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 芃
摘? 要:現如今,傳播媒介迅猛發展,市場化程度不斷加深,審美活動逐漸泛化。人民群眾的精神文化需求日益增長,不僅要求在文化消費的過程中體驗審美滿足、探尋民族基因、獲得文化資本,人們還渴望得到即時性的消遣和娛樂。上述文化消費偏好推動了《紅樓夢》的改編熱潮,衍生出種類繁多的紅樓文化產品。這股消費的時代浪潮推動著原著在歷史的發展過程中不斷前進,使紅樓文化的當代傳播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多元態勢,煥發出屬于這個時代的生機與活力。
關鍵詞:紅樓夢;改編作品;當代傳播
得益于大眾傳播手段的發展與教育的普及,人們可以通過各種形式的改編作品領略《紅樓夢》的魅力。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間的對立被打破,共同匯聚成一種屬于新時代的審美特征。真正優秀、經典的文化會歷經時間的檢驗,隨著時代的發展而被更多人所接受和喜愛。正如今天的《紅樓夢》,原著在被奉為國學經典的同時,如今變身為國民級IP(Intellectual Property),衍生出眾多改編作品,紅樓文化也在此過程中得到廣泛傳播。
一、《紅樓夢》當代改編樣態存現
當下文化市場中五彩斑斕的《紅樓夢》改編作品令人目不暇接。對于大多數國人而言,《紅樓夢》或許只是一個存在于課本及官方宣傳體系中需要仰望的文化經典。如何才能吸引大眾在快節奏的生活中為《紅樓夢》駐足停留,正是這些改編作品作者們目前在做的事情。
(一)影視文旅項目
將《紅樓夢》改編為影視作品的嘗試,始于1924年梅蘭芳先生參演的黑白默片《黛玉葬花》。戲曲藝術在中國曾經具有較為廣泛的群眾基礎,因此后來又相繼出現了昆劇片《晴雯》、越劇電視劇《紅樓夢》等多部由小說到戲曲、再到影視劇的相關衍生品。如今提到《紅樓夢》的影視改編,1987年央視版以及2010年李少紅版《紅樓夢》電視劇至今仍保持著較高的關注度。2015年的《小戲骨紅樓夢》一經播出就在網絡走紅,得到了諸多媒體的稱贊。《紅樓夢》影視改編作品在產生轟動效應的同時也帶動了相關旅游項目的火熱,北京大觀園、正定榮國府和上海大觀園都是20世紀80年代圍繞《紅樓夢》建造的主題公園,滿足了游客做一回“紅樓夢中人”的渴望。與影視畫面相比,主題公園的落地將文學作品中抽象的語言文字實體化,使參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如今伴隨著體驗式經濟的浪潮,安徽寧國等地又開始打造新時代的紅樓夢文旅產業項目,以期助力當地經濟的發展和紅樓文化的傳播。
(二)電視音頻節目
2003年,中央電視臺《百家講壇》欄目為了紀念曹雪芹逝世240周年特別策劃了《新解〈紅樓夢〉》系列節目,后又在2005年推出了《劉心武揭秘〈紅樓夢〉》,不少觀眾在聽過紅學家們的解讀后對《紅樓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隨著互聯網技術的蓬勃發展,除了視覺傳播方式,圍繞《紅樓夢》的音頻改編節目也取得了不菲的成績。這些節目在蜻蜓FM、喜馬拉雅FM、三聯中讀等國內影響力較大的在線音頻平臺上均可收聽,其中關注度較高的有《蔣勛細說紅樓夢》《白先勇細說紅樓夢》《馬瑞芳品讀紅樓夢》等。除此之外,為了給2010年開播的新版《紅樓夢》電視劇選擇演員,北京電視臺在2006年舉辦了“紅樓夢中人”選秀活動,吸引了超過45萬人報名參加,觀眾可通過手機短信和網上投票的方式支持自己喜歡的選手。這種經典名著與選秀的結合獲得了大眾的持續關注,在流量的加持下取得了不錯的經濟效益與社會反響,成為當時規模較大的一次文化事件。
