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平教授運用解毒散結對藥治療惡性腫瘤經驗

劉包欣子，金志超，邵 杰，李 豫，滕鈺浩，王瑞平

(江蘇省中醫院 南京中醫藥大學附屬醫院，江蘇 南京 210029)

王瑞平教授是江蘇省名中醫,江蘇省中醫院腫瘤內科主任醫師，多年從事惡性腫瘤的臨床診治工作，有著豐富的經驗。王瑞平教授從中醫病因病機角度認為惡性腫瘤為全身性疾病，其中“癌毒”是腫瘤發生的必要條件，故將解毒散結法貫穿于惡性腫瘤的治療始末。本人通過跟師隨診整理歸納，現將王瑞平教授運用解毒散結對藥治療惡性腫瘤的經驗總結如下。

1 癌毒的闡述

隨著臨床的持續實踐以及中醫理論體系的不斷完善，1981年首次提出“癌毒”這一獨特概念，經過對癌毒理論的不斷探索，其內在意義不斷豐富，使“癌毒”理論逐漸得到廣泛認可，并對這一概念有了更加深入而細致的闡述[1]。“癌毒”是痰、熱、瘀相互膠結、融合所形成的病理產物，是腫瘤發生發展的關鍵[2]。癌毒既不同于外感六淫邪氣，也不同于飲食失調、情志失節、勞倦體虛等內傷因素，而是在氣血陰陽虧虛、臟腑功能失調的基礎上，受到多種內外因素共同干預而成的一種獨特的致病邪氣。外邪侵犯、七情內傷、飲食不節、勞倦體虛等因素可致臟腑功能失常，以致氣滯、濕阻、痰凝、血瘀；濕邪粘滯重著，使得病邪無以速消，氣滯血瘀加重病邪的滯留，產生熱邪依附于“痰、瘀、濕”等病理產物中，待人體正氣虧虛、臟腑功能失常之時演變成癌毒[3]。毒因邪而異生，邪因毒而鴟張，耗傷精血以自養，其致病常伴有隱匿性、兇險性、頑固性、異生性和消耗性，根據病邪病位不同，臨床癥狀變化多端。

2 解毒散結對藥的應用

王瑞平教授認為惡性腫瘤的產生是由于正氣虧虛合并外邪侵襲，人體臟腑無法正常執行生理功能引起了機體代謝的紊亂，導致了無形氣機周身循行不暢，有形津血停滯聚集成為痰瘀，痰和瘀互相交結，久久不散，產生熱邪，痰、熱、瘀催化下成為在癌毒。《靈樞·癰疽》云“血澀而不行，不行則衛氣從之而不通……故熱”，《金匱要略》曰：“毒者，邪氣蘊蓄不解之謂”，兩段條文闡明了氣血運行滯澀，日久產生熱邪，熱邪蘊蓄不解，醞釀成毒邪。《中藏經論癰疽瘡腫》曰：“論癰疽瘍瘡之所作也，皆五臟六腑蓄毒不流則生矣”，該條文闡明了瘡癰腫毒并非一日而成，而是毒邪蓄久而生。依據正治法則，故解毒散結藥物為治療惡性腫瘤的常用藥物。王瑞平教授潛心研究，不斷探索，在辨證與辨病相結合的基礎之上，總結出解毒散結的幾組對藥，臨證之時，將解毒散結法貫穿于惡性腫瘤治療的始末，屢見效果，茲述如下。

2.1 金蕎麥與魚腥草 金蕎麥：微辛、澀，涼；歸經：肺經。清熱解毒，排膿祛瘀[4]。用量一般15～30 g。《新修本草》記載金蕎麥主治“赤白冷熱諸痢，斷血破血，帶下赤白”。《本草綱目拾遺》中提到“治喉閉，喉風喉毒，用醋磨漱喉”。另有《本草拾遺》論述金蕎麥“主癰疽惡瘡毒腫，赤白游疹……”。趙婷等[5]研究報道了金蕎麥提取物能夠上調Bax表達，下調Bcl-2和Ki-67的表達，明顯地抑制肺癌A549細胞和胃癌SGC-7901細胞的生長和促進其凋亡。陳曉鋒等[6]研究發現金蕎麥提取物可以抑制肺癌Lewis細胞裸鼠移植瘤的生長，降低MMP-9的表達，具有明顯抗腫瘤的作用。

