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樹林,李 娟
基于語料庫的當前我國立法語言中介詞“對”和“對于”的考察——兼論我國立法中介引對象的技術規范
殷樹林,李 娟
(黑龍江大學 文學院,黑龍江 哈爾濱 150080)
抽取語料庫中的所有的介詞“對”和“對于”,對其進行詳細標注。將介詞“對”的介引對象歸納為動作受動者、動作對待對象、所引導的介引結構分別修飾形容詞性成分和名詞性成分、表示“朝、向”、表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將介詞“對于”的介引對象歸納為動作受動者、動作對待對象、所引導的介引結構分別修飾名詞性成分。結合研究的分析和立法語言規范化要求,分析了立法語言中“對”和“對于”影響我國法律文本規范性的問題。同時,就如何在法律文本和法律文書中規范使用“對”和“對于”的問題提出相應的建議。
“對”;“對于”;立法語言;立法技術規范
為分析立法語言中“對”和“對于”影響我國法律文本規范性的問題,本文選取了最新修訂的143部法律文本建立了法律語料庫①共1 144 858字。我們基于語料庫對立法語言中的“對”和“對于”進行全面考察,梳理介詞“對”和“對于”在我國法律文本中的使用狀況。在此基礎上,力圖揭示我國法律文本在介引對象的技術規范方面存在的問題,最后提出相應的建議。
通過對語料庫的考察,立法語言中,介詞“對”介引動作行為的對象或介引對待關系的對象,與名詞性成分構成介詞短語,修飾句中的謂語,間或充當定語,修飾名詞、形容詞。具體而言,可將介詞“對”的用法歸納為6大類9小類。
1. 所介引的對象是謂語中心語的受動者
(1)【對被監護人有能力獨立處理的事務】,監護人不得干涉。(《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2017年施行]第三十五條)
(2)辯護律師自人民檢察院【對案件】審查起訴之日起,可以查閱、摘抄、復制本案的案卷材料。(《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2018年修正]第四十條)
例(1)中“對”所介引的對象“事務”是謂語中心語“干涉”的受動者。例(2)中“對”所介引的對象“案件”是定語小句的謂語中心語“審查起訴”的受動者。
2. 所介引的對象是“有”“作”“加以”“給予”“展開”“實行”“予以”等的賓語的受動者
(3)國家為了公共利益的需要,可以依照法律規定【對土地】實行征收或者征用并給予補償。(《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修正]第十條)
(4)接受舉報的機關應當【對舉報人的相關信息】予以保密,保護舉報人的合法權益。(《中華人民共和國環境保護法》[2015年施行]第五十七條)
例(3)中“對”所介引的對象“土地”并非謂語中心語“實行”的受動者,而是“實行”的賓語“征收或征用”的受動者。例(4)中“對”所介引的對象“相關信息”并非謂語中心語“予以”的受動者,而是“予以”的賓語“保留”的受動者。
3. 所介引的對象是“有”“提出”“負有”等的賓語的動詞性修飾語的受動者
(5)父母【對未成年子女】負有撫養、教育和保護的義務。(《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2017年施行]第二十六條)
(6)成年子女【對父母】負有贍養、扶助和保護的義務。(《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2017年施行]第二十六條)
例(5)中“對”所介引的對象“未成年子女”是謂語中心語“負有”的賓語中的動詞性修飾成分“撫養、教育和保護”的受動者。例(6)中“對”所介引的對象“父母”是謂語中心語“負有”的賓語中的動詞性修飾成分“贍養、扶助和保護”的受動者。
據考察,語料庫中介詞“對”出現次數為3 900次,其中“對”所介引的對象指動作的受動者的有2 786例,約占71.44%,在各類“對”字句中占比最高。
1. 后無其他介賓同指
(7)【對當事人雙方的訴訟標的】,第三人雖然沒有獨立請求權,但案件處理結果同他有法律上的利害關系的,可以申請參加訴訟,或者由人民法院通知他參加訴訟。(《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2017年修正]第五十六條)
(8)【對實行計件工作的勞動者】,用人單位應當根據本法第三十六條規定的工時制度合理確定其勞動定額和計件報酬標準。(《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2018年修正]第三十七條)
例(7)中“對”所介引的對象“訴訟標的”是“沒有獨立請求權”涉及的對象。例(8)中“對”所介引的對象“勞動者”是“確定勞動定額和計件報酬標準”關涉的對象,句中用代詞“其”對介引對象進行了回指。
2. 后有其他介賓同指
(9)【對騙取國家出口退稅款的】,稅務機關可以在規定期間內停止為其辦理出口退稅。(《中華人民共和國稅收征收管理法》[2015年修正]第六十六條)
(10)【對納入不文明行為記錄的旅游者】,景區、旅行社可以拒絕為其提供旅游服務。(《北京市旅游條例》[2017年通過]第六十四條)
