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味情話”語言的修辭藝術解析

焦曉霞

(鄭州師范學院 初等教育學院，鄭州 450044)

語言是我們人類進行溝通交流、表情達意、描摹情狀的基本工具，“土味情話”是當今網絡語言表達的一種典型，除了具備網絡語言的時效性和變異性之外，還具有典型的社會行為性，具有以他人為指向的特點。這種言語交際不僅僅是為了傳遞信息，報道事實，而且是意圖通過交流在思想、情感和行為上互相影響對方。一方面要求交際者具有一定的語言表達能力，另一方面要求交際者具有運用語言藝術的技巧，實現更好的表達和交流。因此，運用修辭藝術提高言語的交際效果就是不可缺少的一項內容。

一、“土味情話”一詞的來源

“土味情話”一詞被國家語言資源監測與研究中心納入到了“2018年度十大網絡用語”中，“土味情話”一詞主要是對近年來網絡平臺或社交媒體上青年男女之間交流話語內容及表達方式概括而來的網絡詞語，具有一定的時代性和傳播媒介的制約性，這種情感交流的方式與現代人的生活狀況有著密切的聯系。劉怡認為，“土味情話”一詞中的“‘土味’是在繼承舊意的基礎上通過逆向發展而形成新的意義，即用來對一些俗氣但符合潮流，讓人有點嫌棄但又欲罷不能的言語、人物、事物的描述”[1]。交流雙方對語言的選擇不僅是對一種生活方式的選擇，在一定程度上能折射出言說者所處的時代，所生活的階層以及所受的文化教養。所以，“土味情話”概括的是一種特殊的語言使用現象。

二、“土味情話”語言的相關研究

“土味情話”一詞還沒有被確定為“2018年十大網絡流行語”之前，已經有人對此做了相關研究，大多是從網絡詞語角度進行的概括研究，針對“土味情話”進行的專門研究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語言傳播和受眾者的地位

“土味情話”是運用語言藝術表達個人內心情感的一種語言形式，也是人們宣泄情感的一種方式，由于其“‘底層屬性’讓人們在使用時會有一種從內而外釋放壓力的快感，這種語言交流不僅不會帶來人際交往的負面效果，反而會增強雙方配合的默契感，在表述自己的同時達到一種娛樂的目的。”[2]鮑素娥通過對青春網絡劇的分析，認為“‘土味情話’雖然土得掉渣，尬得要命，但在一定程度上是小鎮青年對于話語權的表達以及一種文娛需求，是展示小鎮青年個性化情感的一個平臺”[3]。

(二)網絡流行語的形成機制

“土味情話”是一種社會語言變體，與語言自身的特殊性以及社會的整體發展關系較為密切，徐素萍從網絡流行語自身“求新求變”的生存規則、網民 “追求快樂”的心理動機以及“土味”適合社會情感表達的內斂規則三個方面分析了“土味情話”流行的語用學成因[4]。袁園等從語言文字特點的模因復制、傳播機制以及人際情感建構的角度探討了“土味情話”語言現象成為流行話語的機制[5]。郭雨寧從網絡亞文化角度分析“土味情話”的興起與發展，并探索了“土味情話”今后的發展模式[6]。

以上主要是從宏觀的角度對“土味情話”進行的相關研究，本文主要從修辭的角度分析“土味情話”語言的特點。

三、“土味情話”語言的修辭運用解析

“土味情話”是一種語言的社會變體，是在特殊的社交軟件和媒體廣泛使用的基礎上產生的一種網絡流行語，屬于新詞新語的研究范疇。新詞新語的產生和流行是社會發展的一面鏡子，它不僅能夠體現出當時的社會文化，還能及時反映出人們的思想觀念、審美情趣以及生存心態。這是人們利用語言各要素的特點對語言要素的一種選擇、重新組配而成的特殊表達方式，是為了追求更好的交際效果而形成的特定網絡語言。而“修辭就是對語言材料和表達方式的選擇、調整和創造性運用的過程。”[7]419因此，修辭在“土味情話”語言中也隨處可見。修辭主要指的是在語言運用時借助語音、文字、詞匯、句法的特點進行調整變化而形成，實現更好的交際效果或完成特殊的表達需要。本文主要通過具體的語言示例來分析“土味情話”語言中廣義修辭的運用情況。