魚腥草：辛，微寒。歸經：肺經。既能清熱解毒，消癰排膿，又能利尿通淋。常用劑量為15～30 g。《本草綱目》中關于魚腥草功效的描述有“散熱毒癰腫”。《本草經疏》中論述魚腥草可以“治痰熱壅肺，發為肺癰吐膿血之要藥”。《慎南本草》里提及魚腥草用于“治肺癰咳嗽成癆帶膿血者，痰有腥臭。亦治肺癰吐膿、吐血”。薛興陽等[7]研究結果顯示了魚腥草生物堿對于肺癌H460細胞的生長有著抑制作用，促使H460細胞阻滯于G0/G1期，同時實驗提示魚腥草生物堿通過啟動凋亡途徑起到抑制作用。

王師認為，金蕎麥和魚腥草均入肺經，兩種藥物長相相近，所以功效和應用也十分相似，均有清熱解毒、消癰排膿的作用；兩藥比較，以魚腥草解毒消癰之力較強，金蕎麥健脾消食之力較佳，臨床多用于肺癰吐膿，肺熱咳嗽，熱毒瘡癰。肺癰和瘡癰的熱邪與腫瘤的熱毒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將金蕎麥和魚腥草聯合使用發揮解毒散結、消癰排膿之功，常用量為金蕎麥、魚腥草各15 g，多用于肺癌患者的治療。

2.2 黃連與連翹 黃連：苦，寒；歸經：心、肝、脾經。功效清熱燥濕，瀉火解毒。用量大約2～6 g，因為性味苦寒，故用量不宜過大。中藥古籍《藥鑒》中有關黃連功效的記載有“治一切時氣，又解諸般熱毒穢毒，及腫毒瘡瘍”。《本草正義》一書中闡述了黃連的功效有“黃連……能泄降一切有余之濕火，而心、脾、肝、腎之熱，膽、胃、大小腸之火，無不治之”。《神農本草經百種錄》記錄“黃連，味苦寒。主熱氣，除熱在氣分者。目痛，眥傷淚出，明目，除濕熱在上之病。腸澼，腹痛下痢，除濕熱在中之病。婦人陰中腫痛。除濕熱在下之病”。 Kim等[8]研究發現黃連提取物通過抑制EGFR/AKT通路和抗凋亡蛋白Mcl-1和Bcl-2的表達，從而抑制了肺癌細胞的生長、遷移和侵襲，逆轉EGFR-TKI的耐藥性，增強吉非替尼的治療敏感性。 Chai等[9]研究提示黃連堿能夠上調miR-122的表達，進而抑制肝癌細胞增殖、遷移和促進凋亡的作用。

連翹：苦，微寒；歸經：肺、心、小腸經。既能疏散風熱，又能清熱解毒，消腫散結，起到表里雙解的效果。用量范圍為6～15 g，一般為10 g。最早的中藥學著作《本草經》記載連翹的藥物理論“主寒熱，鼠瘺、瘰疬、癰腫、惡瘡、癭瘤、結熱、蠱毒”。《藥鑒》古籍中認識到“惟翹性涼而輕辛，故能散諸經之客熱，而消諸經之癰腫也”。《本草正義》闡析了“連翹，能散結而泄化絡脈之熱”的作用。Kim等[10]研究了連翹提取物能夠降低MMPs和組織蛋白酶K的活性，對于乳腺癌細胞的轉移能力和破骨細胞骨吸收有著抑制作用。Zhao等[11]發現連翹能夠下調Bcl-2和上調Bax表達，激活了Caspase-3和Caspase-9蛋白的磷酸化，誘導食管癌細胞凋亡以及阻滯食管癌細胞生長。

王師認為，黃連與連翹為治療實熱瘡癰之苦寒要藥，相須為用。黃連既有清熱之功，又有解毒之效，能清解一身之熱毒；連翹輕清苦寒，透邪達表，解除里熱，使郁熱之邪從上而出，并有解毒消腫散結，為瘡毒癰腫的要藥。兩藥相伍則瀉火解毒、散結消腫之力增強，能清肺、胃、心經熱邪，對藥取自“清營湯”。王師在臨床上遇到心火亢盛，煩躁不寐；濕熱困遏脾胃，嘔吐吞酸，嘈雜不適；以心、脾、胃經有熱邪甚至有壅塞之象時兩藥聯合使用，采用清熱瀉火，透邪達表、解毒散結的治法，常用量為黃連3 g，連翹10 g，多用于治療食管癌、胃癌、肝癌的患者。

