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少旦,付 桔,卜秀群,韋馨嫻,陸婉杏,李洵樺,胡瑞婷
髓鞘少突膠質細胞糖蛋白(Myelin oligodendrocyte glycoprotien,MOG)是少突膠質細胞表面和胞體中的一種糖蛋白,僅在腦、脊髓和視神經等部位中樞神經系統表達,其作用機制尚未明確,但研究已證實MOG抗體在中樞神經自身免疫性疾病中具有重要作用[1]。過去研究認為MOG抗體僅伴隨多發性硬化(multiple sclerosis,MS)和視神經脊髓炎(neuromyelitis optica,NMO)等中樞神經系統脫髓鞘疾病出現[2]。隨著分子生物學的不斷發展,加深了MOG抗體的認識,目前研究認為MOG抗體相關疾病(MOG antibody-associated disease,MOGAD)是一種獨立的疾病狀態,主要表現為復發或單相病程的視神經炎(optic neuritis,ON)、脊髓炎、腦炎、腦脊髓炎、腦膜腦炎,脊液或(和)血清MOG抗體陽性,可與MS、水通道蛋白4(APQ4)抗體陽性的視神經脊髓炎譜系疾病(neuromyelitis optica spectrum disorder,NMOSD)、急性播散性腦脊髓膜炎(acute disseminated encephalomyelitis,ADEM)等疾病存在部分臨床癥狀重疊,但其發病機制、臨床表現、治療方案和預后不同[3]。本文通過收集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17例MOG抗體陽性MOGAD患者的臨床資料并進行回顧性分析,探討MOGAD患者臨床特點及影像學表現。
通過回顧性方法收集2017年1月-2019年6月就診于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神經內科17例MOGAD患者臨床資料,包括性別、年齡、病史、起病形式、臨床癥狀、MRI表現、神經電生理檢查、腦脊液檢驗、抗核抗體譜、血沉、甲狀腺抗體、治療方案及預后等。MOGAD診斷標準(2020年MOGAD診斷和治療中國專家共識):(1)臨床上表現為ON(包括慢性復發性炎性視神經病變)、腦炎、腦干腦炎、腦膜腦炎、脊髓炎等一種或幾種;(2)與CNS脫髓鞘相關的MRI或電生理檢查結果;(3)血清或(和)腦脊液MOG抗體陽性[4]。

2.1 一般資料 17例MOGAD患者中,男性11例,女性6例,男女比例為1.83∶1,發病年齡為(27.76±12.22)(10~54)歲。3例有病毒性腦炎/腦膜腦炎病史(3/17,17.65%),1例有地中海貧血病史(1/17,5.88%),1例有肺結核病史(1/17,5.88%),12例無特殊病史。5例患者發病前2 w內有明確前驅感染史(5/17,29.41%),其中4例為急性上呼吸道感染癥狀,1例為明確的口腔潰瘍病史。
2.2 臨床特點 10例患者表現視物模糊(8/17)、視野缺損(2/17)、視物變形(2/17)等ON癥狀(10/17,58.82%),單側和雙側視神經受累各5例。9例患者表現肢體乏力(9/17)、肢體麻木(8/17)、大小便障礙(3/17)等脊髓受累癥狀(9/17,52.94%)。10例患者表現頭痛、頭暈、反應遲鈍、記憶力下降、精神行為異常、共濟失調、癲癇等腦部受累癥狀(10/17,58.82%),其中癲癇和頭痛各4例,反應遲鈍、記憶力下降、精神行為異常2例,共濟失調1例。1例表現為典型ADEM癥狀,主要表現為頭痛、嘔吐、四肢無力麻木、大小便障礙等癥狀。
2.3 輔助檢查 17例患者均行腰椎穿刺,其中2例腦脊液(cerebrospinal fluid,CSF)壓力>180 mmH2O(2/17,11.76%),所檢CSF均為無色透明,8例白細胞不同程度增高,波動于(29~480)×106/L(8/17,47.06%)。9例CSF蛋白增高(9/17,52.94%),2例CSF蛋白大于1 g/L(2/17,11.76%),CSF糖均正常,1例CSF氯化物降低(1/17,5.88%),IgG指數波動于0.243~0.724。17例患者血清均檢測出MOG抗體(17/17,100%),抗體滴度為(1∶10~1∶320)。其中7例CSF檢測出MOG抗體(7/17,41.18%),抗體滴度為(1∶1~1∶32)。1例血清MOG抗體滴度為1∶100,腦脊液MOG抗體滴度為1∶3.2,且合并CSF抗NMDAR抗體(1∶3.2)及GFAP抗體陽性(1∶32)。1例合并CSF寡克隆區帶抗體陽性(1/17,5.88%)。1例合并CSF及血清APQ4抗體陽性(1/17,5.88%)。5例血沉增快(5/17,29.41%),7例抗核抗體陽性(7/17,41.18%)。11例患者行甲狀腺抗體檢測,其中5例為甲狀腺抗體陽性(5/11,45.45%)。
