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宮殺手”：半個多世紀的懸案

憐青

電影《十二宮》中關于“十二宮殺手”的個人信息、加密信件

對于懸案愛好者而言，2021年最重磅的消息，或許莫過于一個國外的調查團隊宣布已經破解了“十二宮殺手”的身份了。

10月初，一個名為“破案者”的民間組織表示，“十二宮殺手”真名為加里·弗朗西斯·波斯特（Gary Francis Poste），他是一名退役空軍人員，已于2018年去世。

但舊金山警局和FBI否認了這一結論，稱案件仍在調查中。

上世紀60年代末，舊金山灣區接連發生了多起槍擊案，先后共造成了5人死亡、2人受傷。案發后，一名自稱“十二宮”（Zodiac）的神秘人向多家報社寫信，認領并揚言繼續犯案。

電影《十二宮》劇照

由于來信透露了大量只有警方和兇手才知道的細節，警方認定寫信人就是兇手，“十二宮”的惡名也隨之傳開。

此外，“十二宮”寄給報社的信，還夾雜了多段自創的密碼信息，并宣稱把自己的身份藏在了密碼里。

在此后的數十年里，美國警方始終未能確認“十二宮”的身份。這樁多年未破的懸案，熱度卻未見退減：1986年，紀實文學《十二宮》出版即告售罄;2007年好萊塢名導大衛·芬奇的電影《十二宮》上映后叫好又叫座。

“十二宮”引發的全民偵探潮似乎從未停息，每隔幾年就會有人聲稱破解了“十二宮”的身份。

被警方認定的兩份密碼破譯答案，并不能對找到真兇提供足夠幫助。

事實上，這些推測多被證實為巧合。被警方認定的兩份密碼破譯答案，并不能對找到真兇提供足夠幫助。

而“破案者”團隊本次的“破解”，更多也只是推論和間接證據。真相究竟如何，仍未可知。

“十二宮”的殺戮始于1968年12月20日。當天，17歲的男孩大衛和16歲的女孩貝蒂駕車正在加州赫爾曼湖附近的空地上約會。23時許，一輛車突然停在了兩人身旁，持槍者勒令兩人下車。

大衛在下車時遭到射擊，貝蒂在跑出一段距離后，被兇手連開5槍殺害。不久后，路過的住戶報了警，大衛在送醫途中死亡，死前，他吃力地描述著剛遭遇的恐怖一幕。

彼時的加州人不會想到，類似的血腥場景，在接下來的一年多時間里，還將在這里多次上演。

時間來到1969年7月5日凌晨，加州瓦列霍市一個高爾夫球場旁，一對青年男女倒在血泊中。經搶救，男子邁克爾被從死神門前拉了回來。他描述的案發場景讓警方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同樣是深夜，同樣駕車停下后開槍射殺受害者，同樣是針對青年男女，而且距離上次案發地點僅4公里，這意味著，7個多月前的那位殺手，又回來了。

與連環殺手一般表現出來的規律相似，這位殺手在新案件中，“精進”了自己的殺人方式，不僅使用了強光手電，還在受害人發出呻吟后，又補射了幾槍，顯示他對殺戮行為極度迷戀。

次日，一名男子通過電話向警局宣稱，自己就是兩起槍擊案的兇手。事后，警方追蹤發現，電話是從距離警局僅幾個街區的公用電話亭中打來的。

或許僅僅挑釁警方并不能讓兇手感到滿足，瓦列霍兇案發生的26天后，加州三家報社分別收到了匿名信，信件作者宣稱自己就是兩起案件的兇手，并要求報社在頭版刊登他隨信寄出的密碼，否則將在每個周末夜晚繼續犯案，直到殺夠12人為止。

不久后，這名殺手在給媒體的信中，首度自稱“十二宮”，似乎很享受這個民間給自己取的外號。

殺戮仍在繼續，作案間隔也在縮短。同年9月27日，“十二宮”持槍搶劫了一對青年男女，在捆綁了受害者后，“十二宮”掏出匕首對受害者瘋狂捅刺，最終導致一人死亡;10月11日，“十二宮”槍殺了一名出租車司機保羅·斯坦因，與此前的作案方式不同，“十二宮”此次直接將受害人一槍爆頭。