2.3 蒲公英與仙鶴草 蒲公英：苦、甘，寒；歸經：肝、胃經。有清熱解毒、消腫散結、利濕通淋的功效。用量：9～15 g。《本草新編》寫蒲公英“潰堅腫，消結核，解食毒，散滯氣……亦瀉胃火之藥”。《新修本草》記載蒲公英“主婦人乳癰腫”。《藥籠小品》摘錄其“化熱毒，消腫核。治乳癰、乳積之圣藥”。 Zhu等[12]報道lncRNA-CCAT1的高表達促進胃癌細胞的增殖和轉移，蒲公英可以通過下調lncRNA-CCAT1的表達，抑制胃癌細胞的生長和轉移。

仙鶴草：苦、澀，平；歸經：心、肝經。除了收斂止血外，尚能收澀止痢、解毒截瘧。另外,該藥有補虛強壯，解除疲勞之功。用法用量：9～30 g。《本草綱目拾遺》書中概述了該藥的功效和主治“消宿食，散中滿，下氣，療吐血各病，翻胃噎膈，瘧疾，喉痹，閃挫，腸風下血，崩痢，食積，黃白疸，疔腫癰疽，肺癰，乳癰，痔腫”。《生草藥性備要》記“理跌打傷，止血，散瘡毒”。 Zhao等[13]研究發現仙鶴草提取物對于胃癌MGC-803細胞通過下調Bcl-2和Pro-Caspase3的表達，上調Bax的表達，誘導細胞程序性凋亡，發揮抗腫瘤的作用。

王師認為，蒲公英苦寒，清熱解毒、消癰散結效果強力，兼有利濕通淋之功，臨床上可用于胃熱、腸道濕熱癥狀顯著的患者；乳房歸屬于胃經，乳腺方面的熱象疾病，亦可配合使用；王師還指出下焦濕熱較甚的患者，可用大劑量蒲公英致瀉，使濕熱之邪從下而出。仙鶴草藥性苦澀平，具有補虛之功，收澀之性，無論寒熱虛實，皆可應用，對于脫力勞傷、出血癥、泄瀉、下痢者皆可見效，兼有解毒截瘧、活血消腫的作用，故癌腫熱毒亦用之。同時提出蒲公英長期大量服用，易損傷脾胃，出現腹痛腹瀉，故采取相畏方法配伍仙鶴草和蒲公英，減輕蒲公英易致瀉的不良反應，如需清利下焦濕熱，則可減少仙鶴草的劑量。臨床上遇到乳腺癌、胃癌、腸癌患者，王師聯合使用蒲公英和仙鶴草，常用量為蒲公英15 g，仙鶴草10～30 g，既可以清熱解毒、消腫散結，也可以補虛扶正、收澀止瀉。

2.4 半枝蓮與半邊蓮 半枝蓮：辛、苦，寒；歸經：肺、肝、腎經。半枝蓮有著良好的清熱解毒功效，此外可以化瘀和利尿。臨床上主治疾病有咽喉腫痛、疔瘡腫毒，毒蛇咬傷，跌撲傷痛，水腫。常用劑量范圍有15～30 g。《本草綱目拾遺》摘錄“半枝蓮飲，清熱解毒，散腫消癰。主發背，對口，癰腫，疔瘡”。廣州《常用中草藥手冊》記錄半枝蓮“清熱解毒，治癌見到改善癥狀的效果；闌尾炎，肝炎”。成都《常用草藥治療手冊》則認為半枝蓮“治食道癌、胃癌、子宮癌”。 Yue等[14]研究發現半枝蓮提取物能夠調控E-cadherin、 Tspan 8和CXCR4 侵襲轉移相關蛋白的表達，發揮抑制結腸癌細胞生長和轉移的作用。

