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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合影

2021-01-03 10:18:31但及
福建文學 2021年1期

但及

1

電話通了,里面沒聲音。我喂了一會兒,還是沒聲音。想掛時,卻聽到了哭聲。

聲音凄婉,帶著某種怪異與變腔。“啊……啊……”我耐心地等待著。“是吳律師嗎……我……我是有坤老婆……”

就在這個電話里,我得到一個驚人的消息:有坤死了。

有坤死在醫院里,是在輸液的時候突然死去的。“你能來一趟嗎?幫我們一把。有坤經常提起你,你們小時候很要好。”

我握著手機,緊捏著。已經多年沒見有坤了,他這幾年做小老板,做起了混凝土攪拌生意。就在順風順水時,突然發生了這樣的事。眼前浮現出不同時期的他,兒童時的,年輕時的,以及人到中年發福的樣子,這些像資料片一樣快速流過。事到如今,人已撒手而去,我怎么能拒絕這份要求呢?

把事務所的事安頓好,我就立刻開車前往。從市里到五涇需要四十分鐘,那里也是我的故鄉,我童年、青年都在那里成長。一路上,熟悉的鄉村道和河流不時閃現,路邊的樹搖晃著,讓我的眼睛生疼。以前我從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有坤裝在玻璃罩子里。一進他家門,就看到了。花圈不多,三三兩兩,散落在白墻兩邊。原先我以為有許多人,但沒有,屋里稀稀拉拉,出人意料地冷清。有坤躺著,與我們隔著罩子,頭向上,眼睛緊閉,兩側的肉有些下墜。看上去,有點不像他,連頭發也少了許多。

“是律師,律師來了。”有人這樣說。

在有坤面前鞠了三個躬后,他老婆出現了。以前我見過她,但不熟。有坤很早結婚,結婚時還給我發過請帖,但我沒出席。現在一張蒼白的女人的臉正在向我靠近,她頭發蓬亂,黑衣,頭上插了朵白花。白花怪怪的,好像撒了一團鳥糞。“吳律師,終于把你盼來了……他只能靠你了。”她身子搖晃,好像要散架,隨時會倒下來。

“不急,不急,慢慢說。”我說。

女人的眼圈是紅的,潮的,眼神也是麻木的。她沒有看我,而是盯著地皮。

“都是我不好,我不好啊。是我推他去醫院的。是我啊。”她喃喃地說。

“他得了什么病?”我問。

“他心痛,一直胸悶胸痛,走路也兩樣。我就讓他去,他不肯,我一定讓他去。他就去了……這樣永遠去了。”她呆如木雞。

“輸了什么東西?”我又問。

“銀杏液什么的,我叫不全……好像是銀杏什么的……是我害了他。”女人捂住臉,臉上的肌肉在抽搐。

我們談話時,有坤像個怪物裝在里面,在偷聽我們的談話。這樓應該是近幾年蓋的,三層,地上鋪大理石,裝修也不錯。客廳里有大屏電視,還有一圏沙發,上方還掛了幅牡丹圖。有坤現在就躺在中央,身影擋去了牡丹圖的一個角。一陣風吹來,花圈倒下了幾個,飄帶嘩嘩作響,還纏繞到一起。

有人來扶花圈,還叫我乳名小小吳。這里的人都叫我小小吳,我在這里長大,熟悉這里的一草一木。現在我難得回來,逢年過節,走個親戚之類的。可以說,這里我既熟悉,也陌生。對人也如此,有些我叫得出名,有些則根本不熟,但他們好像都認識我,都叫我小小吳。于是,我只能不停地點頭,遞上微笑。

“現在人也沒了,還是節哀吧。我想辦法,爭取給個說法,還要賠償。”聽我這樣說后,她木訥地點了點頭。她請我來,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吧。但說心里話,我沒把握,醫療糾紛牽涉到許多部門和人,我以前也打過這樣的官司,最后不了了之。

不久,我走到了戶外。

大片的田野映入眼簾,現在是秋末,田里金黃紛呈。稻子沉沉地掛在梢頭,風一來,它們就在上面搖晃。清新的空氣里不時夾雜些雞糞味。

2

邊上有間破敗的屋子。墻面斑駁,長滿青苔。屋檐好似斷了,塌了半個,又勉強支撐著。

印象中,這應該是小法家。我已經有十多年沒見小法了,沒想到房子成了這樣,難道他已搬家?沿著屋舍走了一圈,門虛掩著,屋內長草,墻面松動。顯然沒有住人。

不遠處有片菜地,有個婦女在鋤草。我上去詢問。

“小法,他早去見閻王了。這個可憐鬼,沒有比他更可憐的了。”她挺直腰,拖著鋤頭說。

“見閻王?”我不解。

“跟有坤一樣。那是去年的事,他生病,病死了。”

