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風流人物 還看今朝

胡松濤

神州疆索，炮火連天，彈痕遍地，一寸山河一寸血。

侵略者的鐵蹄踏破中華國運，卻擋不住春風應律，鼓蕩起春花春草由南中國向浩瀚北國的鋪張跟蔓延。

這是1945年的春天。中國的春天生長在戰斗里。中華民族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戰爭已經進行到第14個年頭，對日寇的大反攻指日可待。在這個關鍵性的歷史時刻，同宗同祖的中國人同時召開兩個決定中華民族命運的大會。

陪都重慶，5月5日—5月21日，執政的國民黨召開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

大西北一隅的延安，4月23日—6月11日，在野鬧革命的中國共產黨，正在開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

讓我們跟隨歷史的鏡頭聚焦中共七大現場——

藍格淡淡的天

4月23日，群山懷抱的延安，紅格登登的太陽，藍格淡淡的天。一只蒼鷹在湛藍的天空中盤旋。

延安，古稱膚施。膚施這個名字，一說源自尸毗王割膚飼鷹的佛教故事，膚施就是“施膚”。1937年1月，中共中央進駐膚施，改膚施為延安。延安是個比膚施還老的名字，隋煬帝大業三年（607年）設延安郡。延安依偎于廣大而豐厚的黃土高原，在重重疊疊大山的懷抱中，成長為一座歷史名城、邊塞重鎮。

延安城坐落在三山兩河交匯處。嘉嶺山高高地聳立在城東，清涼山似一道屏風隔在北面，鳳凰山站在城西;一條延河自西北而來，在三山鼎立處接收了清亮亮的南川河，水流頓時壯大起來。延河宛然延安的血脈，有力地跳動著，穿山越谷，蜿蜒向東南流去，匯入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

“黃河之濱，集合著一群中華民族優秀的子孫……”延河之畔，有人歌唱著抗日軍政大學的校歌。

嘉嶺山上，矗立著一座巍峨的七層寶塔，像一把巨大的火炬，被巨人般的延安高擎在天地之間。一陣春風吹來，塔檐的風鈴聲清脆悅耳，與山下蜿蜒而過的延水流淌的聲音、遠方傳來的歌聲交織在一起。河岸柳色一新。穿著舊灰軍裝的共產黨人和頭上扎著白羊肚毛巾的老百姓在延河邊說說笑笑，有的曬著太陽，有的在讀書，有的用灰灰菜洗衣裳——因為肥皂短缺。幾只羊在河坡上啃著草芽。幾個“紅小鬼”看著幾匹馬在河邊飲水。

瓦藍的天空晴朗無云。一位老漢眼睛瞅著延河對面的隊伍大聲唱道：“咱們的戰馬喝過河，咱們的戰士趟過河，咱們的大刀河里磨，咱們的英雄回延河……”

只見河對面的那支隊伍，有的走上了新搭的延水橋，還有幾個人來到河邊，脫下鞋襪，趟水過河，一時間把流水都趟得急促起來;過得河來，一屁股坐在地上，洗洗腳，穿上襪子，穿上草鞋或布鞋，拍掉屁股上的土，緊走幾步跟上隊伍。

延河之畔，還走動著好幾支隊伍，有的步行，有的騎馬，還有的坐在延安難得一見的卡車上。

老漢大聲對隊伍說：“毛主席招呼開會哩？”

“開會哩！”隊伍中有人回應著，有人向老鄉招手。

“問老毛好！”

延安的老鄉習慣把人民領袖毛澤東叫“毛主席”，有的叫“老毛”——“老毛”是個不見外的稱呼，當自家人的。老鄉們經常在傍晚看見高個子“老毛”在延河邊散步，邊溜達邊想著全中國全世界的大事情。“老毛”迎面碰見了老鄉，就停下來，笑瞇瞇地跟老鄉聊天，問收成好不好？被誰欺負了沒有？他沒有一點架子，先前膚施衙門里衙役的架子都比他大。

“你跟毛主席拉過話沒？”

另一位老鄉搶著話頭說：“毛主席抱過俺家娃，還給俺娃說，長大啊，做一個膽大的邊區自衛軍！”

4月23日這一天，真的像老鄉說的那樣，是“毛主席招呼開會”，會議的名字叫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這天下午是大會的開幕式。

小麻雀變成大鵬鳥

中國共產黨第七次代表大會，簡稱“七大”。

七大距離1928年6月在莫斯科近郊茲維尼果羅德鎮“銀色別墅”秘密召開的中共六大已經十六七年了。六大之后，多次準備召開七大，因為戰爭環境和局勢動蕩等種種因素，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推遲召開。這十幾年間，風云變幻，滄海桑田，中共磕磕碰碰走過來，由一個小黨、弱黨、被國民黨欺負的黨，成長為一個朝氣蓬勃的黨，一個具有中國風格、中國氣派的黨，一個人心所向、準備建立新中國的強大的黨。

七大代表共755人，其中正式代表547人，候補代表208人，他們大都是歷盡艱辛才到達延安的。由于戰亂，代表們來延安的路上困難重重，險象環生。特別是來自淪陷區的代表，要通過敵人的封鎖區，交通不便，環境險惡，有的化裝成商人、小販或乞丐，一步步艱難跋涉而來;有的由八路軍、游擊隊、地下黨一程復一程接力護送過來。一些代表遇到敵人襲擊身負重傷，一些同志犧牲在來延安的路途中。如今，歷經艱難險阻的代表們終于匯聚到了寶塔山下。

