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民族師范學院 民族體育文化研究所
《體育強國建設綱要》指出,要扶持與推廣民族民間傳統體育項目,通過旅游、競賽、表演等手段助力傳統優勢體育項目“品牌化”,深入挖掘優秀的民族體育以促進其保護、推廣與創新[1]。甘南“三河一江”流域是甘南藏族地區文化的源頭,不同特色的傳統體育文化在這一地區匯聚融合,描繪出一幅獨具魅力的“畫卷”,其中蘊含著藏、漢、回等少數民族的歷史、信仰、審美、習俗等信息。對這些文化進行研究,對弘揚中華傳統文化、適應當地在新時期的發展、構建“和諧藏區”等都大有裨益。
自然環境是體育文化孕育的土壤[2]。位于甘肅省西南部的甘南藏族自治州,地處青藏高原東北緣,境內大部海拔3000米以上,呈現高寒缺氧的特征。歷代“北接河湟、東連秦隴,南通川蜀”的甘南地區,具有較高的軍事戰略價值和文化、經貿交流的紐帶作用。其境內分布著眾多的河流,這些遍布如“毛細血管”般密集的支脈水網,最終匯聚于黃河、大夏河、洮河與白龍江,眾多學者將甘南境內的這幾條大的流域概況為“三河一江”流域。河流是文化起源、發展、積淀的母體,有哲人曾說:“人類的出現,伴隨的是文化的誕生與歷史的演進,體育是最早的文化表現形式”。水是“生命之源”,沿水而聚、逐河而居成為人類爭取生存獲得資源的重要基礎保障。可以說“三河一江”是甘南地區文化起源與發展的源泉,也是脫胎于文化母體的體育萌芽滋養的土壤。
先秦時期,“羌、戎”等先民曾廣泛分布于甘南地區。這些族群的體育究竟如何?史料并沒有給我們留下滿意的答案,但文化遺跡、巖畫等無疑是探索羌人早期體育文化的重要途徑。眾多研究顯示,體育誕生于早期人類的狩獵、農牧、祭祀等活動[3]。2020年甘南州“大夏河”流域“丹尼索瓦人”下頜骨研究工作取得突破,沉積物中DNA 的提取為我們“描繪”了“她”狩捕“犀牛”“鬣狗[4]”的原始萌芽體育形式……“柯慶巖畫”被發現于甘南州瑪曲縣黃河流域,向世人再現了5000年前羌人射獵的體育活動場景。同屬游牧文化范疇的甘南黃河與大夏河流域,隨著政權更替羌族的軌跡逐漸清晰,至漢末隋唐羌人逐漸分化為多個族群部落,曾居于黃河上游的析之羌、黨項羌,秦中后期散居于白龍江沿岸的研種羌,游牧于大夏河一帶的鍾羌等都隨著時間演變或“子孫支分”或遷移它地或建立政權,最終走向了民族大融合之路。現代研究中很多學者將黨項、白馬等羌族體育文化單獨論述已成體系,本文這里不再附贅。
新石器時代也被稱之為陶器時代[5],陶器是記載古代甘青地區羌等族群體育活動的重要載體。現存國家歷史博物館的“舞蹈紋彩陶盆”,是羌人生活場景的真實反映,內壁“五人聯臂,踏地為歌”的畫面,或表現狩獵歸來的喜悅,或虔誠娛神以示祈福。這也為我們揭示了古人勞作之余的體育活動逐漸成熟,體育逐漸有了娛樂、組織、集體等特征。甘南洮河流域出土的石、骨等材質的斧、刀、鏃、球、匕、鏟等武器,向世人描繪了早期先民射、投等技能與砍、削、劈等近身搏斗場面,這些動作已被用于獵捕、搏斗、戰爭、訓練、文娛等多種形式,讓當今的世人浮想聯翩。在甘南地區出土了帶孔的石刀,這堪稱原始羌人的“王者之器”,通常枕于死者顱下,綜合陪葬器等來看這些墓葬往往表現出部落首領才有的規制,青海民和更是出土了一把90×60 厘米的帶孔石刀彰顯了羌族頭目生前的“王者霸氣”。
