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煥淦,陸嫄,紀軍,張建斌,冀來喜,李璟,王照欽,馬曉芃,劉慧榮,吳璐一
[1.上海市針灸經絡研究所,上海 200030;2.南京中醫藥大學第二附屬醫院(江蘇省第二中醫院),南京 210017;3.山西中醫藥大學,晉中 030619;4.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岳陽中西醫結合醫院,上海 200437;5.上海中醫藥大學,上海 201203]
針灸學是中醫學的重要組成部分,至今依然在疾病的防治中發揮著重要作用。在針灸學漫長的發展歷程中,形成了不同的流派。不同針灸流派學術思想和臨床技法的交融與爭鳴,豐富了針灸學理論和實踐的內涵,推動了針灸學術的發展。
自 2010年“中醫針灸”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以來,針灸學的傳承工作越來越受到行政主管部門、學術界的重視,全國各地均以流派傳承為切入點之一來傳承發展針灸事業。與此同時,爭鳴之聲從未間斷,諸如“流派”與“學派”的異同、流派的劃分方法、流派研究與傳承模式的探討等,呈現出“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繁榮景象。本文對中國針灸流派的產生、發展進行了梳理,并展望了發展趨勢,以期為推動針灸流派的傳承與發展提供參考。
著名中醫學家任應秋提出:“凡一學派之成立,必有其內在的聯系,否則,便無學派之可言。所謂內在聯系,不外兩端:一者師門授受,或親炙,或私淑,各成其說而光大之;一者學術見解之不一致,各張其立說,影響于人。”[1]王慶其教授認為流派應該具備以下 3個特點,獨特的學術思想、獨到的診療經驗、形成若干代代相傳的人才鏈和學術鏈[2]。李鋤指出,學術流派形成條件有5個方面,學術代表人物、學術擁戴和傳播者、獨樹一幟的學術著作、一定的學術影響和形成流派后公認的派名[3]。隨著“中醫針灸”被確定為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其學術流派的確立也或多或少地受到了“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評審工作的影響。國家文化部對傳統醫藥類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評審標準是具有百年以上的傳承歷史,傳承脈絡清晰,在當代以活態形式存在;采用傳統的醫療、養生或炮制方法,體現精湛的技藝;具有鮮明的民族、地域特色,具有獨特的歷史、文化、科學價值[1]。
從以上論述來看,雖然諸家的關注點不盡相同,但學術流派確立的基本條件已形成共識。針灸流派的確定需滿足以下基本要素,鮮明的學術主張或特有的臨床技法、明確的奠基者和相對穩定的傳承體系、學術著作及學術影響力。
1.2.1 傳統宗族文化
針灸流派的形成帶著深深的傳統文化印跡,尤其是家族文化,并深受其影響。傳統家族文化具有封閉性和自足性。在社會生產力低下,物質條件匱乏的時期,一個家族為保證家族技藝的傳承,為生存而維持競爭力,就必須封閉且自足;加之父權社會的倫理要求,家族技藝只傳本姓、概不外傳、傳子不傳女等傳承模式,在保留核心技術的同時,也為學術流派的形成奠定了深厚的文化雛形。后世對先輩所傳的技術不斷鞏固發展,學術思想和理論架構不斷完善,便逐漸形成了一支學術流派。大多數流派都經歷了家傳模式,有著明晰的傳承譜系。如南宋著名針灸家席弘,“家世以針灸相傳者”[4],世代相傳至第十代孫席信卿時都為家傳形式;四川李氏杵針流派,源起自明代,至今家傳16世,均是典型的依靠家族世代傳承的學術流派。
1.2.2 地域特征