(三)衍生讀物
為了迎合當代年輕人閱讀習慣及興趣點的轉變,《紅樓夢》衍生讀物隨之誕生,并呈現出基調輕松幽默、注重實際效用的改編特點。以《紅樓夢》為原型進行再創作的網絡同人小說主要發表在“起點中文網”“晉江文學城”“縱橫中文網”等平臺,小說作者在自己營造的紅樓世界中肆意發揮想象力,人物穿越所展現出來的古今對比為文本增添了內在張力,百合、女尊等多種性向類型在顛覆經典的同時,也折射出年輕一代復雜的愛情觀和價值觀。注重實際效用的改編特點則主要體現在創作者于紅樓文化挖掘過程中的工具性視角。既有《鉛筆線描技法:紅樓夢中人》等巧用《紅樓夢》中的人物形象圖稿作為繪畫教學工具的書籍相繼出版,也有《紅樓夢飲食譜》《紅樓服飾》《紅樓園林》等生活類圖書廣受關注,還有《紅樓企話》《商道紅樓》《王熙鳳辦事有一手:怎樣管理好爛攤子》《紅樓夢教你的10堂理財課》等涉及經管知識的讀本上架熱銷,共同構成了《紅樓夢》衍生讀物領域精彩紛呈的景象。
(四)動漫游戲
早在2001年,日本就出版了由王敏編寫,北本守正繪制的漫畫版《紅樓夢》(第一卷)。不過國內以《紅樓夢》為主題的動漫改編并不多見,目前在互聯網上可以搜索到《漫畫歪說紅樓夢》《紅樓一分鐘》等五部相關作品。《紅樓夢》的游戲改編則主要以“戀愛”劇情為主,為玩家提供了多種不同的愛情結局。同時融合穿越、解謎等流行元素,輔之以戰斗和收集系統,操作簡單、類型單一,美術及音樂效果精良,可惜受眾面較小。這種狀況也造成了相關游戲整體流量不高的局面,最終陷入后期維護困難、更新緩慢甚至停服的尷尬境地。除此之外,一些休閑娛樂類小游戲例如連連看、麻將等也吸收了部分紅樓元素,以引發原著粉絲關注。有趣的是,近十年來,隨著文字劇情類互動游戲的發展,由愛好者自己借助橙光平臺制作的橙光游戲成為一種新的商業模式。由于《紅樓夢》的文本內容與該模式的契合度很高,所以截至2021年8月2日,在橙光首頁以“紅樓”為關鍵詞,可以搜索到相關作品52個。趙嗔林創作的游戲《紅樓夢養成:折情》已吸引玩家12.9萬。在該作品的簡介中可以看到這樣一句話:“這里不是對原著的復制粘貼,但是一定有對原著的熱愛與執念。”正是對紅樓文化的喜愛,使這些創作者完成了從消費者向生產者的轉變,為《紅樓夢》在互聯網時代的傳播增添了一抹鮮艷的色彩。
二、紅樓改編熱背后的文化消費偏好
如今的文化消費呈現出審美泛化的特點,與商業、娛樂、社交活動相融合,共同構成了人民群眾的日常生活。《紅樓夢》的各種改編作品是資本邏輯、技術賦權與消費文化多重加持下的必然產物,同時也折射出大眾真實的精神世界及情感渴求。人們當下的文化消費偏好作為這些改編作品的重要創作依據,解釋了《紅樓夢》的當代傳播為何會呈現出如此面貌,以及我們需要《紅樓夢》改編作品的原因。文化消費偏好是指消費者以主觀愛好的形式表現出的對具有某些特性的文化商品的選擇,它的形成在個體差異的基礎上還具有一定的時代性、民族性和社會性。
(一)時代性:消費文化的洗禮
現如今,買方市場取代賣方市場,消費需求日趨個性化和多樣化,我國也已大規模地邁入鮑德里亞所說的“消費社會”。經濟領域的成果逐步向文化領域擴散,推動著文化市場呈現出欣欣向榮的態勢。消費不僅是一種經濟行為,還是一個文化傳播過程。大眾的消費活動伴隨著新型生活方式及各種符號和概念的生成,這些在消費社會中產生的文化可以統稱為消費文化。追求物質享樂、以自我為中心、注重即時性的快感,等等,都是消費文化所強調的內容。消費文化的蔓延逐漸成為討論中國審美文化實踐的時代語境,文化藝術的神圣性和權威性被消解,高雅文化與通俗文化間的壁壘被打破。當今審美文化的發展也受到消費意識形態的影響,呈現出個體化、大眾化、生活化的趨勢。這就使得《紅樓夢》等經典文學著作走下神壇,在去精英化的過程中被貼上了商品的標簽,從而打上商業性、娛樂性和即時性的時代烙印。