這是中國共產黨歷次代表大會參會人員最多的一次。這七百多名代表集中了中國共產黨的精英和骨干分子，代表著全國120多萬黨員和黨領導的100多萬人民軍隊，代表著解放區一億人民，顯示著中國共產黨自成立以來前所未有的發展壯大規模。

七大共有八個代表團，代表著中國共產黨的各個方面：

中直、軍直系統代表團，56人。主任李富春，副主任趙毅敏;

陜甘寧代表團，144人。主任高崗，副主任林伯渠、賀龍;

晉綏代表團，52人。主任林楓，副主任羅貴波、周士第;

晉察冀代表團，125人。主任聶榮臻，副主任彭真、劉瀾濤、羅瑞卿;

晉冀魯豫代表團，107人。主任劉伯承，副主任薄一波;

山東代表團，74人。主任林彪，副主任康生、朱瑞、陳光、江華;

華中代表團（包括新四軍），113人。主 任陳毅，副主任張鼎丞;

大后方代表團，84人。主任葉劍英，副主任孔原。

午時前后，代表們從四面八方向楊家嶺的大禮堂匯聚。近的徒步而行，遠的乘車而來。

楊家嶺山麓與延河之間，散落著蟠龍石碑、石馬、石人，老百姓說，這是從前楊家將的楊六郎屯兵的地方。“楊家嶺”這個地名，也是從楊家將那里傳下來的。如今，楊家嶺是黨中央所在地，是以毛澤東為首的中國共產黨領導抗戰的總指揮部。

楊家嶺的南側山根下，有座氣象恢宏的禮堂，叫中央大禮堂。這是七大的主會場。

大禮堂由武漢大學畢業、留蘇建筑師楊作材設計。建楊家嶺中央大禮堂時，除了專業施工人員，中央機關工作人員都來到這里義務勞動，一些人不明白在邊區經濟比較困難的情況下，為何還要修建這么一個“宏偉”的建筑，還有人給中央秘書長任弼時和副秘書長李富春提意見。他們不知道，這座禮堂是為七大準備的。中央大禮堂1942年竣工落成。這是一座以石頭做建材的大禮堂，長35米，寬30米，大跨度拱式結構，廳內沒有一根柱子，高大的窗子能夠最大量地采集陽光，所以禮堂外觀堂堂正正，里面敞敞亮亮。整個禮堂可容納上千人。

代表們看到，具有窯洞風格的禮堂大門的門楣上方寫著“中央大禮堂”五個大字。大家議論起來，有的說：“這字寫得不錯嘛！”有的說：“知道嗎？這是康生同志寫的。”“神筆天姿，當數毛澤東。應該請毛主席寫呀！”康生是中共中央社會部部長，他在延安整風運動中主管“搶救運動”，大家對他那副陰沉臉印象深刻。代表們議論著來到禮堂門口，向警衛人員出示大會秘書處印制的代表證，走進大禮堂。

中央大禮堂里亮亮堂堂，一條紅底黃字的環形標語——“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勝利前進！”高懸在主席臺上面，吸引著每一位代表的目光。主席臺正中豎立六面黨旗，黨旗正中有毛澤東、朱德巨幅畫像，主席臺兩側是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的畫像。禮堂大廳兩側掛著一副對聯，上聯是“堅持真理，修正錯誤”，下聯是“團結全黨，服務人民”。會場后面的標語是“同心同德”。大廳的墻壁上，兩邊插著二十四面黨旗。有人問：“為啥掛二十四面黨旗？”魯迅藝術學院院長周揚回答說：“象征著黨已經成立二十四年了。”“黨旗下面的三角木座是啥意思？”“英文‘V，表示勝利的意思。”“是啊，我們就要勝利了！”周揚自豪地說：“這個會場是我們學院設計的！領袖像也是我們繪制的！”“這旗插得跟平劇中將帥出征時背上的旗似的……”大家都笑起來。有人說：“七大之后我們就要出征了，打敗日本侵略者！建立新中國！”

七大距六大已有近十七年。從1928年的莫斯科到1945年的延安，十七年的流血犧牲，十七年的風風雨雨，十七年的茁壯成長，小麻雀變成了大鵬鳥。如今的中國共產黨宛如展翅的鯤鵬，化羽垂天，摶風九萬，振鱗橫海，擊水三千，即將一雙翅膀掃遍全中國。

會場內外的代表心情都格外激動，多年不見的老戰友于盛會中相逢，興奮地打著招呼。華中代表團的宋時輪代表拉著邵式平代表的手走過來，對賀晉年代表神秘地說：“知道嗎？我們的邵大哥要當中央委員了。”賀晉年說：“你怎么知道的？”宋時輪眨眨眼睛，指指邵式平的衣服，說：“你看，邵大哥連新衣服都準備好了呀！”身為陜北公學教育長的邵式平果然是一身新裝。像邵式平這樣專門穿上新衣服參加七大的畢竟是少數，更多的代表沒有條件換上新衣服，依舊穿著日常的那身舊衣服來參加盛會，許多棉布軍服褪色得都有些發白了。