我的心一緊。小法比我小,中年,正值當年,怎么會得病呢?連著兩個兒時的同伴去世,我內心很不是滋味。“不知道什么病,誰也不知道。你看這屋也要塌了,沒人了,家里一個人也沒了。”婦女一聲嘆息。

我內心恍惚,直直地看著這灰屋。眼前晃動著過去,我與有坤和小法在游戲。我們從弄堂里竄出竄進,躲進蘆葦叢。我們還在水里沉浮,迎著湍急的水流劈波斬浪……眼前這每一寸土地上,都留有我們的足跡。當年的氣息似乎還在。然而現在,我們竟陰陽兩隔,再也不能相會。

小法的死,我一點也不知情,沒人通知我。但我知道,他生活在窮困里,自從他媽改嫁,他爸病故后,他就一個人生活在這世界上。單身,沒有一個女人愿意嫁他。他也漸漸脫群,誰在不知他在忙什么,獨來獨往,像孤魂一樣東游西蕩。我偶爾會從別人的談話里,得到他消息的片言只語。直到現在,這個婦女告訴我,他已離世,且一年有余。

故鄉于我是既近又遠,上大學后,我就離開了這里。我在市里做律師,每天忙忙碌碌,對這里似乎出不了多少的力,更沒有多少熱情來關注這片封閉的土地。小法啊,小法,我心里這樣念叨著。在我眼里,他就是個老實人,有時也耍點小滑頭,但那點伎倆總會被人戳穿。

我去推門。剛一推,一塊磚就掉了下來,差點砸在我腦門上。我打消了進去的念頭。

“可憐的人啊,死了一個月才發現,身子都臭了。”婦女這樣說。

我站在那,身子好似僵住了。

這時,有坤那邊有親戚進來。花圈抬著,腳步遲緩,我看到了一張張麻木的臉。哭聲隨風而來,呈波浪形,回蕩到了外面的田野里。一只灰鷺拍著翅膀,從眼前掠過,停在一棵樹上,仿佛在張耳傾聽。

回到車里,我從公文包里找到一張白紙,包了兩千元。我想給了錢以后迅速離開。

有坤老婆在樓上,坐著,面對窗戶,一片陰影長長地投在她身上。這個背影讓我驚覺,我猶豫著是否靠近她。她像石頭一樣堅硬、沉默。我的腳步聲她沒聽見,這時,一只貓從床上跳下,驚動了她。她驚恐起身,看到了我,像做錯了事。

當我把素包遞給她時,她瞪大了眼,再快速地往回推。“不行,不行,怎么行呢?我……我是叫你幫忙的。”她的手冰涼且粗糙。一縷頭發掛下來,擋住了她一只紅腫的眼。

“一定得收。這是規矩。”我又推了回去。

“……你能來,我很感恩。”說完,她竟“撲通”一聲跪到我面前。我拉她,竟拉不動。“你要幫這個忙,他是冤死的。”

“我明白。我會盡全力的,會的。”

她沉得很,我甚至觸到了她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上面還有一道道手抓的痕跡,痕跡里帶著幾縷血絲。這雙手臂讓我不舒服,我甚至想放開了。

終于,她抬了抬身子,我借勢把她塞到一把椅子里。她的眼怪模怪樣的,像是涂了一層膠。

“心在絞……好像榨油機在榨……”她捂著胸。

“人已死,也叫不回來了,你還得照顧好自己和孩子。”他們的兒子已經讀高中了。盡管這話起不了作用,但我還得說,否則我就沒話可說了。

“……他的老爹老媽,在養老院里……我不知道該不該通知……人都老了……本身就在拖日子,弄不好又出人命……”

我又是一驚。

的確,沒看見兩個老人,如果讓老人知道的話,可能又是一場災難。她的判斷應該對的。“要瞞著他們,一定要瞞著。”我這樣說。

“我……我就怕他們出事。”

