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據要素產權界定

□文/姚志剛

（四川建筑職業技術學院 四川·成都）

［提要］隨著我國數字經濟的迅速發展，數據要素逐漸受到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和重視。數據作為要素資源，按照其貢獻參與利益分配也被提上日程。而數據權屬問題懸而未決，不僅會影響數據的開發利用和數據市場交易，也會影響數字經濟的創新發展。本文通過對數據產權特點的分析，結合數據資源的一些特點，對數據產權的界定提出一些想法。

一、背景

新經濟形勢背景下，經濟形式多樣化，生產要素開始不再限于勞動、資本、土地傳統資源等。隨著數字經濟的崛起，數據作為一種強大的生產要素已經進入到經濟活動中，這勢必會對資源配置效率產生重大影響。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提出推進要素市場制度建設，要健全勞動、資本、土地、知識、技術、管理、數據等生產要素由市場評價貢獻、按貢獻決定報酬的機制，實現要素價格市場決定、流動自主有序、配置高效公平。2020年4月，《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構建更加完善的要素市場化配置體制機制的意見》特別強調，要加快培育數據要素市場。數據要素的市場化配置主要包括數據的供給、需求、運營和監管四個方面，涵蓋了包括確權、定價、交易、監管等在內的環節。

數據要素按貢獻參與分配應該具備四個前提條件，分別是產權界定、要素流動、相對價格以及替代彈性。在這四個前提條件中，產權的確定是首要條件，也是基礎條件。要實現要素市場化配置，首要環節是確保清晰的數據產權。據此，本文對數據要素的產權確定進行了一些思考。

二、數據的定義和特點

（一）數據的定義和分類。數據廣泛存在于計算機或網絡中，主要是信息記錄，也包括那些能夠被利用的數據集合。按照數據生成特點或持有主體，可以將數據分為個人數據、企業數據、公眾數據和政府數據等。通常認為個人數據是由個人產生、形成的，或者是與個人相關聯的數據，主要包括從個人處采集的或記錄的自然數據；企業數據則是被認為是由企業記錄的，能夠反映企業基本狀況的數據，主要包括企業的財務數據、運營數據或者人力資源相關的數據，同時也包括企業采集或記錄的其他數據；公眾數據是由公眾群體共同產生的數據，主要包括對公眾群體的記錄以及公眾群體的創作；政府數據主要包括政府機構數據，以及由政府行為產生的數據或者與政府工作人員相關的數據。同時，也應該包括由政府依法依規、直接或間接采集的個人的、企業的、公眾的和自然的數據。

（二）數據的特點。與資本、勞動、技術等傳統生產要素相比，數據作為一種新的生產要素，呈現出許多與傳統生產要素不同的特征。

一是非稀缺性。成本與效益原則中指出，要盡量以最小投入獲得最大產出，其背后的原因就是資源的稀缺性和有限性。常規生產資源，如自然資源和勞動力資源，在某種程度上，都不是無限可得的。資源在參與生產的過程中，會發生某種轉換，如會在一定程度上被消耗或被轉換掉。但數據資源則有所不同。數據資源的非稀缺性并非是指數據資源的易獲得性，也并非是指數據資源到處都是、隨手可得。一般來講，數據資源的非稀缺性包含兩個方面的含義：一方面數據資源目前看來是接近無限開發的。從數量上來看，數據資源的量受數據存儲工具的限制。一般而言，如果存儲數據的物理設備設施允許，數據資源的量是可以無限大的。另一方面數據資源在經過生產過程之后，依然存在，并不會被消耗掉，資源本身不會有損耗，也不會發生其他改變，是可以多次重復使用的。即使使用過程中數據量進一步增加，也沒有污染、排放等問題。

二是非均質性。均質性是指單位資源的同質性。資本、勞動等傳統生產要素都具有一定的均質性。單位資本（每一元錢）之間沒有本質區別，都具有相同的購買力；勞動力資源之間的差異因為受勞動者個體的影響，可能會有明顯差別，但是這種差異也只是在一定范圍內存在。單位勞動力也是能夠通過一些技術手段或方式來進行度量。所以，綜合看來，勞動力的均質性仍然比較明顯。數據與上述要素完全不同。從目前的評價標準來看，還無法準確評估數據的價值，也不能對數據價值進行比較。一個比特數據與另外一個比特數據相比，雖然單位相同，但其包含的生產價值是完全不同的；并且從目前的技術環境來看，我們幾乎無法對某一企業的數據進行價值評估或橫向比較。