(二)民族性:文化基因的追尋
從民族性的角度出發,中華民族共同的華夏文化基因是引導國民在潛意識中形成特定審美趣味的關鍵。文化基因是民族文化的遺傳密碼,可以通過學習教育或代際傳承的方式成為一個民族或族群的集體文化記憶,具有社會遺傳屬性[1]。曹雪芹在書寫《紅樓夢》的過程中完成了自身所繼承的民族文化基因的外部表達與傳遞,使該書成為中國傳統文化的百科全書。因此在《紅樓夢》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到儒家、墨家、道家、易經等中國傳統哲學思想的影子,同時還能通過詩詞、戲曲、飲食、服飾、建筑等文化形式一覽中華文明的魅力。中國人的血液中流淌著相同的華夏文化基因,這些基因又基于個體獨特的實踐外化為獨有的思維模式。當人們閱讀《紅樓夢》原著或欣賞其改編作品時,自身的文化基因與作品中相同的文化基因一碰撞就會產生特定的思想連接,所以不同的人領悟《紅樓夢》的切入點也不一樣。《紅樓夢》改編作品中有著諸多貼合中華民族審美趣味的元素,例如對家庭概念和因果命運的關注,再加上國人共有及特有的文化基因,不斷吸引著今天的消費者踏上對紅樓文化的追尋之旅。
(三)社會性:文化資本的渴求
《紅樓夢》作為中國古白話小說的集大成之作,具有強大的名著效應,吸引了眾多投資者與消費者的目光。“四大名著”的品牌辨識度和傳播影響力能夠大大增強《紅樓夢》改編作品的權威性及歷史厚重感,使顧客購買文化商品的行為變成獲取文化資本所進行的符號消費實踐。“符號消費”一詞來源于法國學者鮑德里亞,他將人們對商品的渴望解讀為對社會意義(名譽、地位等)的欲望。在文藝場域這個具有自身獨特邏輯和必然性的空間內,個體在其中最主要的勞動積累被稱為“文化資本”。所有消費者都有在文化市場中自主選擇商品的權利,但這種權利的行使要受自身文化資本存量和預算線的約束。對于大部分消費者而言,直接閱讀《紅樓夢》原著雖然更貼近布爾迪厄所說的“合法趣味”,能夠最高效地完成文化資本的積累,繼而縮小與場域中“成功人士”的距離,獲得有利的社會地位。但受限于文化水平、閑暇時間等諸多因素,實現起來困難重重。因此各種改編作品就成為快速了解這部經典文學作品,完成文化資本積累的不二之選。
三、消費需求指引下的紅樓文化傳播
(一)跨時代語境下的理解障礙
古代文學作品因時代不同導致的語境落差,給當今普通讀者的閱讀造成了很大的理解障礙。文化消費是一種時間密集型的消費活動,特別是大部頭文學名著的閱讀讀者不僅需要投入大量時間,還需要其保持一個較為平穩的心境。但當今生活節奏越來越快,所有人都置身于信息爆炸、熱鬧喧囂的時代之中,豐富的感官體驗有時反而成為理解與思考的障礙。得益于義務教育的普及,大眾整體的文化素質雖然得到了極大的提升,但個人所擁有的碎片化時間及焦慮的心態使其很難完成對《紅樓夢》原著的閱讀。《紅樓夢》是古白話小說,書中穿插了大量的詩詞歌賦、俚語俗語以及各種細膩的心理描寫,依附于新興視聽媒介的改編作品中的這部分信息必然會因傳播形式被削弱。同時受消費者的接受程度、當下文化消費的流行風向等各種因素的制約,改編者在再創作的過程中也會根據自己的審美偏好對原著內容進行刪改,這些都會造成《紅樓夢》藝術性的損失。不過相關改編作品確實帶動了國人重溫經典、傳承紅樓文化的熱情。因此在保持謹慎態度的同時,通過以人民群眾能夠接受和認可的方式及手段,運用豐富的視覺語言,結合碎片化閱讀傾向對原作進行流行化改編,能夠更加有力地推動紅樓文化的現代傳播。
(二)立體傳播網絡的解決之道
