蕾子

蜻蜓哪里可以買到?
談及為何選擇從事自然教育的緣由,蒲公英忘不了十一年前和自己三歲女兒的一段對話。
那時她們居住在春熙路,那是成都有著百年歷史的繁華商業街。有天,女兒遇見了一只蜻蜓,突然好奇問蒲公英:“媽媽,這是什么?”“這是蜻蜓呀。”“好漂亮,哪里可以買蜻蜓呀?王府井、宜家還是網上?”
盡管蒲公英一面耐心回應著女兒沒辦法買到蜻蜓,另一面孩子還是執著地和她羅列著日常逛到的各大商場,這讓從事著生態保護工作的蒲公英,陷入了深層思考。她將這件事寫進 “一只蜻蜓引發的倡議”,郵件引起了身邊從事環保朋友的關注。
后來,蒲公英在《林間最后的小孩》這本書里找到了答案。作者以社會調查的方式呈現了人們與自然之間越來越割裂的現狀,原來女兒這樣的狀態被定義為“自然缺失癥”。
重建人們與自然的聯接,即是自然教育的工作領域。那時的自然教育剛剛在國內萌芽,與環境教育不同的是,它更強調反思人與自然的關系,強調重建聯接。“原來從事生態保護的工作,從環保看待自然如同把它當作了一個客體,不斷發現里面的環境問題并提出解決方案。可是從自然教育的視角出發,發現我們自己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二者其實是一體的。”

柳杉下的一顆小核桃
蒲公英漸漸將工作重心轉移到自然教育上,在成都創立了一年·四季自然藝術工作室。希望帶領更多城市里的孩子接觸到非人造的真實世界,在書本、電視或互聯網之外,以自己的親身體驗去感受。
身為成都人,她將視角著眼在家鄉這片土地,依據成都的地形地貌,最先研發了“土地的孩子”系列課程。帶著生活在城市的孩子們走進都江堰分流的水系沖擊而來的平原和沃土,去鄉村里的生態農戶,以耕種的方式體驗一年四季的農事變化。
起初來到田間的孩子大都怕臟,生怕身上沾惹上一點泥巴。直到真正走進田里耕作,光著腳丫下田插秧,踩在泥巴里的孩子們才漸漸無所顧忌起來,到最后甚至在農田運動會上,任由自己在泥巴里打滾摔跤。從耕種、培育到收割、制作,孩子們體會了食物從無到有的全過程。如今這個系列課程辦到了第八屆,每次看到孩子在田地間從小心翼翼到自然放松的轉變,都讓蒲公英感到欣喜。


參與體驗的過程中,孩子們是否擁有真實的自然體驗,是蒲公英最在意的事情。幾年前的一堂自然課給她的印象最深。那次和孩子們走進一片柳杉林,林間的一顆小核桃引起了他們注意,這并不在課程規劃之內,大家卻都圍在四周觀察了起來。也許是顆從游客的背包里無意掉落的小核桃,在土地里已經破出自己的堅硬外殼,冒出了嫩芽。孩子們覺得震撼,后面幾次課再去,都嚷著要去看看小核桃長成什么樣了。可惜周圍的柳杉高大,擋住了雨露和陽光,小核桃長得并不健康,“怎么辦?應該砍樹嗎?”孩子們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著如何救助小核桃。蒲公英也加入了討論,與孩子們聊起了自然里也存在著競爭、優勝劣汰,最后他們共同決定不作任何干預,讓小核桃自由生長。
小核桃最終沒有存活下來,卻在年末出現在了許多孩子的作文里。“在自然里一次不經意的觀察,給孩子心里種下了一顆理解生命的種子。”

2015年,蒲公英先后去了日本、韓國和臺灣的自然學校訪學,萌生了創建一個有本土特色自然學校的想法。回川后,斷斷續續尋找了兩年,最后在成都西邊的都江堰遇見了一棟山里的民宅,位置恰好是成都盆地向西部隆起的山地地帶,海拔大約1000米左右,有著和城區里不同的自然環境。她和團隊將這里改造設計成了一年·四季的自然學校,以當地原來的村名命名為“四季·水泉”。
基地剛剛落成,從福建過來的自然教育老師小米恰好接手了日常管理的工作。在這兒生活的三年多里,小米發現這片山林里從春到冬生長著各式各樣食材。早春吃虎杖、看櫻花,夏天采苦筍、摘野生獼猴桃,秋天有可以生吃或燉湯的錐栗,冬天還有銀杏樹上結出的白果,一年四季從芽到果,有尋不完的山野滋味。
圍繞著基地的山林與田地,曾經學習過食品科學與工程專業的小米,設計了山野耕食課程,以食物為橋梁,和來到這兒的孩子和家長們分享背后的自然體驗。“其實每種食材的來源都是一段生命歷程,很多時候我們在城市里可以快速地獲得各種食物,可快的背后也失去了很多東西。”
和“土地的孩子”一樣,整個體驗貫穿了四季,在不同的時節去山林里尋找食材、去田里耕作,如何把食物做得更好吃并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里孩子和家長們在自然里慢下來交流、合作的共同體驗。小米說,當十幾個家庭一起來到這兒,空間和氛圍就像是一條滑滑梯,她和伙伴們只是送大家一起爬上了滑梯的入口,體驗和感受會自然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