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寶女”當了媽

曉梅

戀愛和新婚期間都幸福契合的一對兒，為什么在孩子降生時，關系卻突然急轉(zhuǎn)直下？是丈夫覺得妻子將精力全都放在孩子身上冷落了自己，還是妻子覺得丈夫不參與育兒，根本不會做父親？

孩子出生后，親密突然遇挫

許欣和先生張華結婚兩年，有個剛滿一歲的兒子。第一次來咨詢室時，許欣說她想要改善自己和先生的關系。

他們是在朋友聚會中認識的。當時，兩位三十出頭的大齡青年被大伙兒起哄“一幫一，互相解決一下”。許欣對于稍顯拘謹?shù)膹埲A印象不賴，張華也覺得許欣沒有架子，兩個都被父母催婚的人，很快就開始了以結婚為前提的約會。

許欣是深圳土著，張華來自貴州山區(qū)。結婚的新房是許欣父母提供的，老兩口把一直出租的房子提前收回來，出資裝修后讓他們先住進去。從戀愛到結婚再到搬進女方父母準備好的房子里，兩口子一直都浪漫恩愛，和諧幸福。

許欣從小到大沒做過家務，婚后張華做飯洗衣，懷孕后父母負責一日三餐，還早早為她訂好了月子中心。許欣覺得父母的支持理所當然，張華卻動不動感嘆自己無用，說得多了，許欣有點嫌煩，張華就給老家父母打電話嘮叨。漸漸地，工作上遇到什么事情，他都第一時間告訴遠方的父母。懷孕6個月時，公婆從老家來到深圳。

那段時間，張華對父母的噓寒問暖，在許欣看來要遠大于對她的關心。“我們的小家好像變成了張華和父母的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許欣沒跟張華說出自己的感受。孩子出生后，公公回老家了，婆婆則留下來照顧許欣。

在月子中心的日子還算順利，回到家后許欣才感到兒子難帶、母親難當。雖然白天有婆婆幫忙，但晚上兒子總哭鬧，許欣要起來喂奶、哄睡，幾個月下來心力交瘁。她很想向張華倒苦水，卻見他和婆婆很親近，許欣就欲言又止。特別難過時，她就帶兒子回娘家住幾天。有一次，許欣想從娘家?guī)┕瞎卟嘶丶遥螂娫捵審埲A來接，他磨磨蹭蹭地來了，也不跟岳父母問好，許欣母親氣不打一處來，就抱怨他太不知感恩了。張華有點氣急敗壞，大聲對岳母說：“能不能別管我們兩口子的事？”許欣氣死了，轉(zhuǎn)身又回了父母家……

第二天，許欣就來到了我的咨詢室。

許欣雖然抱著改善親密關系的目的來，卻越說越失望，越說越難過。第二次咨詢快結束時，她突然說：“我想離婚！”

真希望丈夫能理解我的辛苦，父母不要責怪我無能

第三次咨詢，許欣遲到了15分鐘。匆忙落座后，她忙著整理自己的衣領、一個勁兒地擦汗，與前兩次一進來就絮叨不一樣，這一次，她明顯在等我引導她。我不免想：在她遲到的這15分鐘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作為咨詢者和咨詢師，我們彼此有著怎樣的心情和感受？

但許欣似乎不在意，也不關心我的心情和感受。或許她在和其他人的關系中尤其是和先生張華的溝通中，也存在著這樣的問題：不善于覺察自己的情緒、表達自己的需求，對別人的心情也沒有想要了解的欲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她和對方就很難有情感的流動，別人也很難理解她并積極回應她了。

我決定不急于和許欣再次談起她的過往，而是回到當下，討論此時此刻，我和她之間發(fā)生了什么，或許這對于她和先生的關系更有幫助。

原來，許欣周末來咨詢前都要把孩子托付給母親。每當這時，母親就會過問她和張華的事兒，問完后就開始抱怨，說她都30多歲了，還沒能力搞定自己的婚姻和孩子，總是讓父母操心。“我每次回父母家都很壓抑。”許欣這次來咨詢前，兒子把菜湯灑了一身，她不想勞煩母親，只好自己給兒子洗澡，換衣服，為了不遲到，還硬是擠進了一趟人滿為患的地鐵。即使這樣也還是遲到了。

