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采眾長 漆色流光
——明清徽州漆藝賞析

□ 鈕小雪

徽州漆器始于唐宋，明清時期達到鼎盛。宋代徽州的螺鈿漆器技藝精湛，有“宋嵌”之稱，出現(xiàn)了菠蘿漆技藝。徽州漆雕在明清時形成一個重要的漆作中心，通過原料、技藝的輸出，對江南其他區(qū)域的漆作行業(yè)都有著重要影響，明代徽州出現(xiàn)了一批著名的漆作藝人，隆慶年間，安徽新安的著名漆器工藝家黃成（號大成）寫成漆器專著《髹漆錄》，是我國現(xiàn)存唯一的一部古代漆工專著，《髹飾錄》的流傳，對日本漆藝的發(fā)展也產(chǎn)生了一定影響。

一、徽州漆藝的歷史背景

徽州自明代開始成為貢漆之地，生漆質(zhì)量高，產(chǎn)量大，年產(chǎn)可達百余石。徽商在經(jīng)營茶、紙、木生意的同時也從事著生漆的經(jīng)銷，有很多茶葉店都兼賣生漆，漆料的豐富造就了徽州漆藝的繁榮。

清代徽州社會經(jīng)濟的繁榮進一步推進了徽州漆器的發(fā)展。彩漆雕刻、螺鈿漆器、竹編漆器以及漆砂硯為清代四大品類。徽州漆器的髹飾工藝種類繁多，主要分為磨漆、描金彩繪、鑲嵌、刻漆和堆漆5個類別。一時間徽州漆器文房用品和生活擺件憑借其精湛的技藝贏得了諸多達官貴人和富商的喜愛，髹漆工藝日漸生活化、世俗化，出現(xiàn)在大量生活用品中，如漆盒、屏風、擺件等。

圖1 清 嵌螺鈿漆盒

圖2 明 朱漆描金蓮瓣形圓果盒

徽州漆器的制作耗時長，技藝復(fù)雜，耗時耗力，每一道工序都需要耐心和考驗，對漆作藝人的要求極高，又因為漆器不易保存，通風容易風化干裂，陰濕又容易變形，至今我們對徽州漆器的題材和工藝認識并不全面。

二、徽州漆藝的工藝源流

徽州山多地少，地理環(huán)境封閉，生漆、竹木資源豐富，傳統(tǒng)手工業(yè)發(fā)達，竹編、雕版、制墨、三雕獨具特色，徽州漆雕和這些工藝的發(fā)展互相學(xué)習(xí)、融合，一脈相承，形成獨特風格和技藝特色。

明代中期開始，從事米、鹽貿(mào)易的徽商成為中國商品經(jīng)濟的重要力量，徽商致富后回鄉(xiāng)置田，推動徽州三雕工藝的流行。受皖南三雕的工藝和題材影響，徽州漆雕更為考究和精美。

徽州漆雕從版畫技術(shù)中借鑒了“雕填”工藝，即使在漆地上刻凹下去的花紋，里面再填漆色或油色以及金或銀的一種裝飾技法，后來傳播到揚州、蘇州等地，成為制作屏風的重要技法之一。

除此之外，漆雕還從制墨、制硯工藝中，吸取了漱金、嵌珠、填彩、揩光等技藝。漆藝與墨盒、硯盒裝飾密不可分。

嵌螺鈿自明代晚期開始在全國流行，成為徽州漆器最大的一個門類。

清 嵌螺鈿漆盒（圖1）

此漆盒直徑17.3、高2.1厘米。安徽省文物總店舊藏。圖案疏朗有致，清新典雅，蘆葦花、蘆葉、螃蟹、白鵝等選擇不同色彩的螺鈿來表現(xiàn)，在黑漆地的襯托下，更顯流光溢彩。一只高舉雙螯的螃蟹，蟹有甲，蘆與臚同音，寓意傳臚，殿試奪魁，“一甲傳臚”，以此寄托人們對科場奪魁的期望。

描金是徽州漆器的傳統(tǒng)工藝，在漆面上用金漆勾圖繪畫，通常以黑漆、紅漆為地，有金碧輝煌的視覺效果。

明 朱漆描金蓮瓣形圓果盒（圖2）

此果盒直徑40.7、高9.8厘米。安徽省文物總店舊藏。子母口，呈蓮瓣形，盒蓋盒身分成八瓣，髹朱漆，盒內(nèi)以黑漆為地，蓋面飾有描金花卉紋，造型別致，吉祥喜慶。