中華大地自古地廣物博,不同地域之間地理環境、氣候、物產、人群體質、民俗文化等千差萬別,這種地域性的差異是針灸流派形成的重要因素,也是最大的特征之一。早在春秋戰國時期,《大戴禮記·易本命第八十一》[5]就有關于不同生活環境導致體質差異的記載,即“堅土之人肥,虛土之人大,沙土之人細,息土之人美,耗土之人丑”。《素問·異法方宜論》[6]中記載:“東方之域,天地之所始生也,魚鹽之地,海濱傍水,其民食魚而嗜咸,皆安其處,美其食,魚者使人熱中,鹽者勝血,故其民皆黑色疏理,其病皆為癰瘍,其治宜砭石,故砭石者,亦從東方來。西方者,金玉之域,沙石之處,天地之所收引也。其民陵居而多風,水土剛強,其民不衣而褐薦,其民華食而脂肥,故邪不能傷其形體,其病生于內,其治宜毒藥。故毒藥者,亦從西方來。北方者,天地所閉藏之域也。其地高陵居,風寒冰冽,其民樂野處而乳食,臟寒生滿病,其治宜灸焫。故灸焫者,亦從北方來。南方者,天地所長養,陽之所盛處也。其地下,水土弱,霧露之所聚也。其民嗜酸而食胕,故其民皆致理而赤色,其病攣痹,其治宜微針。故九針者,亦從南方來。”表明古人已認識到地域不同,氣候條件不同,致病病邪也各異。故此,帶有深厚地理文化背景、具有地域性特色的學術流派應運而生。如長白山通經調臟手法流派,發源自吉林省長白山地區,根據地域特性,逐步形成以“溫熱類、補益類”為主的特色手法流派[7]。再如形成于近代上海的海派針灸,因上海是近代中國開放較早的城市之一,受西方科技、文化影響最大,逐漸形成了具有“開放性、兼容性、多元性、創造性、主體性”特征的海派針灸[8]。
1.2.3 中國古代文化意識形態
春秋戰國時期百家爭鳴,諸子百家的學術思想逐步滲透到醫學領域。兩晉至隋唐時期道家思想盛行,受道家思想影響,王燾對灸法推崇備至,成為針灸學發展史上“重灸派”代表人物。宋、元時期是我國文化思想史上又一個活躍的時期,在對儒家思想的繼承和發展中形成了理學,是儒、道、佛三教合一的結果,提倡“格物致知”、講究“窮理”等[9],這種思想上的融合和治學方法上的改變,使這一時期在針灸理論解讀及針灸臨床實踐上都產生了學術爭鳴,涌現了王唯一、王執中、竇材、竇漢卿等針灸醫家,至金元時期形成了以四大家為代表的學術爭鳴局面。宋代統治者推崇道教,陳摶倡導的太極八卦影響深遠;金元時期道家奉為“萬古丹經王”的《周易參同契》[10]中最早使用“納甲”法于人體的養生,其所講的陰陽交媾、夫妻配合與五行的關系,對子午流注等針法的形成和發展都有著重要的指導意義[11]。此外,靈龜八法、飛騰八法等時間針灸法也同樣受到道家理論的影響。學術爭鳴促進了針灸學理論的豐富和發展,也直接促進了針灸流派的產生。可見,中國古代文化意識形態對針灸學術流派的形成有著必然的影響。
1.2.4 社會歷史背景
針灸流派的形成與不同時代特定的社會歷史背景也有密切的聯系,社會政治、經濟、科技、教育等的發展狀況必然對學術的發展產生直接或間接的影響。例如,宋代重視針灸,采取了組織校勘出版針灸古籍、開展針灸教育、編纂針灸著作、鑄造針灸銅人等發展針灸的具體措施[12]。與之相反,公元1822年,清政府下令“針灸一法,由來已久。然以針刺火灸究非奉君之所宜,太醫院針灸一科,著永遠停止”[13],使針灸的發展遭受沉重打擊。近代中國戰亂頻仍,社會動蕩,針灸以其“簡便廉驗”的優勢而獲得重視和認可,承淡安先生力倡針灸學術,以復興針灸為己任,著書立說,興辦針灸教育,研究針灸學術,成為澄江針灸學派的創始人。此外,在中西醫沖突、匯通與交流的社會背景下,應運萌生了更加豐富多彩的針灸流派(海派文化、海派中醫、海派針灸),如海派陸氏針灸、海派楊氏針灸等;為闡釋針灸的科學性,針灸界在繼承傳統的基礎上,采用西方醫學理論、方法探索針灸的科學內涵,形成了“科學針灸”流派;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新思想、新技術、新材料不斷被應用于針灸領域,產生了新的施治部位、取穴思路、刺灸方法、針灸用具等,促使更多針灸流派的產生,形成了頭針流派、腕踝針流派、靳三針流派、董氏奇穴流派、梅花針法流派、新九針流派等。
