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藥有效成分治療白癜風機制研究進展

黃 方，龔文靜，刁慶春，江 瓊，林 茂、

（1．重慶醫科大學中醫藥學院2019級碩士研究生，重慶 400016；2．重慶市中醫院皮膚科，重慶400011；3．重慶醫科大學中醫藥學院，重慶 400016）

白癜風是一種常見的色素脫失性皮膚黏膜疾病，世界范圍內發病率為0.5%～1%，嚴重影響著患者的生活質量［1］。目前該病的發病機制尚不清楚，主要認為其發病與自身免疫、氧化應激、黑素細胞自毀、遺傳等多方面功能障礙相關，導致黑素細胞破壞，最終使患處色素脫失而致［2］。黑色素是形成皮膚顏色的主要物質，由處于表皮內基底層的黑素細胞分泌，黑素細胞破壞或黑素細胞合成障礙均會導致色素缺失性疾病。目前認為白癜風患者皮損中以CD8+T細胞為主的浸潤，攻擊黑素細胞造成白斑形成是其主要發病機制之一。自身抗氧化系統破壞導致黑素細胞易受到自由基介導的損傷，氧化應激本身也可能誘發自身免疫反應攻擊，也可能是白癜風病情發生發展的一部分機制［3］。因此，對白癜風的治療目前主要以抑制自身免疫、抗氧化、促進黑素細胞恢復為主要策略。

關于白癜風的治療中醫古籍早有記載，巢元方著《諸病源侯論》謂：“白癜者，面及頸項身體皮肉色變白，與血色不同，亦不癢痛，謂之白癜。”此亦是由“風邪搏于皮膚，血氣不和所生也”。王清任著《醫林改錯》論證白癜風為“血瘀皮里”，成為白癜風病因病機研究一個里程碑，王氏創制的通竅活血湯現代用治白癜風仍然有效。朱仁康總結近代學者臨床經驗，提出“肝腎不足，皮毛腠里失養而發白斑”的觀點。近年來，中醫治療白癜風取得的療效備受矚目，有關中醫藥治療白癜風的作用機制研究日益增加，在相關領域取得了一定的研究成果［4］。在中醫藥治療白癜風研究中，以中藥復方和單味中藥治療報道居多，然而中藥成分復雜，其中哪些成分對白癜風治療有效尚不十分清楚。近年國內外對中草藥單體化合物的研究取得較多成果，發現一些中藥的有效成分可作用于抗氧化、免疫調節、促進黑素細胞增殖、黑素生成等多個機制，可能對白癜風的治療有效［5］，部分中藥有效成分應用于動物模型及臨床研究取得較好療效。

1 免疫調節機制

白癜風是一種炎癥性皮膚病，白癜風患者的CD8+T細胞可以表達皮膚歸巢受體和皮膚淋巴細胞相關抗原，從而進一步動員外周血T細胞遷移到受損皮膚，攻擊黑素細胞［6］。此外，研究發現白癜風患者體液免疫也參與到免疫發病機制中，對黑素細胞有殺傷作用［7］。近年來，諸多研究證明具有免疫調節作用的中藥單體對CLA+CD8+T細胞有抑制功能，從而可能用于治療白癜風。

1.1 芹黃素（Apigenin）

芹黃素是一種黃酮類化合物，廣泛分布于溫熱帶的蔬菜和水果中，尤以芹菜中含量為高，芹黃素具有抗菌、抗癌作用，可降低患慢性疾病的風險［8］。張寶祥［9］研究表明芹黃素可抑制進展期白癜風患者外周血CLA+CD8+T細胞增殖，抑制白癜風CLA+CD8+T細胞分泌IL-2，能誘導白癜風CLA+CD8+T細胞周期停滯在G0/G1期，可能用于白癜風的治療。

1.2 綠茶多酚（Green tea polyphenols）

綠茶多酚是綠茶的提取物，具有免疫調節作用，主要化學成分是Epigallocatechin-3-gallate（EGCG）。閻羽欣等［10］研究表明EGCG在自身免疫性疾病中對多種固有免疫細胞和適應性免疫細胞具有免疫調節作用。Zhu YP等［11］用莫諾苯宗外涂誘導小鼠白癜風模型，研究EGCG的作用，結果顯示組織學檢查提示皮損處CD8+T細胞浸潤減少，從而推測EGCG可能對白癜風自身免疫有抑制作用。