半邊蓮：辛，平；歸經：心、肺、小腸經。清熱解毒，利水消腫。用法用量：15～30 g。《本草綱目》記載半邊蓮能治療“蛇虺傷，搗汁飲，以滓圍涂之”。《陸川本草》摘錄半邊蓮“解毒消炎，利尿，止血生肌”。《滇南本草》摘記半邊蓮“主治血痔、牡痔、牝痔、羊乳痔、雞冠痔、翻花痔及一切瘡毒，最良”。 袁輝等[15]通過研究觀察到半枝蓮多糖能夠降低小鼠血清中VEGF、MMP2和MMP9的表達量,增加IL-2的表達量，增加Bax、Caspase-3和Caspase-9表達量，減少Bcl-2表達量，抑制宮頸癌細胞小鼠移植瘤的進展。

王師認為，半邊蓮和半枝蓮都具有清熱解毒，利水消腫的作用，用于熱毒癰瘡、蛇蟲咬傷等，區別在于，半邊蓮利水消腫較強，常用于頭面四肢浮腫、大腹水腫，半枝蓮既清解熱毒與蛇毒，又散瘀涼血，尤善治毒蛇咬傷、瘡腫與癌腫。總的來說，半邊蓮與半枝蓮具有清熱解毒、利尿消腫之功，常相須為用，臨床上有濕熱癥狀患者可放心使用，驅使濕熱之邪外出。王師常常將半邊蓮和半枝蓮各30 g聯合使用，發揮清熱解毒、利濕消腫的功效，對于肺癌、腸癌有著很好的控制作用。

2.5 垂盆草與虎杖 垂盆草：甘、淡、微酸，微寒；歸經：心、肝、膽經。垂盆草可以清熱解毒，也可以利濕退黃。一般的用藥量是15～30 g。藥物學著作《本草綱目拾遺》精簡地記載了垂盆草可以“消癰腫，治濕郁水腫”，又可以“治諸毒及湯烙傷，療癰，蟲蛇螫咬”。《天寶本草》介紹了垂盆草“利小便，敷火瘡腫痛；湯火癥，退濕熱，兼治淋癥”的臨床功用和所主疾病。《四川中藥志》描述垂盆草“治喉頭紅腫，消癰腫，敷蛇傷及足生雞眼”。《貴州植藥調查》闡明垂盆草“活血，止痛，清熱，消腫，接骨，治癆傷咳嗽”。Bai 等[16]則證實了垂盆草通過抑制Hedgehog信號通路，誘導p53的表達，降低c-Myc的表達，從而抑制上皮間質轉化，誘導胰腺癌細胞凋亡，抑制胰腺癌細胞增殖和侵襲轉移。

虎杖：微苦，微寒；歸經：肺、肝、膽經。功效有利濕退黃，清熱解毒，通瘀止痛。一般的用量范疇是9～15 g。《藥性論》討論了虎杖的藥物性能“治大熱煩躁，止渴，利小便，壓一切熱毒”。漢末藥學著作《別錄》歸納了虎杖的治療作用“主通利月水，破留血癥結”。《滇南本草》對于虎杖的藥物功效和主治疾病總結出“攻諸腫毒，止咽喉疼痛，利小便，走經絡。治五淋白濁，痔漏，瘡癰，婦人赤白帶下”的內容。Jiang等[17]研究結果顯示虎杖苷通過阻滯AKT/STAT3信號通路，將細胞阻滯于G2/M期，抑制肝癌細胞增殖，抑制上皮間質轉化，抑制肝癌細胞的遷移和侵襲。

王師認為，虎杖苦寒，入肝膽經，能除濕熱瘀熱，行氣破留血癥結，攻諸瘡癤癰毒。垂盆草甘酸微寒，具有清熱利濕解毒的功效，有降低轉氨酶的作用，可用于急慢性肝炎。肝膽主疏泄，虎杖理氣活血散結，垂盆草清利濕熱，兩者合用扶正祛邪兼顧，使氣血順、濕熱祛、癥積除；同時需注意不可久服，以免脾胃虛寒，使用時需配伍辛溫之品。王師在治療肝癌、胰腺癌患者時候，使用垂盆草、虎杖各15 g，共用發揮清熱利濕、解毒散結的功效。