例(9)中“對”所介引的對象“騙取國家出口退款的”是“停止辦理出口退稅”關涉的對象,后面介詞“為”的賓語“其”與“對”的介引對象同指。例(10)中“對”所介引的對象“旅游者”是“拒絕提供旅游服務”關涉的對象,后面介詞“為”的賓語“其”與“對”的介引對象同指。
據考察,語料庫中共有694例“對”所介引的對象是所修飾的動詞性結構涉及的對象,約占17.79%。
(11)有下列情況之一的,禁止供給飲用:(一)混有異物,出現異色、異味或者其他感官性狀異常,可能【對人體健康】有害的……(《北京市生活飲用水衛生監督管理條例》[2016年修正]第六條)
根據劉丹青的觀點,形容詞有配價的問題[1]。大多數形容詞都是一價的,在語義上需要一種性質的名詞性詞語與它相關聯,也有少數形容詞是二價的,在語義上需要兩種不同性質的名詞性詞語與它相關聯。只有二價形容詞才能接受“對”引導的介賓結構的修飾。例(11)中的“有害”就是二價形容詞,“對”所介引的是“有害”所針對的對象。
據考察,語料庫中只有1例“對”所引導的介賓結構修飾形容詞性成分,約占0.03%。
(12)常務委員會組成人員5人以上聯名,可以在法規草案表決稿交付表決前,書面提出【對法規草案表決稿】的修正案,由主任會議決定是否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不提請常務委員會會議審議的,應當向常務委員會會議報告并向提案人說明。(《北京市制定地方性法規條例》[2017年修正]第四十五條)
(13)全國人民代表大會代表在全國人民代表大會開會期間,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組成人員在常務委員會開會期間,有權依照法律規定的程序提出【對國務院或者國務院各部、各委員會的質詢案】。(《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修正]第七十三條)
根據袁毓林的觀點,名詞也有配價的問題[2]。名詞的配價體現在某個名詞在語義上要求與另一個名詞構成依存關系。例(12)中的“修正案”是二價名詞,一個配價成分是修正案的持有者,另一個配價成分是修正案所針對的對象,“對”所介引的是后一個配價成分。例(13)中的“質詢案”是二價名詞,一個配價成分是質詢案的持有者,另一個配價成分是質詢案所針對的對象,“對”所介引的是后一個配價成分。
據考察,語料庫中共有265例“對”所引導的介賓結構修飾名詞性成分,約占6.79%。
(14)國家行政機關、監察機關、審判機關、檢察機關都由人民代表大會產生,【對它】負責,受它監督。(《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修正]第三條)
(15)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常務委員會【對全國人民代表大會】負責并報告工作。《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修正]第六十九條)
據考察,語料庫中共有107例介詞“對”表示與人或事件之間的關系,約占2.74%。
(16)中國人民【對敵視和破壞我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國內外的敵對勢力和敵對分子】,必須進行斗爭。《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修正]序言)
(17)國家發展各種教育設施,掃除文盲,【對工人、農民、國家工作人員和其他勞動者】進行政治、文化、科學、技術、業務的教育,鼓勵自學成才。《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修正]第十九條)
據考察,語料庫中共有47例介詞“對”表示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約占1.21%。
《現代漢語八百詞》指出:“介詞‘對于’表示人、事物、行為之間的對待關系。”[3]通過對語料庫的考察,立法語言中,介詞“對于”與名詞性成分構成介詞短語,放在主語前面或后面,修飾句中的謂語,間或充當定語修飾名詞。具體而言,可將介詞“對于”的用法歸納為3大類6小類。
1. 所介引的對象是謂語中心語的受動者
(18)有關部門【對于在本法第三章規定的安全防范工作中獲取的信息】,應當根據國家反恐怖主義情報中心的要求,及時提供。(《中華人民共和國反恐怖主義法》[2018年修正]第四十六條)
(19)【對于批準逮捕的決定】,公安機關應當立即執行,并且將執行情況及時通知人民檢察院。(《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2018年修正]第九十條)
例(18)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信息”是謂語中心語“提供”的受動者。例(19)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決定”是謂語中心語“執行”的受動者。
2. 所介引的對象是“有”“作”“加以”“給予”“展開”“實行”“予以”等的賓語的受動者