2 抗氧化機制

皮膚作為人體第一道保護屏障，每天暴露于紫外線（UV）輻射、各種化學物質的侵害，以及內外環境活性氧（ROS）的攻擊，很容易引起皮膚細胞的損傷［12］。研究發現DNA堿基氧化損傷與白癜風的發病機制密切相關［13］。氧化應激可激活角質形成細胞未折疊蛋白應答，增加趨化因子CXCL16等的表達，誘導CD8+T細胞趨化攻擊黑素細胞［14］。此外，氧化應激誘導的角質形成細胞IL-15表達有助于激活CD8+T細胞，為誘導白癜風自身免疫的一種新機制［15］。因此，抗氧化治療可能會保護黑素細胞，阻斷自身免疫攻擊，從而有助于白癜風的治療。以中藥為主的植物藥是天然抗氧化劑的主要來源，實驗證明諸多中藥提取物可發揮抗氧化作用，在白癜風的治療中具有較好的應用前景。

2.1 胡椒堿（Piperine）

胡椒堿是從黑胡椒提取出來的一種生物堿，基于動物和人類的研究，胡椒堿被發現具有抗氧化、抗炎、抗潰瘍等作用。有報道關于聯合NB-UVB和胡椒堿軟膏的體內動物模型研究，在小鼠模型上評估了三種不同的胡椒堿類似物聯合紫外線促進皮膚色素沉著的療效，包括胡椒堿、四氫胡椒堿和胡椒堿還原環己基。結果表明，胡椒堿、四氫胡椒堿或胡椒堿還原環己基與紫外線聯合使用可使小鼠產生明顯的色素沉著，與單獨使用紫外線照射相比，色素沉著的產生優于單用紫外線照射；此外，采用同樣方法在人體面部使用安慰劑對比試驗中，取得了同樣的效果，提示胡椒堿聯合NB-UVB可能是治療白癜風的有效方法［16］。

2.2 綠茶多酚（Green tea polyphenols）

綠茶多酚是綠茶的提取物，自古就有藥用價值，在現代醫學中已經被證實具有抗炎、抗衰老、抗氧化［17］及抗腫瘤作用［18］。綠茶中含有大量的多酚類物質，包括黃烷醇類和黃酮醇類物質，黃烷-3-醇類物質被稱為兒茶素，主要為表兒茶素（EC）、表沒食子兒茶素（EGC）、表兒茶素沒食子酸酯（ECG）和表沒食子兒茶素沒食子酸酯（EGCG），其中EGCG 水平最高［19］。近期研究表明，綠茶多酚可以抗黑素細胞氧化應激，減少黑素細胞凋亡，可能有助于白癜風的治療［5］。另一項研究用乙酰基取代EGCG的羥基成為完全乙酰化EGCG（AcEGCG），結果顯示AcEGCG較EGCG更能有效的保護黑素細胞免受DCF-DA誘導的氧化損傷［20］。

2.3 辣椒素（Capsaicin）

辣椒素是辣椒屬植物的有效成分之一，由于其抗炎和抗氧化的作用，成為白癜風治療的備選藥物。Becatti M等［21］選取12例白癜風患者經辣椒素治療前后的皮損，發現未治療的白癜風周圍皮膚角質形成細胞中，激活的p38水平明顯增加，用辣椒素治療可降低p38磷酸化，并且增加細胞外調節蛋白激酶（extracellular regulated protein kinases，ERK）磷酸化，從而抑制細胞凋亡；辣椒素作為天然抗氧化劑，可抑制caspase激活，提高總抗氧化能力，抑制細胞內ROS的產生，提高線粒體活性，從而對角質形成細胞起到抗氧化保護作用。

2.4 姜黃素（Curcumin）

姜黃素是一種從金香料姜黃中提取的多酚，具有抗氧化、抗增殖、抗炎、抗病毒、抗菌等特性，已被廣泛用于各種疾病的治療［22］。研究人員用四氫姜黃素乳膏與NB-UVB聯合治療白癜風，光療每周進行2次，共12周。在治療方案結束時，與只接受NB-UVB治療的患者相比，患者色素沉著更明顯，因此姜黃素可能作為白癜風患者的輔助治療［23］。