后面這起案件，也被認為是“十二宮”犯下的最后一起命案。犯案后逃離的“十二宮”—一位35-45歲的白人男性，被三名路過的少年看到。警方結合目擊少年與此前幸存者的描述，畫出了“十二宮”的素描肖像，并在出租車中提取到了一枚血指紋。而這也是“十二宮”犯下4起案件，殺害5人、重傷2人后，警方獲知的關于他的全部情報。

與一些連環殺手不同的是，“十二宮”表現出了強烈的“表演欲望”，尤其鐘愛戲耍媒體和警方。他頻繁地給媒體寫信，不斷寄出密碼和預告犯罪，前后持續近5年，自稱殺害了37人，讓舊金山灣區居民不寒而栗。

“十二宮”首次給出密碼是在1969年7月31日，這份密碼僅用了最基礎的替換式加密，即用一種字符代替另一種字符，比如用三角形代替A、用正方形代替B等。

經過不斷試錯，僅僅幾天，高中教師唐納德和妻子就基本破譯了這段密碼：“我喜歡殺人，因為很有趣。那比在森林打獵更有意思，因為人是所有動物里最危險的那種……最棒的是，當我死后，我將在天堂重生，我所殺死的人都會成為我的奴隸。我不會告訴你們我的名字，因為你們會試圖放慢或阻止我收集奴隸的腳步。”

1969年，根據目擊者對“十二宮”的描述制作的合成草圖

1969年9月27日，“十二宮”在被害人的車上寫下了他作案的細節

“340密碼”的原文、解密方式、譯文

1970年4月20日，“十二宮”寄給媒體的炸彈示意圖

而在第四次作案殺死出租車司機的次日，“十二宮”再次寫信給媒體，信中不僅附帶了被害人染血的衣角，還詳細預告了下一次犯罪的內容—他會用槍將校車的前胎打爆，以便在孩子們下車時展開殺戮。

這樣瘋狂的措辭極大刺激了民眾的神經。迫于壓力，警方不得不將大量警力投入對校車的跟蹤和保護，甚至一度出動了昂貴的直升機進行協助，但一無所獲。

就在加州警方焦頭爛額之際，突然有多名男子自稱是“十二宮”。1969年10月底，一位后來被認為是冒充者的男子在電視直播期間，電話連線了節目主持人，語氣十分虛弱地稱自己已經病了，不想進毒氣室（指被判死刑）。

“十二宮”表現出了強烈的“表演欲望”，尤其鐘愛戲耍媒體和警方。

這一行為似乎徹底惹惱了真正的“十二宮”，他在11月8日和9日接連給《舊金山紀事報》寄出信件，留下了一段340字符的密碼，并預告自己將在巴士上安放炸彈。

與之前的“408密碼”相比，這次的“340密碼”復雜得多，警方按上次解法代入后，得到的不過是一段毫無意義的亂碼。盡管明知或許又是一次戲耍，但毫無頭緒的警方不得不在加緊調查的同時，把一部分精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解碼上。

直到半個多世紀后的2020年12月，一支由數學家、程序員和工程師組成的三人團隊，才最終破解“340密碼”，并得到了FBI的確認。但遺憾的是，這次的密碼仍是“十二宮”的隔空喊話，并沒有太多的現實意義：“希望你們享受努力抓捕我的過程。電視節目里那個人不是我，我才不怕毒氣室，它能早日送我上天堂。我現在有足夠多的奴隸替我工作，我不怕死，因為我知道我在天堂里的生活會很輕松。”

更為遺憾的是，在“十二宮”留下的密碼中，至今有兩段未被破譯，其中1970年4月20日寄出的信件中，“十二宮”用13個密碼符號寫下了自己的名字，但對于這份密碼，始終未能有準確解答。