(20)對于不接收起訴狀、接收起訴狀后不出具書面憑證,以及不一次性告知當事人需要補正的起訴狀內容的,當事人可以向上級人民法院投訴,上級人民法院應當責令改正,并【對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依法給予處分。(《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2017年修正]第五十一條)
(21)【對于危險性評估等級較低的精神障礙患者】實行家庭監護。(《喀什地區肇事肇禍等嚴重精神障礙患者依法救治救助暫行辦法》[2019年通過]第十八條)
例(20)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直接負責的主管人員和其他直接責任人員”并非謂語中心語“給予”的受動者,而是“給予”的賓語“處分”的受動者。例(21)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危險性評估等級較低的精神障礙患者”并非謂語中心語“實行”的受動者,而是“實行”的賓語“家庭監護”的受動者。
3. 所介引的對象是“有”“提出”“負有”等的賓語的動詞性修飾語的受動者
(22)【對于達成和解協議的案件】,公安機關可以向人民檢察院提出從寬處理的建議。(《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2018年修正]第二百九十條)
(23)有負擔能力的祖父母、外祖父母,【對于父母已經死亡或父母無力撫養的未成年的孫子女、外孫子女】,有撫養的義務。(《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2017年施行]第二十六條)
例(22)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案件”是謂語中心語“提出”的賓語中的動詞性修飾成分“處理”的受動者。例(23)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孫子女、外孫子女”是謂語中心語“有”的賓語中的動詞性修飾成分“撫養”的受動者。
據考察,語料庫中介詞“對于”出現次數為137次,其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表示動作受動者的有116例,約占84.67%。
1. 后無其他介賓同指
(24)【對于發現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或者取保候審、監視居住期限屆滿的】,應當及時解除取保候審、監視居住。(《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2018年修正]第七十九條)
(25)【對于不需要繼續采取技術偵查措施的】,應當及時解除。(《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2018年修正]第一百五十一條)
例(24)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發現不應當追究刑事責任或者取保候審、監視居住期限屆滿的”是“解除取保候審、監視居住”涉及的對象。例(25)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不需要繼續采取技術偵查措施的”是“解除”涉及的對象。
2. 后有其他介賓同指
(26)人民法院和人民檢察院【對于不通曉當地通用的語言文字的訴訟參與人】,應當為他們翻譯。(《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修正]第一百三十九條)
(27)訊問筆錄應當交犯罪嫌疑人核對,【對于沒有閱讀能力的】,應當向他宣讀。(《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2018年修正]第一百二十二條)
例(26)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訴訟參與人”是“翻譯”關涉的對象,后面介詞“為”的賓語“他們”與“對于”的介引對象同指。例(27)中“對于”所介引的對象“沒有閱讀能力的”是“宣讀”關涉的對象,后面介詞“向”的賓語“他”與“對”的介引對象同指。
據考察,語料庫中共有20例“對于”所介引的對象是所修飾的動詞性結構涉及的對象,約占14.60%。
(28)對于犯罪分子決定刑罰的時候,應當根據犯罪的事實、犯罪的性質、情節和【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依照本法的有關規定判處。(《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1997年施行]第六十一條)
與“對”一樣,“對于”引導的介賓結構也可以修飾二價名詞。例(28)中“危害”雖為動詞,但已具有名詞的性質,其兩個配價成分分別是“起作用者”和“受作用者”。“對于”所引介的是后一個配價成分。
據考察,語料庫中共有1例“對于”所引導的介賓結構可以修飾名詞性成分,約占0.73%。
