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 丹,劉凱麗,許 琳,趙 紅★
(1.神木市醫院 西北大學附屬神木醫院 婦科,陜西神木 719300;2.中日友好醫院 中醫婦科,北京 100029)
異常子宮出血(abnormal uterine bleeding,AUB)是婦科臨床中困擾女性身心健康的常見病,該病可出現于女性一生各個階段。AUB 是指不符合正常月經周期“四要素”即月經的頻率、規律性、經期長度和出血量的正常參數范圍、并源自子宮腔的出血。O 表示排卵障礙性(ovulatory dysfunction),AUB-O 為排卵障礙性異常子宮出血。AUB-O 是最常見的AUB,所占比例高達50%[1]。目前西醫治療該病,藥物治療主要使用激素止血及調整周期,手術治療主要為診刮、宮腔鏡檢查直視下活檢以及對于難治的、無生育要求的患者可行子宮全切除術[2,3]。AUB-O 在中醫學歸屬于“崩漏”范疇,中醫治療有其獨特優勢[4]。趙紅教授師從國醫大師許潤三教授,系許潤三教授的開門弟子,從事中醫婦科臨床37年。趙紅教授將該病主要病因概括為虛、熱、瘀三者,虛有腎虛和脾虛,熱又分實熱和虛熱,瘀即血瘀。主要病機為勞傷血氣、臟腑損傷、血海蓄溢失常,以致沖任二脈不能制約經血。吾輩有幸師從趙紅教授學習數年,現將其臨床治療AUB-O 經驗總結如下。
月經與腎氣、天癸密切相關,腎氣、天癸、沖任、臟腑、氣血相互協調,共同作用于子宮,使其藏泄有時,月經則按時來潮。腎藏精,主生殖和發育,腎精是月經來潮的物質基礎。若稟賦不足,房勞多產,大病久病,或絕經期天癸漸竭、腎氣漸虛,導致封藏失司、沖任不固,無力制約經血則易發生崩漏。脾胃為后天之本,氣血化生之源,即腎精化生的來源。若憂思過度,飲食不節,損傷脾胃,統攝無權,經血不循常道亦可發生崩漏; 同時脾虛也可導致腎精化生乏源,以致崩漏。
熱有虛實之分。虛熱為素體陰虛或久病失血傷陰,耗傷精血,導致腎陰不足、虛火內動,熱傷胞絡而發生崩漏。實熱為素體熱盛或過食辛辣溫燥之品或氣有余而生熱,熱破血行而致崩漏。
平素情志所傷或經期、 產后余血未凈而感受邪氣,均可導致瘀血內阻,使舊血不歸經而新血不生,而致經血非時而下。
同時,趙教授認為隨著崩漏病情的發展變化,虛、熱均可致瘀,認為瘀血內阻在崩漏的發展過程中占有重要地位。腎為氣血之根,腎虛則元氣虛損,氣血運行不暢而致瘀;腎陰虛則生內熱,熱灼經血,使血液粘滯不暢而致瘀;腎陽虛則生內寒,寒凝使血脈凝滯而瘀。血行脈中依賴于氣的推動,故氣虛則不能推動血行而致瘀,氣滯則阻礙血的運行而致瘀。因此,趙教授認為瘀血既是崩漏的致病原因,也是崩漏的病理產物。
趙教授臨證時秉承“急則治其標,緩則治其本”的原則,強調結合病情輕重緩急、病程長短和出血情況,靈活運用治崩三法,即“塞流”、“澄源”、“復舊”,分階段、分步驟治療。
趙教授認為暴崩之際,急當止血防脫,首選補氣攝血法,如生脈飲;若見四肢絕逆、脈微欲絕者,選用參附湯加炮姜;若血勢減緩或點滴漏下,則根據出血特點和全身證候辨證止血。同時,強調止血并不是單純的選用收斂固澀之品,應該靈活處理,如出血時間較長,淋漓不止者,應該考慮是否夾有“血瘀”,是否是瘀血內阻、新血難歸脈中所致,這種情況則需要化瘀止血。
根據女性生理特點,趙教授提出三大治療要點,即辨證求因、審因論治,調整月經周期,確定復舊目標。女性月經周期分為四個階段,即行經期(月經期)、經后期(卵泡期)、經間期(排卵期)、經前期(黃體期)。趙教授認為四個階段陰陽轉化情況不同,治法的側重點不同,即行經期重在活血調經,經后期重在滋陰養血,經間期重在重陰轉陽,經前期重在補腎助陽。復舊目標的確定取決于患者的年齡段和生育需求,即分年齡段論治。趙教授認為青春期以逐步建立規律的月經周期為目的,重在補腎調肝;育齡期以保持生育功能為目的,治療應對應各種癥候調周論治。
AUB-O 的辨證以“分期”為首要,即出血期與血止期,不同階段治療目標和方法均不同。出血期的臨床表現為暴崩不止或淋漓不盡,治療目標為“血止”,治療方法以止血為先,針對主要病機“虛、熱、瘀”而設立主方,再根據不同的證候在主方的基礎上予以加味,治療思路更清晰,臨床操作性更強。血止期的治療根據女性的生理特點而“分年齡論治”,即以青春期、生育期、圍絕經期為界,主要是依據不同的生理特點和需求,因人而異,因需論治,治療方案更加個體化,更具有實用性。