“真希望先生能理解我?guī)Ш⒆拥男量啵蚕Ｍ赣H不要責怪我無能。”許欣說著說著就哭了，我能真切感受到她在各個角色、各種關系夾縫中的辛苦與不易。所以，我也表達出我的心情：在等她的15分鐘里，我是有一些猜測和擔心的。

溝通后，遲到15分鐘不再成為我們關系中的一個小黑匣，彼此對于對方的處境、心情都有了很多體會和理解。許欣說她很喜歡這樣不帶敵意、指責、抱怨的坦誠交流。她也因此有了新發(fā)現(xiàn)：“原來我平時很少關注自己的感受，更少向身邊人表達真實的需求。”

第四次咨詢時，許欣對老公的不滿和抱怨已經(jīng)吐得差不多了，情緒也穩(wěn)定了很多。我進一步協(xié)助她從家庭系統(tǒng)的視角來理解她和先生的關系：許欣就好像電視劇《三十而已》中的鐘曉芹，從小是父母的掌上明珠，遇到什么困難都向父母求援。結婚后，她和父母的互動模式不僅沒有太大改變，還延伸到了她和張華的小家庭中。父母給小家庭很多實質(zhì)幫助，這對她來說仿佛理所當然，但在張華看來，反而讓他無法承擔“一家之主”的責任，相應的也沒有擁有多少一家之主的權利。而這恰恰是張華對許欣冷淡、對自己父母熱情的主要原因。

從各自的原生家庭走出來，做小家庭的男女主人

原本，兩個人需要借由婚姻的結合從各自的原生家庭中獨立出來，在彼此關系的磨合中和對小家庭責任的擔當中，漸漸成為小家庭的男女主人，小家庭也才能成為一個較穩(wěn)定的、新的家庭系統(tǒng)。但許欣和張華在婚姻中一遇到挫折和困難，就都會不由自主地向自己的原生家庭靠近。雖然兩人已為人父母，但他們在心理上卻依然是女兒、兒子的角色。

如果想要小家庭更加穩(wěn)固，就需要兩個人都勇敢地從各自原生家庭中邁出一步，向?qū)Ψ竭~進一步。但許欣對于這樣的“前景”非常抗拒，她坦言在父母的庇護下她尚且不堪重負，如果遠離父母，她會更加步履維艱。

我選擇尊重許欣的節(jié)奏，表示愿意陪伴她在目前的位置上多做停留。她長舒了一口氣。

第六次咨詢，劇情意外反轉(zhuǎn)。在兩次咨詢的間隔期，許欣因為在父母家吃了生魚片而上吐下瀉，她拜托父母照顧孩子，自己一個人去醫(yī)院輸液。其間，同病房的老爺爺端了一碗粥，用勺子舀了吹涼后，再慢慢喂給躺在病床上的老奶奶，喂完一勺，老爺爺就用手絹幫老奶奶擦一次嘴。許欣濕了眼眶，等自己老了、病了，身邊應該也有個人這樣照顧自己吧？而那個人肯定不是父母，也不是孩子……

想到這里，許欣給張華發(fā)了條信息，說自己很想他。張華很快就趕過來了，藥水滴滴答答，小兩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原來張華真的介意，在家里很多事情他都沒有決定權，他為許欣不理解自己而難過，當然，張華也為自己曾對許欣和岳父母說過氣話道了歉。許欣突然知道，原來張華很愛她。

后來的咨詢中，許欣不再提離婚的事兒，而是有些得意地給我分享她和先生的生活趣事。一次是張華買的菜又不符合她的標準，但這一次，她覺得自己的身后仿佛有一個小人兒，一直在提醒她：“不要指責，要表達你的真實需要。”她不再抱怨先生笨、不用心，而是分享了自己買菜的小心得，張華樂呵呵地夸她能干，洗菜時還哼起了小曲兒;還有一次，兒子尿濕了褲子，以前遇到這種情形，都是許欣手忙腳亂地給孩子換洗，弄完后又會朝張華發(fā)脾氣。這一次，她讓張華上。他馬上就抱著兒子進了浴室，洗澡時，爺倆玩兒起了潑水大戰(zhàn)……

看起來無比平常的生活瑣事，卻讓許欣欣喜又感動。“原來自己改變了，夫妻關系就會跟著改變。”最后一次咨詢，我們像朋友一樣聊著家常，那天許欣一直都在笑，看得出來，她已經(jīng)從父母的女兒，變成了孩子的媽媽和丈夫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