2.6 山慈菇與蜂房 山慈菇：甘、微辛，涼；歸經：肝、脾經。藥物功效為清熱解毒，消癰散結。用法用量：3～10 g。《景岳全書》記錄“山慈菇治癰瘍疔腫瘡，瘰瘰疬結核，破皮攻毒，俱宜醋磨敷之……并治諸毒蠱毒，蛇蟲狂犬等傷，或用酒調服，或干摻之。亦冶風痰癇疾，以茶清研服，取吐可愈”。《本草新編》有摘錄“消癰疽、無名疔毒，散隱疹、惡瘡，蛇蟲嚙傷，治之并效……大約怪病多起于痰，山慈菇為消痰之圣藥，治痰而怪病自可除也”。明代地方性本草書籍《滇南本草》記錄了用山慈菇治病的經驗“治毒瘡，攻癰疽，敷諸瘡腫毒，有膿者潰，無膿者消”。徐小娟等[18]研究發現山慈菇多糖提高肝癌H22細胞小鼠移植瘤中p53和IL-2的的表達水平，改善腹水瘤小鼠的生存狀態和延長生存時間。

蜂房：甘，平；歸經：胃經。藥效是攻毒散結，祛風止痛。臨床上藥物用量為3～10 g。本草古籍《日華子本草》大略地敘述了蜂房的臨床功用“治牙齒疼，痢疾，乳癰，蜂叮，惡瘡”。《證類本草》載蜂房的應用“主驚癇瘈疭，寒熱邪氣，癲疾，鬼精，蠱毒腸痔”。《本草崇原》記蜂房“主祛風解毒，鎮驚清熱……近醫用之治齒痛，褪管，攻毒，解毒，清熱祛風”。劉琦等[19]實驗研究發現山慈菇-蜂房藥對能夠抑制乳腺癌MDA-MB-231細胞的增殖，下調MMP-9的表達，上調TIMP-1的表達，進而抑制乳腺癌MDA-MB-231細胞的侵襲。

王師認為，山慈菇和蜂房功效相近，均可清熱解毒，消痰散結。痰已結者為毒，毒未成者為痰，山慈菇乃消痰之藥，蜂房乃攻毒之藥，相須為用。臨床上常常將山慈菇、蜂房各10 g配伍，清熱攻毒、消痰散結，對于乳腺癌、肝癌、淋巴結轉移癌，常常配合使用。

2.7 七葉一枝花與敗醬草 七葉一枝花：苦，微寒；歸經：肝經。功效為清熱解毒，消腫止痛，涼肝定驚。處方用量為3～10 g。《本草從新》曰七葉一枝花“專理癰疽，除蟲蛇毒”。《馮氏錦囊秘錄》指出七葉一枝花“治驚癇，搖頭弄舌，濕熱發腫作瘡，下三蟲解百毒”。《神農本草》注釋了七葉一枝花的功用主治“主驚癇，搖頭弄舌，熱氣在腹中，癲疾，癰瘡，陰蝕，下三蟲，去蛇毒”。《本經逢原》有道七葉一枝花“能治驚癇瘧疾，瘰癰腫，詳《本經》主治，總取開結導熱，而驚癇搖頭弄舌之熱邪自除”。 李楊等[20]研究發現在重樓皂苷的作用下，肝癌細胞中TRB3的表達增強，細胞的增殖被抑制。 Xiao等[21]研究發現重樓皂苷可以上調卵巢癌細胞中促凋亡因子Bax、Cyt-c、Caspase-3、Caspase-9的表達，降低ERK1/2的磷酸化和Bcl-2的表達，促進卵巢癌細胞的凋亡。

敗醬草：辛、苦，微寒；歸經：胃、大腸、肝經。藥物作用有清熱解毒，消癰排膿，祛瘀止痛。常規用量約6～15 g。《本草綱目》汲取古人要義，歸納介紹了敗醬草“善排膿破血，故仲景治癰及古方婦人科，皆用之，后人不知用蓋未過識者耳”。《名醫別錄》記載了臨床相關應用“主除癰腫，浮腫，結熱，風痹，不足，產后疾痛”。賀小燕等[22]研究發現敗醬草可促進宮頸癌Hela細胞的凋亡，其作用機制與提高Bax表達，降低Bcl-2表達有關。