(一)“土味情話”語言中的語音修辭

語音是訴諸于人類的聽覺系統進行傳遞信息的一種交際形式。語音修辭主要體現在音節配合、輕聲音節的利用、諧音、句末的押韻以及聲調的平仄調整等方面。“土味情話”語言出現的場景基本是在互聯網提供的社交軟件和網絡平臺上，以口語交際為主要方式。所以，語音修辭在“土味情話”語言中體現得較為明顯。比如：

(1)A:你是什么星座？

B:摩羯座。

C:不，你是我的得意之作。

(2)女：你知道我特別喜歡吃哪種魚嗎？

男：是不是在桌上呢？

女：我喜歡單眼皮、獅子座、陽光開朗還有愛笑、會唱歌、會跳舞還會調酒而且特別有禮貌，就是方嘉煜。

女：我今天準備這桌魚呢，是因為我想年年有余，年年也有你。

(3)A:“什么酒最醉人?”

B:“什么酒?”

A:“我和你的天長地久?！?/p>

(4)我的手被劃了一道口子，你也劃一下，這樣我們就是兩口子了。

(5)我喜歡你超過兩分鐘了，不可以撤回了。

(6)前半生到處流浪，后半生為你煲湯。

(7)只許州官放火，不許你離開我。

上面的(1)(2)(3)例句中都是運用諧音修辭的表現手法，“座”和“作”；“魚”“煜”和“余”；“酒”和“久”，利用音同或音近但字不同的特點，形成一種直接表白對方的表達內容，讓對方聽到之后不僅不會尷尬，反而會使聽者有一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同時也顯示出說話人具有很高的情商和很強的語言駕馭能力，具有一定的文學素養。(4)(5)句中是利用諧音雙關的修辭，“兩口子”“撤回”屬于音同字同但有兩種意義，是言在此而意在彼，在直白的語言表層蘊涵有深刻的語義內容，會給對方留下深刻的印象，這兩句話通過諧音雙關修辭的運用，表達說話者和受話者之間的關系更進一步，對對方的愛意更深一層，使交際雙方的互動帶有一種幽默色彩，雙方的關系顯得更為微妙。(6)(7)兩句是利用句尾押韻的特點，“浪”和“湯”押“ang”韻；“火”和“我”押“o”韻，這樣前后句說起來順口，聽起來順耳，同時也表達了愿為對方付出更多的愛，亮明了自己對愛情的態度，給對方吃了一顆定心丸，更加堅定對方就是自己的選擇。這種利用語音修辭的語言表達特點，符合年輕人在特殊環境下利用特殊社交軟件和平臺進行交際時坦露心聲的表達方式，顯得詼諧幽默又不失情趣。

(二)“土味情話”語言中的詞語修辭

詞匯是語言的重要組成部分，詞語修辭就是當我們“說話或寫文章時，首先必須選擇合適的詞語來準確地表情達意；進而利用詞語的意義和色彩，使語言表達生動優美?！盵7]443“土味情話”也是一種語言表達，同樣離不開對詞語的辨別、選擇、錘煉和加工。詞語修辭主要體現在同義詞或反義詞的選擇運用、詞語色彩意義的變化、改換詞性等方面。例如：

