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 姣
(東北石油大學人文科學學院,黑龍江 大慶 163000)
“逆全球化,就是與全球化進程背道而馳,在經濟全球化發展到一定的階段后,再呈現出不同水平和不同模式的市場再分割現象,由全面開放到有條件開放甚至是貿易保護主義般的封閉,然后將權利重新賦予國家和地方層面的一種思潮。”[1]全球化始于新航路開辟,英國通過其強大的海軍和英鎊金本位制度迅速推動全球范圍內的資本流動,美國又通過其美元本位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和牙買加體系支撐資本、技術、貿易等在全球流動。這些發達國家于全球化進程中獲得巨大收益,而發展中國家于全球化機遇的夾縫中生存。全球化發展至今,由于環境污染、恐怖主義等問題的日趨嚴重,逆全球化現象在全世界范圍內此起彼伏,如今這些西方發達國家以維護自身利益為由而采取逆全球化的政策,諸如貿易保護主義、政治孤立等,這些昔日在全球范圍活動的國家的一系列行為都表明“實質上在動搖全球化進程的主角,正是其締造者和傳播者。”[2]。
對于逆全球化興起的原因,眾說紛紜。有學者認為:“國家之間的商品自由流動對各國的工業生活水平以及人口流動對各國內人員就業帶來的消極影響,往往會激起人們對自由貿易和移民的強烈政治反彈。”[3]因為產業轉移,發達國家將其自身早先資本主義發展就造成了的環境問題歸咎到新興國家和發展中國家,甚至將因為產業轉移而造成的本國失業率上升甚而收入差距擴大的現象,以及社會上新移民或非法移民帶來的各種困擾,等等,都歸咎于全球化。逆全球化反映了那些未能在全球化福祉中獲益的群體對現實的不滿。
2019年年末暴發延續至今的全球公共衛生危機使中國乃至全世界的經濟都遭受重創,為經濟全球化帶來更多的不確定性。同時各國為了自身利益的考慮反而都各自為政,這種“政府權力的回歸”,更是被一些人理解為逆全球化的助推,全球性的公共衛生危機加劇了“逆全球化”的思潮。
“一帶一路”(B&R)是“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縮寫。“一帶一路”借鑒了古代絲綢之路的歷史符號,同時以現有的多區域合作平臺為發展點,通過中國及其鄰國的雙邊和多邊機制,來積極發展與各國的經貿合作。沿著這條路線,建立國家間的經濟相融、政治信任和文化寬容。“一帶”穿越中亞、西亞、俄羅斯、東歐到西歐;“一路”穿越東南亞、南亞、西亞、北非和地中海,與西歐相連。中國與“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構建共商、共享、共建的對話機制,打造“包容式全球化”。
(2)經濟方面的挑戰:鄰國的依賴
“一帶一路”沿線很多發展中國家,而且多數都處于發展的初級階段,這些國家與中國簽署經濟合作協議,依托中國巨大的消費市場與投資市場等來實現本國的經濟發展。“一帶一路”倡議以滿足沿線國家的發展需要作為出發點,降低了國家間的經濟合作門檻,這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沿線國家積極廣泛地參與“一帶一路”建設,但是從另一面來看,中國在“一帶一路”建設中扮演推動者的角色,是以自身資金、技術和人員等方面為推動基礎,但這不是長久之計。中國單方面需要承擔的資源是有限的,鄰國的經濟依賴,和中國的付出相比較,是不對等的,極有可能使中國遭遇后勁不足的危險,這將是“一帶一路”建設面臨的首要挑戰。而且中國一直以來都是處于將各項政策,諸如“一帶一路”建設所帶來的好處直接給予沿線國家以吸引各國的積極加入,各國一直是作為政策效益的獲得者而不是政策效益的經營者。
(2)政治方面的挑戰:他國的猜忌
參與“一帶一路”建設的國家眾多,國家間政治制度不同,立場不同,對中國“一帶一路”倡議的評價褒貶不一。一些學者將中國“一帶一路”倡議與美國“馬歇爾計劃”類比,認為中國利用經濟實力實現外交目標而擴大中國在世界的影響力;有學者認為中國的“一帶一路”倡議的提出是中國為了解決產能剩余的經濟發展需要;還有學者指出是中國為了擺脫“馬六甲困境”,獲得各大的海上運輸自由。以上觀點不乏對于“一帶一路”倡議的過度解讀,對于一直想爭奪地區優勢領導的美國、印度等國來說,“一帶一路”建設雖是一種經濟戰略,卻使其感受到嚴重的政治危機。
(3)文化認識的差異
著名社會學家費孝通提出的:“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被稱作是處理不同文化關系的“十六字箴言”。“一帶一路”倡議連起了100多個擁有不同文化的國家。不同的文化,會形成不同的認識。我們理解這些文化之間的差異,就需要文化包容。“文明沖突論”的提出者塞繆爾·亨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所描述的,世界上不同文明的強弱正在發生著巨大的變化,原來的西方文明核心正在向亞洲文明轉移,國際關系的非西方化特征將更加明顯。國際關系的非西方化,勢必會引起美歐作為世界中心的擔憂,文明的沖突是否將會主導全球政治,在變換莫測的國際社會尚無法定論。
