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例排除妨害糾紛案評析

武寒霜

中國進口貨物的收貨人向中國海關如實申報、繳清稅款或者提供擔保后，海關才會簽印放行進口貨物，故報關是提取進口貨物的必要手續。進口貨物的收貨人憑提單掃描件向中國海關申報進口符合法律規定，但因其未獲得正本提單，故無權提取貨物。收貨人拒絕撤銷報關，會導致正本提單的持有人無法報關繼而無法提取貨物，不能實現提單項下的權利。此種情況下，進口貨物的收貨人應撤銷報關，以排除妨害，使正本提單持有人可以實現提單項下的權利。

另外，買賣合同有關風險轉移的約定不是對所有權轉移的約定。進口貨物的提取取決于持有正本提單等，與所有權無關。

[案情]

2018年8月30日，J公司作為賣方與作為買方的遼寧X公司簽訂了《巴西大豆油銷售合約》，約定豆油銷售數量為2 000 t，接受±5%短溢裝，起運港為桑托斯港，目的港為大連港，約定裝運時間為2018年9月15日和9月22日，允許分批裝運，每批最少10個集裝箱。“風險轉移條款”約定：“滿載集裝箱到達目的港后，賣方風險轉移給買方。”合同還約定了其他相關事宜。2018年9月21日，巴西K公司與香港H公司簽訂了豆油貨物出口買賣合同，約定巴西K公司向香港H公司出售12 960箱豆油，貿易方式FOB桑托斯。合同還約定了其他相關事宜。2018年10月17日，裝載 12 960箱豆油的10個集裝箱由“VALUE 1288”輪從巴西桑托斯港運往中國大連港。長榮海運公司作為承運人簽發了一式3份正本提單（以下簡稱第一套正本提單），記載托運人為巴西K公司，收貨人為憑遼寧X公司指示，通知方為遼寧X公司。2018年12月17日，“VALUE 1288”輪抵達大連港，10個集裝箱卸載于大連大窯灣保稅港區。2018年12月18日，遼寧X公司憑上述提單的掃描件以貨物收貨人身份向中國海關申報進口貨物。因與巴西K公司簽訂貨物買賣合同的香港H公司一直未能付款贖單，巴西K公司將12 960箱豆油出售給大連吉意公司。之后，巴西K公司將第一套正本提單退還長榮海運公司，并要求長榮海運公司換簽提單。換簽的一式3份正本提單（以下簡稱第二套正本提單）記載托運人為巴西K公司，收貨人和通知方為大連吉意公司。

遼寧X公司已向大連海關申報進口涉案貨物，但因不持有正本提單而無法提取貨物。巴西K公司持有正本提單，大連吉意公司可以通過巴西K公司的轉讓而持有正本提單，但因遼寧X公司已先行報關并拒絕撤銷報關，巴西K公司和大連吉意公司均無法向海關申報進口貨物，繼而亦無法提取貨物。X公司認為，其系涉案貨物的指定收貨人，其依據副本提單向海關申請報關符合法律規定。巴西K公司已將涉案貨物的所有權轉讓給香港H公司，無權再賣給第三方；遼寧X公司是合法的收貨人，在涉案貨物到港、遼寧X公司報關后，涉案貨物已不處于運輸過程中，巴西K公司無權指示長榮海運公司簽發新的提單，長榮海運公司也無權根據巴西K公司的指示作廢原提單、簽發新提單。遼寧X公司已依據《巴西大豆油銷售合約》“風險轉移條款”成為涉案貨物的所有權人，巴西K公司無權要求遼寧X公司撤銷報關。

涉案貨物滯留大連港，面臨過期變質的風險，并產生了滯箱費等高額費用。巴西K公司在大連海事法院對遼寧X公司提起排除妨害糾紛之訴，請求判令遼寧X公司辦理撤銷涉案貨物報關手續。

[爭議]

（一）遼寧X公司是否有權提取涉案貨物。（二）巴西K公司是否有權提取涉案貨物。（三）遼寧X公司是否有義務撤銷報關。

[裁判結果]

大連海事法院判決：遼寧X公司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辦理撤銷報關手續。遼寧X公司不服提起上訴，遼寧省高級人民法院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案例注解]

（一）遼寧X公司是否有權提取涉案貨物

貨物裝上船后，承運人長榮海運公司簽發了一式3份正本提單，遼寧X公司是提單的指示人，其憑提單復印件以收貨人身份向海關報關，但因遼寧X公司始終未持有正本提單，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第71條之規定，遼寧X公司無權提取涉案貨物。即，遼寧X公司雖以收貨人的身份報關，但并未成為涉案貨物的合法收貨人。《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23條規定：“動產物權的設立和轉讓，自交付時發生效力，但法律另有規定的除外。”涉案貨物從未被交付給遼寧X公司；遼寧X公司與J公司簽訂的《巴西大豆油銷售合約》“風險轉移條款”系對風險轉移的約定，不是對所有權轉移的約定，不屬于法律另有規定的可以發生所有權轉讓效力的情形，故遼寧X公司亦未取得涉案貨物的所有權。

（二）巴西K公司是否有權提取涉案貨物

巴西K公司作為托運人與作為承運人的長榮海運公司之間存在運輸合同法律關系，該運輸合同法律關系屬于債權債務法律關系，債權債務法律關系不受物權影響，故巴西K公司、長榮海運公司在運輸合同項下的權利、義務不受涉案貨物所有權的影響，無論涉案貨物的所有權是否屬于巴西K公司，巴西K公司、長榮海運公司都有權協商變更運輸合同項下的事宜。巴西K公司作為托運人合法持有第一套正本提單，未將提單轉讓、交付給他人，長榮海運公司亦未交貨，此種情況下，巴西K公司告知長榮海運公司變更提單收貨人信息，長榮海運公司收回第一套正本提單、應要求重新簽發一套提單，符合法律規定。第一套提單在交還長榮海運公司后失效，第二套提單是涉案貨物現行有效的提單，巴西K公司作為第二套提單的合法持有人，享有提單項下的全部權利，包括提取（即占有）涉案貨物的權利。

（三）遼寧X公司是否有義務撤銷報關

《中華人民共和國海關法》第17條規定，進口貨物自進境起到辦結海關手續止，應當接受海關監管。第18條規定，進口貨物的收貨人應當自運輸工具申報進境之日起14日內向海關如實申報。第20條規定，除海關特準的外，進出口貨物在收發貨人繳清稅款或者提供擔保后，由海關簽印放行。涉案貨物系進口貨物，收貨人向中國海關如實申報、繳清稅款或者提供擔保后，海關才會簽印放行涉案貨物，故報關是提取涉案貨物的必要手續。遼寧X公司未能成為涉案貨物的收貨人，亦不是所有權人，其不撤銷報關，妨礙了巴西K公司依法實現提單項下的權利，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245條第一款“對妨害占有的行為，占有人有權請求排除妨害或者消除危險”的規定，遼寧X公司應撤銷報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