三是非排他性。從經濟學的角度來看，排他性也稱為獨占性，是指在技術上排斥他人使用某種資源的可能性。從數據資源的性質來看，數據資源具有某種程度的非排他性特征。數據資源如果儲存在儲存設備中，是可以被無限復制給多個主體同時使用的。任何使用者對數據資源的使用和消費都不會影響其他使用者的利益，也不會影響整個社會的利益。一方面使用數據資源的邊際成本接近為零。每增加一個數據資源的消費者或消費者，不需要再追加額外的投入；另一方面擁有數據資源的邊際成本幾乎為零。也就是說，每個使用者對數據資源的使用或消費都不會減少，甚至也不會影響其他使用者的使用或消費數量和質量，也不會減少其他人對數據資源的滿足程度，所以不存在一般意義上的消費擁擠現象。這是數據資源的便捷性。但這也帶來了一個重要問題，即是否需要建立排他性的權利制度安排，以規范和激勵對數據資源的供給和有效使用。

（三）數據要素的貢獻。數據要素參與生產有助于推動經濟增長，提升經濟效益，這也是數據要素之所以能夠參與收入分配的邏輯前提。傳統資源，如自然資源、勞動力資源等受稀缺性影響，供給趨緊；而數據要素的供給規模則隨著數字技術的發展而快速擴張。加上數據要素自身的特征，其是在使用過程中的非排他性和高收益性，可以預見的是，數據要素對于經濟增長的貢獻度會不斷攀升。數據要素大規模投入到企業生產中，有助于推動企業技術進步，優化現有生產要素的配置，提升配置效率，進而能夠推進企業的全要素生產率提升。

具體而言，數據要素推動經濟增長的作用機制可以歸結為以下四個方面：第一，數據要素參與生產，有助于實現企業規模經濟。一方面對于數字生產加工企業而言，盡管生產數字產品的初始投入成本較高，但數字產品被生產出來后，可以幾乎以零成本的方式實現無限次復制。在一定的范圍內，隨著數據要素量的增加，數據對于固定成本的分攤作用會明顯，所以數據要素的平均成本曲線會呈現出明顯的下降趨勢。這樣一來，提供數字產品的企業就會有更強的動機擴大現有生產規模。另一方面對于提供數據信息服務的平臺企業而言，伴隨數據要素的增加以及數據用戶規模的增加，其利潤也會隨之增加。綜合上述兩方面來看，進入數字經濟時代的企業更容易也更有動力形成規模經濟的增長機制。第二，數據要素參與生產，有助于企業獲得范圍經濟。有效利用數據要素有助于平臺企業以及其他市場主體獲得更大的范圍的經濟效應。范圍經濟的獲得，要依靠數據用戶規模的大小以及數據用戶信息的交易頻次和規模。一方面龐大的用戶規模，有助于平臺企業加強與全國乃至全球范圍內的產品供應商和消費者在網絡平臺的實時聯通，有助于企業平臺優化產品結構，提供多樣化的產品，實現和用戶各不相同的需求偏好之間的有效匹配；另一方面是從產品供應商的角度來看。供應商能夠通過平臺企業提供的消費者數據信息，對消費者的需求偏好進行分析，更好地了解市場，有助于實現精準營銷。從這個角度來看，不管是一般的產品還是小眾化產品都能夠匹配到買家，都有助于用戶規模的拓展和提升交易頻次，從而幫助企業實現范圍經濟。第三，數據要素參與生產，有助于降低市場交易成本。數據的投入成本，包括數據信息搜集、存儲、傳輸、分析的成本大為下降，企業可以通過較低的成本獲得數據服務，甚至市場信息，從而能夠大幅降低市場交易成本。一方面數據要素的投入，能夠降低現有交易的搜尋匹配成本和討價還價成本，有助于促進企業之間、企業與消費者之間的交易，提升市場效率；另一方面隨著市場信息的不斷完善，可以改善原來信息不充分的情況，使之前難以匹配的市場交易得以達成。這有助于幫助大量新交易的達成，擴大產出規模，這對于提高資源配置效率以及擴大企業產出規模都具有重要作用。第四，數據要素參與生產，有助于企業降低管理成本。通過對企業業務流程數字化、智能化升級，可以大幅度降低企業管理成本，幫助企業做大做強。首先，對企業的業務流程進行數字化、智能化升級之后，引入數據分析，就能夠實時獲取數據并自動分析各個環節流程，及時發現管理中存在的問題，能夠助力企業做好事前控制，提升企業管理效率。其次，企業進行數字化、智能化升級之后，能夠更準確地捕捉市場需求信息，更好地識別客戶需求，推動企業轉型，幫助企業改善存貨管理，減少庫存以及無效供給，提升企業決策的準確性，提升市場風險的應對能力。再次，企業增加數據要素投入，也有利于企業資產周轉速度的提升。所以，即使不增加傳統要素投入，企業在單位時間內也可以獲得更多的產出，獲得更高的收益，提升市場競爭力。