2.4 影像學特點 17例患者MRI均發現病灶(17/17,100%),主要表現為顱腦、脊髓、視神經、腦膜等部位T2WI、T2FLAIR序列斑片狀高信號影,部分出現邊緣強化或斑片狀強化。8例患者視神經MRI提示雙側或單側視神經異常信號,可見視神經局限性增粗水腫(8/17,47.06%),均為視神經前段,節段>1/2視神經,3例出現斑片狀強化。16例病灶累及腦部,主要累及大腦皮質下白質(4/17,23.53%)、丘腦(4/17,23.53%)、側腦室旁白質(2/17,11.76%)、胼胝體(2/17,11.76%)、腦干(中腦1/17、腦橋4/17、延髓5/17)、小腦(1/17,5.88%)、腦膜(2/17,11.76%)。8例病灶累及脊髓,主要累及頸髓(7/17,41.18%)、胸髓(4/17,23.53%)、脊髓圓錐(1/17,5.88%),其中5例表現為>3個節段的長節段脊髓炎,3例表現為<3個節段的短節段脊髓炎(見圖1~圖3)。

圖1 MOGAD患者MRI表現。A:T2WI示雙側視神經眶內段長T2信號影,左側較右側增粗腫脹明顯;B:T2FLAIR示左側視神經高信號影,長度>1/2視神經;C:T2WI示腦橋腹側長T2信號影

圖2 MOGAD患者脊髓MRI表現。A:T2WI示頸2~7椎體水平脊髓內可見長T2信號影;B:T2WI示頸2-3椎體水平脊髓內可見長T2信號影

圖3 MOGAD頭部MRI表現。A、B:T2FLAIR示左側額頂葉皮質下白質大片高信號影,可見斑片狀強化;C:T2FLAIR示右側大腦腳、腦干高信號影;D:T2FLAIR示胼胝體、扣帶回、額葉皮質下白質高信號影
2.5 神經電生理檢查 15例患者行視覺誘發電位(VEP),其中8例提示雙側視覺通路異常(8/15,53.33%),3例提示單側視覺通路異常(3/15,20%),主要表現為P100波潛伏期延長,波幅下降。9例患者行體感誘發電位(SEP),5例提示異常(5/9,55.56%)。
2.6 治療和預后 17例患者入院均予甲強龍沖擊治療(500~1000 mg/d),13例患者同時予靜脈注射免疫球蛋白(intravenous immunoglobulin,IVIG)沖擊治療5 d[0.4 g/(kg·d)],激素逐漸減量,維持3~6個月。16例患者癥狀在1個月內均有改善,1例患者癥狀改善不明顯,予血漿置換治療3次后癥狀改善。電話及臨床隨訪1 y內,6例出現復發(6/17,35.29%),其中1例加用嗎替麥考酚酯序貫治療,1例加用硫唑嘌呤序貫治療,4例患者再次予激素沖擊,癥狀改善。
目前MOG在中樞神經系統的作用尚未明確,有研究認為MOG作為細胞黏附因子,通過調節少突膠質細胞微管的穩定性,從而發揮生物學效應[5]。研究證實,MOG抗體在NMDAR抗體陽性的自身免疫性腦炎、病毒感染后CNS自身免疫性炎性疾病、典型MS等疾病中具有重要的作用[6,7]。目前最新研究認為MOGAD是MOG抗體介導的CNS炎性脫髓鞘疾病,是一種新的有特異性治療策略和方法的疾病狀態,其臨床特征不同于典型MS、NMOSD、ADEM等其他CNS炎性脫髓鞘疾病,但可存在臨床特征交叉重疊[3]。
國外研究發現MOGAD可發生于任何年齡段,兒童多發,成人發病中位年齡為30歲左右,女性多見[8]。也有部分研究發現MOGAD中,男性發病率較高[9],我國學者研究提示男女發病比例為13∶9[10]。本研究男女發病比例為1.83∶1,男性較多見,發病年齡較早,而MS、NMOSD均是女性多發,發病年齡為20~40歲,兒童少見,此結果提示MOGAD發病年齡及性別不同于MS、NMOSD[3,10]。MOGAD常見癥狀為ON,其次為脊髓炎、ADEM、腦干腦炎、腦膜腦炎等,部分患者可表現為癲癇。MS患者ON主要累及單側,以短節段視神經損害為主。APQ4抗體陽性ON可累及雙側或單側視神經,常累及視交叉或視神經后段,節段常長于視神經1/2,癥狀較重,常以視物模糊為主要癥狀,易復發。而MOGAD相關性ON主要累及雙側視神經,以前段視神經為主,節段較長,較少累及視交叉,表現為視物模糊、視野缺損、視乳頭水腫等,44%~83%患者可出現癥狀復發,預后較好[4,8,11]。