開幕式上

毛澤東指點兩個中國之命運

主席臺上，簡陋的條桌和木椅迎來了中國共產黨的領袖。

身材高大的毛澤東神采爍爍，器宇逼人，他往主席臺上一站，代表們感覺禮堂一下子明亮許多。朱德總司令久經風霜的臉上刻著深深的法令紋，他厚重樸素地微笑著，跟在毛澤東身后，軍裝好像有些不合身的樣子。隨后是一臉嚴肅的劉少奇，他是在延安整風前后走進中共領導核心的。周恩來剛剛刮過胡子，下巴泛青，臉上掛著迷人的微笑。最后是大會秘書長任弼時，人稱“人民的駱駝”。他戴著一副黑邊眼鏡，表情也很嚴肅。毛澤東走到主席臺中央，并沒有坐下，而是隨手把椅子往一邊一挪，這就把劉少奇“放”在了中間。劉少奇一看，連忙搬著椅子繞過毛主席，在毛主席的下首就坐，這樣，毛主席還是處于中間位置。臺下的代表們看到領袖之間如此謙虛隨和，都笑著鼓起掌來。

大會秘書長任弼時招呼說：“請主席團成員到主席臺就坐。”大會選舉出來的主席團成員共15人：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林伯渠、彭德懷、康生、陳云、陳毅、賀龍、徐向前、高崗、張聞天（洛甫）、彭真。抗日軍政大學代理校長徐向前因病住院，沒有參加會議。主席團成員來到主席臺上，彼此熟悉的戰友、同志間有些不自然，互相張望著，不知道自己該坐在什么位置——事先也沒有排練，主席臺上也沒有擺名簽。最后，大家謙讓一番，“五大書記”坐在中間，其他成員坐在了左右兩側稍后的位置。

八個代表團的代表陸續到齊，大家按代表證上標注的座位就坐。座位是一排一排的長條帶靠背的木凳子，一個長凳子能坐四五個人。只見一個代表坐下來，往凳子上一靠，大聲說：“這是霸王椅嘛！”另一個回應說：“對，毛主席說過，我們就是稱王稱霸，是稱‘解放之王，稱‘解放之霸。”

坐在禮堂前邊的是正式代表，候補代表208人坐在禮堂的后面。

生病的王明、王稼祥最后進入會場，是被擔架抬進來的。毛澤東看見王明、王稼祥來了，馬上走下主席臺去迎接。毛主席把東倒西歪的王明扶到特別為他準備的沙發上。沙發安置在會場右邊的便道上。有的代表在前幾年吃過王明路線的苦頭，還有一些代表剛剛從其他根據地來到延安，沒有見過王明。許多代表好奇地站起來看王明長啥模樣，只見王明個子不高，白白胖胖，細皮嫩肉，神情卻是病怏怏的。

幾朵白云之間瀉射出一束陽光，照耀在中央大禮堂上。

下午三點，大會秘書長任弼時宣布大會開幕。代表們高唱《國際歌》。任弼時說：我們黨自成立以來，已有24年了。在這24年中，我們黨經歷北伐戰爭、土地革命和抗日戰爭三個時期。24年來最主要的收獲是：我黨的主張獲得了中國廣大人民的擁護。在24年的奮斗過程中，我們黨產生了自己領袖毛澤東同志。毛澤東思想已經掌握了中國廣大人民群眾，成為不可戰勝的力量。在這個時期，全國人民和全世界各國人民，都在注視著我們，在這巨大的事變中，我們將采取什么政策，什么步驟，來最后驅逐日本侵略者，建立新中國——新民主主義的中國。我們的大會，就是在這樣的時機召開的。

在代表們熱烈的掌聲中，毛澤東致開幕詞，這就是《兩個中國之命運》。

同志們！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今天開幕了。

我們這個大會有什么重要意義呢？我們應該講，我們這次大會是關系全中國四億五千萬人民命運的一次大會。中國之命運有兩種：一種是有人已經寫了書的;我們這個大會是代表另一種中國之命運，我們也要寫一本書出來。我們這個大會要打倒日本帝國主義，把全中國人民解放出來。這個大會是一個打敗日本侵略者、建設新中國的大會，是一個團結全中國人民、團結全世界人民、爭取最后勝利的大會。

毛澤東面目豐滿光潤，以他那帶著湘潭味的富有磁性的嗓音洪亮地宣講著報告。掌聲把毛澤東的話語遮住了。

毛澤東以《兩個中國之命運》為“七大”開篇，這是針對國民黨領袖蔣介石的。

1943年3月，蔣介石署名的《中國之命運》出版，這就是毛澤東所說的“有人已經寫了書的”。蔣介石的這本書鼓吹舊道德，拒絕新思潮，大力鞭撻中共，擬定抗戰后的建國方略。它在“陪都”重慶被捧為孫中山《三民主義》以來最重要的一本書，成為大學必讀書，全體軍官、公務員以及中央政治訓練學院全體學生和國民黨青年團的全體成員都必須讀這本書。這本書到1943年底重印了200多次，其實，這本被人吹上天的小書是由蔣介石幕僚陶希圣捉刀而成。

