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惲壽平沒骨花鳥畫的設色

惲壽平作為“清六家”之一，其沒骨花鳥畫開創花鳥畫史新局面，色彩以清麗妍雅的形式呈現，畫面精細不刻板。惲壽平的沒骨花鳥畫的設色有很多他自己獨創的技法，方薰在《山靜居畫論》中提到：“惲氏點花，粉筆帶脂，點后復以染筆足之。點染同用，前人未傳此法，是其獨造。如菊花、鳳仙、山茶諸花，脂丹皆從瓣頭染入，亦與世人畫法異。其枝葉雖寫意，亦多以淺色作地，深色讓主筋分染之。”其根本特點是他將元人秀雅幽淡的配色與工整、雅麗的宋畫相結合，變革的傳統工筆花鳥畫與文人畫相調和，再結合他自身在山水畫方面的造詣，用山水畫的技法畫花鳥畫，拋開傳統工筆的勾勒填彩，用顏色直接“點染”作畫。

一個人作畫所用的顏色能反映出他的性格，惲壽平的色彩所追求的植物寫生狀態下的清麗冷艷，整個色調秀麗淡雅，正如他本人，無論是他的出身還是情感、氣質，既有花鳥畫的秀雅與明潔，也有山水畫的蕭瑟與孤寂。

一、設色體系的形成

惲壽平雖是文人畫家，但其在作畫色彩上與其他文人畫家有明顯的區別，體現在他“粉筆帶脂”與“文人氣息”的融合，在設色上色彩艷雅但不俗，畫面整體淡雅、清逸。“惟能淡逸而不入于輕浮，沉厚而不流為郁滯，傅染愈新，光輝愈古，乃為極致”在他的畫跋中也有所體現。

惲壽平沒骨花鳥畫色彩形成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從小學山水畫，其山水畫主要學習董源、黃公望的文人山水，色彩淡雅，多為水墨淋漓的墨色山水畫，所以在他的沒骨花鳥畫中也可以看出層次分明的顏色，在學習了徐熙的“落墨法”后形成“以彩為墨”的風格。雖然沒骨花鳥畫為惲壽平所獨創，但也是在他研習古畫古法的過程中所形成的“酌論古今”，加上熱衷對植物的寫生，以花卉的固有色為主，再加上自身的感受，充分表現寫生對象的狀態。對于花卉的創作，惲壽平在繪畫中注重表現花卉盛開的狀態，花瓣隨風飄揚的姿態，花瓣顏色變化豐富，從花心到花蕊仔細描畫，在葉子與莖干上處理得較為輕松。花瓣多用白粉與較淺的胭脂、朱砂等“粉筆帶脂”以達到花瓣色彩自然變化的效果，再配合局部點染重色完成;枝干與葉以淡墨調和為主，整體顏色統一，配合淡墨與花青勾勒葉子的經脈。與常見的花鳥畫不同，惲壽平喜歡突出花卉的花心與花瓣反葉，整體畫面濃淡兼宜。

二、設色的審美特征

惲壽平的沒骨花鳥畫不像傳統工筆花鳥畫，主要以小品、扇面為主，尺幅較大的花鳥畫較少，畫面多為單只花束或少量花枝組成。受文人畫審美與山水畫因素等的影響，畫面中水墨的比重高于純色彩。傳統工筆花鳥畫用淡墨勾勒輪廓，顏色分染層層疊加，慢慢顏色覆蓋墨色，花卉多用透明不厚重的顏色，惲壽平雖然直接用色代墨，但不代表其畫面中不用墨或減少墨色，他的墨色是融于色彩中的。

清麗妍雅是惲壽平沒骨花鳥畫設色的基本追求，花卉大多以暖色調與冷色調的枝葉形成對比，花卉雖多用明艷的色系，如胭脂、大紅等，但是能將顏色處理得艷而不俗，主要以濃烈的顏色與白粉、墨色相配合，描繪出花卉隨風搖動的生機。

空靈素淡的花卉是用不同的色彩，以不同層次清晰地構成和諧統一的畫面，其主要原因也是濃淡的處理得當。在《仿宋人玉蘭木瓜》中，玉蘭與木瓜顏色用濃淡區分，木蘭花瓣以蛤粉為主，枝葉主要以赭石與花青完成，皆為淡色直接染成，而在木瓜的處理上卻運用了大紅點染完成，濃淡對比，不但區分二者顏色變化，更體現出植物寫生狀態下的自然環境形態表現。惲壽平重寫生，其沒骨花鳥畫中的花卉并不是同一形態，有隨風擺動的，有被風吹壓了頭的，在顏色的處理上也不相同。