(4)地區沖突的影響
自有國家以來,沖突是國際關系的主導對象,而國家間的關系就是以沖突為主軸的關系。地區沖突,中東地區的戰亂熱點尤為突出,但經濟貿易合作,需要相對穩定的政治社會環境。“未來中東局勢發展具有復雜性、動蕩性、突發性和不確定性。”[4]這樣將會創造一種區域的不穩定,勢必會對中國推行“一帶一路”倡議帶來相當大的困難。同時國家內部政局的不穩定,如泰國、印度尼西亞等國內存在嚴重的政治分裂問題,政治與經濟相互影響,這也會造成經貿合作的困難,為“一帶一路”的推行帶來阻礙。
(1)授之于魚不如授之以漁
中國為推動“一帶一路”建設的實施,先期投入海陸空基礎設施建設確保往來運輸的便利,改善了沿線國家的基建,但耗資巨大,長此以往,中國也難以承擔。因此,“授之于魚不如授之以漁”。在保證國家核心技術不外泄的情況下,通過技術交流,同時共享各國家間自有的資源。如“2015年的世界化石能源生產有113.9億噸油當量,而“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作為世界化石能源中心,這些沿線國家生產69.27億噸油當量,就貢獻了60.81%”[5]。這些國家若實現資源的有效共享,也是國家間相互助長的機會。
(2)擱置爭議,求同存異
國際社會的無政府性是導致國際沖突的必然,再加上不同國家之間的文化傳統差異,國際利益面前,國際體系的叢林法則使得各國會不擇手段地尋求本國利益。與此同時“再加上國際間意識形態的對立,諸如法西斯的種族優劣會引發種族沖突,儒家思想等級規范會引發中心國家和邊緣國家的沖突,馬克思主張平等的社會制度也會引發不同政治制度國家的沖突”[6]。而在“一帶一路”沿線國家之間存在著宗教沖突、文化沖突、甚至是戰爭沖突。這些沿線國家與中國也存在著領土爭端,但國家之間的“共同點是基本的,分歧是局部的,可以求同存異”。而且要實現經濟的相互發展繁榮,極端貿易戰抑或關稅貿易壁壘等隔閡猜忌是不利于相互間的交流發展的。中國與各個國家有尋求經濟發展的共同點,也有意識方面的沖突抑或領土上的沖突存在,保留不同意見,擱置爭議,共同發展經濟所需才是共同的利益所在。
中國與14個國家領土接壤,還有6個海上鄰國。但中國與這些國家相處得也不盡太平,中日由于歷史恩怨至今互不信任,中印之間一直存在領土糾紛問題,而中越之間也因為南海問題而有所防備,中韓因為朝核問題的分歧已經使經貿合作熱度有所降低,印度尼西亞的排華事件使兩國之間存在芥蒂之心。還有菲律賓、澳大利亞等國,與中國或多或少都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矛盾。美國一直以世界拯救者的身份自居,跨越太平洋,在中國東南沿海邊境,以實現所謂亞太再平衡圍堵中國,遂干涉放大中國與周邊國家的摩擦問題,使中國疲于應付周邊外交,無余力顧及與美國的爭端而處于被動。
“一帶一路”借絲綢之路的歷史符號,在中國的東南邊境處于虎視眈眈的包圍狀態時,尋求向西北方向做出突破的戰略嘗試,“一帶”的北半弧和“一路”的南半弧,使中國從西向東至西歐形成了一個完美的閉合,中國探索另一種方式來實現與世界交流,在逆全球化的趨勢下,既滿足廣大新興市場國家全球化發展的需要,也為中國政治外交提供了新的探索路徑。
“一帶一路”倡議雖是國家層面的倡議,但是直接實施時還是涉及民間個人以及社會組織企業等,“一帶一路”效益的直接獲得者也是沿線國家的企業和個人,通過民間的交流在一定程度上會促進國家政治層面的交流,并且“經濟外交實質上被看得更重,每個國家都重視經濟利益,國家發展和綜合國力的增強都依賴于經濟”[7]。在現代主權國家之間經濟利益上的相互需要才是最為實在的,經濟關系會成為維系政治關系的重要紐帶。在經濟信任層面之外,首先會發生變化的就是政治政策協議的商議簽訂,然后放開民間的交流,如20世紀70年代的乒乓外交就轟動了國際輿論,可見有時民間交往比直接的政治對弈更能達到效果,因此共建“一帶一路”所帶動的民間經貿交流,或許更能有效地達到國家間政治信任的目的。
國際話語權指的是“以國家利益為核心、就國家事務和相關國際事務發表意見的權利”[8]。我們往回撥轉時間,新中國成立之初,中國提出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能夠成為處理國際關系的準則,萬隆會議上周總理提出的求同存異能讓當時虎視眈眈的各方接受并寫進公報,毛主席提出的三個世界的劃分理論能被世界認可,中國能在冷戰期間的美蘇博弈中確立自己的發言權,等等。然而改革開放后在中國實力增強的情況下,竟然出現了“中國威脅論”的對中國最大的敵意。