臨床實踐中,趙教授辨證與辨病相結合,即用藥既緊扣中醫病機,又針對西醫病因,二者有機結合。根據患者病情,靈活運用止血三法,即或清、或補、或通。“清”為清熱涼血和滋陰清熱,分別對應實熱證和虛熱證;“補”為補益肝腎或健脾益氣;“通”為活血化瘀而止血。根據不同法則,歸納常用臨床藥物如下:如清熱涼血藥,常見藥物為地骨皮、牡丹皮、梔子、水牛角粉、桑葉;滋陰清熱藥,常見藥物為女貞子、旱蓮草、制龜板、麥冬、北沙參;補益肝腎藥,常見藥物為菟絲子、山藥、山萸肉;健脾益氣藥,常見藥物為黨參、黃芪、白術;化瘀止血藥,常見藥物為三七粉、生蒲黃、五靈脂;收斂止血藥,常見藥物為茜草、烏賊骨、仙鶴草。
患者,35 歲,已婚,2019年5月6日初診,主因“陰道不規則出血1月余”就診。現病史:2年前因工作變動、壓力大而出現月經周期和經期改變,周期15~25d,經期7~15d。末次月經時間為2019年4月1日,經期d1~d6 經量多,色鮮紅,夾有血塊,后經量時多時少,持續至今未干凈。刻下癥:陰道出血量較多,色淡紅,無血塊和痛經,伴有頭暈乏力、面色蒼白、四肢發冷等不適,納食欠佳,入睡后易醒,大便偏溏,小便調。輔助檢查:血常規:血紅蛋白98g/L;凝血六項無異常;血HCG 陰性;基礎體溫單相。B 超:子宮及雙側附件未見明顯異常。舌淡苔薄白,脈細弱。西醫診斷:排卵障礙型異常子宮出血,繼發貧血;中醫診斷:崩漏,中醫辨證為脾虛證;治法以補腎健脾,固沖止血。處方用藥:黨參15g、生山藥15g、炒白術15g、生黃芪30g、當歸6g、生白芍30g、升麻6g、仙鶴草30g、茜草10g、烏賊骨30g、荊芥炭10g。共7 劑,1 劑/d,水煎分早晚2 次溫服。同時囑患者繼續監測基礎體溫。
二診:2019年5月14日。陰道出血量較前減少,點滴不凈,色淡質稀,訴乏力改善,腰酸明顯。舌紅苔薄白,脈沉細。中醫辨證為脾腎兩虛證,原方基礎上加補益肝腎之菟絲子30g、山萸肉10g,補腎陽之仙靈脾10g。7 劑,1 劑/d,水煎分早晚2 次溫服。繼續監測基礎體溫。
三診:2019年5月22日。服上方5d 后陰道出血干凈,現一般情況可,無明顯頭暈乏力、腰酸膝軟等不適,舌淡紅,苔薄白,脈沉細。基礎體溫呈單相。予補腎調周論治,目前以滋補肝腎、濡養經血為主,處方以左歸丸加減。12劑,1 劑/d,水煎分早晚2 次溫服。繼續監測基礎體溫。
四診:2019年6月5日。患者訴近日時有腰腹酸痛,無其他不適,2d 前陰道分泌物多,呈拉絲狀。舌淡紅,苔薄白,脈細弱。基礎體溫:高溫相2d。繼續補腎調周論治,以溫補腎陽為主,處方以右歸丸加減。12 劑,1 劑/d,水煎分早晚2 次溫服。繼續監測基礎體溫。
五診:2019年6月20日。末次月經時間為2019年6月18日,經量中等,色鮮紅,少血塊,無痛經,無腰酸、乏力等不適。舌淡紅、苔薄白,脈細滑。經前基礎體溫高溫相14d。現正值經期,以養血活血通經為主。之后繼續按照月經周期之陰陽消長轉化,采用補腎為主的中藥周期療法治療2 個月,基礎體溫雙相。隨訪至2019年11月,異常子宮出血未再發生。
按語:患者主因“陰道不規則出血1月余”初診,臨證主要表現為陰道出血量較多、色淡紅、頭暈乏力、面色蒼白、四肢發冷、大便偏溏。結合臨床表現和輔助檢查,西醫診斷為異常子宮出血,繼發貧血。患者基礎體溫單相,考慮排卵障礙性因素可能性大;中醫診斷為崩漏,辨證為脾虛證。出血期急當健脾益氣、固沖止血以治其標。方中黨參、生黃芪、炒白術、山藥健脾益氣攝血,當歸養血活血,與黃芪配伍行而不滯,白芍養血斂陰,仙鶴草、茜草、烏賊骨、荊芥炭化瘀止血而不留瘀,加入少量升麻升提止血。全方共奏健脾益氣、固澀止血之效。二診患者陰道出血量明顯減少,出現腰膝酸軟等腎虛表現,認為上方固澀止血有效,故效不更方;考慮患者病程較長,耗傷精血而出現腎虛之象,故原方基礎上加補益肝腎之菟絲子、仙靈脾、山萸肉以補腎固精。三診患者無陰道出血,考慮患者為育齡期女性,故方案為調周期治療,目前基礎體溫單相,考慮為排卵前狀態,故以補益肝腎,促進卵泡發育。四診患者基礎體溫升高,且白帶有拉絲樣改變,考慮為排卵后,故以溫補腎陽以維持黃體功能。五診患者基礎體溫升高12d 后月經來潮,考慮為行經期,故以調理氣血、祛瘀通經為法治療。之后繼續以補腎調周法治療2 個月,五診患者基礎體溫升高11d后月經來潮,以調理氣血、祛瘀通經為法治療。后繼續采用補腎為主的中藥周期療法治療2 個周期(1 個月為1 個周期),隨訪至2019年11月,月經規律,無異常子宮出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