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李梟的《無縫地帶》是網絡諜戰類型小說中的一部佳作,小說融合了網絡性和傳統文學的審美性,善于設置敘事的“爽”點,采用多元化的敘述技巧,在創作倫理和個體倫理的交互中,探討了人民倫理的大敘事和自由倫理的個體敘事之間的關系。小說關注個人心靈的吶喊,在敘述視角的流動中,描述了英雄的傳奇性和俗常性,凸顯了愛和信仰的主題,拓展了諜戰類型小說的發展空間,具有較高的藝術價值。
[關鍵詞]無縫地帶;敘事倫理? 敘述視角
[中圖分類號]I206.7[文獻標志碼]A[文章編號]2095-0292(2021)05-0105-05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中國網絡文學評價體系建構研究”(18ZDA283)
2008年以來,諜戰小說成為大眾文學中異軍突起的一種文學題材。2018年,網易云閱讀大神作家李梟(真名李鵬飛)創作的《無縫地帶》獲得“2018年優秀網絡文學原創作品”獎,全網點擊量過億,小說以抗戰時期的大連放火團作為故事題材,“大事不虛,小事不拘”,是網絡諜戰類型小說的典型佳作。
諜戰小說的異軍突起有著較為深厚的歷史基礎,力經建國初期的反特小說、七八十年代的刑偵小說,及至新世紀的諜戰小說,由于社會話語的變遷,呈現出各自的特質。新世紀的諜戰小說在敘事模式上主要表現為:諜報人員(小說主角)在敵方內部以虛假身份竊取情報(主要內容),這其中包含著懸疑、暴力、愛情等要素。在創作上傾向于把宏大歷史敘事轉變為日常生活敘事,敘事也較多呈現個體生命的精神狀態,傳統的“革命+驚險”模式變為“信仰+人性”的故事。雖然有不可避免的敵我矛盾的書寫,但在二元對立中加入了人倫世界和日常生活的描寫,使得人物形象更為飽滿,故事更具有閱讀性和思考性,在讀者、隱含的讀者、作者、隱含的作者中,敘事倫理呈現出傳統文學審美的特性。
何謂敘事倫理?羅蘭·巴特說:“世界上敘事作品之多,不計其數;種類浩繁,題材各異”,[1](P2)敘事具有普遍性;而倫理指“一定社會的基本人際關系規范及其相應的道德原則”[2](P4),敘事和倫理在事實上形成的關聯即為敘事倫理形成的基礎,敘事往往無法在倫理上持中立的態度,但倫理需通過敘事來傳達,敘事由敘事主體、敘事作品、敘事接受者三部分組成,而與主體相關的“如何創作”,與作品相關的“如何敘述”“敘述什么”,與接受者相關的“如何闡釋”都與倫理密切相關。因此,從創作層面來說,敘事倫理包括創作倫理和闡釋倫理;從敘述層面來說,敘事倫理包括敘事作品在話語表達、故事內容方面涉及的敘述倫理和故事倫理。由于小說《無縫地帶》在創作和敘述上都與倫理內容密切相關,所以,把《無縫地帶》置于敘事倫理的研究范圍中,是一條較好的路徑 。
一、傳統文學的審美機制和“爽”點的設置
相比較傳統文學的“審美性”和“文學性”,網絡文學側重于讀者對作品的閱讀感受,《無縫地帶》既兼具了傳統文學的審美性,又具有網絡小說的特點。
(一)傳統文學的審美機制
《無縫地帶》是一部文學性較強的網絡小說,相較于一般的爽文,具有鮮明的傳統文學特質:首先,小說分為《戾焚》和《寂滅》兩部,總計59.5萬字,相較于動輒幾百萬字的長篇網絡小說,《無縫地帶》節奏明快,敘事流暢,在情節設計上環環相扣,善挖坑不拖沓,鋪墊合理,細節嚴謹,有較強的觀賞性;第二,小說善于借鑒傳統文學的手法,通過人物對話,傳達較多的哲思話語,凸顯小說主題。如林重說“我對敵人沒有仇恨”“莫斯科郊外的那所特工學校,只能教我怎么憎恨敵人,卻沒教我怎么去愛他們。不用驚訝,我說的這種愛并不代表我對敵人會仁慈,但是作為人,愛遠比恨重要得多,仇恨能帶來戰爭,毀滅一切,但毀滅不了愛,愛能拯救一切。毀滅一個人要用仇恨,拯救一個人卻要用愛”[3](P109)。