毛澤東以“中國之命運”做七大的開篇文章，對蔣介石所謂的“中國之命運”進行質疑，講述中國共產黨規劃的“中國之命運”。如此“問題接龍”，題目一致，內容各表，充滿自己的神氣，讓人耳目一新。毛澤東說：

在中國人民面前擺著兩條路，光明的路和黑暗的路。有兩種中國之命運，光明的中國之命運和黑暗的中國之命運。……或者是一個獨立、自由、民主、統一、富強的中國，就是說，光明的中國，中國人民得到解放的新中國;或者是另一個中國，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分裂的、貧弱的中國，就是說，一個老中國。

毛澤東的開幕詞《兩個中國之命運》，以及他向大會提交的書面報告《論聯合政府》，堅持人民立場，順應人民“建設新中國”的愿望，把中國共產黨建立“聯合政府”的構想擺在全國人民面前。《兩個中國之命運》和《論聯合政府》很快擺到了蔣介石面前……

面對兩個前途和兩種命運，毛澤東堅定地說：

我們的任務不是別的，就是放手發動群眾，壯大人民力量，團結全國一切可能團結的力量，在我們黨領導之下，為著打敗日本侵略者，建設一個光明的新中國，建設一個獨立的、自由的、民主的、統一的、富強的新中國而奮斗。

我們應當用全力去爭取光明的前途和光明的命運，反對另一種黑暗的前途和黑暗的命運。

天上的日頭正在西墜，漸漸變得血紅血紅的，懸在西邊的山頂。

毛澤東做完報告之后，朱德、劉少奇、日本共產黨領袖岡野進（又名野坂參三，林哲）、周恩來、林伯渠發表講話。

朱德總司令在發言中風趣地說：“這是在自己的屋子里召開的大會。楊家嶺是我們自己建的禮堂。從第一次代表大會到第六次代表大會都是在人家的房子里開的呀！六大是在莫斯科開的呀！這次才是在自己修的房子里開黨的代表大會。我們這次大會的特點，不僅是在自己修的房子里開，而且是毛主席親自領導召開的。這是與以往的六次大會都不同的。我們的黨經過二十余年的斗爭，才有今天這樣多的黨員和軍隊，也才有今天的大會。”

朱老總樸實的話語讓人感慨萬千。中共一大出席正式代表12人，二大出席代表12人，三大出席代表近40人，四大出席代表20人，五大出席代表82人，六大出席代表142人，都是租房子、在人家的房子里開會。七大則是700多人濟濟一堂，在自己修建的禮堂開會。而且，七大也是第一次沒有共產國際參與、獨立自主召開的黨代會。

代表們被毛澤東和幾位領導人的講話吸引，會議進行中沒有一個走動的，沒有一個喝水的。開幕式結束時，許多代表才覺得口渴了。

會場的后邊和側廳放著幾個大開水壺，一摞子一摞子地擺放著100多只土碗。這是會場的飲水處。

代表們走出禮堂，一抬頭，看見干干凈凈的天空中，月亮明晃晃的，快圓了。

陳毅站在延河邊。遠遠近近的窯洞里透出來一排排層疊的光亮，和天空的星斗一起倒映在清凌凌的延河里。有歌聲穿葦渡水飄來：“全國動刀兵，一起來出征，城樓上站定兩位大將軍，威風凜凜是哪個？朱德毛澤東。”望著近的燈光遠的星光，好像置身于廣闊無際的宇宙間。陳毅即興賦詩《七大開幕》，詩曰：“百年積弱嘆華夏，八載干戈仗延安。試問九州誰做主？萬眾矚目清涼山。”

夜色下，燈火明滅。代表們一邊往回走一邊議論著。有的說：“你們注意到了嗎？今天開會時王明坐在右邊，布爾什維克開會規定，‘右傾的人就坐在右邊。”有人說：“你不是也在右邊坐嗎？”有人回答：“我可同他不一樣，他王明是從共產國際回來的，我算老幾？”大家的笑聲在延河之畔回蕩……

七大發言：

言室滿室，言堂滿堂

延河的水一天比一天豐沛起來，流水在碎石的夾縫中發出活潑的流動聲。

4月21日，七大預備會議。毛澤東作《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的工作方針》報告，提出大會的方針是：團結一致，爭取勝利。

4月23日，七大開幕式。毛澤東致開幕詞《兩個中國之命運》。這是毛澤東在七大上的第一篇報告。

4月24日下午，大會舉行第二次會議。毛澤東提交書面報告《論聯合政府》。這是毛澤東在七大上的第二篇報告。《論聯合政府》印在延安生產的馬蘭紙上，早在3月就送給七大代表征求意見，上上下下，反復修改。“常勝將軍”陳賡評價這個報告用了四個字：拍案叫絕。

這天的會議一開始，毛澤東放下《論聯合政府》，另外作了一個口頭政治報告。口頭報告重點講解《論聯合政府》里頭提出的一些問題，以及《論聯合政府》里頭沒有充分展開論說的一些問題，還有七大代表關心的問題。口頭報告是毛澤東在七大上的第三篇報告。書面報告是正式文稿，可以公開，是行動指南;口頭報告是小范圍內的“交心話”，不是定論，內部交流，一般不傳達、不公開。毛澤東即興發言，從下午講到晚上。他越講越興奮，臺下時而鴉雀無聲，時而掌聲雷動，時而歡聲笑語。會議中間有人高呼：“毛主席萬歲！”毛澤東接過話說：“我52歲！”

