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侃

列支敦士登街道旁正愜意吃草的驢群
在很多人眼里,城市不過是個“吃飯、睡覺、賺錢”的地方,而對于經歷城市化已有數百年之久的很多發達國家而言,“城市”對市民的意義遠不止如此。
色彩與招牌,塑造個性的“城市美學”
國內很多城市都有保存完好的歐式建筑和街區,但整體美感上無法跟歐洲“原版”相提并論。細究其原因,“癥結”總是不外乎兩點:色彩與招牌。
任何一個置身于五彩斑斕群樓中的人,都會自然聯想到哥本哈根“丹麥童話”的夢幻;任何一個行走在運河邊暗紅色磚墻建筑旁的人,都會自然聯想到荷蘭阿姆斯特丹的古樸與典雅。獨特的“形象識別色”既塑造了城市的特征,也烘托了城市的性格。
其實不僅是建筑,城市的方方面面都凸顯著色彩的力量。只要見到道路兩側標志性的鮮紅郵筒,人人都會立刻意識到:這是英國。而盧森堡的公交車和公交售票機,均采用風格統一的涂裝。這些看似隨意的“彩條”,其實是特地請專業設計師設計的,以期彰顯城市的年輕活力。
在對城市個性塑造的影響方面,與“色彩”不相上下的,則是遍布街頭的招牌。
比如,見到七彩霓虹絢爛,伸展直達道路中心的“賽博朋克”風夸張招牌,立刻就能聯想到日本;而與古香古色的建筑相匹配,歐洲各處老城里的店鋪招牌則都非常收斂而低調,通常只是用古樸的字體將名稱直接貼在建筑外墻上,或者頂多伸出一面體積不大,卻經過精心設計的鐵藝招牌。
不僅是色彩與招牌,地鐵車站、公交車候車亭,甚至是公廁、垃圾桶或消防栓,這些城市中必備的公共設施,處處都可以成為展現城市個性的舞臺。
奧地利維也納的廣場上,設計獨特的消防栓身兼三種功能:除了本身的滅火功能外,還為行人及他們的寵物提供了便捷衛生的飲水方式。蘇聯鼎盛時期修建的莫斯科地鐵站,給世人留下的印象遠不止于“車站”,而成為了城市博物館般的獨特存在;而遍布蘇聯各地,造型各不相同的公交車候車亭,則讓這種“交通美學”延伸到大小城鎮與鄉村。
城市存在的目的,是讓市民生活更美好;而無處不在的“城市美學”,無疑讓市民的心情變得更美好。


加拿大溫哥華海濱,正遛狗與泛舟的市民

列支敦士登城內的自行車與輪滑道指示牌
城市是個人造的概念,在人類所有居住環境中,城市無疑是離自然最遠的一種。然而居住在城市,并不意味著市民每日的生活,都只能在與自然毫無接觸的水泥森林中度過。
紐約曼哈頓中央公園,密布的摩天大樓中央刻意留出的那一整塊“空白”,早已為人熟知。其實這并不是個例,歐美很多城市中都能看到類似的規劃設計。如加拿大溫哥華,海邊的公園中可以邂逅成群的加拿大鵝和各種鳥類;列支敦士登的城區里,馬、驢這樣的動物常常與行人和車輛并肩行走在街道上。
除了可供“觀賞自然”,城市還提供了諸多“體驗自然”的機會。瑞典馬爾默(Malmo)的公園里,一整片土地被分成大小不一的格子,希望體驗栽培樂趣的市民都可以來這里申請一塊土地,栽種任何喜歡的植物。而瑞士日內瓦的湖邊,一座設施齊全的“實驗室”每日開放,任何人都可以來這里,利用完備的資料與設備,對周邊的自然環境進行學習與研究;這里定期還會舉辦各類教學體驗活動。
供市民親近自然的各類步道、自行車道、輪滑道等,就更數不勝數了。如遍布歐洲幾十個國家的“EuroVelo”自行車道系統,由17條長距離車道組成,總里程超過9萬公里。從市中心穿過的路線,遍布沿途的詳盡標識,讓沿途所有城市的居民,都可以騎上自行車,輕松感受城市與臨近自然之間的景色變化。
我國的有車一族,平日抱怨最多的大概就是“市中心停車難”了。比起我國很多大城市“限牌限行”,北美、歐洲、日本三個發達地區,在不限牌、不限行前提下,各自都找出了一套最適合自己國情的停車方案。
相對而言,北美城市尺度都比較寬松,因此也是發達國家中路邊停車最容易的。除紐約等極少數超大城市,在其他城市找到路邊收費機(俗稱“咪表”)車位并不算難事,而若愿多步行兩三條街的距離,甚至還可能找到免費車位。
無論“咪表”還是免費車位,大都限制長時間停車,使車主必須“即停即走”。如“咪表”通常單次最多接受1或2小時費用的硬幣,即使想停車更久也“無處付款”。而免費車位的最長單次停車時間(以及允許停車的時段)通常會寫在附近的標志牌上。
即使是停車“不限時”的居民區路邊免費車位,也常會規定每周中有某幾個小時禁止停車,不同街道禁止停車的時間會錯開,以便車主提前開去相鄰街道停放。這么做有兩大目的:一是方便道路清掃車作業,二是變相禁止車主將路邊車位作為“免費存車場”使用。
比起北美,歐洲城市的街道通常更窄,路邊車位也更加緊張。因此,歐洲市中心的路邊停車費經常十分昂貴,如荷蘭阿姆斯特丹的“咪表”收費就高達每小時5~7.5歐元(約合人民幣37~56元)。高額費用讓很多車主主動放棄開車進城,而是選擇在市郊的“P+R”(停車+換乘)停車場換乘地鐵。為了鼓勵使用地鐵,此類“P+R”停車場費用通常十分低廉—同樣是阿姆斯特丹,在“P+R”停車場停放4天只要11歐元,不足市中心2小時的費用。
對停車限制最嚴格的就屬島國日本了。早在1962年,在日本國內私家車爆發造成嚴重的城市管理問題后,日本及時出臺了俗稱“車庫法”的法律—除尺寸與排量均有嚴格限制的輕型車(即“K-car”)外,購買其他任何車輛均須提供住所周邊的合法車位購買或租賃證明—這從根源上杜絕了將道路當作自家車庫的行為。市中心路邊的臨時車位,除收費高昂外,更嚴格限制長時間停車。
而與對普通人停車處處限制相反,對那些必須靠車輛代步的殘障人士,很多國家為他們豁免了不少停車限制,還在所有停車場都保留出相當大比例的殘障專用車位,保證他們無論去哪里,都可以“隨到隨停”。