冷戰結束至今,從整體來看,中國的國家話語權卻并未根據國家的綜合實力的增強而相應地提升,反而是出現了諸多的“中國崩潰論” “中國威脅論”。中國的崛起似乎并未使中國的國際話語權有所提升,反而使中國陷入了話語權的困境。一個國家的崛起,勢必會引起其他國家的猜忌,這種零和博弈思維,改變了對弱勢群體的同情而轉向對競爭對手的敵對。改革開放之后,中國嘗試與世界接軌,全方位地融入了全球化時代相互依賴的世界,這其中的一個弊端就是西方話語大范圍進入中國的各個領域,西方的概念、數據、邏輯以及話語體系等早已在全球化的過程中在全球范圍內確立,成為一種國際標準,中國要在世界舞臺上發言,也需在這一套話語體系之下,但是我們在逐漸習慣各種西方標準之后,爭取中國自己的話語權可想而知有多艱難。
在已經固有化的概念邏輯體系里,中國總是處于弱勢地位,在逆全球化迅速蔓延之際,美歐發達國家對世界經濟的主導優勢相對減弱,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以及“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共商、共建、共享”原則先后多次被寫入聯合國決議[9],使“一帶一路”倡議逐漸上升為聯合國戰略,這當然體現了中國的自信心,也體現了中國作為一個團結自身發展與人類發展的大國的負責擔當。面對共同的發展利益和機遇,引起世界各國強烈的認同感相對容易,中國在類似的事務中也能占據主動的地位。以此看來,堅持以人為本的理念、維護各國相同的國家利益的方式,確能提升中國在國際事務中的話語權。
通過“一帶一路”兩條線,我們可以充分發揮國內各地方的優勢,借助沿海發達的經濟優勢,再以內陸重點經濟區域為腹地,帶動西部地區的經濟發展。
沿海可以通過長三角和珠三角的大范圍輻射度,港澳地區可以利用特別行政區的獨特優勢,打造“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核心區;內陸地區可以在重慶、成都等為中心的城市群區域開展經濟合作,建設“中歐班列”等運輸通道;西北和東北地區,借用新疆這一向西開放的重要窗口,強化與中亞、南亞、西亞的交流合作;同時發揮陜甘寧等地的人文優勢,支持絲綢之路經濟帶的建設發展;同時根據內蒙古、黑龍江、吉林的邊境優勢,完善與俄羅斯的合作鏈;廣西、云南及西藏等地發揮位于中國西南的地理優勢,建設面向南亞、東南亞的輻射中心。“一帶一路”建設能將國內各個區域優勢充分發揮出來,特別是在東西差異發展的當下為西部地區發展開拓了新的途徑。以沿海經濟優勢和內陸中部的腹地優勢,加強東中西的合作,平衡國內地方發展不平衡的現狀。
2020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因為全球性的公共衛生危機,中國與世界的經濟都遭受重創,波及政治上各國政府主權回移,更甚影響全球國際政治格局,對“一帶一路”和人類命運共同體建設都造成新的重大影響。“一帶一路”進入一個“歷史調適期或間歇期,正是作出新的適應性、戰略性調試的‘戰略機遇期’”[10]。
在一定的時期里,就像人性自私一樣,國家之間互不信任、追求自我保護的封閉政策在國際社會一直會是客觀存在,但是這并不是證明全球化趨勢“終結”的證據。全球性的公共衛生危機,凸顯了各國相互聯系、相互依存的現實,讓全世界的人民深刻認識到中國提出的“一帶一路”倡議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現實意義,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建設來積極推進全球新態勢的認知,使世界各國認識到到亟需加強合作來應對困難、共同穩定世界經濟的重要性。基于這種意識,各國在追求本國利益的同時,兼顧他國的合理關切,也應該成為未來社會中國家關系的一種新常態,這是中國應該把握的“一帶一路”建設機遇。中國在此次全球公共衛生事件中表現出來的負責任的大國形象,也是一次在國際社會上形象“再塑造”的機會,也“是‘一帶一路’軟實力建設的大好時機”[11]。
“一帶一路”倡議,不僅是針對逆全球化而提出的中國解決方案,更是攸關世界未來經濟的盛衰,同時也與中國未來地緣博弈戰略的成敗密切相關。從地緣政治角度來看,中國可以通過“一帶一路”建設將中國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等因素傳遞到沿線的各個國家;從政治博弈來看,“一帶一路”自西向東形成的地理形勢上的閉合,中國作為倡議的提出者,在這個閉合圈中較為容易掌握自己的重心所在;從軍事策略角度來看,美國是中國目前最大的競爭對手,中國通過“一帶一路”建設將競爭區域轉向美國掌控較弱的地區,向西推進獲得突破發展。歷史進程中所遇到的全球化滯緩或者逆全球化浪潮都是正常現象,全球化仍然是人類歷史的主要趨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