眾所周知,傳統文學的創作承擔著認知、教育、審美娛樂三大功能,作家在創作的時候總要努力追求歷史承擔、終極價值和人倫關愛等。因此,在傳統文學的審美機制中,作品的認知社會和提升能力的動機占主導地位,而消遣娛樂和感受人生的動機次之;于讀者而言,更期望能進入作家的藝術世界,從作品中感受到作家的情感體驗,閱讀過后能掩卷深思。而《無縫地帶》之所以具備了傳統文學的審美性,在于它不僅僅具有消遣娛樂的功能,更在于它激發了讀者的情感,引發了對人性的思考,增加了對家園的熱愛,產生了對英雄人物的崇敬,生命和生命互相抱慰,敘事倫理得以延伸。“我們感到自己的生活得到了補充,我們的想象在逐漸膨脹。更有意思的是,這些與自己毫無關系的故事會不斷的喚醒自己的記憶,讓那些早已遺忘的往事與體驗重新回到自己的身邊,并且煥然一新。”[4](P133-134)
(二)小說“爽”點的設置
作為一部網絡小說,所有的“爽”點都圍繞著主人公林重而展開,小說通過人物設定、金手指、先抑后揚等敘事策略建立起“爽”感。
首先,小說的主人公林重是個普通人,30歲左右,相貌中等偏上,性格討喜,林重的形象塑造和三觀很容易得到讀者的認同,是個“爽”人;其次,金手指在網絡小說中一般指給主人公帶來好運的各種幸運事件,小說中的金手指實為林重的好運氣、經驗和本能;第三,先抑后揚是網絡小說常用的手法,主人公林重的性格外弱內強常常“扮豬吃老虎”。
在小說開端,林重回到大連擔任關東州警察部特調科的副科長,工作環境如同龍潭虎穴,潛伏工作困難重重,但對林重敘事先“抑”;自吳小松叛變事件始,林重連續除掉警犬威力,暗殺叛徒趙東升,放火燒滿棉滿糧滿油,搭救陳渡航等等,林重無一失手,金手指大開,雖然林重多次面臨被暴露的危險,但都憑借著機智、謹慎和經驗而化險為夷,敘事逐漸為“揚”,“爽”點一環套一環,甚至多個事件同時展開,把“爽”點推向巔峰。對于放火事件,作家李梟和網友互動說“我自己動手做過實驗,看看放火的裝置可能夠起火”,實驗證明起火并沒有那么順利,但作家為了偏向于讀者的“爽”感體驗而故意忽略可能會發生的種種意外。
因此,小說一“爽”到底,林重舉重若輕,攻無不克。事實上,關東州警察部和憲兵司令部人才濟濟,裝備精良,而林重赤手空拳,卻將他們玩弄于股掌之中,除了神谷川和傅劍鳳,對手的智商都淪為白癡。此外,多個事件的疑點也在敘事中一筆帶過,比如冤枉樊曉庵、栽贓王喜、殺死警犬威力等,敵對陣營的人鮮有質疑者,為了讀者“爽”,小說致力于描繪“爽”點,卻鮮少去寫不“爽”的“雷點”和“郁悶點”。
小說中人物的最終命運也體現了 “爽”,凡是背叛黨組織的叛徒和壞人,基本都死了,比如叛徒趙東升、吳小松、樂寶山等;壞人如翟勛、廖靜深、神谷川等。但在小說的結尾,“爽”點卻及時剎車,柳若誠和林重壯烈犧牲,又回到了傳統文學的路徑,讓讀者的思想情感走入了一個深邃的通道,雖然娛樂性略微不足,但小說的思想性卻得到了升華,這也是《無縫地帶》與眾不同的原因之一。
二、創作倫理與個體倫理的交互
自古以來,優秀文學作品的敘事倫理內容都會對讀者產生影響,溯源來看,作品的倫理影響源于敘事主體的創作,作家在創作過程中的諸種行為,如創作之前的倫理觀察、創作中的事件倫理傳達等,都在影響著敘事作品的倫理內容,這是創作倫理的研究范疇;創作倫理是作家在創作時應該遵守的倫理觀,受到作家個體倫理觀與外部倫理環境等因素的制約,其內容包括積累素材、傳達內容等在內的整個創作過程。作家的創作倫理和個體倫理觀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個體倫理能指導作家的創作倫理,但創作倫理不一定會對個體倫理產生影響。
(一)復雜人性的沖突
小說人物眾多,生動展現了人物所處的倫理困境,以及發生在人物身上的倫理矛盾,從而把人性最真實、最深刻的一面呈現出來,帶給讀者強烈的震撼與沖擊。
小說所寫的英雄群像栩栩如生。沈顥既稚嫩又堅定,柳若誠既美貌又忠誠,章魯既粗魯又聰明;而對立面的人物形象,作者也頗具匠心,警察部次長神谷川,智商超群,邏輯嚴密,對待疑似為中共分子的人毫不手軟,用盡酷刑,但他在家庭中卻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對自己的妻女非常溫柔,辦公桌的玻璃下面常年放著妻女的照片;而關東州的檢察官山野涼介,對于神谷川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槍殺一個疑似中共分子的記者一案,卻進行了執著的調查,并準備展開起訴,山野涼介尊重生命的存在,希望建立一個完善而平等的社會;而小說中出現次數不多的歐洲人約翰神父,冒著風險為受害者做祈禱,最后因庇護傷員而被處死。