毛澤東的講話，習慣于謙虛，習慣于幽默風趣，習慣于春風化雨，化深奧為俚俗，化至理為常識，化黑暗為光明，化物質為精神，化悲痛為力量，化預言為現實。他深情地說：“無數革命先烈為了人民的利益犧牲了他們的生命，使我們每個活著的人想起他們就心里難過，難道我們還有什么個人利益不能犧牲，還有什么錯誤不能拋棄嗎？”毛澤東說著說著，百感交集。后來，他說不下去了，胸脯起伏……于是停下來，緩和一下自己的情緒。

臺下的代表們聽了毛主席的這一席話，為之動容，為之流淚。蔣介石屠殺共產黨人，共產黨人流的血真是太多太多了……每個單位都有一份長長的犧牲同志的名單，每個代表都有幾個犧牲的同志與戰友，每個人的周圍都有若干犧牲的同志。自己是幸存者，忍看朋友成新鬼。每親歷一次死亡都是至痛，革命者每時每刻都在承受同志與親人的死亡。一想起這些，有人嗚嗚地哭了起來。主席臺上的賀龍等領導人，可能是礙于身份，或者是經歷太多的犧牲，沒有哭出聲來，只是悄悄地擦掉自己眼角的眼淚。

毛澤東喝了一口水，緩了口氣。會場沉默了一陣子。突然，毛澤東激情爆發，他聲調高昂地說：“我們要踏著他們的腳印，舉起他們的旗幟奮勇前進。”

毛澤東這一席話，使會場的情緒由悲壯到激昂。

毛澤東做完報告，天已經黑了。晉察冀代表團的陳伯鈞代表是毛澤東的老部下，在戰斗歲月里一直堅持天天記日記。他在這天的日記中寫道：“歸來時已明月水天一色了。”

七大群英會，大會與小會穿插進行，民主氣氛濃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毛澤東在《論聯合政府》中講的這三句話，可謂“言論二十四字訣”——得到落實，批評和自我批評廣泛開展，沒有禁忌。有的提出中國共產黨改名的問題，有的對毛主席講話中對孫中山評價那么高不理解……眾多意見匯集到毛澤東那里，毛澤東一一給予回答。囂囂然，紛紛然，欣欣然，眾口眾聲，暢所欲言，顯示出一個朝氣蓬勃的革命政黨的正大氣象。由于許多代表要求發言，有的反映討論時間不夠，主席團決定：延長大會日期，增加發言和討論時間。各方面的代表都在大會上得到了發言機會。

4月25日下午，大會舉行第三次會議，劉少奇主持。大禮堂附近半山腰的丁香花開了，香氣襲人。朱德總司令做《論解放區戰場》。這個報告也早就發給代表們征求意見。朱德報告結束時，山頂在落日的余暉中變成黃色，又變成粉紅，最后成了深紅色。月亮冉冉升起。

4月30日下午，大會執行主席林伯渠端著“斯大林煙斗”，主持第四次會議。周恩來作《論統一戰線》的發言。說到教條主義給黨帶來的嚴重損失時，他難過地流下眼淚，一時說不出話來。戰將彭德懷作華北八年抗日游擊戰爭的成績和經驗發言。陳伯鈞代表在日記中寫道：“彭老總也在大會上發言，大家對他的意見比較多。”

5月1日下午，召開第五次會議，高崗主持。陳毅代表華中新四軍發言（后來以《新四軍抗戰始末》為篇名發表）。西北局書記高崗作關于爭取中間分子、生產、作風問題的發言。

5月1日出版的《解放日報》刊載新華社通訊《中國共產黨舉行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這是中共七大消息第一次在報端公布。

5月2日下午，大會舉行第六次會議，彭德懷主持。先是張聞天（洛甫）發言。張聞天是中共第五任總書記，他在發言中檢討自己是錯誤路線的代表，贊揚毛澤東是正確路線的代表。代表們對他的發言比較滿意。然后是康生發言，由于他沒有就整風中審干擴大化做自我批評，引起與會者不滿，他的發言一結束，大會主席團就收到一些條子，質問康生為什么不提自己的錯誤。

5月3日下午，康生主持第七次會議。博古（秦邦憲）發言，他是中共第四任總書記。他在發言中贊揚毛澤東的正確路線，剖析自己在蘇區所犯錯誤以及給革命帶來的危害，檢討了兩個多小時，說到痛處，痛哭流涕。他的誠懇態度受到代表們的歡迎。中組部代部長彭真圍繞有關城市工作和把工作重點轉移到城市進行發言。

5月4日，為慶祝蘇軍5月2日攻占柏林，主席團決定，休會一天。晚上，放映蘇聯電影《列寧在十月》和《列寧在1918》。

5月8日，德軍無條件投降。毛澤東興奮地說：“今年打敗希特勒，明年打敗日本人！”

5月9日下午，執行主席陳毅主持第八次會議。晉察冀邊區聶榮臻司令員作關于晉察冀地區所處的戰略地位及今后任務的發言。中央軍委秘書長楊尚昆作關于執行第三次“左”傾機會主義路線反省的發言。西北局財經辦事處副主任陳云圍繞檢討經驗主義、對功過態度、保存城市機器進行發言。華中代表團代表、中央機要處處長李質忠作黨的機要通訊工作發言。