馬家窯[6]、齊家、辛店文化[7]等遺址普遍被人們認為是羌、戎族創造的文化,這為我們了解羌族體育文化提供了豐富的資料。從白龍江沿線挖掘的遺跡來看,約5000年前白龍江流域文化逐漸崛起,呈現出典型的馬家窯文化特征。彩陶紋飾也由“魚紋”“鳥紋”向鋸齒紋類型逐漸過渡,每一種紋飾都是人們對自然的理解和認知,也都與生活有關。魚鳥紋飾體現的是甘南先民捕魚,狩獵,采集等勞作的景象,其中也隱含著人們從事體育活動的場景:獵捕中的攀、投、躍、驅;捕魚中的泅水、游泳等生活體育形式;從屈肢葬葬俗來看,人們信奉輪回的原始宗教已經存在,“巫舞”等體育元素已經融入原始祭祀活動之中;作為軍事訓練方式的“武舞”“鼓舞”等體育形式也刻畫在陪葬器之上,可以說戰爭也是體育成長的重要動因,軍事體育開始推動體育的“豐裕”。
西晉末,遼東吐谷渾部進入甘南大地,東西部的騎射、摔跤等體育在此融合交流。吐谷渾族延續了對馬的摯愛,“善馬”成為其族群精通的情感與技藝,培養出“俊逸”“善行”“能舞”的寶駒,“舞馬”也被作為對外交往的禮品、文人詩詞贊譽的對象。局勢的動蕩使“吐谷渾道”經貿價值凸顯,往來客商穿行于吐谷渾境內,這些客商既能得到吐谷渾人提供的充足供給也能獲得“護商”的安全保障,這些“護商”活動也促進了吐谷渾人“騎射”“武藝”“訓練”“尚武”等技藝與觀念的發展。這一時期,吐谷渾人的“騎射”更是作為沿途護商、打擊匪盜,維護多民族經貿安全的主要技藝。由此,體育文化的范疇開始延伸至政治、文學、經貿領域拓展。
公元8世紀前后吐蕃政權逐漸掌控甘南[8],吐蕃與羌、氐、吐谷渾等民族雜居繼而融合,統一文字、任用漢人官吏、駐軍移民、佛苯宗教秩序的建立等,成為體育文化發展的制度保障。“茹”“岱”組織的建立,使舞蹈、音樂、騎術、射擊、身體素質等體育內容深入大眾,也形成了吐蕃時期較為知名的馬球、騎射、雜技、角力等體育項目。隨著吐蕃政權的瓦解遺留甘南地區的吐蕃戍卒、移民成為甘南藏族的先民之一。明王朝在甘南地區設立“洮州衛”,騎、射、摔等成為戍邊士卒訓練的日常科目;漢、回等族移民將摔跤、打秋千、拔河、放風箏等項目帶入甘南,作為日常休閑的重要活動。“茶馬”貿易的興盛,曾使各地客商絡繹不絕。具備嫻熟騎藝、射術的“拉哇”(類似鏢師),閑暇時組織商隊成員進行射箭、騎術、摔跤等技藝練習,或進行鍋莊舞、耍光果、蹬棍等體育娛樂,久而久之這些體育活動成為一種商隊文化。
體育文化在長期發展中受到地理環境、組織制度、生產力水平、民族心理、宗教信仰等因素共同作用,形成不同特色的民族或地域體育文化[9]。蒙元至明清時期,藏傳佛教文化興起,至今甘南已有藏傳佛教寺院約121 座,遍布“三河一江”流域,在這些寺院的教育體系中,囊括了體育等眾多學科或內容,僧侶們借助阿克芒九(棋類)、體藝、角力等體育活動來實現“悟佛”,舞蹈更是成為節慶、祭祀、煨桑等活動中的必備內容。隨著社會的發展與群眾文化需求的轉變,宗教體育活動也越來越多地普及到了民間,成為廣大群眾休閑娛樂的主要內容,如盛行于洮河一帶的巴郎鼓舞、流傳于白龍江一帶的尕巴舞、大夏河流域民間面具舞等。這些文化也發揮著促進民間交流、增進藝術內涵與強健體魄的功效。