“跟所有的親戚都說一下,不要傳出去。不能再讓他們知道。趕快通知。”我說。

就在那一刻,我決定留下來,想幫助做點事。我打消了馬上回市里的念頭。

3

喪事辦得簡單。有坤父母不在,許多親戚無從知曉,也無法通知。

喪事后,我就調查這件事的起因及原委。醫院對我的出現很不滿,幾次干擾我的調查與收集證據。醫院說,你找醫務科好了,由他們統一處理。醫務科說,你找衛生局好了,那里有專家,會鑒定。事情就是這樣扯皮。

半個月后,我起草了一則起訴書,上訴到了法院。當我把起訴書遞上時,我給有坤的老婆打了電話。“謝謝你啦,有坤在天之靈會感謝你的。”電話里,她還說了有坤父母的情況。“我都不想去,看到他們就像刀……刀在割。”

“他們還不知道吧?”我探問。

對方沒聲音。我喂了幾句,還是沒聲。我一陣緊張。

還好,過了一會兒,我聽到粗重的喘息聲。

“對不起……一直瞞著,不曉得能瞞到什么時候,總有戳穿的時候。就怕這一天。”

“先瞞了再說。否則,不可想象。”我說。

“每天夜里衣服都濕透的。我總在想,是我害死了有坤。”

“別這樣想,這事不能怪你。”

“我不催,他就不會去掛這個斷命的水,也不會死……死了。是我害的。”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折磨人。我除了規勸幾聲,還能做什么呢?有些傷痛需要時間來愈合。她處在水深火熱中,日日在煎熬,但現在我更擔心的還是有坤的父母。他們老了,朽了,就像小法家的那個屋脊,隨時可能塌下來。這一塌,那么全家就都塌了。

我決定去探望一下他的父母。小時候,一直跑他家,有時還蹭飯吃。我記得上大學時,他媽送了我兩罐麥乳精,加外一個臉盆和一把雨傘。我一直記著這份情。周末,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我買了盒裝牛奶、蜂王漿膠囊和兩個新疆哈密瓜,駕車開了過去。

養老院在五涇邊上,離集鎮大約五里地。房子是新造的,老遠就看到高高的紅瓦屋頂,像是覆蓋了一層紅葉。秋日的大地正在收尾,金黃的樹葉在風中翻飛,然后四處撒落。稻田已收割,只剩下稻茬子留在田里。車子剛停在養老院寬敞的大門口,就聽到了狗叫聲,一條狗不知從哪里竄出,瞅著我。

有坤父母住在底樓,工作人員把我引過去。門一推,就看到了有坤媽,正拿著抹布在擦鍋子。抹布黑不拉嘰的。看到我,愣了下,那張皺巴巴的臉上綻放出了笑容。“你怎么來了?真是你啊,太好了。”然后,她大聲地叫躺在床上的有坤的爸。叫不醒,她就去推了把。他從被窩里探出頭來,一臉茫然。他既不歡迎,也不排斥。

“他糊涂了,不認得你了。”她說。

“糊個屁啊,醒著呢,是小小吳。那個結巴的小小吳。”說完,又把頭縮回了被子。的確,我小時候結巴,說話拖泥帶水。老人清醒著呢,他這么一說,我倒反而笑了。

“這個糊涂蟲還叫對了,不理他。”她讓我坐下,一雙油膩膩的手一把握住我,并撫摩著我的手背,那模樣就像我小時候那樣。我有些尷尬,又不能拒絕。“你能來看我們真是太好了,還拿禮物來。空手來就行,何必拎東西呢?”嘴上這樣說,但我看出她很高興。一笑,皺紋更多了,整張臉就像個大麻花。

我坐在那,渾身不自在。屋里,彌漫著一股怪怪的老人味。

“小小吳,你聰明啊,不像我們有坤。他人笨,只會點笨活。你看你多好,我聽有坤說你做律師啊,這是個好飯碗,掙大錢呢。”她不停地搓我的手,搓得我也變油膩了。我抽了抽,沒抽出來。

“只是個工作罷了。”我答。

“噢,不,現在打官司的人多。你看你穿得多挺括,有模有樣,不像我們有坤。他已經好久沒來了,說忙。忙個屁呢,大伙都懂,他嫌我們老了。他嫌臟。”

“有坤不是這樣的人。”終于,我抽出了手,呼吸也順暢不少。

她嘆了口氣。“不過,他還是孝的,給起錢來不吝嗇。”