本組患者中10例出現NO癥狀,累及單側和雙側視神經各5例,均為視神經前段長節段損害,8例視神經MRI提示雙側或單側視神經前段局限性增粗水腫,節段>1/2視神經,3例出現斑片狀強化。VEP檢查提示約73.33%患者出現視神經P100波潛伏期延長,波幅下降,以雙側受累為主,與之前研究結果一致,提示部分患者出現臨床癥狀前已存在視神經損害。與AQP4抗體陽性的NMOSD相比,MOGAD視神經受累癥狀復發率較高,但其功能預后較好[12]。兒童MOGAD發病年齡較早,主要表現為ADEM或類ADEM癥狀,極少數表現為極后區綜合征,復發間隔時間較長[13]。本組患者中1例38歲男性患者臨床癥狀表現為典型ADEM。
MOGAD患者MR病灶缺乏特異性,主要累及側腦室旁白質、雙側丘腦、腦橋、脊髓、視神經等部位[12]。MOGAD患者視神經MR表現與APQ4陽性的NMOSD比較,視神經增粗水腫更明顯,多位于視交叉前部,節段較長,可出現強化[14]。側腦室旁白質斑片狀病灶不如MS典型,無明顯垂直于側腦室長軸的特征[8]。NMOSD患者腦部病灶多位于極后區或腦干,腦膜強化少見。與NMOSD比較,MOGAD患者大腦灰質及皮質旁白質受累較常見,部分患者可出現腦膜強化[4,14]。研究報道,60%的兒童患者可出現雙側丘腦的病變,也有部分兒童患者出現小腦腳病變[15]。MS患者脊髓病灶主要以短節段受累為主,常位于脊髓偏側,NMOSD脊髓病灶常為長節段病灶,多位于中央管周圍,極少累及脊髓圓錐。而MOGAD患者脊髓炎主要累及頸胸段脊髓,部分累及腰髓和脊髓圓錐,可出現長節段和短節段病灶,以不連續短節段病變更常見,橫斷面病灶可見于脊髓中央或周圍[4,10]。本組17例患者頭部及脊髓MRI均發現病灶,主要表現為累及顱腦、脊髓、視神經、腦膜等部位T2WI、T2FLAIR序列斑片狀高信號影,可部分出現邊緣強化。47.06%的患者出現脊髓受累,以頸胸段為主,長節段脊髓炎和短節段脊髓炎均出現,1例累及脊髓圓錐,提示MOGAD影像學特點不同于MS、NMOSD。
早期研究認為MOG抗體僅存在于血清中,隨著研究的不斷深入,發現CSF也可檢出MOG抗體,但檢出率較外周血清低[3]。本組17例患者血清均可檢出MOG抗體,滴度為(1∶10~1∶320),而CSF檢測出MOG抗體僅有7例,抗體滴度為(1∶1~1∶32),提示血清MOG抗體檢測比CSF更為敏感且抗體滴度更高。研究發現MOGAD患者血清MOG抗體滴度與疾病的嚴重程度、復發率、復發間隔時間存在相關性[8]。本組病例電話隨訪1 y中,6例患者復發,血清MOG抗體滴度為(1∶32~1∶100),提示抗體滴度可能與疾病復發存在相關可能。MOGAD患者CSF或血清中可檢測出其他自身抗體,本組發現1例MOGAD患者合并血清抗NMDAR抗體及GFAP抗體陽性,1例患者合并CSF及血清APQ4抗體陽性,約半數患者合并血清其他自身抗體陽性,提示MOGAD可合并其他自身免疫性疾病。
目前MOGAD尚無明確指南,故MOGAD的診斷標準和治療方案等尚存在爭議。國內外研究的治療方案均是根據NMOSD、MS等其他中樞神經系統自身免疫性疾病的治療經驗制定,對于是否長期使用激素或免疫抑制劑尚未明確[4]。研究證實,急性期給予糖皮質激素和IVIG沖擊治療,大多數患者預后良好,部分患者遺留后遺癥,61.8%患者可出現復發[8]。國外學者發現免疫抑制劑或激素長期維持可減少MOGAD的復發率,但目前缺乏大樣本數據[15]。本組17例患者入院時均予激素沖擊治療,13例同時予IVIG沖擊治療,16例癥狀在1個月內均有改善,1例癥狀改善不明顯,予血漿置換治療3次后癥狀改善,與此前國內外研究結果一致。電話隨訪1 y中,6例出現復發,復發率為35.29%,其中2例加用免疫抑制劑,4例再次予糖皮質激素沖擊治療后癥狀改善。與既往研究相比,本組患者復發率較低,可能原因為隨訪時間較短或病例數較少。
綜上,MOGAD是一種獨立的疾病,其以血清或腦脊液MOG抗體為生物標志物,臨床表現多樣,與MS、NMOSD、ADEM等其他CNS炎性脫髓鞘疾病存在交叉重疊,大多數患者急性期免疫治療有效,部分出現復發,復發率可能與血清或腦脊液MOG抗體滴度存在相關性,長期糖皮質激素或免疫抑制劑治療方案尚存在爭議。本研究存在一定局限性,樣本量較少,隨訪時間較短,且缺乏兒童患者,后續研究需擴大樣本量,納入多中心研究,增加隨訪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