劉天穎
(中南民族大學,湖北 武漢 430000)
在2020年新冠疫情的沖擊下,我國面臨巨大的經濟下行壓力,迫切需要構建完整的內需體系,強化國內核心經濟區增長極功能。長江經濟帶橫貫我國東、中、西三大區域,覆蓋11個省市,人口和經濟總量超過全國40%,呈現出強勁的產業動能,在我國發展大局中具有舉足輕重的戰略地位。而產業集群作為現代經濟發展的重要空間形態,為理解區域經濟發展提供了基本組織框架。各企業、研究機構等組織與勞動力、資本、技術等要素的集中共生,不僅有助于資源集約配置,還促進了區域核心競爭力的提升。黨的十八大以來,政府出臺了多項政策文件將長江經濟帶發展確立為國家重大戰略,提出增強創新能力、優化產業布局、培育工業新優勢等措施來推動長江經濟帶產業集聚與產業結構優化升級,是實現區域經濟高質量增長的重要舉措。
實施長江經濟帶的發展戰略,是黨中央針對我國國情作出的重大決策部署,是構建新型國際政治經濟格局的重大舉措,其中培育長江經濟帶世界級產業集群是長江經濟帶發展戰略中的重要組成部分,其理論邏輯包含產業區理論、新經濟地理學理論與競爭優勢理論三個方面。
從馬歇爾的產業區理論來看,企業因追求外部規模經濟而集聚。特定地區中小企業集聚形成的“產業區”能促進知識與技術交換,共享專業基礎設施,營造協同創新環境。與此同時,由于同一地區的要素稟賦相同,集群內的企業大多為同類企業,為追求企業經濟效益,業務結構與產品市場相似的企業會積極進行技術創新來培育核心競爭力或進行兼并重組來擴大市場規模,反向促進了產業集聚區經濟持續增長,也吸引上下游企業的進入。長江經濟帶是一個跨東部、中部、西部的流域經濟體,借助流域優勢將經濟增長從沿海沿江拓展到內陸地區,并與“一帶一路”建設相融合。2019年長江經濟帶GDP約45.78萬億元,占全國比重的46.2%,凸顯了長江經濟帶的競爭力。但是,該區域上中下游協同創新發展能力不平衡,總體呈現出長江下游最高,中游次之,上游較低的特點[1]。究其根本是因為長江經濟帶各地資源、環境、交通與產業基礎的發展存在較大差異,技術優勢與創新成果轉化能力的不均衡。因此,在培育長江經濟帶產業集群的過程中,需要政府出臺協調政策,促進協同要素各地區流動的通達性,形成各地區間優勢互補,推動區域產業、機制與生態等全方位協調發展。
克魯格曼的新經濟地理學理論從貿易保護、地理分割、運輸成本與規模報酬等方面進一步論述了產業集群的形成機理[2]。從經濟地理學角度來看,地區經濟發展既受到區域內部資源要素稟賦與產業基礎的影響,也會對相鄰區域經濟發展產生交互作用,而這種交互作用受到交通條件優化的重要影響,它能細分生產環節并在不同的地方進行,進而對城市群規模和產業布局產生極大的影響。長江經濟帶以其豐富的自然資源與獨特的地理環境形成了長三角、長江中游和成渝等跨區域的城市群。而這些城市群的建設也是產業集群建設的基礎,使得產業集群基本呈現出多核心的集聚特征,產業的空間分布也呈現出產業集聚與產業分散兼有的特點。具體而言,長江經濟帶作為我國的工業走廊,其制造業的分布具有連續性與分異性并存的特點[3]。一方面,長江經濟帶空間上相互作用、交通上互通互聯,其制造業發展依托黃金水道呈現出明顯的連續帶狀分布特征,共同形成了以電子、汽車、化工以及裝備制造等為主導的沿江優勢工業。另一方面,由于要素積累水平差異與政策傾斜,各城市群的優勢產業在地域分布上有一定的差異,長江下游地帶,主要集中于高科技產業、裝備工業以及重化工業等產業集群發展和產業鏈關鍵環節創新,上游地區則主要集中于采掘加工、輕紡工業以及部分裝備制造領域,而長江中游的制造業優勢產業則介于長江上游與下游之間,呈現更廣泛的工業發展特征。