她轉過身,去拉抽屜,掏啊掏,掏出一包云片糕來。“吃點,吃點吧,烏鎮特產,好吃。”她把糕塞到我手里。她又去泡茶,水不開,茶葉末子還浮在上面。

男人開始咳嗽,被子起伏著,一股尿臊味隨咳嗽傳來。“他渾身是病,老了。我們都老了,不頂用了。我也有關節炎,天不好就發。”她的牙齒上黏了片菜葉,那片青葉不時會從嘴里冒一下。她當年可是知青,長得秀氣,在我們這一帶也算個人物。

“你碰到有坤了嗎?一個多月沒來了,瞎忙!要說忙吧,也不至于這樣,連個電話也沒有。良心給狗吃了。”她說。

“有坤挺好。”我開始撒謊。說這話的時候,我的臉都紅了。

“他好是好,就是沒腦子。人家說大頭的人聰明,可他的腦子沒你好使,你聰明,小小吳小時候就比別人聰明。”說著,她又去翻紙箱。翻了一會兒,拿出一本相冊來。“你看看,這里面有你小時候的樣子,你機靈,點子多。”

相冊推到了我面前。

我開始翻相冊,里面有黑白照,也有彩照。大部分人我認識,也有不認識的。泛黃的照片仿佛時光穿梭機,我順著這些照片,讓記憶重返童年。

“有你,里面有你。你快看。”她在一旁催促。

順著她的手指,我把目光停留到其中一張上。黑白照,三人合影。三個人靠在橋欄上。我瘦得像根甘蔗,站在中間,兩邊各有一人,一個是有坤,另一個則是小法。

我弱不禁風。有坤則不同,他大頭,頭發像雞窩一樣頂著。小法突著眼,穿的衣服半吊著,膝蓋處還打了塊大補丁。三個人目光向前,背景是河,河里還有條木船。那是在南雙橋上拍的。

恍惚感更重了。現在,另外兩人在另一個世界,他們仿佛在瞅我,用目光緊緊地抓著我。我趕緊把目光移開,不忍心再看。

“你們是好朋友,整天竄進竄出。可惜小法運氣不好,小小年紀就死掉了。”她的手伸過來,指甲里藏著污垢。她把指頭按在小法的頭上,我只能看到小法剩下的半截身子,還有那塊顯眼的補丁。

我把相冊合上了。

“怎么不看了呢?還有呢,還有好多照片。”她道。

4

坐了半小時,我提出要走。她有些依依不舍,好像我的屁股還沒坐熱。

“再坐一會兒,坐一會兒嘛。”這樣子讓我想起以前,她便是這樣,動不動還會塞顆糖果。

“有坤來就好了,我讓他到外面請你吃飯。這小子就是不來。”

我避開她的眼神,不敢直視。我還湊到床前與男人告別。他撐起半個身子,招了招手,身上那件棉衫上有個洞,很顯現。

“真是丟臉,讓他換一件,就是不肯。”她有點嫌棄地說。

她拉著我的手,不肯放。現在我也適應了,不介意。她一直把我送到大門口,那里停著我的車。當我用遙控打開門車時,她擋在了車子前。“有個事,想跟你說,一直悶在心里,難受死了。不說快要憋死了。”

我有些驚愕。難道她知道有坤的事了?想想應該不可能。

“是小法,小法的事。”她嗚咽一聲,低下了頭。

“小法怎么啦?”我問。

她突然哭了。哭聲凄涼,像一只貓在叫,我毛骨悚然。小法,她與小法有什么事呢?他們兩家是鄰居,比鄰而居,難道會有誤會?

“我對不住他啊,越想越對不住啊。”她用手背擦著淚。傳達室的人像是嗅到了什么,把頭探出門廳。我把身子轉過來,擋住那人的目光。

“慢慢說,有事你慢慢說。”我勸慰著。

“我跟有坤也不說,有坤這人嘴太快……我受不了……可你不一樣,你有知識,你今天來了我很高興……我忍不住想說。不說的話,我會得病的,我像在火里烤啊……”她的嘮叨令我心急,我急于知道發生了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

“你跟有坤、小法都是好朋友,我要跟你說,我說了,真的說了……不說受不了,我一直在做噩夢。”她那失態的表情令我陷入尷尬。

“這孩子太可憐,從小他媽就走了……我看著他長大,一點點變成個小伙子。”

