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監照”“執照”講“樣式雷”

高夕果

清代皇家有御用建筑師，職位是世襲的。清初，南方匠人雷發達參加皇宮的修建工程，憑借精湛的技藝得到康熙帝的賞賜。從他起雷家一共八代，歷時二百余年，供職于清廷內務府營造司樣式房，任掌案，相當于現在的首席建筑設計師。皇家主要建筑如宮殿、陵寢、御苑、戲樓等從設計圖紙、燙樣到營造都是由雷氏負責的，這個世襲的建筑師家族被稱作“樣式雷”。

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收藏了樣式雷家的監照和執照。

監照是國子監發給監生的學歷憑證。古代設在都城的中央一級學校為國子監，設在地方的府學、州學、縣學等是各類地方學校，最高學府國子監的生員為監生，由各省在秀才中考選或由皇帝恩賜。清代監生有四種，其中的例監也稱捐監是不經過府、州、縣學考試，而是通過捐獻錢財取得國子監的肄業文憑，擁有了監生身份，就能持監照侯缺，相當于現在的自費生。

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收藏樣式雷家的監照是國子監核發頒給雷氏第六代傳人雷思起的，正文：

國子監為請旨給發監照事準戶部知照雷思起系順天府宛平縣人捐年三十四歲身中面黃有髭由俊秀在捐銅局捐輸準作監生相應給予監照以杜假冒等弊須至監照者曾祖聲澂祖家璽父景修右照給雷思起收執咸豐九年六月二十一日給監。

監照質地是黃色皮棉紙，寬48厘米，高56厘米。發照日期是咸豐九年（1859）六月二十一日，日期上加蓋漢滿雙語朱文方印“國子監印”。監照為宋體印刷，上方自右向左橫印漢滿雙語“監照”二字，周邊框內為卷草蓮花紋裝飾圖案。右側朱筆書“實”，表示已經收銀。左側朱筆書“行”，年月下朱筆書發照日期“廿一”，“行”在“監”下，表示國子監已經批準，可以發放監照。中部上方留有半字編號及半個朱文印“國子監印”，是為了便于勘合辯驗。“右照給雷思起收執”表明監照為一式兩聯，此聯為官府存檔的左聯。朱筆分別圈定“順天府宛平縣”“三十四歲準做監生”，突顯他的籍貫與年齡。當時沒有照相技術，只能通過“身中面黃有髭”描述其外表特征，考證記錄其曾祖、祖父、父親三代人的名字。咸豐九年（1859）雷思起（1826-1876）34歲，正值而立之年，“由俊秀在捐銅局捐輸”，“俊秀”和秀才一樣，用于稱府、州、縣學的生員，雷思起就是以地方生員的身份在專門的捐輸機構捐銅局報捐的監生。

監照是清代科舉制度的衍生產品，是庶民踏入仕途進入國家體制的重要途徑之一。

中國清代的執照主要頒布的是做官的通知、關照、知會和公告。清政府除科舉選官制度外，還有一種公開的走向仕途之路——捐錢買官制度。清政府管理財政的部門“戶部”會給捐納一定銀錢的捐納者開具一張收款憑證，這個憑證就是戶部執照，借助這個執照捐納者就能得到相應的職務。

《清史稿·選舉志》記載：

康熙十三年至十六年間收銀二百余萬兩，知縣捐至五百余人，這些戶部執照、監照都是在當時捐了銀兩后無論是入國子監還是進身仕途必備的一個公開化手續憑證。

乾隆元年罷一切捐例，到同治光緒時期，捐監幾近泛濫，捐銀從108降到88兩，監生之名日賤。

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收藏8份雷氏家族執照，分別為雷景修咸豐八年二月二十一日、雷思起同治十年二月初九日、雷廷昌同治二年八月十五日、雷廷昌同治十年四月十一日、雷思起光緒元年八月二十日、雷思起光緒元年九月初七日、雷廷昌光緒二年三月十七日、雷廷昌光緒二年四月二十日取得。