在此次“破案者”團隊宣布破解“十二宮”身份之前，美國警方已經調查過至少2500名嫌疑人，其中嫌疑程度最高的分別是亞瑟·艾倫和勞倫斯·凱恩。

出生于1933年的亞瑟·艾倫，曾在海軍服役，熟悉旗語和各類密碼，并曾撰寫關于槍擊和謀殺案的小說構思。他有一塊刻有“十二宮”的手表，最喜歡的書名為《最危險的游戲》，書中名句“像狩獵一樣殺人”，也曾被“十二宮”密碼引用。

但警方在檢查了艾倫的槍支，提取了他的指紋、筆記和DNA后，發現與“十二宮”留下的無一相符。而幸存的受害者在認真觀看了艾倫的照片后，也給出了否定的結論。

排除了艾倫的嫌疑后，警方將凱恩列為頭號懷疑對象。凱恩有著相當冗長的輕微犯罪記錄，第二案女受害者的妹妹也曾向警方舉報，凱恩在死者遇害前幾周，跟蹤騷擾過死者。

真正讓凱恩進入警方視野的，是1970年3月22日發生的一起未遂案件。嫌犯挾持了一對母女，但她們跳車得以逃生。事后，受害者從一堆嫌疑人的照片中，毫不猶豫地向警方指認出了凱恩。

同年7月，“十二宮”在給媒體的信件中宣稱對這個案件負責，警方也對比了凱恩此前留下的指紋和筆跡，與“十二宮”同樣不符。考慮到作案方式的不同，以及受害者多次變換的口供，警方最后甚至未將這起案件劃入“十二宮”名下。

在這場全民推兇潮中，懷疑或指證自己身邊的人是“十二宮”的案例并不罕見，但無論推論多么言之鑿鑿，無一例外全都被事實證據推翻。

2008年，卡弗曼向FBI爆料稱，自己在整理繼父杰克·特朗斯的遺物時，發現了大量尸體照片以及一把帶血的匕首。在一卷錄音帶中，特朗斯親口承認了自己就是“十二宮”。

經過DNA比對，2009年6月，FBI確認特朗斯就是“十二宮”，但到了2020年4月，FBI又以當地警方“DNA保存和檢測方法不當”為由，推翻了之前的結論。

無獨有偶，2020年，男子加里·斯圖爾特在找尋自己生父的過程中，意外發現了生父的筆跡、書寫習慣和外貌均與“十二宮”十分相似，甚至其成長背景，也與犯罪心理專家推定的“十二宮”的背景一致，但DNA的比對結果，卻擊碎了這些推論。

與上述案例類似的是，本次宣稱破解了“十二宮”身份的“破案者”團隊，同樣缺乏直接證據。該團隊稱，他們在浩如煙海的線索中，發現了波斯特的可疑之處。在隨后的走訪中，波斯特的朋友及熟人也指出，波斯特并不反對朋友將他稱為“十二宮”，而他額頭上多條橫狀疤痕也與“十二宮”畫像幾乎完全一致。

“破案者”還表示，團隊在波斯特的暗房中找到了法醫物證，而波斯特的名字則是解開“十二宮”密碼的關鍵，但至于是何種物證，以及如何通過波斯特的名字解開“十二宮”密碼，“破案者”團隊并未明言。

目前，該團隊與警方主要分歧在于，1966年發生在加州河濱市的一起案件是否“十二宮”所為。該團隊正試圖通過輿論和新的證據，拓寬案件的偵破思路，但卻并不被官方認可。

11月20日，在申請DNA檢測被拒后，“破案者”宣稱找到了波斯特生前送出和意欲銷毀的大量武器、子彈和火藥，能夠用來和“十二宮”案發現場進行比對。該團隊與FBI新一輪的交鋒尚在進行。

至于塵封數十年的案件真相，恐怕至少得在這輪交鋒過后，才會被揭曉。

責任編輯吳陽煜 wy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