關于小法,我當然知道。他就像只孤鳥,一個人生活。除了家里的二畝地,誰也不知他在忙什么。這就是我對他的了解。

“我看他可憐,就給他點東西,幾個南瓜,一袋米什么的……我們家造了新房子,貼了大理石,大家都夸……這孩子一直住在他那間破房子里,有時還漏水,高低不平的。這些年他就是這么過的。他人好,對我也客氣,一直阿姨長阿姨短的……”我不明白她跟我說這些是為何。再說,人死了一年多了,我現在最擔心的還是她,怕她知道有坤的事。這才是最要命的。

太陽耀眼,掛在天上,不遠處公路上不時有車揚起塵土。前方正在修橋,一面小紅旗醒目地插在橋墩上。

“他死了,死了就回不來。你不要想了。”我打斷她的話,拉開車門。就在這時,她猛地攥住我,手指甲也嵌到了我肉里。“我怕啊,怕他來找我呢。我對不住他!”那眼神里滿是驚恐。

“怎么會呢?”我越來越糊涂了。

“有天,我去他那屋……門開著,就進去了。他在生病,一直在生病,病十幾天了……里面臭烘烘的,菜攤在桌上,都餿了……我看到他,他整個人被鬼纏住一樣,眼里也有鬼火。真的有鬼火,我當時就是這么想的……他說我要死了,說這句話也是有氣無力的。我看到一個鬼就在他身邊,還在纏他……”

我瞪大眼,想,她在說胡話了。

“我是逃出來的……我沒有告訴別的人,連有坤也沒有告訴……我怕一說,就要送醫院,弄不好還要有坤掏錢。我,我……我不舍得那幾個錢啊……可是,可是他就這樣死了……他是有機會的,只要我說出來,總會有人去幫他……我就這樣,什么人也沒說……”

原來如此啊。

“他是不該死的,我只要……只要說,只要一個電話,醫生就會來……我怕掏錢,我……舍不得那幾個錢……錢……我難受呢……”

她變成了一個我陌生的人,神態凄涼,失魂落魄。一時間,我也不知怎么表態。“到養老院就為了這……我怕看到他那間屋,我難受啊……為什么會這樣?小小吳,你幫幫我,你有知識有文化……有坤只知道混凝土攪啊拌啊,其他什么也不懂……小小吳,你看我生不如死呢……”

說完,用力一甩,她把一條長長的鼻涕扔到了地上。

5

返程時,我把車開得很慢。

剛才出現的一幕令我不安。我懷揣秘密,沒想到人家也藏著更深的秘密,我像出逃一般離開那里。生活的真相有時讓人恐懼。

我開了另一條路。這是條小路,車少,人少,車在緩緩滑動,我想讓腦子清靜些。秋日的柏油路上落葉凋落,一層層地鋪著,車子碾過會有沙沙的戰栗聲。老路彎道多,路面也時有坑洼,兩旁房屋稀少,偶爾有雞鴨在池塘邊散步。天陰了,太陽逃走了,空氣里有煙火味,像是有人在燒田里的稻草。

一塊石牌坊從眼前劃過,那里有成片的樹林,顯得茂密與幽深。小河從中穿過,此時正是蘆花開放的時刻,蘆花昂著頭,在遠處看著我。我突然反應過來,這里是墓地。有坤和小法應該就葬在這里。

墓地沒有門牌,大門是敞開的。

車緩緩地靠在路邊,停了下來。我看到通往墓地的那條悠長的路。路筆直,延伸著,通往更深的地方。兩旁長滿了蘆葦,風拂來,蘆花就像秋千一樣蕩著。

車頭旁也有幾枝蘆花,它探著頭,似在望著我。我掏出煙來,點上,開始朝空中噴煙。

這時,一個身影從石牌坊那里冒了出來。那是個老年婦女,佝著背,穿一件灰色的秋裝,手提塑料袋。我覺得眼熟,但又想不起來。她沒有朝四周看,徑直地往那條筆直的墓道走去。背影融到了蘆花叢中。

