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造ESG領導者：中國的盡責管理潛力

Judith C　Stroehle　周尚頤　Robert Eccles　王德全　霍蓉蓉等

資本市場及其參與者如何成為支持中國實現凈零的一股有益力量？中國的環境有其獨特性，在中國進行可持續投資對實現凈零至關重要，但必須依賴于對盡責管理的本地化理解。基于我們與全球和中國本地投資者、關鍵利益相關者和專家的訪談和交流，盡責管理可能從三個層面為中國資產市場創造價值，它們是系統層面、市場層面和組織層面。

對資本市場而言，系統層面是設定基準、激勵措施和確定規則的關鍵。在中國更是如此，因為監管框架被視為激勵和指導的主要來源——在這一點上中國市場遠比其他市場明顯。關于對中國盡責管理實踐的激勵，支持中國實現其凈零目標，可以通過兩項立法來幫助從亞洲的角度分享良好和可持續公司實踐的相關對話：中國公司治理守則和中國盡責管理守則。以下將進一步簡要闡述這兩項立法各自的價值。

依據國際金融公司（IFC）的說法，公司治理守則可以“鼓勵私營部門致力于良好的公司治理和追求更高的標準。它可以為財務和非財務信息披露、利益相關者關系提供指導，并促進小股東更好地參與。它還可以進一步明確經理和董事的角色”。目前，已在實施的公司治理守則的國家有140個，此外還有若干區域性（如歐盟、經合組織）和國際性（如國際公司治理網絡）組織對最佳實踐的建議作補充。雖然在大多數情況下，這些準則是通過“不遵守就解釋”原則實施的，公司可以靈活應用這些守則，如果不這樣做，則可以對其決定予以解釋說明，其它替代模式也越來越普遍。例如，在南非和其他一些國家，公司治理守則采用“應用并解釋”方法實施的——這意味著公司必須遵守該準則，并解釋和報告它們是如何遵守的。

在中國，中國證監會2018年頒布的《上市公司治理準則》是適用于上市公司的公司治理指導性文件。新準則強調了綠色發展和創新，確立了環境、社會責任和公司治理（ESG）信息披露的基本框架。此外，還加強了對控股股東約束，保護中小投資者合法權益，并鼓勵機構投資者參與符合法律法規的公司治理。新的準則鼓勵企業可持續發展的管理和報告，對非財務信息披露框架、股東參與活動和董事會的作用給出了更明確的指導方針和監管，這些對促進可持續企業實踐、ESG投資和盡責管理奠定了基礎。如前文所述，明確投資鏈的問責、與關鍵決策者的接觸以及明確的報告目標都是促成主動參與成功的關鍵因素。

另一方面，盡責管理守則是最近才出現的，旨在指導機構投資者如何最佳履行其受托義務，做好資本的管理者，并為其受益人創造長期、可持續價值。2010年，英國制定了第一部盡責管理守則，自那以后，世界各地的監管機構和行業組織紛紛跟隨這一趨勢，發布此類準則。據CFA協會稱，“盡責管理守則采用若干最佳實踐原則的形式，并附有對如何遵守每項原則的描述。幾乎所有盡責管理守則都載涵蓋以下一些原則：

確立并披露盡責管理政策;

有管理利益沖突的政策;

監控并與被投資公司接觸;

披露所采用的投票政策和采取的投票措施;

向客戶和受益人報告盡責管理責任。

然而，盡責管理的有效性取決于不同文化規范的巨大差異，因此制定國家規范至關重要。例如，在中國，與其他市場相比，法規必須更加重視集體主義、社會規范和現行監管指導原則。中國盡責管理守則可能還必須關注國有企業與私營企業之間的差異，以及地方組織與全球組織之間的差異。

在我們的訪談中，投資者對于制定中國盡責管理守則反復強調的觀點是，它將賦予投資機構和公眾就ESG相關的話題與公司進行接觸的權利。此外，它還將定義中國最佳實踐應該是什么樣的，并為能力建設和教育培訓提供明確的路徑，以實現最高水平的中國盡責管理實踐。因此，該準則的關鍵價值在于，促進市場和組織層面的最佳實踐，通過以下方式實現可持續、長期的價值創造：

實現規模化更好的參與;

改進投票活動和提高投資者一致性;

確定良好治理和盡責管理在中國環境下的定義;

代表中國在全球盡責管理辯論中發聲;

促進與國際投資者的對話。

在中國公司治理準則和盡責管理守則的明確指導下，界定的最佳實踐將有助于在中國建立穩健、可持續的投資市場，進而吸引更多外國投資者。

在公司層面和投資組合層面對ESG績效進行清晰評估時，缺乏穩健和可比較的衡量標準，仍然是可持續投資和盡責管理面臨的最大挑戰之一。建立公共基準（例如，通過設定減排目標）并圍繞環境和社會績效及長期價值創造增加報告和透明度（例如，通過制定公司治理和盡責管理守則），可以有助于創造在中國進行可持續投資的更穩健實踐。此外，ESG也是一個時代的主題。在許多市場，長期、可持續投資和影響力投資受年輕一代人的主導，在中國可能也是如此。然而，穩健的市場還依賴于創建可持續發展、非財務信息衡量以及可持續金融方面的專業知識。隨著公眾對建立可持續投資市場表達了強烈的意愿，制定相應的能力建設項目來解決這些需求將得到大力支持。