對于《紅樓夢》改編作品的消費是正反同體的:既是資本的狂歡,又是群眾的需求;既是對原著藝術價值的娛樂化解構,又是其在這個時代重獲新生的證明,是紅樓文化成長本身。正如印刷媒介的興起將人分成了識字的文化人和不識字的文盲,前者因為掌握了書面語言的表達方式而成為有文化、有教養的文化階層,并占據了道德上的制高點。過去,能夠流暢閱讀《紅樓夢》原著的文化精英們牢牢控制著紅學研究領域的話語權。但是在今天,通過網絡、移動終端、自媒體、數字技術等媒介之間的相互連接、互相滲透,共同形成了以《紅樓夢》為核心的立體傳播網絡。各種各樣基于大眾媒介的改編作品不僅幫助很多消費者跨越了原著文字的“閱讀障礙”,圖畫、音像同步的非線性傳播模式還讓現在的觀眾能夠更好地理解曹雪芹在書中營造出的文化氛圍與審美情趣。根據麥克盧漢“媒介即訊息”的觀點,媒介能夠深刻影響我們對周遭世界的理解方式[2]。消費者對不同媒介產品的接受程度存在差異,如果作品擁有多樣的媒介形態,就會更容易獲得廣泛傳播,并在客觀上喚醒大眾對于美和藝術的熱情。跨媒介的《紅樓夢》改編作品之所以如此流行,或許正是因為這些不同傳播形式及風格的改編作品能夠讓消費者尋找到自己所需要的異質性內容。
(三)從消費者到生產者的轉變
一部優秀的文學著作不是矗立在形而上學高峰之巔的“紀念碑”,而是一支在讀者不斷演繹的過程中獲得時代新生的“樂譜”。或許現在的電視觀眾及網友們無法通過改編作品對《紅樓夢》這部經典文學名著進行完全解碼,造成了文化批評家所批判的對于文學經典的解構。但是我們對文學作品的理解并不是一個消極的接受過程,其中還蘊含著生產性的反應 [3]。無論是閱讀原著后發表的評論,還是對紅樓文化進行重新建構得到的改編作品,甚至是基于改編作品進行的再詮釋、再創作,本質上都達成了《紅樓夢》的再生產,顯示出強大的生產性。伴隨著互聯網媒介的興起,消費者通過彈幕、評論等形式所闡釋的對于《紅樓夢》的理解,都是一種對于自身文化基因的翻譯轉化。可喜的是,這種翻譯轉化行為本身已經就達到傳播紅樓文化的功效。而且通過觀察評論區、彈幕及貼吧留言可以發現,這些《紅樓夢》改編網絡小說、動漫游戲的消費者主要集中在青少年群體。他們當中有很多人以前對《紅樓夢》了解甚少,但是都通過上述渠道知曉了原著的故事梗概,特別是黛玉葬花、寶釵撲蝶、湘云醉臥、晴雯撕扇等經典段落。輕松幽默的改編基調使消費者在娛樂的過程中增加了對《紅樓夢》的親近感,逐漸產生了繼續探索原著的興趣。可以預見的是,隨著理解的深入,紅樓文化也會逐漸成為這群青少年的“文化基因”。
四、結語
有學者擔心過度商業化的運作不僅有損這部古典文學頂峰作品的藝術價值,還會對年輕人產生誤導,加重社會中“娛樂至死”的不良風氣,不利于紅樓文化的傳播。這種擔憂固然有其意義,但我們必須跟隨時代發展的腳步,認識到文化藝術受眾及其背后的文化消費偏好都已然發生了改變。相比起被“誤讀”,經典更怕的是被“冷落”。用群眾喜聞樂見的形式來傳播紅樓文化,其實際效果遠遠超過了專家學者們嚴肅認真的批評與吶喊。雖然這些文化產品浸漬于無處不在的商品意識中,卻給更廣泛的人民群眾提供了欣賞文化經典的平臺,這何嘗不是一種審美普及與美育活動。在國民共同的文化消費偏好及樹立文化自信的目標推動下,不只是《紅樓夢》,越來越多的民族古典文化瑰寶都走上了當代改編的道路,客觀上促進了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傳播。
參考文獻:
[1]李彥群,任紹斌,耿虹.“文化基因遺傳”視角下民族文化遺產整體性保護[J].城市發展研究,2021(2):74-82.
[2]周詩巖.重讀《理解媒介》:麥克盧漢的延伸[J].新美術,2013(2):83-95.
[3]姚文放.重審接受美學:生產性批評范式的凝練[J].社會科學戰線,2020(5):156-167.
作者簡介:楊芃,濟南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化產業管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