介詞“對”和“對于”作為虛詞的主要組成部分,其規范性的使用對法律文本的理解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因此對立法語言中介詞的介引對象進行技術規范是很有必要和極具現實意義的。對此,我們針對語料庫中介詞“對”和“對于”的使用現狀,提出如下問題。
“對”和“對于”是立法語言中虛詞的重要成員。一般用介詞“對于”的語句,都可以用“對”來替換,但用“對”的語句不一定都能用“對于”來替換。
第一種情況是,“對”和“對于”的句法功能基本一致。“對”和“對于”可以互相替換。在此種情況下,二者應當統一形式,以免一義二詞,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例如:
(29)【對涉及國家秘密、商業秘密和個人隱私的證據】,不得在公開開庭時出示。(《中華人民共和國行政訴訟法》[2017年修正]第四十三條)
(30)任何組織和個人【對于違反勞動法律、法規的行為】有權檢舉和控告。(《中華人民共和國勞動法》[1998年修正]第八十八條)
例(29)(30)中的“對”和“對于”均可互換,且意義相同,但我們發現,即便是在“對”和“對于”的句法相同的情況下,二者在法律文本也未能保持一致。鄒玉華認為:“雖然在上述法律文本中均無語法錯誤,但是在立法語言中,語用方面的完善正是法理內在邏輯對語言詞句表達的要求之所在。”[4]
第二種情況是,“對”比“對于”的表意功能更為豐富。在立法語言的表述當中,“對”所保留的動詞性較強,引出的對象較為具體,尤其是表示“給”“向”的意思時,應使用“對”,而不用“對于”。例如:
(31)【對于犯罪分子決定刑罰的時候】,應當根據犯罪的事實、犯罪的性質、情節和對于社會的危害程度,依照本法的有關規定判處。(《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1997年施行]第六十一條)
(32)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對于任何國家機關和國家工作人員】,有提出批評和建議的權利。(《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2018年修正]第四十一條)
上述例句中的“對于”均使用錯誤。例句(31)表達的是對待犯罪分子,應該如何決定刑罰,因此應改為介詞“對”,與此同時,該句的主語應該是介賓結構“對于犯罪分子決定刑罰”。由于使用“對于……的時侯”,造成語句中的主語殘缺,應該修改為“對犯罪分子刑罰的決定”。例(32)中的“對于”應替換成“對”。當表示對人的態度時,只能用“對”,不能用“對于”,即“對于某人提出批評和建議”的語句不成立。
介詞“對”和“對于”的顯著特點是對語句范圍和所涉及的對象進行說明或限制。介詞“對”和“對于”的出現,可以使語句表達更為準確,往往提到句首,突出焦點信息,但是在法律文本的實際運用中常有遺漏的毛病。例如:
(33)附條件的民事法律行為,當事人為自己的利益不正當地阻止條件成就的,視為條件已成就;不正當地促成條件成就的,視為條件不成就。(《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2017年施行]第一百五十九條)
(34)基于重大誤解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行為人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2017年施行]第一百四十七條)
當語句中的賓語表示動作行為的對象置于句首時,應出現介詞“對”或“對于”,使其語言形式完整化,以突出行為對象及行為所涉及的范圍,強調其受處置的地位。在上述例句(33)(34)中的主語分別是“當事人”“行為人”。而上述例句中的“附條件的民事法律行為”“基于重大誤解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表述的都是謂語動詞所關涉的對象,因此應該在句首添加介詞“對”。
在立法語言中,介詞“對”或者“對于”與其他詞語組成介詞結構指示行為對象或行為關涉范圍。當法律行為需要確切地指明行為對象和行為關涉范圍時,需要出現介詞“對”和“對于”,但是當法律行為的適用對象和適用范圍寬泛,語句中的邏輯語義關系與其不一致時,會出現介詞“對”或“對于”的誤加現象,即不應當使用“對”和“對于”的地方卻使用了,從而使其整個句子缺乏嚴密性。例如:
(35)【對被判處拘役的罪犯】,由公安機關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2018年修正]第二百六十四條)
(36)【對被判處剝奪政治權利的罪犯】,由公安機關執行。(《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2018年修正]第二百七十條)
上述例句誤加介詞“對”,且存在主謂搭配不當的問題,導致上述例句沒有主語。例(35)(36)中的介詞“對”分別把賓語“被判處拘役的罪犯”“被判處剝奪政治權利的罪犯”提前。動詞是“執行”,但是“執行……罪犯”的表達方式不通順。例(35)的實際意思應該是“執行對罪犯所處罰的拘役”,而不是“執行罪犯”。例(36)的實際意思應該是“執行對罪犯所剝奪政治權利的某種刑法”,而不是“執行罪犯”。