邁克爾·波特在《國家競爭優勢》一書中提出集群的競爭優勢源于地緣接近并緊密聯系的集聚體,涵括中小企業簇群以及政府、科研機構等配套機構組成縱橫交錯的競合關系[4]。其產業集群理論是圍繞國家競爭優勢而展開的,其中產業競爭是國家獲得競爭優勢的關鍵環節,而區域內形成的產業集群是推動產業發展的重要力量。隨著改革開放不斷推進,沿海一線經濟迅速發展,內陸經濟帶的發展也受到各方關注,產業集群的培育與發展成為了長江經濟帶整體建設水平的驅動因素與衡量標準[5]。近年來,圍繞加快重點產業領域規模化、體系化、高端化發展,培育長江經濟帶世界級產業集群,國家陸續出臺了各項重要文件,例如2014年9月,國務院印發《關于依托黃金水道推動長江經濟帶發展的指導意見》(國發〔2014〕39號)[6]。該意見首次提出培育世界級產業集群,以沿江國家級、省級開發區為載體,以大型企業為骨干,打造電子信息、高端裝備、汽車、家電、紡織服裝等世界級制造業集群。在該意見出臺后,長江經濟帶形成了一批具有空間特色的城市群發展聯盟[7],以城市群為依托帶動沿江集群的創新發展。2016年3月,科技部發布的《長江經濟帶創新驅動產業轉型升級方案》[8]中再度強調要圍繞優勢產業集聚,打造新型平板顯示、集成電路、先進軌道交通裝備、汽車制造、電子商務等五大重點領域的世界級產業集群。由此可見,建設具有全球競爭力的產業集群是推進長江經濟帶高質量發展的重要驅動力,也是我國謀求全球競爭新優勢的核心戰略工具。
雖然長江經濟帶世界級產業集群的建設已經進入全面推進階段,但是其依然面臨著許多嚴峻的現實挑戰,主要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長江經濟帶大多數企業是基于地緣與業緣關系形成的組織結構,這種地理位置與業務方面的聯系利于知識溢出效應的形成,加快企業間的知識交換與擴散,為營造創新協同環境提供了良好的氛圍。但是,由于當下知識產權法規的不完善以及研發創新成本高、周期長與收益緩慢的特點,沿江企業更加熱衷于進行技術模仿,從事于現有技術水平能夠支撐的生產活動,滋生創新惰性。進一步地,在集群內長期處于梯位較低的技術追隨者的企業,一旦面臨集群內技術領導型企業的技術封鎖,就會導致技術追隨型企業發展舉步維艱,企業技術創新合力難以形成,集群共生效應更是空談。同時,沿江集群規模小、能力匱乏使得企業在創新成果向產品轉化過程中,缺乏有效的創新成果轉化機制,創新成果難以達到預期使用水平,導致企業疲于創新。此外,沿江企業利用資源與地理優勢,形成了重視發展生產環節的路徑依賴,忽視了技術創新、市場營銷等高附加值環節的建設,羸弱的技術積累與長期的技術追隨會導致產業集群在日漸激烈的市場競爭面前陷入惡性循環。
一方面,區域發展的不協調突顯在經濟發展上。隨著長江經濟帶建設的推進,沿江東中西部的經濟發展空間結構也在發生深刻的變化。長江經濟帶自西向東包括了11個省市,囊括了不同的行政單元,涵蓋了多個經濟主體。多個行政主體的管轄掣肘了區域間指令傳遞與要素自由流動,由于缺乏系統完善的區域協調聯動機制,地區分工不明確,各行政主體各自為政,缺乏經濟互補性,更加強調行政區劃內部經濟的發展,存在例如產業資源爭奪、同質化競爭、產業轉移受阻等問題[8],嚴重阻礙了區域協調發展。同時,長江經濟帶產業集群的建設基本上都是地方政府主導的,在以GDP指標為主的政效考核機制的壓力下,政府整體上表現出一種競爭局面,對于資源需求與產品市場的拓展方面的競爭會加劇地區分割和地方保護主義,從而導致行政壁壘,加劇了區域間經濟摩擦,馬太效應的存在使得集群的發展更加不協調。另一方面,區域發展的不協調也體現在綠色發展不平衡上。近年來,長江經濟帶各地區綠色發展情況與其經濟發展態勢總體上保持同步的上升態勢[9],生態環境質量基本保持整體穩定[10],但是由于局部發展不平衡、產業布局不合理、環境治理投入不夠、城市開發過快等導致長江經濟帶能源環境效率不高,綠色發展動力不足,局部生態環境存在“坍塌”現象。
整體上看,長江經濟帶集群仍然位于全球價值鏈和國內價值鏈雙重低端。一方面,沿江集群雖然涌現了一批具有國際影響力的知名品牌,但是由于文化的相似性與地理的臨近性,產品同質化程度較高,目標市場與客戶定位趨同,與此同時,沿江集群在發展過程中長期聚焦于加工、組裝和制造環節,忽視了對創新環節知識的吸取,導致其產品缺乏有效的營銷手段與核心的技術優勢,在國際上總體競爭力不強。另一方面,沿江集群多屬于傳統制造業領域集群,其產品總體為低附加值與低技術水平的制造業產品,現代服務業領域集群還不成規模,與全球生產網絡的嵌入與融合程度不高,尚處于培育階段。2018年4月,習近平總書記在長江經濟帶中游區域專程考察和調研企業轉型發展情況后指出,長江經濟帶部分城市積累了傳統落后產能,止步于傳統發展模式,依賴著傳統發展路徑。
