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行·善

范翰臻 周臻

身后，吞噬霞光的靛云逐漸襲來;眼前，幾只飛鴉的剪影催促殘陽盡快退場。幾分鐘后，只剩下數絲橙黃最后的倔強。

我不禁著急起來。若是今晚趕不到目的地，明早就只能攜泥水流浪了。環顧四周，幾叢林下，是閃耀的亮光。遠光燈們一個個都伸長手臂，不住地向我們招手呼喊。我知道，那就是目的地。目的地是借宿的九年一貫制學校，似乎就在眼前，甚至觸手可及：溫水、可口飯菜、硬朗又不失溫暖的木板床鋪……可腳下如蛇精一般的水泥路，果真是蛇頭鼠眼，看不見那亮光。蜿來蜒去，仿佛見到目的地就避開。疾行許久，人和光的隔閡永遠那么遠，那么渺茫。眼見著僅有數里路的估算，但就是不識此山真面目，只緣身在灣道中;夐不見人的深山，只剩下因勞累而亟待修葺的雙腿和被悲傷裹沉的內心。

“唉，我實在走不動了。”勞累不允許我逞強，一屁股坐下，還好，這是大道，雖然蜿蜒，但地面較平，沒那么咯人;“好，那就吃點餅干墊墊饑吧。”爸爸似乎也被折磨得不行，想到了包里的水和餅干。

于是，道路上就出現兩個不動身影——一個坐著，一個站著，和餅干相顧。我咀嚼著餅干，看著身邊小草被風吹拂。山風陣陣，不知為何，想到了紅軍。

紅軍在過草地時，大雨傾盆，足陷沼澤，餐風飲露，又要忍受寒冷侵襲，卻只有青稞野菜愿意為他們提供能量。但他們仍抵過了國軍的飛機大炮，越過草地，取得長征勝利，靠的是什么？是心中大無畏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和革命樂觀主義精神，是心中的“中國軍魂”。

此時，山風逐漸吹散了盤云，月亮露出了皎潔的面龐;我悟到：他們尚且如此，我為什么不能有自信心呢？為什么不能激進向前呢？為什么在月朗風清的夜晚，吃著餅干、喝著凈水還要放棄？

頓時，我感到自己愚昧，自己迂腐，自己的好勝心、自信心受挫。“老爸，快走嘍！”我迫不及待地喊道。就這樣，兩個雕像似的身影逐漸移動起來。

但，這熱度只有三分鐘。隨著行李的逐漸沉重，自信心再一次被勞累掩蓋。

“我就說嘛。他們那么熱情，您還要拒絕。現在怎么辦？”我朝爸爸抱怨，“都怪您，好好在家不待，非要帶我來這里體驗什么‘吃苦之旅’不可！”

“我說小臻，這幾天我們結對的福弟一家大人都在農忙，中午還特地趕回來為我們做飯，耽擱了農活不說，關鍵我看天氣預報明天還有大雨。”爸爸耐心解釋道。

“那至少吃了晚飯再走唄，也比在這兒強。”

“怎么辦？現在人家肯定睡了。難不成你還‘厚顏無恥’地回去敲他們門？老鄉，給我們借宿一晚唄～～～”爸爸見狀，直接擺出了道德武器，我竟無言、也無心情以對。

突然，在身體即將貼上地面時，我聽到頭頂嘩嘩作響。抬首，著實吃了一驚。那是一棵松樹，松樹杈在狂風襲擊下，岌岌可危。

我不禁替它擔心，注視著它，心中默默祈禱。但，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它依然頑強挺立著。別的樹是搖晃投降，而它，是與暴風交戰，是張開巨大樹冠，把每次突襲的狂風都抓了進去。風急了，召集多路大將，以排山倒海之勢向松樹壓去。連我們也必須扶著一旁山體。松樹見硬拼不得，向一方倒了下去。