可見,這些復雜的多維度的人性,都傳達了創作倫理和個體倫理的沖突,但創作倫理最終都轉變為作家的個體倫理觀,一種生命感覺就是一種倫理,創作倫理雖然從倫理角度對網絡作家的創作提出了要求,但創作倫理卻無法干預個人倫理。
(二)創作倫理和外部環境的有機融合
除了個體倫理的影響,網絡作家的創作倫理與外部環境緊密相關,外部環境主要指網絡接受端的參與者,比如讀者和市場,網絡作家的創作基本以市場為導向。在網易云閱讀的數據顯示中,《無縫地帶》的點擊率達到1.52億次,評星為5個星,無論是讀者反饋還是市場效益,小說都獲得了較大的成功。
而作家的創作倫理和外部環境的有機融合,最終都體現在敘事中。如中共黨員蘇國坤,為了掩護戰友趙東升而犧牲了自己,留下一對幼小的兒女,他死后,趙東升叛變了,神谷川授命翟勛活埋了這一對孩子,翟勛在孩子被活埋前給他們買了一對糖葫蘆,以減輕內心的不忍。顯然,因為趙東升叛變而引發的悲慘事件,使作家的倫理意圖得到了很好的表達:歌頌蘇國坤為了黨的革命事業,寧愿舍棄小我;批判趙東升貪生怕死,喪失信仰,是個自私的小人;鞭笞日本人神谷川喪盡天良,毫無人性可言;批評翟勛作為中國人,雖尚有人性,但卻茍活于世。
在《無縫地帶》的304條原始發帖中,大部分網友都在高度贊譽這部小說:有一位名為“聶子”的網友留言被置頂,她說“今天是918,正好看完這本書,愿英雄得到英雄的榮譽,愿世間有情人永不遺憾,愿我們的孩子永遠歡笑,愿和平女神永遠眷顧這片熱土”。作家的倫理意圖和倫理信念得到了讀者很好的反饋,在贊譽英雄和具有家國情懷的諜戰小說中,每個人的生命倫理體驗都趨向一致,作家的個體的倫理與創作倫理達到了統一。
實際上,李梟早期執筆創作《刺殺》和《禁城一號》等諜戰小說時,其人氣沒有如此高漲,對比早期作品以后會發現:一方面,作家的寫作技巧日益成熟,《無縫地帶》具有鮮明的網絡小說特點;另一方面,網絡作家的創作倫理和外部環境的有機融合不僅僅是依靠宣傳和運作,打破網絡和文學之間的壁壘,創作兼顧文學性和網絡性,才是小說得以成功的關鍵。
三、自由倫理和人民倫理的雙重呈現
劉小楓把敘事倫理分為兩種,即人民倫理的大敘事和自由倫理的個體敘事。“人民倫理的大敘事的教化是動員、是規范個人的生命感覺,自由倫理的個體敘事的教化是抱慰、是伸展個人的生命感覺”[5](P4)。
(一)自由倫理個體敘事的呈現
在小說中,自由倫理的個體敘事主要指的是林重的私人生活,如家庭、朋友、昔日戀人等,與此相關的倫理事件往往增加了矛盾沖突的復雜性,讓小說更為精彩。
新世紀以來的諜戰小說,在大敘事外基本都增加了一條敘事線索,即日常生活和人倫事件的書寫。在婚姻生活中,林重和妻子童娜經常為了雞毛蒜皮的事情吵架;而林重和昔日戀人柳若誠的關系,即革命+戀愛,是新世紀諜戰小說常用的敘事模式,即使林重已經結婚生子,但柳若誠依舊深愛著他,因為柳若誠的存在,童娜吃醋、離家出走、和林重吵架,這種私人生活的描繪,給諜戰小說增加了趣味性和俗常性。
愛情主題在文學作品中是長盛不衰的,在革命類型的小說中,愛情卻具有另一番景象。如果柳若誠僅僅是深愛著林重的普通女性,那小說的倫理呈現是比較世俗化的,和其他網絡類型小說中的愛情敘事沒有區別,但正因為他們的感情中有了革命的加持,才顯得神圣和莊嚴,男女之愛也給革命添加了浪漫的色彩。追溯歷史,以柔石、茅盾、丁玲、蕭紅等人為代表,左翼作家面臨的革命和愛情的敘事倫理也陷入了兩難,蔣光慈把這種倫理的困境演變為革命+愛情的敘事方式,獲得了廣泛的認可。在蔣光慈的《野祭》中,革命者陳季俠對死去的章淑君懺悔,希望她能活過來好好的去愛她,革命和愛情在這里得到了和解,而和解的前提是戀愛要向革命,個人要向社會進行整體的位移。同樣,因為柳若誠和林重是一起并肩戰斗的同志,革命和愛情才能得到很好的詮釋。
(二)人民倫理的大敘事
人民倫理的大敘事主要指的是小說所呈現出來的社會層面的倫理觀念,主要表現為正義、犧牲和愛。