2.5 槲皮素（Quercetin）

槲皮素是一種黃酮類化合物，具有多種生物活性，廣泛分布于多種植物中，如銀杏葉、中藥槐米、菟絲子、刺五加等，它具有抗氧化及清除自由基的作用。Jeong YM等［24］研究發現槲皮素可以保護Me-Ab細胞（immortalized melanocyte cell）減少H202誘導的細胞毒性作用。另外有研究表明槲皮素能拮抗氧化應激誘導的角質形成細胞早期細胞凋亡及線粒體損傷［25］。

2.6 芹黃素（Apigenin）

芹黃素屬于黃酮類化合物，廣泛存在于芹菜、歐芹及洋甘菊植物中［8］。研究表明其具有調節炎癥、氧化應激［26］及抗癌的作用［27］。Zhang BX等［28］用芹黃素處理PIG3V細胞，用H2O2激發，然后用酶聯免疫吸附試驗（ELISA）評估活性和氧化應激相關參數，結果提示芹黃素能增強細胞抗氧化物SOD、CAT和GSH-Px的表達，通過激活Nrf2通路保護黑素細胞免受氧化損傷。張德利等［29］采用MTT法測定芹黃素對HaCat細胞的活力的影響，結果顯示芹黃素可能通過抗氧化對白癜風x-box結合蛋白1（x-box binding protein 1，xBPl）表達升高具有抑制作用，減少氧化應激誘導的自身免疫，有潛力成為治療白癜風的新藥之一。

2.7 黃芩素（Baicalein）

黃芩素又稱為黃芩苷元、黃芩黃素，為黃酮類化合物，是黃芩干燥根提取物的主要有效成分，有抗氧化、抗炎、抗細菌等作用。張倩等［31］通過測定黃芩素對DPPH自由基、超氧陰離子的清除活性，表明黃芩素對DPPH自由基、超氧陰離子均具有較強的清除活性，且呈劑量依賴關系［30］。最近研究發現，黃芩素可通過激活核因子紅血球樣因子2（Nrf2）信號，起到抗氧化保護黑素細胞作用。

3 激活酪氨酸酶的活性機制

酪氨酸酶稱為一元酚單氧酶，又稱DOPA氧化酶，具有多種催化功能，是黑素合成過程中的主要限速酶［32］，任何激活或者抑制酪氨酸酶的活性的因素都能夠有效調節黑素生成，研究表明，諸多中藥單體對酪氨酸酶活性有激活作用，從而促進黑素細胞增值，可以應用于治療白癜風［33］。

3.1 山奈素（Kaempferol）

山奈素又稱作山奈酚或貓眼草素，屬于黃酮類化合物，具有抗炎、抗氧化以及抗癌的作用［34］。譚城等［35］采用蘑菇酪氨酸酶多巴速率氧化法體外測定酪氨酸酶活性，結果表明2mmol/L山奈素對酪氨酸酶的激活率高達110%。

3.2 補骨脂素/8-甲氧補骨脂素（8-methoxypsoralen）

補骨脂素來源于補骨脂，是一種光敏化合物，有抗炎的作用，也被用于免疫治療［36］。黃波等［37］利用薄層色譜（TLC）法鑒定出，補骨脂中含有的補骨脂素及其衍生物是具激活酪氨酸酶活性的有效單體成分，可考慮作為白癜風治療的協同用藥。李劍［38］通過研究表明補骨脂素與8-甲氧補骨脂素（8-MOP）同為香豆素類化合物，對酪氨酸酶活性有很好的上調作用，對黑素的合成有促進作用。

3.3 胡椒堿（Piperine）

胡椒堿是胡椒子中主要的生物堿，是黑胡椒和白胡椒的主要味道來源，馬慧軍等［39］研究發現在實驗濃度（0.01～1.00mmol/L）胡椒堿可促進酪氨酸酶活性，體外可直接增加蘑菇酪氨酸酶的活性，0.5mmol/L的胡椒堿對黑素含量促進作用最為明顯。