5月10日下午，大會執行主席陳云主持第九次會議。中宣部部長陸定一作關于路線和團結問題的發言。他說：“這次大會最大的感動，就是我們黨真正地在毛澤東的領導下，空前未有地團結起來了，這是我黨從來沒有的一件事。”戰將劉伯承作群眾工作和軍事工作發言，反思了百團大戰的教訓。山東代表團朱瑞代表發言的題目是《山東在三角斗爭中的右傾投降主義的反省》。

5月11日下午，第十次大會，高崗主持。中央黨校一部主任古大存和中央副秘書長李富春發言。李富春被人譽為“人民的毛驢”。他在講話中說，爭取全國的勝利就是“搶天下”。他講了能否搶天下、在什么條件下搶天下、如何搶天下。發言中，他用了一個俗語。他說：“我在1934年1月的六屆五中全會上被補選為政治局候補委員，這是‘屁股上插黨參——候（后）補。”這個歇后語引起哄堂大笑，把毛澤東也笑得不行，笑出了眼淚，一個勁地用袖子擦。這個“候補”的歇后語在七大代表中廣為流傳。古大存的發言回顧黨在廣東開展武裝斗爭的經驗教訓，強調必須加強對國民黨特務政策的警惕，強調審干的必要性。

5月14日下午、15日下午，大會舉行第十一次（賀龍主持）、第十二次（張聞天主持）全體會議。劉少奇用了兩個半天作《關于修改黨章的報告》（又叫《論黨》）。劉少奇在報告中說：“我們的毛澤東同志，是我國英勇無產階級的杰出代表，是我們偉大民族的優秀傳統的杰出代表。他是天才的創造的馬克思主義者，他將人類這一最高思想——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與中國革命的具體實踐相結合，而把我國民族的思想水平提高到了從來未有的合理的高度，并為災難深重的中國民族與中國人民提出了達到徹底解放的唯一正確道路——毛澤東道路。”劉少奇是整風之后中國共產黨中涌現出來的政治新星，他在報告中全面論述了毛澤東在理論上對馬列主義的貢獻，正式提出毛澤東思想是我們一切工作的指針。劉少奇的報告一次又一次提到毛澤東的名字，達到105次。

5月20日，計劃日程是選舉，因為代表們認識上不一致，主席團決定推遲選舉。這天傍晚，天云似海浪翻滾，金紫色閃電一個接著一個，大雷一聲連著一聲，大雨滂沱。代表們一邊興奮地看著群山之間這偉大的氣象，一邊討論著中央委員的候選人。

5月21日下午，大會舉行第十三次全體會議，彭真主持。晉綏代表團代表烏蘭夫作關于民族問題的發言。他說：“毛主席在政治報告中講到少數民族問題時，把‘夷字改成‘彝字，那個‘夷字是帶有鄙視的意思，毛主席改這個字非常高明，說明黨的少數民族政策是正確的。”旁聽會議的日本共產黨代表岡野進（又名野坂參三）作《建設民主的日本》發言。朝鮮的樸一禹（又名王巍）作關于日本帝國主義對朝鮮的政策及朝鮮人民反抗斗爭情況的發言。

這一天，國民黨“六大”在重慶閉幕。國民黨拒絕共產黨成立聯合政府的提議，蔣介石在大會內部的政治報告中說：“今天的中心工作在于消滅共產黨！日本是我們外部的敵人，中共是我們國內的敵人！”

5月22日，大會執行主席毛澤東主持第十四次會議。下午，個子不高、臉色蒼白的林彪作關于軍隊工作中群眾路線問題的發言。毛澤東聽得入神，不時發出贊嘆的笑聲。林彪濃眉如刀，是毛澤東的愛將。林彪自平型關戰役不久負傷后，一直沒有再上前線，他即將猛虎下山，大顯身手。晉察冀代表團劉瀾波代表作關于東北問題的發言。晉察冀代表團的馬鳳舞作關于今后如何進行回民工作并求得回民解放的發言。

5月23日下午，舉行第十五次全體會議，朱德主持。葉劍英作國內外總的形勢分析的發言。總政治部副主任傅鐘作關于團結問題的發言。中央黨校二部主任張鼎丞作關于整風問題的發言。

王明沒有全程參加會議，沒有在大會上發言，他寫了書面材料，承認犯過的錯誤。對于王明的書面檢討，任弼時的秘書師哲認為“不深刻”。“你說得對。”毛澤東說，“王明的問題關鍵、癥結之所在，就是對自己的事（指中國革命問題）考慮得太少了，對別人的事（指蘇聯）卻操心太多了。”一句話，讓師哲茅塞頓開。

5月24日，大會舉行第十六次全體會議，劉少奇主持。毛澤東代表主席團作《第七屆中央委員會的選舉方針》報告。這是毛澤東在七大上的第四篇報告。毛澤東對要選舉一個什么樣的中央委員會進行闡述，特別就代表們爭議的問題進行解釋和說明。在談到“犯過錯誤的同志應不應選舉”時，他說：“要同犯過錯誤的人共事;對犯過錯誤的同志，不應一掌推開，只要承認錯誤并決心改正錯誤，我們還要選。”