在立法語言中,介詞“對”和“對于”與其他虛詞的錯用,會造成語法關系錯亂、表意不明的誤代現象發生。即本應該使用其他介詞,卻使用了介詞“對”和“對于”。例如:
(37)當事人可以在合同中約定,一方違反合同時,向另一方支付一定數額的違約金;也可以在合同中約定【對于違反合同而產生的損失賠償額的計算方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2009年修正]第一百一十二條)
在例(37)中,“產生的損失賠償額的計算方法”是因“違反合同”的法律行為導致的,是其動作行為發生前已具備的條件,即“違反合同”。語句中的介詞“對于”使用不當,應替換成“因”。
(38)人民法院應當【對不通曉當地民族通用的語言、文字的訴訟參與人】提供翻譯。(《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2017年修正]第十一條)
上述例句(38)中的介詞“對”應改為介詞“為”。介詞“對”表示動作行為的對象,而介詞“為”則表示引進動作行為的受事者。原句應改為“人民法院應當為不通曉當地民族通用的語言、文字的訴訟參與人提供翻譯”。
周旺生指出:“在立法語言中,必須保證用語的統一規范。立法者不僅要保證在同一個規范性文件中使用統一的名詞術語,而且在不同的規范性文件之間也要保持協調一致。”[5]劉紅嬰認為:“在法律文本中,一個語詞應當只有一個義項,而不能有兩種或多種涵義……立法表述中的語詞強調單一的涵義,更不能含有引申、隱性的涵義。”[6]因此,我們認為介詞“對”和“對于”的使用功能基本一致,應當趨于統一,避免一義二詞所造成的不便。
介詞“對”和“對于”主要是介引動作的對象或動作所涉及的人或事物,二者在立法語言中的使用規則方面較為模糊。例如:
(39)外國人在中華人民共和國領域外【對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或者公民】犯罪,而按本法規定的最低刑為三年以上有期徒刑的,可以適用本法,但是按照犯罪地的法律不受處罰的除外。(《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1997年施行]第八條)
(40)對于【犯罪的外國人】,可以獨立適用或者附加適用驅逐出境。(《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1997年施行]第三十五條)
從上面兩例可看出,立法語言中的介詞“對”和“對于”的介引對象均為指人的名詞,二者之間的使用界限并不明確。因此必然會影響法律文本的規范性。
在立法語言中,“對”是單音節詞,而“對于”是雙音節詞。一個詞的音節長短也會影響其使用頻率及其在句中移動句法位置的自由程度。與此同時,介詞“對”的詞義和用法更豐富,且“對”的使用頻率高,更符合使用習慣。法律語言講究詞匯規制。就法律語言的特點來說,詞義趨向單一化,用詞趨向統一化。因此,我們認為在多部法律文本中,相同的內容表述應該趨于統一,當出現既能用“對”,又能用“對于”,二者語義內容基本一致,且無差別的情況時應統一使用介詞“對”。
在法律條文中,介詞“對”和“對于”對范圍和對象的說明與限制至關重要。關注句子的合法性,一方面可以使立法語言的表達方式更為嚴謹準確,另一方面可以置于句首,突出新信息,避免長句中復雜語義的理解生澀化。在某些法律條文中需要出現介詞“對”和“對于”,才能準確、清晰地表明句法成分之間的關系。
(41)一方或者第三人以脅迫手段,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受脅迫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2017年施行]第一百五十條)
上述例句中的主語是“受脅迫方”。而上述例句中的“一方或者第三人以脅迫手段,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表述的是謂語動詞所關涉的對象。介詞“對”和“對于”的漏用,致使語句表意不清晰。因此應該在句首添加介詞“對”。
(42)一方以欺詐手段,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受欺詐方有權請求人民法院或者仲裁機構予以撤銷。(《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2017年施行]第一百四十八條)
上述例句中的主語是“受欺詐方”。而例句中的“一方以欺詐手段,使對方在違背真實意思的情況下實施的民事法律行為”表述的都是謂語動詞所關涉的對象,因此應該在句首添加介詞“對”。
在介詞“對”和“對于”組成的介賓結構中,應該準確識別關涉或對待的對象,以免造成誤代現象。例如:
(43)人民法院應當【對不通曉當地民族通用的語言、文字的訴訟參與人】提供翻譯。(《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2017年修正]第十一條)
(44)當事人可以在合同中約定,一方違反合同時,向另一方支付一定數額的違約金;也可以在合同中約定【對于違反合同而產生的損失賠償額的計算方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通則》[2009年修正]第一百一十二條)