關于古代這一時間段的界定,文學界和史學界統一為1840年鴉片戰爭爆發之前的歷史時間段。有研究者將針灸從春秋戰國到明清時代劃分為攻泄、溫補、調氣、理論文獻整理和綜合五大學術流派[14]。也有學者分為重灸派、針刺手法派、診脈刺脈派、黃帝名堂派、刺絡放血派和按時取穴派[15]。
先秦時期是中醫學理論的奠基時期,這一時期的針灸學術流派主要有扁鵲學派、黃帝學派。扁鵲學派在歷史上曾經長時間占據主導地位,自扁鵲學派衰落之后,黃帝學派取而代之,綿延數千年[16]。學界對中醫流派有“一源多流”之說,“一源”即指中醫學理論的奠基之作《黃帝內經》,其為黃帝學派之經典,集中反映了秦漢以前的醫學成就。后世各種學術流派均在其基礎上,對針灸學理論從不同角度進行解讀和闡發,并受各自所處時代的哲學和文化等的啟迪,從而促進了流派的產生。如針刺法在宋代以前基本遵循《黃帝內經》《難經》的框架,較少發展,至宋《素問遺篇·刺法論》繼《黃帝內經》《難經》之后,對針刺法進行了又一次系統總結,對金元時期針法的豐富和針刺手法派的盛行起到了重要作用[17];按時取穴流派學術思想同樣源于《內經》,其中有關天人相應、氣血流注、針刺候氣逢時等學說為子午流注納甲法的按時開穴奠定了理論基礎。至宋金元時期,理學興起,五運六氣學說盛行,納甲說和納支說引入到針灸治療過程中,從而產生了按日時干支推算針灸的經脈和穴位的方法,逐漸形成按時取穴流派。此外還有以家傳、師承為脈絡形成的流派,如南朝徐熙一家六代針灸家世相傳,為我國第一個較大規模的家族針灸流派;南宋時的席弘家傳十代后又通過師傳延續至第十一代陳會和第十二代劉瑾。以師承和私淑方式為主形成的針灸流派有河間劉完素、易水張元素為代表,云歧子、李東垣、羅天益、竇材等為追隨者的針灸流派;以及以竇漢卿為代表,以杜思敬、竇桂芳為追隨者的針灸流派[18]。
1840年鴉片戰爭到1949年新中國成立是中國近代史時期。早在1822年,清代道光皇帝下令在太醫院廢除針灸科,針灸的發展已然遭受沉重打擊。1840年鴉片戰爭后,中醫學歷經“教育系統漏列中醫案”“廢止中醫案”,發展受到重創,針灸學亦是在“救亡圖存”這一背景下不斷探索、艱難前行的。雖然針灸發展面臨的政治、文化大背景是不利的,但在為針灸生存發展進行的各種抗爭、探索中,為針灸學的近現代發展保存了人才、拓展了思路、積累了經驗。近現代很多針灸流派的奠基人都是這一時期產生的。
例如,近代著名針灸家承淡安于上世紀30年代創辦中國針灸學研究社、針灸雜志、針灸學校和醫院,廣傳針灸薪火。其門人及學生程莘農、楊甲三、趙爾康、謝建明、邱茂良、羅兆琚、曾天治、盧覺愚等一大批日后的針灸界專家學者,成為新中國成立后構建針灸教育體系,發展現代針灸學術的奠基人和中流砥柱,對針灸在海外的繁衍傳播也起了很大的推動作用。1989年“紀念承淡安先生誕辰九十周年暨國際針灸學術研討會”上,首次提出“澄江學派”這一名稱。2012年,“澄江針灸學派”被列入第一批中醫學術流派傳承工作室建設單位之一。
繼承傳統和改革創新并舉是近代針灸流派的共性特征。以海派針灸為例,鴉片戰爭后,上海開埠,西方的文化、科學、技術等不斷傳入,人員交流往來頻繁,逐漸形成了“開放、包容、創新、多元”的“海派文化”特征。肇始于近代的海派針灸流派中,很多奠基者或開創人都是這一時期從外埠匯集上海的。例如海派方氏針灸方慎盦由揚州來滬,黃氏針灸黃鴻舫由無錫來滬,黨氏針灸黨波平由無錫來滬,嚴氏化膿灸流派之一脈由浙江平湖來滬。與發源于上海本地的針灸醫家楊氏針灸楊永璇、奚氏針灸奚永江和金舒白等共同形成了近代海派針灸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格局。海派針灸醫家在繼承中醫學傳統理論的基礎上,在實踐中不斷革新針灸技法,形成了鮮明的特色,如陸瘦燕重視提插捻轉補瀉手法的運用,提倡溫針、伏針、伏灸[19-20];楊永璇首創絮刺火罐療法,擅長刺罐合用[21];黃氏的行針十二法、三才補瀉針法、三氣運針法、善用透刺、導氣針法[22];方慎盦強調辨證施治,取穴少而精,重視手法等[23]。