波蘭華沙“修舊如舊”的老城

德國不萊梅老城中富有設計感的招牌
以上所有停車制度,均伴隨嚴厲的處罰措施。如筆者曾在加拿大溫哥華,因某次停車“離路口過近”而被警察處罰,拖車、停車與罰單總費用高達1000多元人民幣;希臘整治亂停車的招數更狠—違者除須繳納罰金外,肇事車輛還會被吊銷一個月行駛許可;停車處罰最嚴厲的還屬日本:即使是路邊合法車位,若單次停放超過12小時(夜間為8小時),車主即會因觸犯“車庫法”而面臨刑事指控,最高可被判刑3個月。
細致的規定與嚴厲的處罰,讓有限的車位資源真正提供給了最有需求的人群,也保障了有限的道路資源不被違法停放的車輛堵塞。
每個到訪波蘭華沙的游客,都會驚嘆于那座哥特式建筑與巴洛克教堂并立其中、14—18世紀原貌完整保留的老城。然而很多人都不知,這座“老城”竟完全是20世紀中葉從廢墟上修建起來的。
二戰中,華沙慘遭戰火肆虐,老城超過85%的建筑被夷為平地。戰后,為了復興往日風韻,華沙成立了“首都重建辦公室”,市長親自掛帥。人們從殘垣斷壁與瓦礫堆中,撿出了老建筑上所有的殘余部件,又找出了18世紀畫家描摹的華沙全景畫,作為圖紙開始了這項雄心勃勃的重建工程。所有能利用的殘件均被重新利用,其余缺失部分則按照畫面上的樣式,使用傳統工法重建。因此在華沙很多地方,都能看到飽經滄桑的老部件被安放于修葺一新的建筑之中。
荷蘭阿姆斯特丹的“咪表”收費就高達每小時5~7.5歐元(約合人民幣37~56元)。

美國舊金山用作城市公交的百年老電車
1980年,華沙老城作為一座幾乎完全需要重建的城市,破例得以入選世界文化遺產。國際古跡理事會(ICOMOS)的報告,評價華沙老城“是一個全球杰出的文化重建的象征,具有重大的歷史意義”。
華沙的故事并不是孤例,“戰后重建”的故事發生在歐洲無數城市中。如德國,至少就有柏林、德累斯頓與法蘭克福三座城市,在瓦礫堆中復原了老城原本的樣貌。
并不是所有城市都像歐洲那樣,擁有動輒上千年的厚重歷史,然而這不意味著它們就無法擁有歷史的厚重感。美國舊金山市中心的街道上,作為公共交通開行的有軌電車,古香古色的造型總會吸引過往游客的目光。然而它們并不是簡單的仿古車輛,而是真實從五大洲八個國家十幾座城市收集來的舊電車,其中大部分都已有上百年的車齡。
這種電車的票價,與當地普通公交車的完全一致,路線也主要為服務當地人而設計。換言之,這并不只是一個取悅游客的“旅游景點”,而是將世界五大洲的電車史,真的濃縮到了市民每日的出行之中。為了讓這些收來時常常只剩下“空車殼”的舊電車運行起來,當地不厭其煩地進行了一次次精雕細琢式的修復,在保留原貌的前提下,讓這些“古董”滿足現代公共交通嚴苛的安全性與舒適性標準。
馮驥才曾說:“城市,你若把它視為一種精神,就會尊敬它,保衛它,珍惜它;你若把它僅僅視為一種物質,就會無度地使用它,任意地改造它,隨心所欲地破壞它。”
城市的“精神”,是一種值得我們深入思考與探索的價值。
特約編輯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