5月30日下午，召開第十七次全體會議，周恩來主持。朱德、劉少奇做結論講話。主席臺上，毛澤東面前擱著泡著茶的搪瓷茶缸和一堆文件。他一邊聽一邊看文件，不時與朱德、周恩來交換意見。

5月31日，舉行第十八次全體會議，林伯渠主持。毛澤東作《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全國代表大會上的結論》報告。這是毛澤東在七大上的第五篇報告。毛澤東在這個長篇報告中說到了《論聯合政府》在國民黨方面的反應：“蔣介石是很不喜歡（《論聯合政府》）的，他說是國民黨有史以來最大之恥辱。……蔣介石侍衛室的秘書陳布雷看了這本書說，只有兩個字，就是‘內戰。”

七大期間，代表們個個心情躍進，沉浸在團結勝利的喜悅中。毛澤東在這天的講話中，給大家潑了一盆冷水。他一口氣講了七大之后可能面臨的十七條困難：外國大罵、國內大罵、根據地被占領、數萬軍隊被消滅、爆發內戰、跑掉若干萬黨員、黨內分裂、赤地千里等，把能想到的天災人禍都想到了，極而言之，危而言之，從最壞處打算，驚醒同志們不要被勝利沖昏頭腦，顯示出毛澤東的深謀遠慮和強烈的憂患意識，也使代表們對中國革命的艱巨性和長期性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

6月9日，舉行第十九次全體會議，任弼時主持。會議進行第七屆中央委員會正式委員投票。

6月10日，召開第二十次全體會議，任弼時主持。毛澤東作《關于第七屆候補中央委員選舉問題》報告。這是毛澤東在七大上的第六篇報告。

6月10日晚，七大代表在黨校大禮堂觀看《白毛女》。這是《白毛女》首演。當臺上唱道“太陽出來……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時，坐在臺下的毛澤東悄悄地拿出手絹，擦拭掉眼角的淚水。

七大當中的花絮

四月下旬，延安赤紅的山坡上染上淺綠色，顏色一天比一天濃重。青草的氣味，潮濕的氣味，讓每個人都感受到春天的來到。延河邊浮著一層煙靄，延水嘩啦啦地流動，岸邊的蘆葦也冒了寸綠，蛙聲從葦叢中傳出來。一個代表吟誦道：“今夜偏知春風暖，蟲聲新透綠窗紗。”有人開玩笑說：“綠窗紗，這不是小資調調么？還是毛主席寫得好，‘獨坐池塘如虎踞，綠蔭樹下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這是毛主席的詩？”“蕭三同志說是毛主席小時候寫的。”

七大會場內外，氣氛十分活躍。

大后方代表團自稱“大厚方”代表團。 “大”——大后方團的徐特立代表69歲，頭發斑白，留著八字胡須。他當過毛澤東的老師，在七大代表中年齡最大;“厚”——軍委第二局代理局長李濤代表，人送外號“李胖子”，腰圍三尺多，身體最厚，繞著他走一圈比別人費時間;“方”——女代表方朗，年方23，是參加七大中年齡最小的一個。“大后方”與“大厚方”諧音，代表團討論時自編了這個段子。

七大代表中，有三個代表出自一個村子——陜北清澗縣袁家溝村。這三個代表是白冰鑫、白棟才、白治民。毛澤東的《沁園春·雪》就是1936年2月在白治民家的小炕桌上寫作的。

有一家出了三名七大代表。這就是楊壽堂和他的女兒楊俊亭、女婿朱春和。楊壽堂和楊俊亭是晉冀魯豫代表團代表，朱春和是山東代表團代表。

邊區代表團中，還有四個代表出自同一所學校——清澗縣第二高小。他們是白向銀、白棟才、白治民、白國英，其中白向銀、白棟才、白治民還是同班同學。

七大代表中，有幾對夫妻代表：朱德康克清夫婦，周恩來鄧穎超夫婦，張聞天劉英夫婦，李富春蔡暢夫婦，王明孟慶樹夫婦，博古張越霞夫婦，聶榮臻張瑞華夫婦，蕭克蹇先佛夫婦，陶鑄曾志夫婦，劉瀾濤劉素菲夫婦，康生曹軼歐夫婦，方方蘇惠夫婦，孫毅田秀涓夫婦，李葆華（趙振聲）田映萱夫婦……田秀涓、田映萱是親姐妹，她們家里還有一個老三田秀英，三姐妹都在抗日戰爭中投身革命，其中田映萱、田秀涓同為七大代表。人們羨慕地說：“田家三姐妹，出了兩個七大代表。”

山東代表團的肖崗和王楓也是夫妻代表，為了集中精力參加“七大”，他們把4月5日出生的男孩送給了老鄉……

4月29日，正在進行小組討論，山東代表團的李桂枝代表感到肚子陣痛，連忙住進延安中央醫院。這天傍晚，她順利地生下一個兒子。她給孩子起名叫“會生”。晉冀魯豫代表團代表劉德海的愛人在“七大”期間生了個女兒，起了小名叫“七中”。