總體來說,近代針灸在針灸學發展歷程中扮演著承上啟下的重要作用。在學術上既繼承傳統,又改革創新,近代針灸教育、科學化探索等對現代針灸學發展產生了深遠影響。
新中國成立后,中醫學的發展受到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高度重視。第一屆全國衛生工作會議于1950年8月在北京召開,將“團結中西醫”確定為三個基本原則之一[24],毛澤東為會議題詞“團結新老中西各部分醫藥工作人員,組成鞏固的統一戰線,為開展偉大的人民衛生工作而奮斗”[25]。表明當代中國傳統中醫學與現代醫學結合發展的主流趨勢,針灸學也在中西醫結合的潮流中迎來了蓬勃發展的春天。一方面,現代科學技術手段革新,針灸學與多學科交叉融合,新材料新技術涌現為臨床提供多樣化針具同時也拓展了針灸治療方法;另一方面,新中國成立后全國范圍內紛紛建立高等中醫院校,開展中醫藥人才模式化教育。這些因素對當代針灸流派的形成也產生了巨大影響,使針灸學進入快速發展時期。
例如,自從上個世紀 80年代開始,山西省針灸研究所師懷堂所長帶領的研究團隊,對兩千年前就廣為臨床使用、針具種類豐富、治療病種多樣的“古九針”進行了深入細致地考證及研究,結合現代技術,大膽革新,改制出最初的新九針針具,并創制了每種針具的獨特針法,稱為“新九針療法”[26]。其后,歷經以祁越、喬正中、師愛玲、冀來喜等為突出代表人40多年的不懈努力,在臨床、教學與科研方面得到了持續發展與創新[27]。相較“古九針”,“新九針”針具材質精細,外形精致,臨床運用更加簡驗效廉,打破了針灸治療中傳統的單一制毫針或單一針具施治的局限性,強調發揮不同針具的特異性和多種針具配合使用的整體性治療作用,擴大了針灸治病的范圍,顯著提高了臨床療效。尤其是開拓了針灸外科、針灸美容等針灸治療新領域。
隨著 2010年“中醫針灸”被列入世界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對針灸學的傳承工作越來越受到行政主管部門、學術界的重視,經過梳理挖掘,全國范圍內涌現出諸多以地域、獨特技法等劃分和命名的近現代針灸流派,使得針灸流派更加豐富,呈現出精彩紛呈的繁榮景象。
2006年,國家中醫藥管理局組織相關專家開展了中醫學術流派的專題研究,探討學術流派的概念,梳理各流派的歷史脈絡和發展現狀,并提出了相關的傳承、保護、發展中醫學術流派的建議。2007年2月,首屆“海派中醫”論壇在上海舉行。2008年起,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先后在廣西、山東、江蘇、北京等地開展了中醫學術流派傳承的試點工作。2012年10月,“關于開展中醫學術流派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申報工作的通知”正式印發,全國各地申報者眾,最終遴選出 64家代表性的中醫學術流派傳承工作室,其中11家為針灸學術流派。從國家級政策出臺,到地方政府推出多種扶持流派方案,表明針灸學術流派的傳承在國家中醫藥事業發展中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針灸流派的傳承方式,最早以家傳和師承為主,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公布的首批11家針灸學術流派中,四川李氏杵針流派由李氏先祖李爾緋創立于明代,依靠家族世代傳承16代;云南管氏特殊針法學術流派由創始人管家岱創立于晚晴時期,經管氏家族傳承至今已5代;湖湘五經配伍針推流派源自清同治年間,以劉開勛為奠基人,家傳4代。形成于近代的澄江針灸學派,以師承方式傳承至今,河南邵氏針灸流派、廣西黃氏壯醫針灸流派、蒙醫五療溫針流派都是師帶徒傳承的模式。新中國成立以后,一大批高等中醫院校紛紛建立,高等院校研究生教育是目前傳承的主流,長白山通經調臟手法流派由劉冠軍教授創立,劉老在吉林省中醫進修學校培養了紀青山和李一清教授為學術傳承人,之后又培養出第三代第四代碩士、博士、博士后,為學派的發展注入源源不斷的新生力量。碩博士培養模式建立,名中醫工作室成立,國內外學術交流日益頻繁,多種傳承方式結合則是當代社會背景下發展出的新型傳承模式。