(8)A：小哥哥，給你一樣東西，要不要？

B：好啊。

A：我給你。

(9)我身體很好，可以扛米袋子，扛煤氣罐，可就是扛不住想你。

(10)你可能會被要求馬上離開，因為你的存在會讓其他人黯然失色。

(11)你今天特別討厭——討人喜歡和百看不厭。

(12)A：你這么完美，就是有個缺點。

B：什么缺點？

A：缺點我。

例(8)在兩人的對話中，最后A的回答在自己的預料之中，而B未必能一下子反應過來，“我”的選用在句中起到了兩個“雙關”的作用：一是指“我”可以給對方提供想要的東西，是施事，做句子的主語，可能也是B最容易理解和接受的；二是給對方的東西就是“我”，即他本人，在句子中是受事充當主語，這樣就帶來詞義的多解性，會造成語義理解上的歧義，一旦聽者理解了說者的真正意圖，會帶來不一樣的心理感受。這種對詞語的選擇使用，反而使“詞語變得更精簡、短促，甚至有些刁鉆古怪，但缺少了以往的迂回曲折，顯得直率、粗野”[8]。從而更有效地表達了自己的情感，直逼本意。(9)中的“扛”屬于多義詞，在前后句中既運用了兩個義項，同時也更換了該詞的語體色彩，前兩個“扛”是書面語語體，最后一個“扛”屬于口語語體，前后切換自如，使語言表達風趣幽默，同時拉近彼此的距離，使兩人的關系更進一步。(10)中的“黯然失色”一詞本是貶義詞，但該詞的用意不在對方身上，而是對不在場的第三方，出現在該句中，恰好起到了反襯的作用，前半句讓人不解，摸不著頭腦，而后半句就會給人帶來驚喜和意想不到的結果，使整個事件得到逆轉，用極端反襯的方式來表達對對方的贊美，達到出人意料的語義反轉，讓人感到一些尷尬的同時又有種甜蜜的感覺。(11)屬于詞語的拆分，從而使詞語的感情色彩也發生變化，“討厭”本是一個表示心理活動的貶義詞，經過拆分之后成為兩個褒義詞，即“討人喜歡”和“百看不厭”，帶來的語言表達效果與例(10)有著異曲同工之妙。(12)中的“缺點”屬于詞性的改變，前兩個“缺點”都是名詞，是指人的不足之處；最后一個“缺點”是做動詞用的，是缺少的意思。這體現在語言運用中選詞的經濟性原則，而意義則豐富多變。所以，詞語的準確運用實際是一件非常復雜的事情，也是我們語言表達的一個重要技巧。

(三)“土味情話”語言中的句法修辭

“土味情話”的語言表達同樣要遵守句法結構的規則。句法修辭主要體現在對句式的選擇、語義表達的直接與否、句義表達的明確與否以及句式的變異等方面。研究發現，一些網絡流行語的句式是對已有句式或句型的套用，只是更換部分語言成分，達到傳情表意的目的。比如：

(13)A：你聞到什么味道了嗎？

B：沒有啊。

A：那怎么你一出現 ，空氣都是甜的?！?/p>

(14)A：你最近是不是又胖了？

B：沒有啊，為什么這么說？

A：那為什么你在我心里的分量越來越重了？

(15)A：我愛你！我愛你！

B：我不愛你。

A：嗯，你真的不愛我？

B：我不愛你，我更愛你！

(13)和(14)是采用了設問句和反問兼有的句式進行交流。在這兩個對話中，A看似都是針對具體問題進行的提問，B也做出了回答，但對B的回答看似不滿意，于是A最后又以反問的形式回答了自己提出的問題，但答案表面上又不在問話之中。這兩種句式的綜合運用既能引起受話人的注意和思考，又能把自己對對方的愛慕之情蘊含在問話之中，造成語言的起伏不平，加強了對對方的肯定，抒發了強烈的情感。(15)采用直接表達方式，當A對B表達出自己的情感時，也希望得到對方同樣的信息反饋，但B卻做出了讓A出乎意料的回答，這在A的心里會造成極大的情感落差。在A的再次表白下，B先做出否定回答，隨即話鋒一轉，表達自己愛對方更勝一籌，使對方降到冰點的心情一下子復蘇，內心有一股暖流在流淌。這種直接表達的方式，采用的是肯定句與否定句的正反對比，造成雙方內心情感變化的巨大波動，同時增加受話人的心理反應和豐富的面目表情，起到更好的表達效果。句法修辭的選擇運用，能更好地發揮句子在交際中的作用。

四、結束語

“土味情話”是新時期語言發展的一種特殊社會變體，是在特殊環境下形成的言語交際方式，這種交際過程其實就是交流雙方通過語言的形式進行博弈的過程。說話方根據對自身已有信息的掌握和理解，加上對語言的認知，調動各種修辭手段，用與自身知識水平相當的話語來表達情感，而聽話方除了要利用話語的結構特點外，還要借助一定的修辭原則和語用慣例來推測說話者的意圖。因此，言語交際要講究修辭，從而取得更好的語言表達效果。修辭也恰好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對方的意圖，實現更順利、更深入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