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畫天雕”海百合

馬志飛

2021年4月的一天，某高校地質系的一位教授在貴陽龍洞堡機場的洗手間里驚訝地發現，洗手臺的裝飾板材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花紋竟然都是古生物化石殘骸。經鑒定，這是一種古代海洋腕足動物的殼體化石，距今已有4.39億年的歷史。消息傳出，貴陽龍洞堡機場的洗手間名聲大噪，成了“網紅打卡地”。

這不禁令很多人感到十分疑惑：難道貴州的化石真就那么多嗎？為何隨便一塊石板上就能看到距今上億年的化石呢？

要破解這個秘密，我們需要從海百合說起。

以高原山地為主要地貌的貴州在遙遠的地質歷史時期曾是一片汪洋，沉積的厚層石灰巖既在這里形成了復雜的巖溶地貌，也掩埋了大量海洋生物化石。

貴州省中部的安順市有一座少數民族聚居區，名叫關嶺，當地人幾乎每天都在跟石頭打交道，走的是石板路，蓋房子、壘墻頭也常用石頭。這些石頭里有一些奇怪的花紋和圖案，不過當地人并沒有特別在意，更不知道這些石頭的特殊價值。直到后來，地質學家深入考察，才揭開了它們的神秘面紗。

早在1929年，地質學家就開始在關嶺發掘古生物化石。這里的化石形成于距今2.2億年前的海灣環境，由多個門類的脊椎動物和無脊椎動物組成，其中既有大量的魚龍、楯齒龍等海生爬行動物，又有海百合、菊石、鸚鵡螺、腕足類、魚類軟體動物以及各種古植物化石，它們品種繁多，保存完整，形態精美，關嶺也因此成為名副其實的“遠古動物墳場”，地質學家稱其為“全球晚三疊世獨一無二的化石庫”。

為保護這些珍貴的化石資源，2004年，我國在關嶺建立了化石群國家地質公園。

在關嶺的各類化石中，海百合化石十分罕見，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海百合因外形似百合花而得名，始見于距今4.8億年的奧陶紀時期，堪稱“活化石”。當時，地球上淺海廣布，氣候十分適宜生物的生長，三葉蟲、腕足類、雙殼類、腹足類、海百合等海洋生物十分繁盛。到志留紀時期，海百合開始繁盛，并在石炭紀時期達到了鼎盛。作為曾經的典型淺海生物，它們歷經多次生物大滅絕，絕大部分迅速退出歷史舞臺，只有少部分種類幸存并逐漸演化；到了現代，僅存700多種，并轉入深海生活。

成群結隊的海百合在海水的波動下有規律地舞動，裝飾了美麗的“海底花園”，有人稱它們是美麗的“海中仙女”。不過，如果你認為它們是植物，那就大錯特錯了。雖然生物學家把海百合的身體結構分為根、莖、冠三部分，但實際上，海百合屬于棘皮動物。海百合的冠屬于身體的主要部分，可分為腕和萼，均由許多方解石骨板組成。其中，腕兩側有排列緊密的羽肢，用來收集漂浮在水中的食物；萼常呈球形或杯形，上有萼蓋，口孔位于萼蓋之下或露于其外。

被保存下來的海百合化石有很多，其中以歐洲阿爾卑斯山地區和我國貴州的海百合化石數量最為豐富。不過，人們能見到的海百合化石通常為莖化石，具有完整軀體結構的極為少見。產自貴州關嶺三疊紀地層中的海百合化石不僅體積龐大、結構完整，而且常常以集群的“花園”形態被整體保存下來，所以尤為珍貴。

雖說海百合之名源自百合花，但如果仔細觀察不難發現，那些凝固在巖層中的海百合化石更像修長纖細的莖拖著碩大的荷葉，亭亭玉立，儀態萬千。

有學者估算，平均1萬只動物死后，大約只有1只會成為化石，而1萬塊化石藏于地下，平均也只有一兩塊能被發現，由此可見化石之珍貴。海百合化石不僅具有重要的科研價值，經過專業人員修復之后，宛若一幅幅水墨丹青，具有很高的觀賞價值，被稱為“石畫天雕”。