長江經濟帶11省市在“十三五”時期明確了各自的主導產業集群發展目標,并大力推行集群發展戰略。長江經濟帶資源豐富,基礎雄厚,在全面推行長江經濟帶建設之后,取得了一定的成績,但是總體說來,還是與世界級產業集群還存在一定差距。關于長江經濟帶產業集群發展的路徑選擇問題,其核心是就是要處理好自身發展與協同發展的關系問題,為此提出以下幾點建議。
技術創新作為技術能力提升的重要環節,對集群在全球價值鏈中的位置產生了重要影響。針對當前沿江集群面臨的技術創新能力弱、創新動力缺乏等問題,在企業層面,企業作為技術創新的獨立個體,應該整合各項創新資源,利用獨特資源與專有特長進行獨立創新,努力實現關鍵技術的自主化,培育企業核心競爭力。此外,企業作為集群的重要組成部分,也要重視與其他企業之間的技術合作,共同進行重大產業共性技術攻關,同時,長江經濟帶內擁有大量的高校,可以通過積極對接高校與科研院所,充分利用當地高校人才優勢,以創新合作與人才優勢助推創新要素在區域間的流動,擴大創新資源的成果轉化。在產業層面,長江經濟帶產業集群的培育要立足于產業布局方式,根據集群不同行業性質合理構建垂直分工模式與水平分工模式,減少重復建設與低效競爭,積極進行產業梯度轉移,實現各地區的錯位發展。在制度層面,沿江集群的發展要破除行政壁壘,打破區域利益界限,共同建立跨地區的創新管理協調機制。通過建立“人才-制度-平臺”三位一體的區域創新支持體系來為沿江集群提高整體創新能力提供制度基礎與政策支持[11]。
長江經濟帶集群的建設是以打造世界級的產業集群為目標而進行的,因此在區域建設時,突出利用地區工業優勢的同時,也要彌補地區建設的短板。為此,針對區域經濟發展不協調問題,政府要結合長江上中下游產業發展情況實施具有針對性的差異化區域政策,并通過加強區域間的協調聯動機制,增強企業抗風險能力,此外也要促進企業之間的交流與合作,形成激勵相容的利益機制,通過一系列手段來提高集群整體競爭力。具體而言,長江經濟帶下游地區開放程度高、技術水平強、自然資源豐富、經濟發展水平高,是長江經濟帶發展的排頭兵,因此可以充分利用其產業集聚產生的外溢效應,起到帶頭作用。長江中游地區因為其地理位置特點與資源優勢,承接了長江下游大部分傳統制造業的轉移,可以以新的產業園區建設、傳統產業園區及各種類型開發區的改造升級為切入點,優化產業結構布局。長江上游地區可以通過引進其他區域的龍頭企業或推動企業進行跨區域兼并重組等手段來引導區域間結成利益紐帶,破除區域壁壘,積極利用好長江經濟帶發展戰略這一歷史機遇。除此之外,為解決綠色發展不協調問題,要構建生態保護共建機制,推動集群綠色發展。在發揮政府作為生態環境治理主體的基礎上,也要提高企業與公眾的參與度,推動政府、集群與社會形成一個整體聯動機制,上下協同,多方治理。
產業集群的建設越來越成為全球經濟發展的核心戰略工具與價值鏈攀升的重要手段,在這種情況下,世界級產業集群的建設必定會與西方發達國家產生利益沖突,這就要求長江經濟帶在培育世界級產業集群的過程中要立足于國內市場的需求,整合國內生產資源,以產業園區為載體構建由本土企業控制的價值鏈,增強產業鏈的長度與厚度,提升我國在國際產業分工中的地位。為此,根據長江經濟帶上中下游的產業發展基礎與資源稟賦進行分工,下游可以利用其原有的技術基礎以及雄厚的資本,繼續提高其在產業鏈上的競爭力,中游地區與下游地區可以通過反向吸引外部高級要素與培育本土優勢產業并行,并積極發展配套產業,形成完整的區域生產鏈條,提高集群實力。此外,對于可以重點關注長江經濟帶內的三大城市群,培育城市群內重點企業,形成以優勢企業為核心的產業聯盟,推動長江經濟帶成為全球價值鏈的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