執照的格式和內容大致相同，以雷景修咸豐年間執照為例，正文如下：

戶部為遵旨事據俊秀雷景修順天府宛平縣人年五十六歲身中面麻有須今遵例報捐從九銜京錢一百四十四吊所捐銀兩于咸豐八年正月二十九日由戶部捐銅局收訖相應發給執照以杜假冒須至執照者曾祖金玉祖聲澂父家璽右照給雷景修收執咸豐八年二月二十一日給照部。

這張執照是咸豐八年（1858）二月二十一日戶部核發的，質地是黃色皮棉紙，寬48厘米，高56厘米。頂頭梯形線框內印“戶部執照”四個大字，橫隔線下是豎排的繁體正文，文字印在卷草紋飾黑線框內。“執照”記錄的信息是，戶部為遵旨，根據戶部捐銅局上報的清冊，順天府宛平縣“俊秀”雷景修，已遵例出了京錢144吊錢，捐“從九品”銜。144吊錢是銅錢的計量單位，相當于144兩白銀。持“執照”者為“雷景修”，為防止執照被人假冒，用毛筆把雷景修的曾祖、祖父、父親的名字填了進去。在前三列加蓋了一方7厘米見方的篆體“戶部”朱紅印章，紅筆圈定雷景修等三列，并書紅色“實”字。還用紅筆在日期上畫押，在“部”字下用紅筆書“行”。中部上方留有半字編號。左側線框外印紅色“錫”字，下有墨筆書日期。

雷景修是樣式雷的第五代傳人，生于嘉慶八年（1803），卒于同治五年（1866），主要參與清西陵、慕東陵、圓明園工程。清代“從九品”官中有“工部司匠”一職，為文官官職，雷景修通過捐納，做到了司匠。

另一份同治年間雷思起的執照內容略為繁雜：

戶部為籌餉事咸豐三年九月十九日本部議辦籌備軍餉折內請將空白職銜封典執照發交山西陜西四川廣東等省并將花翎藍翎執照注明減二成銀數發文各路糧臺遇有赴營報捐者即行發給以廣招徠等因奉旨依議欽此復于十月十四日請將前定核減銀數章程通行各省所有應給執照除援籌餉新例報捐文武各官及常例文職四品以上武職三品以上及一二品封典仍由部核準頒發外其余常例文武職銜封典貢生以及翎枝等項均頒發空白執照行合各督擬飭交藩司據照核減例定銀數二成收捐隨時填名給領其每百兩應加平余銀四兩免其交納至應交解部飯銀每百兩交銀一兩五錢每張照費銀二錢均照向例核減用資鼓勵亦經奏準在案監生雷思起系順天府宛平縣人年四十六歲身中面黃有髭遵例報捐州同職銜米十八石票九十兩照費銀二錢所捐銀兩于同治十年二月初九日由安徽總局收訖給予報填部照并填明照銀送部以杜假冒須至監照者曾祖聲澂祖家璽父景修從六品銜右照給雷思起收執同治十年二月初九日部。

左下角在半字編號上加蓋朱文半章“捐輸局之關防”，是捐輸局的官印。清政府多將“空白職銜、封典”等虛銜用來納捐，鼓勵各省家境殷實者跨省報捐。雷思起的執照中開捐理由是“籌餉事”，不僅簡化了程序，且“據照核減例定銀數兩成收捐”降低了捐納實數，即降低了收費標準。雷思起繳納了十八石米、九十兩銀外加照費銀二錢，捐了“從六品”銜。

雷思起是樣式雷的第六代傳人，生于道光六年（1826），卒于光緒二年（1876），執掌樣式房時，承擔咸豐帝清東陵的設計營造，因為捐了“從六品”，以監生欽賞鹽場大使，做到了五品職銜。

樣式雷家的監照和執照對研究清代科舉制度、選官制度、財政制度以及樣式雷家族史提供了重要例證。

（作者系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副研究館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