4 促進黑素細胞增殖分化

目前治療白癜風的方法旨在阻止其進展和恢復色素沉著，通過刺激現有的黑色素細胞增殖遷移到脫色區。白癜風皮損中，表皮活躍的黑素細胞完全缺失，而毛囊中還含有黑素細胞干細胞，這些干細胞在一定條件下可再次增殖分化，新分化的黑素細胞具有恢復正常色素的能力［40］。由此黑素細胞干細胞為白癜風的復色提供了來源，研究表明某些中藥單體對黑素細胞的增殖、分化、遷移有促進作用。

4.1 芍藥甙（Paeoniflorin）

李劍［38］指出中藥單體芍藥甙可以促進黑素細胞增殖，上調酪氨酸酶的活性和促進黑素合成，并可以促進黑素細胞TYR、TRP-1mRNA基因表達，推測芍藥甙可能通過此途徑起到促進黑素合成的作用。

4.2 黃芪甲苷（astragaloside iv）

黃芪在中醫學中具有補氣升陽、利水消腫、行滯通痹等功效，其主要的活性成分之一為黃芪甲苷。現代藥理研究表明，黃芪甲苷具有抗炎、抗氧化［41］、抗腫瘤等多種藥理作用［42］。李劍［38］認為黃芪甲苷對黑素細胞增殖有較強的促進作用，并可以增加黑素細胞S期的比率，推測可能通過此途徑起到促進黑素合成的作用。

4.3 表沒食子兒茶素-3-沒食子酸酯（Epigallocatechin-3-gallate）

表沒食子兒茶素-3-沒食子酸酯（EGCG）是綠茶的主要化學成分之一，Zhu YP等［11］評估了EGCG在莫諾苯宗誘導的小鼠白癜風的作用，采用光反射共聚焦顯微鏡檢查EGCG治療脫色皮膚提示表皮黑素細胞數量增加，并指出5%EGCG是治療白癜風的最佳的濃度。

4.4 三七總皂苷（Panax notoginseng saponins，PNS）

三七總皂苷是三七中的主要活性成分，迄今為止，已經從三七中發現了60多種皂苷，主要是達瑪烷型人參皂苷［43］。研究發現三七總皂苷能有效地促進細胞增殖，抑制細胞凋亡［44］，且具有多種生物活性，包括抗糖尿病、抗動脈粥樣硬化、抗肝纖維化、抗腎病，抗骨質疏松等。石海霞用不同濃度PNS處理黑素細胞，觀察黑素細胞的生長情況，用多巴氧化法檢測酪氨酸酶活性、氫氧化鈉法檢測黑素含量、CCK-8法檢測細胞增殖率。結果表明PNS 對黑素細胞增殖、酪氨酸酶活性、黑素合成具有促進作用，PNS濃度在60μg/ml時達到峰值［45］。

5 小 結

中藥單體及有效成分研究在現代研究中的重要性得到了廣泛的肯定，中藥有效成分在白癜風的各個關鍵病理環節的免疫調節、抗氧化反應、激活酪氨酸酶活性、促進黑素細胞合成各機制間存在相互影響，交互作用的關系。如高水平的氧化應激既可以直接殺傷黑素細胞，也可誘導自身免疫攻擊黑素細胞。部分抗氧化的中藥成分也同時具有免疫調節、促進黑素細胞增殖、黑素合成的作用。中藥豐富了白癜風治療方案，但仍存在諸多不足，如中藥單體的研究仍不能與臨床中藥作用相對等，存在著靶向性差的問題。對于一些中藥治療機制尚不明確及多機制存在的問題尚需更加深一步的研究。研究中藥單體成分治療白癜風時，缺乏與中藥的特性，如四氣五味、歸經相結合，未形成全面的中西醫結合體系。對于中藥單體的研究大多停留在基礎層面，而較少運用于臨床，中藥復方成分相互作用不明確以及科研設計缺陷等問題，限制了其在全球范圍內的應用。因此，需要設計更科學嚴謹的實驗，并運用新型的實驗技術，實現動物模型建立的規范化，明確中藥有效成分對靶點發揮作用的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