鮮明的學術特色是流派傳承綿延不息的核心要素。各大針灸流派均有各自獨特的學術主張和理論體系。以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首批公布的“全國中醫學術流派傳承工作室建設項目”中與針灸相關的流派為例,簡述如下。
澄江針灸學派:以臨床療效為起點的學術范式,以學術提高為導向的學術目標,以承古納新為視野的學術方法,堅守傳統針灸理論,匯通融合西醫學知識[28]。
遼寧彭氏眼針學術流派:依據眼白睛脈絡形態、顏色的變化以判斷病因、病位、病勢[29-30]。
長白山通經調臟手法流派:提出“經絡臟腑相關”理論,通過針灸、推拿、敷貼等外治方法調經絡以治臟腑[7]。
河南邵氏針灸流派:善于針、灸、藥并用,內外兼治,主張辨證與辨病相結合[31]。
湖湘五經配伍針推流派:以“五經配伍、五行制助”為核心,以“經臟相關,歸經施治”為重點,結合五行生克理論、藏象學說以及經絡臟腑相關學說,針法、灸法和推拿術結合運用[32]。
廣東靳三針療法流派:三針組穴,善治腦病,提出以陰陽辨證,辨陰陽之虛實、急緩,平衡二氣[33-35]。
廣西黃氏壯醫針灸流派:主張壯醫學的毒虛致病理論、陰陽理論、三道兩路理論、三氣同步理論和臟腑氣血骨肉理論,補充氣血理論,重視調氣通路,臨床善用特定穴[36]。
云南管氏特殊針法學術流派:以十六種針灸配穴法為取穴法則,有管氏“下針十法”:進、退、捻、留、搗、彈、搓、努、盤、飛。強調“針刺手法整體觀”,弘揚時間醫學[37]。
四川李氏杵針流派:以動物骨骼、金石、玉石、木料等制成針具,不刺入皮下,以原絡、俞募配穴、河車、八陣之穴為主,天應為導作為取穴原則。有運轉、開闔、點叩、升降、分離五種施針手法[38]。
甘肅鄭氏針法學術流派:強調“針氣結合”,重視氣功作為基本功,提出“針刺治病八法”,即汗、吐、下、和、溫、清、消、補。倡導時間針法,創立鄭氏“補穴法”“溫通法”“穿胛熱”“關閉法”“過眼熱”等特色手法[39]。
蒙醫五療溫針流派:以“三根七素平衡理論”和“蒙醫整體觀”為指導,根據“腦-白脈調控理論”指導下的腧穴與臟器、器官、肢體之間的表里關系,遵循寒病熱治、熱病瀉治、寒熱平調,引病除外(即祛除病氣、病血、引出協日烏素、膿液、血腫)的治療原則,選擇相應的穴位施以溫針治療或溫穿刺治療[40-42]。
針灸流派工作一直受到各級政府的關注和重視,尤其是2010年“中醫針灸”列入“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以來,出臺了很多全國或地方性的流派保護和傳承政策,各級學術組織和團體也積極響應,建立針灸流派相關學術組織,召開流派相關學術會議。
值得一提的是,2012年國家中醫藥管理局公布的首批中醫學術流派以后,11家針灸學術流派積極響應,相互學習和交流,通過繼續教育學習、聯合培養傳承弟子、相互設立推廣工作站等,開展了流派間的深度交流和合作。此外,還深入挖掘和整理其他針灸流派和民間針灸流派等,如北京金針流派、賀氏針灸流派等。在各流派的積極推動和聯合組織申請下,2014年11月,中國針灸學會批準成立“學術流派研究與傳承專業委員會”,云集了全國多個針灸流派的專家學者,組織了多種形式的針灸流派學術交流,促進了針灸流派的人才培養和學術傳承創新。至今,“中國針灸學會學術流派研究與傳承專業委員會”已經產生了第二屆委員會,每年一次的學術大會,大大地推進流派間交流和借鑒。
此外,上海、吉林、云南等省市也成立了各自的針灸流派專業委員會等二級專業委員會,對各地不同特色針灸流派間的學術推廣、學術交流與合作產生了極大的推動作用,如上海陸氏針灸、楊氏針灸、方氏針灸等都有各自特色,但相互間的交流和合作形成了海派針灸的內涵。