何謂正義,小說中每個人物的正義都有所不同。林重說“我們不是不能擁有正義感,而是這個職業決定你應該把它藏在心里,一旦它從你心里跳出來,損失的絕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生命” [3](P169)。在“是”與“非”的價值判斷中,正義基于人物所具有的立場,林重的正義是為黨的革命事業奮斗終生,哪怕壯烈犧牲,也在所不惜;翟勛的正義是在活埋兩個孩子前所買的那對糖葫蘆,良心即是他的正義;日本人山野涼介崇奉法律的公平和公正,法律是他的正義;神谷川對中共黨員深惡痛絕,殺人如麻,但他很愛他的家人,親情是他的正義。
犧牲,不僅僅是流血和肉體的逝去,還有更豐富的內涵,包括中國傳統道德范疇內的榮譽、貞潔、手足之情等的失去。柳若誠在被捕前拒絕和陸遠南一起去國外定居過安逸的生活,她為了革命事業而留了下來,在獄中受盡肉體的折磨,柳若誠的犧牲是肉體和貞潔的雙重犧牲;林重承受著被誤解為日本漢奸的罪名,被人看不起,兒子也被人嘲笑為小漢奸,他的犧牲是名譽和親情的犧牲。
愛和信仰是小說的主題。林重和翟勛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情同兄弟,但翟勛是個沒有信仰的人,他信仰的是權力和金錢,靠殺人和搶奪來換取優越的物質生活;而林重為了搭救中共地下黨陳渡航,毫不猶豫的殺死翟勛,因為林重有堅定的共產主義信仰,但凡所有威脅到革命的人和事,林重都不會猶豫和手軟。信仰不同,即使再深厚的兄弟之情也會灰飛煙滅,愛,是基于共同目標下的信仰,是博愛,無關階級和國界。
作為網絡小說,正義、犧牲和愛所傳達的是人民倫理的大敘事,通過倫理價值觀的接贖,打破了網絡文學和傳統文學之間的隔閡,具有較強的藝術性。
四、敘述倫理和敘述方式的多元化
敘述倫理指小說的敘述方式所具有的倫理效果,敘述方式存在于敘事行為之中,而敘述和敘事是密切相關的。在敘述者的講述行為中,敘述者采用的多種技巧、敘述結構、話語表達風格與時間等,都能強化敘述效果,這些多元的敘述方式體現在小說中,產生了多重的倫理效果。
(一)敘述多元化的倫理效果
作為網絡諜戰小說,《無縫地帶》之所以與眾不同,除了上述提及的傳統審美機制以外,主要源于取材的真實性。比如頗受讀者歡迎的《風聲》、《潛伏》、《麻雀》等諜戰小說,皆以虛構作為敘事的主要手段,不僅脫離了現實,而且與歷史背景毫無關聯。而《無縫地帶》則采取了虛中有實,實中有虛的敘事方式:故事情節是虛構的,但歷史背景是真實的,作者選取“大連抗日放火團”作為史料來源,花了六年的時間進行材料收集,描述了大連地委的組建、大連抗日放火團的英勇事跡、偽滿洲國成立、日本策動華北自治、日軍的細菌實驗、盧溝橋事變、日軍投降等系列歷史事件,為小說的創作增加了真實性和厚重的歷史感,且林重也有歷史人物原型。可見,實中有虛,虛中有實的敘事策略,是小說具備敘事倫理的基礎。
在敘事方式上,小說以倒敘的方式開始講故事:廖靜深奉部長高橋隆之命寫一份關于林重的調查報告,小說的開頭其實是交代故事的結尾,之后,小說開始進入正題,整個小說的講述是以節選廖靜深所寫的《關于林重等人反滿抗日縱火特大間諜案的報告》作為題頭,而故事的進展以時間順序作為線索,林重帶著妻兒從上海坐船回到大連工作,持續到日軍投降,時間跨度較長;從故事的空間來看,整部小說以關東州即大連作為故事展開的地點,其中穿插有營口、奉天、延安等空間位置,但都沒有展開故事,只作為人物活動的背景;故事的敘述以第三人稱來展開,描述林重在潛伏期生活的各種細節,而人物的心理狀態則用第一人稱,雙重人稱的使用有利于敘事的多方位拓展。
(二)敘述視角的流動
敘述視角指的是人物或者敘述者觀察的角度,敘述者在小說中擔負著“說”的重要職責,而敘述視角則是敘述者的眼睛,具有“看”的功能。“對視角的分析不只具有描寫力,它是小說修辭中一種新探索,小說可以為了某種道德目的給我們定位,駕馭我們的同情,撥動我們的心弦” [6](P22)。