王師認為，敗醬草苦寒，能清熱泄毒，利水消腫，破瘀排膿，用來除癰腫、浮腫、結熱、產后疾痛，古代張仲景用該藥治療腸癰，古方婦科病也用之。七葉一枝花苦寒，其清熱解毒，消腫定驚之功顯著，用于疔瘡癰腫、咽喉腫痛、瘰疬痰核。兩藥均入肝經血分，能消腫散瘀止痛。肝經走行區經過生殖系統，故臨床上對于婦科腫瘤，常用敗醬草、七葉一枝花治療。王師常用七葉一枝花15 g、敗醬草30 g治療肝癌、宮頸癌、卵巢癌，發揮清熱解毒，消癰排膿的功效。

2.8 全蝎與蜈蚣 全蝎：辛，平；歸經：肝經。息風止痙，攻毒散結，通絡止痛。使用范圍在3～6 g。《醫學衷中參西錄》較全面地撰述了全蝎的藥理特性和主治疾病：“善入肝經，搜風發汗，治痙抽掣，中風口眼斜，或周身麻痹，其性雖毒，轉善解毒，消除一切瘡瘍”[23]。《本草綱目》則詳細闡述了全蝎的藥性理論“蝎產于東方……故治厥陰諸病。諸風掉眩搐掣，瘧疾寒熱，耳聾無聞，皆屬厥陰風木”。 Kampo等[24]研究證實全蝎鎮痛肽作用乳腺癌細胞后可以下調Oct4、Sox2、N-cadherin、Snail的表達和上調E-cadherin的表達，下調PTX3的表達,從而抑制NF-B和Wnt/β-catenin通路，進而抑制乳腺癌細胞的干細胞性、侵襲轉移能力，發揮抗腫瘤的作用。 Li等[25]研究發現全蝎鎮痛肽能夠抑制結腸癌細胞的增殖，誘導結腸癌細胞的凋亡，抑制結腸癌小鼠移植瘤的生長。

蜈蚣：辛，溫；歸經：肝經。息風止痙，攻毒散結，通絡止痛。處方使用劑量3～6 g。《醫學衷中參西錄》高度概括了蜈蚣的獨特藥性以及實際應用“走竄之力最速，內而臟腑，外而經絡，凡氣血凝聚之處皆能開之。性有微毒，而專善解毒，凡一切瘡瘍諸毒皆能消之”。《景岳全書》記錄了蜈蚣“能啖諸蛇，殺諸蛇蟲魚鬼疰諸毒，去三蟲，攻瘰疬便毒，痔瘺丹毒”。Teng 等[26]研究發現蜈蚣提取物能夠抑制肝癌細胞的增殖，下調p-STAT3和p38MAPK的表達，抑制MAPK和PI3K/AKT通路，發揮抗腫瘤作用。韓莉等[27]研究發現蜈蚣提取物抑制宮頸癌HeLa細胞的生長，提高Bax，Caspase-3的表達，抑制細胞增殖，促進細胞凋亡。蔡文武等[28]通過動物實驗研究發現蜈蚣提取液能抑制SD大鼠胰腺癌的發生和生長，延長大鼠的生存時間。

王師強調癌毒的特點“毒根深藏，穿孔透里”；蜈蚣走竄攻沖力強，通達內外經絡臟腑，搜剔頑伏邪毒；全蝎驅逐邪氣，疏通上下，通利九竅，無處不到，無堅不破，用藥時利用兩者辛散走竄、開通諸竅、攻毒散結、通絡止痛的特點，用以驅除腫瘤殘余的邪毒，以及緩解腫瘤的疼痛。對于各種惡性腫瘤患者、惡性腫瘤骨轉移患者或有復發跡象者，王師常常搭配全蝎、蜈蚣各6 g，發揮搜邪通絡、攻毒散結、通絡止痛的功效，加強控制腫瘤、預防復發的作用。