全球大型機構投資者的領導者們目前紛紛呼吁主動參與和盡責管理。早在2016年，全球最大投資者貝萊德的董事長兼首席執行官Larry Fink就在其中一份年度信函中明確表示，投資者目前“要求每位首席執行官每年向股東提出一份長期價值創造戰略框架。此外，因為董事會在戰略規劃中起著關鍵作用，所以我們認為，首席執行官應該明確確認其董事會已審閱這些計劃。貝萊德的公司治理團隊在與各公司接觸的過程中，都會尋求這種框架和董事會審查”。在此后他的所有信函中，他反復強調了這一觀點，并在2021年明確指出：“對創造長期價值而言至關重要的問題，包括資本管理、長期策略、目的和氣候變化……為你的所有利益相關者創造長期、可持續的價值。”

此外，全球范圍內的大型養老基金正越來越多地推動其資產管理人將長期投資納入其中。2020年3月，全球最大的三家養老基金——加州教師退休基金（CalSTRS）、日本政府養老金投資基金（GPIF）和英國最大的養老基金高校退休金計劃（USS）的時任領導人發表了一封公開信表示： “如果我們純粹追求短期回報，我們將會忽略我們投資組合中存在的潛在災難性系統性風險。”并強調“對我們來說，那些只是純粹關注短期的財務指標，忽視長期可持續發展相關風險和機會的資產管理人，并不是具有吸引力的合作伙伴”。

綜上所述，這些都有力地表明了全球大型投資者如何越來越關注ESG，以及其如何成為他們資產配置的一個必要元素。如果中國將自身定位為可持續投資領域的領導者，那么自然會吸引對ESG和可持續投資感興趣的外國投資者。

在組織層面，盡責管理可以為公司和投資者創造許多內部和外部的正面機會。

我們之前對參與策略的研究表明，參與和盡責管理活動若是進展順利，也會為投資者創造巨大的價值。雖然實證研究發現，參與可能增加公司的ESG評級和財務價值，但是我們的訪談也發現，參與可在公司和投資者之間建立起有價值的關系，從而對信任和溝通產生長期影響。投資者積極評價這些關系，因為它們促進了實體之間的最佳實踐分享，就創新性解決方案和學習進行開放交流，并在戰略層面上增加了深度對話，而不是只專注于離散和有限數量的目標。

要實現盡責管理的效益，機構投資者需充分理解和了解可持續金融目標、治理和領導層面的負責人、這些目標如何與投資策略相結合及其與其他倡議和合作活動的關聯性。為此，投資者應該有一個明確的可持續投資和盡責管理政策。尤其需要指出的是，明確的代理投票準則對促進中國資本市場的投票活動非常重要。盡管投票在中國不像在其他市場那樣普遍，但投票政策可以幫助說明某一特定投資者為什么會投票反對被投資方。這可以幫助投票被視為不那么敵對、更受合規驅動，最終，甚至可能被視為一種財務和非財務回報的來源。投資者層面的其他重要前提是資源管理、符合可持續投資政策的投資優先以及建設關于如何有效利用關系的內部能力、知識和專長。

穩健的盡責管理市場活動常被視為資產管理行業的新興浪潮：沒有哪個投資者可以通過參與和投票做出改變，但是，盡責管理必將是中國投資市場不可或缺的組成部分。

對公司而言，參與帶來了許多機遇。關于參與的以往研究表明，公司特別重視與投資者的知識交流以及與他們建立關系的機會。在知識交流方面，公司可以增強投資者對公司的地位和挑戰的看法，從投資者那里收集信息，以了解市場趨勢和投資者的優先事項，并利用收集到的信息通知內部利益相關者。在關系建立方面，公司也可以受益于與投資者的長期關系。這有助于公司更好地理解投資者的成功標準，促進更開放、更坦誠的對話，了解現有的誤解，創造互相理解和諒解的平臺。

但是，為了能夠從盡責管理創造的價值中獲益，公司也需要建設內部能力。很多時候，人們對于可持續發展如何融入公司的戰略目標往往知之甚少。董事會層面最缺乏這種理解。因此，有的投資者認為，董事會“低估了其職務的重要性”。因此，在董事會和核心領導層建立更強的可持續性能力是公司在組織層面實現盡責管理效益的關鍵。基于實踐的關于董事會在可持續性方面的作用報告有助于構建最佳實踐。

總之，明確的可持續投資和盡責管理中國議程將使中國更加有效地在關于凈零排放和可持續轉型的全球對話中發表自己的觀點。中國專家需在全球對話中發揮重要作用，強化其發言權和亞太地區的利益。由于該等對話和關于系統層面挑戰（比如基于自然的解決方案、水資源分配、全球健康問題）的其他對話對全球市場參與者而言更加重要，所以中國專業人士應參與討論，為代表所屬地區的觀點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