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玉彬


這是一片八百多年前的樹葉。顯然,它生病了,葉片兩側有銹病的斑痕。而且,它還被蟲子吃過。
這片“不幸”的葉子并不是個例,在《果熟來禽圖》中,像這樣的葉子還有許多,實際上,在這位南宋畫家林椿的筆下,幾乎沒有一片葉子是完好無損的。
可是,你肯定早就注意到了,在葉片掩映中,有幾顆大果,果子是飽滿的、結實的,就像少年充滿活力的身體。
這時,一只小鳥也來了。它的頭圓滾滾的,就像那圓滾滾的果實。鳥嘴雖然閉著,但合縫處微妙彎曲的小小線條使人感到它心里滿是新鮮與好奇,高昂的頭與翹起的尾巴共同洋溢著緊致的靈動。
當我們從局部觀察回到整體認知,不難想到這幅畫表現了生命的自然過程:葉子也曾青春洋溢,為果樹吸收能量,此刻,它們瀕臨死亡。然而,葉片的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結束,因為葉片的生命轉換成了果實,而果實中又孕育了新的種子。果實成熟了,小鳥就來了,它是來為生命的自然過程唱贊歌的嗎?
宋代花鳥畫常常會畫病葉,這在整個中國繪畫史乃至中國文化中,都是獨樹一幟的。宋人并不忌諱病葉,因為他們極其重視寫實,并認為此中蘊含自然之理。沒有哪片葉子不會凋零,這是天理,認知天理就是最重要的,這與后代人為了迎合吉祥的心愿而刻意畫出“完美”是多么不同!正是因此,宋代花鳥畫常常具有扎實的詩意,創造了中國美學的高峰。
畫中是什么果樹呢?有人說是蘋果,其實,畫名《果熟來禽圖》已經說了,這株果樹就是“來禽”。來禽是“林檎”的別名,林檎果像蘋果卻不同于蘋果。中國本土蘋果最早稱為“柰( )”,晉人郭義恭的《廣志》中提到:“林檎似赤柰……一名來禽,言味甘熟則來禽也。”畫名一語雙關,既指來禽樹,也指來了禽鳥。古人說,來禽果子熟了甜甜的,吸引禽鳥來吃。宋人洪玉父:“此果味甘,能來眾禽于林,故有林檎、來禽之名。”此外,林檎還有別的俗稱,如沙果、花紅。
大書法家王羲之晚年喜歡種果樹,還寫信給好朋友要來禽的種子,并叮囑說,種子別放木匣里,影響發芽,放在透氣的布袋里最好。
最后,那只小胖鳥是啥鳥呢?棕頭鴉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