3 典型病例

李某，女，61歲，2018年2月因咳嗽、乏力、頭暈在江蘇省某醫院就診，肺部CT提示：右下肺占位，腰椎第三錐體骨轉移。顱腦CT提示：左側顳葉、額葉有腦轉移病灶。肺部病灶穿刺病理提示腺癌，基因檢測提示EGFR21外顯子突變。后予以顱腦放療治療，并定期使用唑來膦酸抗骨轉移治療。患者自覺身體狀況較差，擔心無法耐受，遂未接受化療。建議口服EGFR-TKI類藥物[29-30]。因經濟因素未服用靶向藥物，查腫瘤指標：CEA：127 ng/ml，于2018年4月9日至門診就診尋求中醫藥治療，告知單純使用中藥會延誤最佳治療時機后，仍堅持中醫治療。刻下：患者肺癌伴有腦部轉移，無條件行手術治療，神清，精神萎靡，咳嗽，氣短，動則氣喘，白痰，痰中帶血絲，下肢乏力，納食欠佳，時有惡心泛酸，大小便正常，夜寐欠安，夜尿頻多，舌質紫暗，邊有齒痕，舌苔光，有裂痕，左寸關浮澀尺沉細，右寸浮澀關尺沉細。西醫診斷：肺腺癌。中醫診斷：肺癌病(精血虧虛，虛陽上浮)。治以救本培元，大補氣血，解毒散結。選方：大補元煎加減。用藥：黨參、當歸、枸杞子、山萸肉、陳皮、法炒白術、茯苓、山藥、黃精、枳殼、桑葉、菊花、紫丹參、三七各10 g，熟地黃30 g，半夏、柴胡各6 g，干姜5 g，吳茱萸2 g，黃連3 g，金蕎麥、魚腥草各15 g。14劑，水煎服，每日1劑。

2診：2018年4月23日：患者服上方14劑后自覺咳嗽減少，痰能咳出，仍時有氣喘，偶有血絲，泛酸癥狀較前緩解，仍有乏力不適，夜寐稍有改善，舌苔少，裂痕變淺，舌邊瘀斑略減退，齒痕減輕，左寸關澀略浮尺沉細，右寸澀略浮關尺沉細。考慮原方有效，在初診處方基礎上，黨參改20 g，白術改30 g，加杜仲10 g，補骨脂10 g，補肝腎、強筋骨，及全蝎、蜈蚣對藥各6g。14劑，水煎服，每日1劑。

3診：2018年5月10日：患者服上方14劑后自覺偶有咳嗽，仍有氣短，泛酸明顯緩解，雙下肢乏力略有緩解，夜寐明顯改善，整體狀況較前改善，舌苔少，裂痕較前變淺，舌邊瘀斑略減退，齒痕明顯減輕，左寸細澀關尺沉細，右寸細澀關尺沉。考慮原方有效，在上方基礎上，黨參改30 g，白術改60 g，杜仲改20 g，補骨脂改20 g，熟地黃改60 g。去桑葉、菊花、黃連、吳茱萸。處方中繼予金蕎麥、魚腥草對藥各15 g，全蝎、蜈蚣對藥各6 g。14劑，水煎服，每日1劑。

后患者定期前來服藥就診，復查CEA：63 ng/ml，提示中醫藥治療有效，后使用中藥聯合吉非替尼治療，患者堅持服藥，從確診至2020年8月底因病情進展去世共生存29個月。

按：初診該患者中老年女性，患者肺癌伴有腦部轉移，腰椎轉移，因經濟因素，遂前來就診服用中藥治療。患者初診時無條件行手術治療，神清，精神萎靡，下肢乏力，納食欠佳，時有惡心泛酸，大小便正常，夜寐欠安，夜尿頻多，舌質紫暗，邊有齒痕，舌苔光，有裂痕，左寸關浮澀尺沉細，右寸浮澀關尺沉細。該案例是肺癌晚期患者，中醫診斷明確，病機屬于本虛標實。王師認為肺癌的發生是由于外邪侵犯肺臟、飲食情志所傷或者他病日久不愈等多種原因引起正氣虧虛、臟腑失和，肺氣宣降失司，日久導致氣滯、血瘀、痰阻，在胸中郁結不散，膠結化生癌毒，形成癥塊。肺癌病位在肺，繼則子盜母氣，久病及脾，致脾失健運。肺病日及不愈，傷及腎臟，致腎氣衰疲，攝納無權。肺虛不能疏布津液，脾虛不能轉輸精微，腎虛不能蒸化水液，則水谷精微儲留，化生痰濁；肺臟失調不能輔助心推動血脈、運行血液，則血行澀滯。癌毒耗傷精血以自養，導致臟腑氣血陰陽虛衰，以致病勢日漸嚴重，而病情趨于復雜。該患者發現時已是肺癌晚期，病情較重，精血虧耗較甚，則精神萎靡，乏力納差，夜寐欠安。肺脾腎三臟俱虛，尤以脾腎虛為著，故關尺脈沉細。氣滯、血瘀、痰阻，故脈象細澀，陰血不足，陽氣虛衰，陰火內盛，虛陽外浮，則寸關脈浮。總之本病起于邪實，日久病勢漸深，正氣耗傷，轉為虛實夾雜之證或氣血衰少，體質羸弱，以正虛為主。治療上予以大補元煎加減補益氣血，益精填髓。四逆散透邪解郁、疏肝理氣。黃連、吳茱萸清肝瀉火，制酸止嘔。桑葉、菊花疏風清熱，平抑肝陽。紫丹參、三七活血消癰，祛瘀止血。金蕎麥、魚腥草對藥以解毒散結、消癰排膿，發揮對藥抗腫瘤作用。