源于寺院“采薪”“采青”等活動的僧侶戶外活動,已發展成為廣大群眾休閑娛樂的戶外活動,如摔跤、跳繩、踢毽子、賽跑、角力、打斗嬉戲等草地體育游戲,以客觀與辯證的標準去審視,是具有穩定社會政治、促進多民族團結、增進藏區文明進程以及助力經濟發展等價值,對其進行有效的研究與開發意義深遠。沿黃河、大夏河流域的藏、漢、回等民族,依托高寒草原地帶長期從事游牧生活,造就了他們崇尚力量與速度的民族個性,在牧區民間衍傳著賽馬、大象拔河、摔跤、爬山、射箭、舉重物、博洛(雜技)等眾多體育項目。洮河、白龍江流域民間舞蹈形式豐富多彩,此外還有打索車、萬人拔河、跑紙馬等傳統項目,表現出羌、苗、藏、回等民族風采。其中“瑪曲賽馬”“臨潭拔河”“碌曲鍋莊舞”等已經成為這些流域乃至甘南地區文化的一張“名片”。
游牧是甘南地區長期依賴的主要生產方式,從遠古時期的羌、氐、戎,到脫胎于草原游牧酋邦部落的吐谷渾,乃至長期生存于這一地區的吐蕃、蒙古等族,都為甘南草原游牧體育文化注入了新的因素。可以說部落與體育交融于甘南歷史發展的始終,軍事體育是部落生存賴以維系的主要手段,射、騎、捕、投、擲等是專職的“武士”的必備技能,也成為部落成員閑暇時強身健體的主要內容。崇奉“英雄”的藏族先民,敬畏上天、雪山,熏陶于“格薩爾”的思想之中,“尚武”成為草原部落根深蒂固的“情結”。騎馬、摔跤、角力、舉石成為人們日常祈福、歡慶豐收、節日慶典的主要活動,時至今日這些文化形式依然延續著。
民俗是廣大藏民族抒發情懷、促進聯系的生活形式之一。每逢重要的時間節點,廣大群眾都要盛裝出行舉行聚會,以祈國泰民安。“蹬山”“騎馬”“射箭”等諸多體育活動成為慶典中的必備內容,抑或“踏地聯臂”跳起歡快的“鍋莊舞”,舞蹈時兩人對唱、舞動時或甩、或晃、或撩節奏多變,在白云、藍天輝映之下場面熱烈祥和。“跑馬節”時,各村落將駿馬齊聚一處,隨著號令響起裝扮鮮艷的眾馬疾馳,吶喊聲、馬蹄聲交相呼應、場面壯觀。流傳于各地的民俗節日種類繁多,不能盡數!
此外,甘南民間至今仍保留著種類豐富、色彩紛呈的體育游戲。如“九合松”(棋類),閑暇時人們在田間地頭、草地林下一起圍坐而益智休閑;“特巴兒”(似毽子),也是孩童、僧侶們喜聞樂見的草地游戲;“高頭”,源于牛養抵角,后來衍生出這種項目,游戲時模仿動物四肢觸地,兩人前額緊貼以比試力氣。
“三河一江”流域是甘南地區體育等文化的源頭,在時代與歷史的熔煉中蛻變出絢爛的多姿形態,研究這些文化既是對藏族體育史的完善與豐富,也是對中華傳統文化的弘揚。另一方面,挖掘與整理甘南“三河一江”流域體育文化,有助于夯實民族團結的文化基石,增進民族地區和諧發展、適應當下精神文明建設以及豐富“體育強國”等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