上述例句(43)中未能準確識別所指示的對象,介詞“對”應改為介詞“為”。介詞“對”表示動作行為的對象,而介詞“為”則表示引進動作行為的受事者。原句應改為“人民法院應當為不通曉當地民族通用的語言、文字的訴訟參與人提供翻譯”。
在例(44)中,“產生的損失賠償額的計算方法”是因“違反合同”的法律行為導致的,是其動作行為發生前已具備的條件,即“違反合同”。因此,語句中的介詞“對于”應替換成“因”。
①該語料庫包括33部國家層面和110部省市層面的法律文本。下文所稱“語料庫”皆為該自建語料庫。
[1] 劉丹青.形名同現及形容詞的“向”[J].南京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1987(3):56-61.
[2] 袁毓林.現代漢語名詞的配價研究[J].中國社會科學, 1992(3):205-223.
[3] 呂叔湘.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本[M].北京:商務印書館, 1999:182.
[4] 鄒韶華.論語言規范的理性原則和習性原則[J].語言文字應用,2004(1):16-25.
[5] 周旺生.立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635.
[6] 劉紅嬰.法律語言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85.
Corpus-based Study on Prepositions "Dui" and "Dui Yu" in Current Chinese Legislative Language: On the Technical Specifications of the Legislative Intermediary in Our Legislation
YIN Shu-lin, LI Juan
(School of Literature, Heilongjiang University, Haerbin150080, China)
The prepositions “Dui” and “Dui yu” in the corpus are extracted and annotated. The introduction object of the preposition “Dui” is summarized as the subject of the action, the object treated by the action, and the introduction structure that it leads to modify the adjective and nominal components, which means “chao” or “xiang”, an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eopl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preposition “Dui yu” is summarized as the subject of the action, the object treated by the action, and the introduction structure guided by the preposition modifies the noun component respectively. Combining the analysis of this research and the requirements of the standardization of legislative language, the issues of “Dui” and “Dui yu” in the legislative language that affect the standardization of Chinese legal texts are analyzed. At the same time, corresponding suggestions on how to regulate the use of “Dui” and “Dui yu” in legal texts and legal documents are put forward.
“Dui”; “Dui yu”; legislative language; legislative technical specification
H030
A
1009-9115(2021)01-0024-07
10.3969/j.issn.1009-9115.2021.01.004
黑龍江省哲學社會科學研究規劃項目(19YYB062),黑龍江大學研究生創新科研一般項目(YJSCX2020-114HLJU)
2020-08-02
2020-11-12
殷樹林(1978-),男,安徽來安人,博士,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漢語語法學。
(責任編輯、校對:任翠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