2診該患者服藥后自覺咳嗽減少，痰能咳出，仍時有氣喘，偶有血絲，泛酸癥狀較前緩解，仍有乏力不適，夜寐稍有改善，舌苔少，裂痕變淺，舌邊瘀斑略減退，齒痕減輕，左寸關澀略浮尺沉細，右寸澀略浮關尺沉細。考慮原方有效，治法不變，加大劑量，提高療效。遂增加黨參、白術用量，加強益氣之功。同時下肢仍乏力，予以杜仲、補骨脂補肝腎、強筋骨。此次治療繼予金蕎麥、魚腥草解毒散結、消癰排膿，為加強抗腫瘤效果，遂加入全蝎、蜈蚣對藥以攻毒散結。

3診該患者服藥后自覺偶有咳嗽，干咳，仍有氣短，泛酸明顯緩解，雙下肢乏力略有緩解，夜寐明顯改善，整體狀況較前改善，舌苔少，裂痕較前變淡，舌邊瘀斑略減退，齒痕明顯減輕，左寸細澀關尺沉細，右寸細澀關尺沉。考慮患者泛酸明顯緩解，去黃連、吳茱萸。患者脈象上浮脈不顯，去桑葉、菊花。氣短乏力癥狀略有緩解，遂加大黨參、白術、杜仲、補骨脂、熟地黃劑量，加強補氣養血、益精填髓的功效。處方中繼予金蕎麥、魚腥草對藥，全蝎、蜈蚣對藥，清熱解毒、攻毒散結。

4 小 結

惡性腫瘤為全身性疾病，其中“癌毒”是腫瘤發生的必要條件，其病機復雜、治療棘手，中醫藥已在惡性腫瘤的防治中體現出不可或缺的角色。王瑞平教授以中醫學理論為基礎潛心研究、不斷探索，依據正治法則，提出將解毒散結藥物治療惡性腫瘤，總結出解毒散結常用八組對藥。八組對藥各有其對應的癌種或病情，有的性能功效相似，配合應用可以明顯地增強原有療效；有的相互制約，一種藥物的功能和不良反應能被另一種藥物所抑制。臨床使用時應辨證論治為先，辨病用藥為后，分清主次，靈活加減；根據疾病的輕重、正氣的盛衰估量對藥的用量，辨別陰陽的偏盛合理配伍性味相左藥物以制約苦寒之性；可使用一到兩組不等的對藥，不建議大量堆砌解毒散結對藥，以防苦寒敗胃；所列對藥并非與所列癌種一一對應，一個癌種可用的不止一組對藥，一組對藥應用的也不止一個癌種，充分了解藥物的性味歸經、功效主治、古籍記載，方能領悟其精髓；用藥時需結合患者的性別年齡、基礎疾病、邪正盛衰、氣血虛實、臟腑陰陽等因素多方面考慮，慎重選擇，隨證加減，靈活運用。王瑞平教授在對藥治療惡性腫瘤治療上獨具心得，辨病用藥，配伍得當，屢見效果。建議臨床中不局限于以上幾組對藥，多總結運用其他解毒散結藥對，更好地發揮中藥抑制腫瘤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