竹編漆器是徽州漆器中最具特色的一類，它綜合竹編與髹漆二藝之長，以竹和木為胎，髹漆彩畫，使得器物既有竹編的秀氣靈巧，又帶有漆器的華麗美觀、堅固耐用等特性。

明 朱漆鑲竹編窩角方果盒（圖3）

圖3 明 朱漆鑲竹編窩角方果盒

此果盒長17.4、寬14.2、高8.3厘米。安徽省文物總店舊藏。盒蓋和盒身皆有四片精細竹篾編合而成，骨架髹朱漆，朱紅與竹編的金色相互呼應(yīng)，顯得整件器物金氣華貴，端莊大氣。

三、徽州漆藝的題材特色

徽州漆雕和徽州三雕、木刻版畫、景德鎮(zhèn)瓷器結(jié)合在一起，互相借鑒。它不同于京作的漆雕剔紅類，剔紅多為小件器皿，品種多，紋飾題材都為宮廷規(guī)矩圖案，纏枝、折枝花卉，在一層層大漆上雕琢紋飾，有浮雕的立體感和強勁的力度感。這種復(fù)雜的工藝一直為皇親國戚所用，明清時期還沒有作為商品在民間流通。

明清時期的徽州漆雕以實用器為主，多為果盒、木刻漆對聯(lián)、木雕漆板等，多以木、竹為底，再上漆，上漆層次不多，所以多為淺雕、彩繪、描金與嵌螺鈿結(jié)合。

題材也來源于徽州版畫和木雕。徽州木雕在整體架構(gòu)上十分重視以線造型的手法應(yīng)用，配合樓臺亭閣、樹木花草等，連接畫面場景，具有非常強的藝術(shù)特性。

清早期 朱漆描金竹編果盒（圖4）

圖4 清早期 朱漆描金竹編果盒

此果盒為一對，通長50、寬40、高30厘米。為徽州竹編漆器精品，漆色光亮，紋飾細膩。竹編部分由極細的蔑絲緊密編制而成，并飾有幾何紋飾，富有層次變化。畫面主體采用描金工藝，金色純正，構(gòu)圖主次分明，疏密結(jié)合，繁而不亂。通體髹紅色地漆，人物、山石剔黑，描金、暈金技法高超，濃淡相宜，基本色系還是以黑、金、紅為主，故而不顯俗艷。天宮賜福和刀馬人的戰(zhàn)爭場面，圖畫造型精準，線條流暢細膩。

天官賜福的紋飾雕刻具有明代皖南木刻雕版工藝的典型特征，同樣也是萬歷瓷器流行的風格。亭臺、樓閣、山石、草花，零碎繁縟，也是典型的萬歷風格。

另一件刀馬人題材，為康熙朝流行，同樣在康熙刀馬人瓷器上也可以見到這種壯觀場面。可以說，這對果盒既繼承了明朝遺風，又展開了萬馬奔騰的恢宏時代。

在徽派民居裝飾上，常常看到依據(jù)故事情節(jié)的多重組合，從內(nèi)容表現(xiàn)、人物主次、配景景深等多方面呈現(xiàn)層次豐富、設(shè)計華麗的修飾效果。徽州三雕中最精美的“手提板”中也常見一文一武的題材內(nèi)容，也叫文武板，一邊是刀馬人戰(zhàn)爭場面，一邊是高官進爵、祝壽、祝福，常見圖式是郭子儀拜壽圖、天官賜福圖。福祿壽子為世俗孜孜以求，天官大帝把美好幸福生活賜予人間，包含了百姓對生活的美好向往。

唐宋以來，城市文化發(fā)展，市民的審美意識也滲入到藝術(shù)領(lǐng)域，創(chuàng)造了反映生活、內(nèi)容豐富的元雜劇《竇娥冤》《西廂記》等。明代中葉，這種市民文藝，通過徽州木刻畫蔚然興起，與小說的插圖一起成為商品廣泛流傳。萬歷盛行的木刻版畫，傳播儒、釋、道傳統(tǒng)文化故事，隨著小說、評書、戲曲的發(fā)展而不斷擴張，作為圖式流行在明晚期的瓷器和漆器上。木刻版畫盛行，不僅使徽州三雕成就輝煌，同時豐富的內(nèi)容，也使漆藝有了充分的表現(xiàn)空間。

清代中后期后，這類圖式廣泛裝飾在木雕、漆雕上，直至晚清民國，福建漆雕逐漸占據(jù)了民間商品市場。解放后，福建漆雕、北京剔紅大漆雕一直是外銷創(chuàng)匯的重要商品類別，徽州漆雕連同徽州三雕一起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