“不要啊！”我一陣緊張，心似乎已從嗓子眼里蹦出來，差一點奔上山崖，扶助松樹。可松樹倒了一會兒，就停下來。我這才發現，松樹旁有一棵云杉。松樹就是倚靠住它，攜手共抗狂風。雖說一杉一松無能為力，可它們聯合起來，用行動組成向心力，成功將風抵在門外。風見多次突襲未果，士氣大挫，只能漸漸縮下去，矮下去，最后一溜煙跑了。

瞻仰完了松風大戰，不禁感慨萬千。有自信力還不夠，必須有所行動。松樹云杉兩肋插刀，抵過狂風;我就與爸爸偕行，走向成功！

于是，我們十分鐘一次更換行李，二十分鐘一次吃兩塊餅干，誰累了另一人幫助攙扶。就這樣行有一小時多，山下亮光逐漸一近再近。

不過，“雙拳難敵四手”，餅干已吃完，力量已耗盡，水泥路卻仍不知足。看著雙腿漸漸軟下去，而遠處燈光依舊，心中總有說不出的酸楚。眼前景象已變得模糊。我努力控制自己，不讓眼淚接觸可惡的蛇精。這又有什么辦法呢？眼下還有幾公里……

真希望有他們……

無意間回頭，看到路上有個黃點在移動。愈進，又有柴油機隆隆聲……難道是他們？在深夜的黃土高坡山坳，這富有節奏感的“突突突”聲不啻于天籟;我和爸爸下意識往回走，忽聞爸爸叫：“老伯，你怎么來了？”原來，是我們拜訪家庭的男主福弟爸爸開著三輪拖拉機一路尋來。

“我說你們也是，我就是農忙晚回了些，家里有飯有菜，你們偏要走幾個小時回學校。”老人埋怨的語氣中不失關愛。

“明天不是要下雨嗎？要是明天請你送，路上遇到山體滑坡就不好辦了。”爸爸回答。

“我在山里生活幾十年，什么情況沒見過？你們來支教，我們應當感謝，怎么能飯都不給吃呢？現在就回我家吃飯吧。”

“沒關系、沒關系，學校有飯。走都走到這了。”看得出爸爸在硬撐，明顯底氣不足。

“哎呀，這么晚，學校食堂肯定都關門了，還跟我客氣啥。”

…………

但最終，還是我們說服了老人。可他堅決要找個地方請我們吃飯。機動三輪在午夜尋找著最近的城鎮飯店，有好幾次我聽著喘息的機器艱難的爬坡聲，都擔心是不是會翻下來，但福弟爸爸仍沉穩、快速地帶我們來到了飯館。聞著香噴噴的面條和大塊的鹵肉，一股暖意漸漸升騰起來，我眼角有些濕潤了：多么淳樸的老鄉！一碗面，不僅僅是一份善意。我們下午不辭而別離開后，他們本可以安心休息，做了飯自己吃。可他們沒有，而是準備了飯菜，預備追我們回來，最終送我們到飯店吃面。這背后是什么力量？是知恩圖報的善心。我們沒有接受他家里的善心，總覺得心懷歉意。

后來，老人驅車數十分鐘，把我們平安送回了借宿的學校，并贈送了一大蛇皮袋自家精制的山豆粉絲;望著拖拉機蹣跚的背影，我不禁深深鞠了一躬。

那次甘肅隴西支教之遇，使我永生難忘。后來，福弟考上了心中理想的縣中，一家人也經過努力脫貧致富。感謝中國軍魂，感謝大松樹，感謝老伯，筑成黑夜里的平安之路，架起我失望到成功的橋梁！

軍在心中，樹在行中，人在善中。

作者簡介：范翰臻（2008年2月—），男，江蘇省常州市人，初二年級，現就讀于常州市實驗初級中學

指導老師：周臻，女，江蘇省常州市人，現任職于江蘇省常州市實驗初級中學， 研究方向：學生語文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