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明
20世紀60年代,社會語言學開始發展起來;從當前的學科分類來看,可以確認一個語言學的社會語言學傳統和一個社會學的社會語言學傳統。在語言學界,社會語言學初期的發展比較艱難,受到了排斥和排擠,因為不僅語言學原有的理論受到挑戰,而且新的方法被引入,原有的研究內容也被擴展。相比之下,社會學界似乎開放一些,認為社會學家對語言的關注無可厚非,原有的理論和方法也順理成章地應用到語言研究。半個世紀過去了,社會語言學已發展成為語言學的幾個主要分支之一;社會學的社會語言學,雖然也取得了大發展,依然保持著其當初的相對地位,構成社會學的眾多研究方向之一。
社會語言學將語言學的研究內容從語言的結構性和系統性擴展到語言的變異性和動態性,從定性的抽象分類到定量的發生概率,從說話人的主觀判斷到現實語境中的客觀表現。社會學方面對語言的研究,受到語言學新發展的影響,在持續關注語言的外在社會功能的同時,也開始研究語言接觸現象、雙語和多語的各種社會形態以及語言變體的界定等問題。
社會學從來都以解釋和應用為主要研究目標;而語言學界曾一度流行“描寫”為語言學家的主要任務的觀點,社會語言學幫助扭轉了這一觀點。社會語言學家不但提供語言事實的第一手材料,而且提出對語言現象的解釋。社會語言學的研究問題包括語言變化的社會動因和語言變異的社會價值。近年來,社會語言學家在嘗試回答為什么說話人在此情此景做出此種選擇,也在嘗試解釋為什么言語社區出現重組,分化或融合。
結合語言的社會環境來解釋語言變異現象,美國社會語言學家拉波夫應用了社會學的社會層化理論。幾十年間,社會學理論被不斷地應用和轉移到語言研究領域。社會互動理論的影響下,產生了“互動社會語言學”和“互動語言學”。社會網絡理論迄今仍被用來解釋方言保持現象,并且與實踐社區理論相結合用來解釋動態認同現象。在社區理論影響下,產生了“言語社區理論”和“語言城市化理論”。社會交換理論則延伸出“語言交換理論”。這些理論深入解釋語言現象,也為語言學成果的社會應用鋪平道路。
21世紀以來,中國學界在“語言生活”和“語言戰略”的主題下,開創了“國家語言能力”“語言經濟發展戰略”“語言扶貧”“語言與社會治理”“應急語言服務”等多項應用驅動的研究課題。這些研究直接應對國家和社會的現實需求,具有超學科研究的性質。
從學術淵源的視角看,語言規劃和語言政策研究構成語言生活和語言戰略的研究基礎。語言規劃和語言政策研究一直是社會語言學的一個研究課題,但是,在歐美語言學界一度受到忽視;“面向語言學”的社會語言學家幾乎放棄了該課題的研究。在西方,主要是在社會學、政治學、教育學等領域中語言規劃和政策研究進一步發展。中國學界的上述研究將語言規劃和政策重新帶入語言學視野,得益于學科交叉和超學科研究的新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