三、數據產權的定義和特點

（一）數據產權定義。資源要能夠被交易，產權界定是前提。產權也被稱為所有權，即誰擁有或控制該資源，并憑借該權利能夠對該資源進行處置，并有權參與分配的權利。數據產權是產權概念的延伸，是指數據資源所有者對數據資源的權利，包括對數據資源的歸屬權、所有權、占有權、支配權、使用權以及收益權等。數據要素的開發環節中，涉及到諸如數據主體、數據持有人和第三方使用人等多個主體。而數據究竟是屬于數據創造者還是收集者，這是數據確權爭議最大的問題。從理論來說，數據確權的核心是確定誰控制數據、誰有權接入數據、誰有權交易數據和誰有權分配數據價值。

（二）數據產權特點。數據產權也屬于產權的一種，所以數據產權也應該具有如下產權性質：第一，排他性。數據產權主體對所擁有的數據資源，應該有權利排除其他經濟個體占用的權利。但是，從目前的數據資源情況來看，只有那些未公開的資源，才能夠以相對較低的成本排除他人使用；而資源一旦被公開，要排除他人使用幾乎是不可能的，這也就是數據資源的非排他性。這是數據產權界定面臨的一個難題。即如何在兼顧資源特性和產權特性的前提下，保護數據權利主體的權益。第二，可交易性。數據產權一旦具備排他性后，該權利就會獨立于資源存在，則該權利可以進行轉讓，可以在不同經濟個體間進行讓渡。數據資源要能夠交易，應該具備排他性。數據資源如果能夠參與市場交易，即使數據產權的初始配置不符合效益原則，只要后續數據產權的交易成本低于因產權調整引起的價值增加，則交易就是可行的。市場追求利益最大化的動機將會促使數據產權的重新配置，帶來數據利用效率的提升。第三，可分割性。該特性依然以排他性為前提。如果數據產權獨立于數據資源存在，則權利就可以進行分割。被分割后的權利單位便于吸引更多的交易者，促進交易的達成，實現部分權利甚至整體權利的讓渡或轉移，也能有效促進資源的優化配置。

四、數據產權的困境

（一）數據資源的多樣性，導致數據權利類型的多樣性，并且不同類型數據權利在內容上也存在著較大的差異。按照數據來源不同劃分權利主體，可以大致將其分為自然人主體、政府主體和企業主體。自然人對自己的數據享有隱私權，所以個人數據資源主要涉及到個人的隱私問題。自然人對個人數據的權利重點在于如何保護其對個人數據的自主決定權，如何維護自身利益不受侵害，防止個人數據被非法收集或利用。對于政府數據，按照現有的觀點來看，這屬于公共資源，所以公眾享有知情權、訪問權和使用權。所以，對于政府數據的保護，要考慮如何維護公眾的權益。企業數據則主要是指企業層面的，主要包含企業的知識產權、商業秘密等信息的數據。企業數據應由企業所有。所以，企業數據保護的重點應該是如何維護企業在市場中合法的競爭權益等。

個人數據在法律上是一個明確的法律概念，所以個人數據的保護相對而言，操作難度會小于政府數據和企業數據。在目前的經濟形勢和政治形勢下，政府數據逐漸呈開放的討論語境，政府數據也成為一種重要的權利客體。在法律上概念的明確也指日可待。與個人數據、政府數據比較而言，目前商業數據比較模糊，法律上尚未具備嚴格的法律概念。這也是數據產權確定的一個難點。

（二）數據生產鏈條有眾多參與者。數據資源作為一種特殊資源，與其他財產不同的是，有多個參與者對數據進行支配，并且每一個參與者在各自參與的環節中會不同程度地賦予數據不同的價值。在數據的整個生命周期（產生、分配、交易、利用等）有多個參與者（包括數據提供者、數據收集者、數據處理者等）參與。產權的界定需要做的就是要界定權利和責任。要在眾多參與者之間進行權責劃分，甚至進行清晰界定，從目前來看是比較困難的。