敘述視角的流動,其實是人所處的位置和“看”的角度的差異。林重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從廖靜深、神谷川、老盧、妻子童娜、柳若誠、章魯等人的視角來看,林重都具有不同的性格和特點。因此,在多重視角的觀望里, “以局部的限知,合成全局的全知”,“從限知達到全知,看作一個過程,實現這個過程的方式就是視角的流動” [7](P221) ,林重是貫穿小說的中心人物,作者讓一條主線貫穿到底,使作品只有一個中心的聚焦點,他孤獨的泯滅人性,在痛苦中煎熬,是敘事視角所傳達的自由倫理觀。在波瀾壯闊的大時代中,個人的聲音是微不足道的,家庭、婚姻和愛情都讓位于時代,哪怕林重也希望自己能做一個好父親、好丈夫、好朋友,但人民倫理的大敘事碾壓了自由倫理的個人敘事,敘事視角的流動給予了倫理失衡完整清晰的答案。
韋恩·布斯認為,一位真正的作家應該要正視不同目標的沖突,如:國家、家庭、宗教、正義、樂趣、友誼等相互競爭的要求,視點是選擇滿足其中某項要求時的最重要的調控方式。小說最大限度的調動了多重的敘述技巧,為讀者謀劃了多出的倫理大戲。“敘事是在復述生活,也在創造生活的可能性,而‘生活的可能性’正是敘事倫理的終極目的。” [8](P24-30)多重敘述正是引導讀者發現“生活的可能性”的重要手段。
因此,網絡諜戰小說不僅僅是娛樂和獵奇,在當下的文化語境中,充斥了太多的功利主義,這種功利主義一度消解了崇高的價值形象,帶來了信仰的大量缺失和生命價值的迷失,而這些從日常生活中成長起來的英雄形象,促使人們反躬自省生命存在的意義。只有如此,網絡諜戰小說才能超越類型小說目前所在的格局,將時代的命運和自己的切膚之痛緊緊融合在一起,類型化小說才有更寬廣的發展空間。無疑,《無縫地帶》做了很好的示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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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謝有順.小說敘事的倫理問題[J].小說評論,2012(5).
On narrative Ethics in Seamless Zone
XU Liang-hong
(School of Arts,Anhui University,Hefei 230601,China )
Abstract:Li Xiao’s Seamless Zone is a good work among network spy novels. It integrates the aesthetic mechanism of traditional literature, is good at setting “cool” points, and has diversified narrative techniques. In the interaction between creative ethics and individual ethics, it discusse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grand narrative of people's ethics and the individual narrative of free ethics. The novel focuses on the cry of individual soul, highlights the theme of love and faith, and has high artistic value.
Key words:Seamless Zone;narrative ethics;narrative perspective
[責任編輯張馳]
[作者簡介]徐亮紅,安徽大學文學院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中國現當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