世界針灸學會聯合會也多次組織各項世界針灸交流活動,如每年一度的世界針灸周活動、“一帶一路”中醫針灸風采行等都不乏各針灸流派的參與,有效提升了針灸流派的國際化影響。
在數千年的發展歷程中,因地理環境、社會歷史背景、地域文化等方面的差異,以及在臨證實踐中對針灸學理論的不同體悟、對針灸技法的不同運用等,不同的醫家產生了不同的、獨到的治療思想、治療思路、治療方法、治療技術,并通過家傳、師承等形式不斷傳承,形成了不同的針灸學術流派,從而推動了中醫針灸學理論和臨床實踐能力的豐富與發展。在科學技術極大發展的當代,知識的傳播突破了時空的限制,有效地促進了針灸流派學術思想和臨床技術的傳播,有利于學術的發展和臨床的進步。另外,針灸在與西方醫學的交流中,在參與國際化醫療產業的循環中,對于標準化和規范化的需求日益高漲。而針灸學術流派的傳承研究,可以使針灸學在面對標準化和規范化的挑戰時,保持針灸的特色及多樣化,保持靈動鮮活的生命力。
近現代針灸學術傳統發生了重大轉型,針灸醫學實踐由單一的臨床觀察擴展為臨床研究和實驗研究并舉的局面,其實踐的手段與方法亦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而不斷豐富,促進了新觀點、新學說的產生,新流派或新學派也必將伴隨著學術發展而產生。如近代醫家們對經絡、腧穴、刺灸法等針灸學基礎理論的闡釋融入了神經、血管的概念,并在理論闡釋和臨床實踐中引入了科學實驗的結論,從而形成了以“中西匯通”為學術主張和實踐遵循的匯通學派。再如基于臨床實踐提出“熱證貴灸”的安徽周氏梅花針灸流派;以刺激頭皮不同分區定位來治療疾病的“頭針”流派;以腕踝部皮下淺刺來治療疾病的“腕踝針”流派等。現代針灸學在“傳承精華,守正創新”的時代呼喚之中,秉持開放、包容、多元、創新的理念,運用多學科知識和方法開展針灸學術研究和實踐,必將促進新學術流派的產生。
學科是高校教學、科研的功能單位,學科建設是高校教學、科研和社會服條的基礎。在上世紀90年代初,上海中醫界就提出了中醫藥學科建設發展的“一體兩翼”觀,即“以傳承中醫藥理論體系和歷代醫家所積累的豐富臨證經驗為主體,以整理研究中國傳統文化與中醫藥繼承創新相結合為一翼,以借鑒和引用現代科技包括現代醫學探索生命規律為另一翼”[43-44]。揭示了流派傳承和學科建設相互依托、相互促進的內在關系。可以說,流派傳承為學科建設開拓深度,學科建設為流派傳承提升高度。
隨著流派傳承工作的深入開展,越來越多流派傳承工作貫穿學科建設的理念,將理論、實踐、臨床、科研、教學有機結合,既全方位保障了流派的傳承發展,又促進了學科建設和發展。
學科和流派的發展都離不開人才的培養。在流派傳承工作中,形成了以代表性傳承人為核心、主要傳承人為骨干、青年繼承人為后備的代際人才梯隊,通過院校教育、師承教育、跟師襄診等多種方式,培養了許多既具備中醫藥理論基礎,又深諳本流派學術思想和技術特色的流派及學科人才。同時,由于現代開放性的院校教育,使流派間的人才互通日益普遍,一人同屬多個流派,促進了不同流派的交流互鑒以及學科人才的互聯互通。
學科和流派的發展都以提升中醫藥臨床服條能力和科技創新能力為核心。在流派傳承工作中,以流派為紐帶的學科團隊將本流派學術思想和理論體系、獨特技術及其臨證應用進行挖掘和繼承,并以提升臨床服條能力為目標,進行多方面的深入研究,如臨床經驗驗證、臨床評價研究、機制闡釋研究、產學研轉化研究等,在繼承中探索創新,在創新中深度繼承,形成了應用基礎和臨床協同研究平臺,提高了科技創新能力,促進了學科發展。
綜上所述,今后隨著流派傳承和研究工作的推進,必將促進針灸學術的發展、促進針灸學科的建設;同時,學術發展也將促使新流派的產生,學科建設與發展也勢必為流派的傳承提供人才和組織機制的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