大紅大紫的牡丹最易畫得艷俗，惲壽平在描繪深紅的牡丹時，畫花瓣時筆上沾飽滿的曙紅再疊加鵝黃與鈦白，花蕊由少量鵝黃與鈦白直接一次完成，因牡丹的顏色較重，在對葉子的處理上也選用了較濃厚的畫法，葉子用墨綠與藤黃、花青，枝干以赭石為主。對于白色或其他淺色系的牡丹，整體色調為亮色系，花瓣用透明明亮的顏色完成，重色主要表現為花心與花瓣靠近花心的部分，花瓣其余部分多為白色，花蕊依舊用淡色或直接忽略不畫，葉子多為淡墨疊加三清完成，整體畫面呈現淡墨輕盈感，花瓣顏色透明但不失厚度，枝干與葉子同色，但比葉子稍淡，形成對比，淡雅清逸。

惲壽平用色淡雅但不失輕薄，雖與工筆三礬九染不同，沒骨多為直接“寫”出顏色，但后期也會因畫面需要而填色補色，且沒骨多用水與色相融以達成“線”的變化。惲壽平善用水，無論是墨與水相合還是色與水相合，都能做到自然相實。他常用墨積染，在畫面需要重色的時候，局部疊加淡墨，在需要墨色變化時，用“撞水”沖開墨跡，讓即使是純墨的部分也能做到清新透氣。

惲壽平所創的“色染水暈法”更是他用色得心應手的體現，色與水相互暈染，筆者在臨摹其月季時，白色的月季花瓣，鈦白與水在半干半濕的狀態下相沖撞形成的自然痕跡，花瓣顏色自然，看起來如清晨沐浴陽光新鮮欲滴。

三、對后世的影響

惲壽平作為常州畫派代表人物，影響了后世的花鳥畫家，除惲氏一派，還包括“二居”、蔣廷錫，以及近現代吳昌碩、任伯年等人。

“二居”與惲壽平都重寫生，同樣偏愛蟲草花卉等題材，主要以“撞粉”技法發展，在用色上保持惲壽平的清新秀逸。蔣廷錫推崇惲壽平的淡逸畫風，用色與惲壽平大致相同，筆者有幸在故宮博物院觀花鳥展，對比過蔣廷錫與惲壽平沒骨花鳥畫原作，蔣廷錫用色基本與惲壽平一致，學術不精的筆者在不確定其作品作者時，誤以為是惲壽平作品。蔣廷錫設色簡淡，畫面保持植物的自然生動狀態。鄒一桂作品雖以富麗為主，但作品中不乏惲壽平清潤淡雅的畫風。趙之謙所學惲壽平沒骨花鳥畫設色，將其與大寫意相結合，設色依舊保持淡雅明麗，用筆便寫意，自創清新揮灑的畫風。與之不同的任伯年，因學習西方繪畫，在用色上除學習惲壽平沒骨花鳥畫外，還結合水彩畫中的豐富變化，用色更為大膽且富有創作性與趣味性，在畫面中善用顏色變化，結合西方繪畫中的寫實、體積表現，增強了繪畫中的光影表現力。

近現代畫家將傳統中國繪畫與西方繪畫融合，在材料、肌理上做出更多的嘗試，但在設色上無不體現出惲壽平沒骨花鳥畫的淡雅清逸的痕跡。

四、結語

惲壽平的沒骨花鳥畫的出現是花鳥畫的變革，與傳統工筆花鳥畫設色豐富、用色飽滿不同，其設色影響至今，如果只是學惲壽平一幅畫設色，是不能領會其中變化與奧秘的。惲壽平清麗妍雅的設色建立在畫面需求之上。例如畫面中花色偏重，花葉的顏色可處理得較簡單但也配合花瓣顏色微微偏重，反正花色淡則葉與枝干也須調整淡色，須將整幅畫面設色控制統一。

筆者通過對惲壽平沒骨花鳥畫設色的研究，最終運用到自己的創作中，努力多加寫生實踐練習，從古法中體會寫生對象的自然之美。

（蘇州科技大學）

基金項目：2020年度江蘇省研究生科研與實踐創新計劃項目“惲壽平沒骨花鳥畫技法的探究與運用”（SJCX20_1134）。

作者簡介：李彥錂（1996-），女，貴州貴陽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畫創作與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