在大多數情況下，數據不會自動產生價值，只有數據處理者對數據進行采集、加工、處理和分析，數據才會發揮作用、產生價值。所以，數據的提供者雖然提供數據，但是如果不能對數據進行處理，也是無法獲得收益的。也就是說，數據的各項權利需要在數據控制處理者的支持和配合之下才會發揮作用。所以，數據的提供者與數據處理者之間有依賴關系，數據提供者要依靠數據處理者。這樣一來，某一特定參與者要想獲得專屬的、絕對排他性的所有權在實踐上是不具備可操作性。

（三）數據產權內容和一般產權內容有所不同。通常意義上的所有權是指資源所有者幾乎能夠完全擁有、占有和使用該物的權利，并能夠憑借該權利獲得收益，而責任問題或侵權行為的產生一般是由于沒有妥善保管才會發生。但數據資源本身的特點（如非稀缺性和非排他性）和其他資源有所不同，這使得數據資源的所有權和民法對一般資源所有權的界定會有所不同。在數據的整個生命周期中，數據產權會有不同的支配主體，對于權利人來說，可能需要承擔更多的義務和責任，不僅包括要對數據資源進行保密，防止數據泄露以及數據侵權等事件，可能也需要在日常的數據收集和處理中履行相應的義務。

五、數據產權優化建議

基于數據資源特點和數據產權的一些特點，本文對數據產權優化提出了一些思考和建議。

（一）數據產權優化需要清楚界定數據主體與數據記錄者之間的權利邊界。數據確權的目的在于對數據權利的設定和保護作用，所以一定要以準確判定數據性質和分類為前提。對于數據性質，建議區分原始數據和衍生數據。原始數據主要是指用戶提交的數據和對用戶行為的記錄數據等。對于原始數據而言，數據的提供者應享有個人數據權，而數據的使用者只有在用戶授權的情況下才能對數據進行處理、利用。衍生數據，即原始數據以外的數據，是數據記錄者通過分析加工生成的數據。對于衍生數據而言，由于數據記錄者加工生成了該數據，所以數據記錄者應該享有對數據的處置權；但是，如果衍生數據中涉及到個人數據時，該部分數據的提供者（即數據主體）則應該享有個人數據權。

從優化資源配置的角度出發，數據產權機制應鼓勵而非限制價值創造行為。關于數據資源收益權的劃分建議：可以首先將數據資源的收益權劃分給數據平臺企業，但是一定要保證個人數據不被企業平臺使用。在個人隱私權得到保護的前提下，將收益權首先界定給數據平臺企業，這樣有利于發揮平臺企業的相對優勢。數據匯總到平臺企業，不需要企業刻意搜集數據，平臺會自動記錄數據，這樣就會節省數據搜集成本，從而有利于創造更多的社會價值。如果平臺企業收集的數據涉及到用戶重要隱私或財產數據，應保護用戶權益，如賦予用戶決策和選擇的權利。用戶有權同意或拒絕平臺企業的搜集，而平臺企業應向用戶支付一定的費用用以補償分享收益或補償人格權、財產權可能遭到威脅的風險。

（二）盡快健全個人數據保護立法體系。如何在保護個人數據權利的基礎上發展數字經濟應該成為值得思考的問題。從目前數據保護的角度來看，與數據相關的法律依據主要包括《合同法》《反不正當競爭法》。但經濟形勢更加復雜和多樣化，數據侵權行為層出不窮，且形式更加多樣。原有的數據保護思路已落后于數字經濟發展的需要。目前，我國在數據確權和保護方面的立法實踐已明顯落后，應借鑒國際經驗，盡快制定專門的數據保護法，來明確數據產權的邊界和責任。完善法律體系，才能夠激勵數據權利人的持續創造能力，推動數字經濟秩序的完善。

（三）實行數據產權分級安全保護機制，加強對各行業領域的數據安全治理。在采用安全防護政策時，要綜合考慮行業特征，考慮行業數據的敏感程度、數據可用性要求等因素，針對不同的行業數據采取不同級別的安全防護策略。同時，對數據運營企業的資質要求一定從嚴，高標準要求，尤其是涉及敏感類行業，如國計民生、國家公共安全、能源、交通等行業，一定高標準要求，并嚴格控制數據的應用及傳播范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