記憶里應該有這樣一個人,她是誰呢?我想不起來。

天越發陰沉了。遠處云在跑,風也勁,蘆花更晃蕩了。當我把煙蒂扔到地上時,突然想起來了。是她!肯定是她!就是那個早已改嫁的女人。

我為自己尋到記憶而喜悅。她應該是為小法而來的。我決定跟進去,尾隨她,我想看看一個遠道而來的母親,當然也想看看有坤和小法現今居住的環境。

走過牌坊,一股陰慘慘的風迎面而來。我追隨著那團背影。

她走了約五十米后,拐到了另一條小路。我聽到自己沉重的腳步聲。風掀起樹浪聲,邊上是一個個密不透氣的墓碑。它們都藏在松林背后,風一吹,都無言地站了出來,像在注視著我。

女人在走,背弓得厲害,快成九十度了。與我記憶中她的模樣相比,已老得不成樣子。天空發黑,好像被幕布擋著了。有烏鴉在樹叢里鳴叫,看到人,拍動翅膀成群地驚起。她在一處墓碑前停下,蘆花和松樹擋去了部分身影。

她是教訓過我的,我記得,是在從前。

她找上門來的情形至今還歷歷在目。那次,我與小法打架,我們為了水渠里的幾條魚打了一架。結果,我把小法摔倒在地,騎在他身上,狂抽了幾個耳光。就在當天下午,這個女人氣勢洶洶找上門來。她一進門就一把拖住我的衣領,不停地搖晃著。“你打小法,你這個混賬……”她聲音響亮,氣勢如山,連鄰居們都聽到了。她就這樣拖著我往外走,我就胡亂地揮動著兩手。拳頭揮出去,我擊到了那個胸口,擊到了那團軟綿綿的肉上。直到現在,我仿佛還記得那團肉帶給我的那份戰栗……的確,我當時欺侮了小法。

我在離女人后面五六米的地方停了下來。

女人跪在一個墓碑前,她在磕著頭。風聲在墓碑叢中穿越和兜轉。蘆花在激烈搖動,身子柔軟地傾斜,但依然支撐著。烏云變濃了,在頭頂翻卷,好像隨時會灑下雨來。耳朵最深處,我仿佛聽到了悶雷聲,沉沉的,不真實,像有東西從墓地上碾過。

這是她改嫁后,我第一次見她。她俯臥在地上,身子在起伏。我想,她是不是要請求兒子的原諒?如果她當年帶著小法走,命運會不會又是另一番景象?我的腦海在翻涌,里面盤旋著這些古怪的念頭。

繼續走近,我看到了放在墓前的幾個蘋果和一些糕點。地上剛燒的一堆紙灰,被風吹起,卷到了空中。墓碑矗立著,是簡陋的水泥板,上面寫著五個字:許小法之墓。

她花白的頭發如一個鳥巢,胡亂地扎在頭頂上。很快,她發現了我,朝我投來警覺的一瞥。她的眼睛像兩塊核桃干。

“阿姨好!”我靠近,對她這樣說。

“小法,小法,你沒有死?”她瞪著眼,看著我。我奇怪極了,背上甚至泛起一片冷汗。

“小法,你真的沒有死?你還活著?”她朝我靠近,一雙渾濁的眼睛緊緊地鎖著我,讓我喘不過氣來。

“我是小小吳,我不是小法。”我道。

“真是太好了。你來看媽了,真的嗎?讓我來摸摸你。”

她那雙手就伸了出來,展在空中。然后,她腳步踉蹌,朝我撲來,我想躲開,但又怕她摔倒。她一把抱住了我,渾濁的氣味也一齊抵達。我被她緊緊地擁著,就像當年被她拖著時一樣。

“小法啊,媽想你啊……”說完,她就笑了。她一笑,我更難受了。

我拼命掙脫,但她抱得緊,一推,她跌跌撞撞起來。于是,又重新去扶她。

“阿姨,不是,你弄錯了。我不是。”

第二輪的擁抱再次發起,她把雙手撐開,像只大鳥一樣。我一個轉身,開始奔跑,除了逃跑,我沒有別的法子。“別走,小法,別走。”她在后面,邊追邊喊。

我驚慌失措,甚至不敢回頭。我知道她就在后面,在不遠的地方。她還在跑,我能聽到腳步聲、喊聲,間隙里還有她的幾聲放浪笑聲。

我加快步伐,在蘆葦叢里亂竄,還折倒了幾根蘆葦。

天色越發陰沉,雨就徘徊在頭頂,但沒落下來。我拉開車門,氣喘吁吁,快速發動。我朝后方快速張望了一眼,那里什么人也沒有,只見蘆花在風中零亂地舞動。

現在,風把蘆花壓得更低了。

責任編輯楊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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