貴州省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平塘天坑群景區內有一座朱砂博物館，館內珍藏著許多罕見的礦物晶體和生物化石，其中包括一塊巨大的海百合化石，它長24.5米，寬5.7米，總面積140平方米，總重量超過20噸，被認為是目前世界上最大、最完整的海百合化石群。這塊化石產自貴州關嶺，從發現到發掘和修復，前后耗時5年之久。由于面積太大，被送往各地展覽時，不得不被切割成60塊才能進行運輸。

這并不是國內唯一一塊大型海百合化石。

位于浙江嘉興市的東方地質博物館的鎮館之寶也是一塊超大的海百合化石，整塊化石的面積達64平方米。更令人驚奇的是，在身姿搖曳的海百合兩邊，有兩條當時的海洋霸主—魚龍，它們正拖著長長的尾巴，扭動著身軀從海百合邊游過，后面還跟著一只可愛的魚龍寶寶。誰曾想到，它們竟然在突如其來的地質變化中被永遠定格在一瞬，猶如一幅神秘的天然繪畫。這塊海百合化石被命名為“雙龍攜子迎百合化石屏”。

貴州省地質博物館珍藏的一塊海百合化石則以單體粗大著稱，整塊化石標本長12.5米，寬8.2米，面積為102.5平方米，重約25噸。其中，有一塊單體的海百合莖長3.5米，直徑超過40厘米，身軀粗壯挺拔，令人望而生畏。

2016年7月，中國地質博物館舉辦了建館100周年成就與精品展，無數奇珍異寶紛紛亮相，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那塊擺放在走廊中廳的巨型海百合化石標本，在一塊長11.3米、高2.2米的黑灰色巖石上，如同浮雕般展現著一簇簇“花朵”，有的花枝招展，有的含苞待放，千姿百態，令人眼花繚亂。

在英國倫敦的泰晤士河南岸，有一座歷史悠久的建筑，名為皇家節日大廳，美觀的設計外形、時尚的裝修風格以及極致的音響效果使它成為享譽世界的藝術殿堂。在設計、建造這座建筑時，設計師對每一處細節都精雕細琢，盡可能讓其充滿十足的藝術范兒。細心的人會注意到，那光潔明亮的墻壁和地板上到處是錯綜復雜的圖案，看似一片混亂，其實都是石材的天然圖案，因為它們都是古生物海百合的化石碎片。這些石材產自英國中部德比郡的石灰巖地層，學名為海百合莖灰巖。

在地球上，質地優良的海百合莖灰巖產量很少，在歐洲石材市場上難覓蹤影。可喜的是，地質學家在我國湖北省鶴峰縣發現了新的海百合莖灰巖。在這處距今約4.3億年的古生代地層中，沉積（生物礁）型石灰巖礦體里含有大量海百合石莖化石碎屑，它們以石英粉砂、碳酸鹽等為膠結物，結構致密、圖案清晰、顏色鮮艷，主要呈灰白色、灰褐色、灰紅色等，當地群眾稱其為“五花石”。后來這種巖石被命名為百鶴石或百鶴玉，其中的“百”意指“海百合”，“鶴”即為“鶴峰縣”。

百鶴石的天然色澤和花紋極富藝術魅力，使其成為一種罕見、名貴的彩石資源，是制作石雕和其他裝飾用材的優質天然石料。按照色澤和花紋的不同，人們把百鶴石分為紅百鶴、褐百鶴、灰百鶴、白百鶴等多個品種，其中以紅百鶴的價值最高。石雕藝人通過豐富的想象能夠發現其中的意境之美，做到因材施藝，將其制作成各種動物、花卉樣式的工藝品、器皿和首飾等。比如，有人充分利用百鶴石中斑斑點點的特征將其雕琢成梅花鹿、金錢豹、斑馬等工藝品。這些形象逼真、栩栩如生的雕刻品生動展現了海百合的藝術魅力；還有人將石材進行簡單切割、打磨后，做成鐘表擺件、筆筒、手鐲、健身球等，保持了古生物的自然之美……如今，百鶴石已經成為湖北著名特產之一，是當地繼綠松石、孔雀石之后又一種迅速崛起的新型觀賞石，具有較高的經濟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