5月26日，“延安五老”之林伯渠林老一大早起床，抬頭一看，朝陽給一道山梁擋住，紅霞已經布滿天空。他叼起“斯大林煙斗”，深深吸了一口，滿心歡喜。中午，他與革命青年朱明在邊區交際處結婚。一個是須發花白的59歲老新郎，一個是水靈靈的26歲大姑娘，可謂梨花海棠之喜。謝覺哉作詩祝賀：“紅顏白發相輝映，麗日和風共喜愉。傳遍西湖諸士女，梅花今日嫁林逋。”

6月2日，這天是星期六，晴天。晉冀魯豫代表團的任志遠舉辦了結婚典禮。上午，任志遠讓警衛員牽著馬把新娘接到自己的窯洞里。窯洞已布置成新房，舊報紙把爛墻糊上，上面再貼上畫片和大紅喜字，還有同志們的賀詞。任志遠在七大飯堂訂了一桌飯菜作為婚宴，宴請大家。

中國第一枚毛主席像章在七大誕生。為慶祝七大召開，魯迅藝術學院的凌子風雕刻、鑄造了毛主席像章，贈送給七大主席團成員。

七大代表的伙食保障良好。早餐，二米稀飯，饅頭咸菜;中餐、晚餐，四菜一湯，一葷三素。中餐、晚餐的一道葷菜每天變化：紅燒肉、扣肉、清燉牛羊肉、獅子頭、汆丸子……代表們10人坐一桌。毛澤東、朱德、陳云等領導同志回自己家吃飯。有一天中午，晉察冀代表團的陳錫聯和王宗槐比賽吃饅頭，王宗槐吃了四個，陳錫聯吃了六個。這樣好的伙食，得益于延安軍民開展的大生產運動。

選舉：民主集中，相爭為黨

延河的水聲一下子近一下子遠地傳過來。

七大一個重要議程是選舉中央委員和中央候補委員。能否像毛澤東所說的，把七大開成“一個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選舉工作至關重要，事關七大成敗。

選舉時，代表們在幾個問題上討論比較熱烈：選不選犯過錯誤的同志？選不選王明？要不要照顧各個方面、各個“山頭”？候選人是不是必須通曉各個方面的知識？針對這些問題，毛澤東在會上一一進行解答。為了充分發揚民主，選舉日期推遲了。

中央委員會候選人由各代表團自下而上提名產生。先是“海選”，各代表團自由廣泛地提名，任何代表都可以提名，沒有任何限制。一下子，來自十九個根據地的八個代表團提了好幾百人的名。大會秘書處把意見集中起來，再反饋給各代表團，幾上幾下，民主集中，候選人慢慢聚焦。

毛澤東特意征求中直軍直代表團代表、張聞天夫人劉英的意見。他以開玩笑的口氣問劉英：“你是娘娘，有何意見啊？”張聞天在黨內負總責的時候，毛澤東經常開玩笑稱劉英為“娘娘”。劉英說：“我已經不是娘娘了。”毛澤東說：“你是三朝元老，應該聽你的意見。”劉英直言相告：“別的我沒意見，就是鄧發不能上，他殺人太多。”鄧發參加過省港大罷工，六屆六中全會上當選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他在1930年擔任閩粵贛特委書記、1932年春擔任中華蘇維埃共和國政治保衛局局長期間，以其激烈的性格和狂熱的革命氣質開展肅反，一些人對他有意見。華中代表團小組討論時，有人說到江西蘇區殺了不少革命同志，有的要求追查鄧發的責任。毛澤東親自到華中代表團講話，指出肅反是錯誤的，是路線問題，不是某個人的問題。盡管毛澤東為鄧發進行解釋，鄧發在后來的選舉中還是落選了。

選舉階段是七大爭論最激烈、民主氛圍最熱烈的階段。相爭為黨，不留情面。有的代表晚上坐在延河邊還在爭論著選誰不選誰。

毛澤東說：“選不選自己，自己有自由。只要在自己選自己對黨不利時就不選，否則就應該畫自己的圈。我就準備畫自己的圈。”自己可以選自己，許多代表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感到很新奇。

有人直言不諱地反映：候選人中井岡山下來的人多了點，對陜北根據地照顧得不夠。這相當于給毛澤東、朱德提意見。毛澤東和主席團商量之后，虛心接受，西北方面增加了參加過渭華暴動的張宗遜和綏德地委書記習仲勛，去掉了井岡山下來的李井泉和陳光。李井泉時任抗日軍政大學政治委員兼政治部主任，他表示：服從主席團的決定。陳光也是老資格，長征中任師長，參加過平型關戰斗，林彪負傷后還代理八路軍115師師長，資歷深，貢獻大。他聽到把他從候選人中去掉后有些想不通，連晚飯也沒有吃，躺在床上說：“毛主席，我什么地方對不起你啊。”一連說了好幾遍。

晉冀魯豫代表團代表、被稱為“常勝將軍”的陳賡平時笑嘻嘻的，在選舉時格外較真。他認為，本代表團副主任薄一波曾經被捕，是在報紙上發表了“反共啟事”才出獄的，當黨員可以，當候補中央委員不合適。陳賡把自己的意見告訴了劉少奇和周恩來。劉少奇心里清楚，薄一波1931年被捕入獄，于1936年經組織批準，在“啟事”上簽字后出獄，是他直接經手、直接請示毛澤東、張聞天同意的。劉少奇對陳賡說：“我陪著你一起向毛主席反映你的意見。”陳賡說：“還是請少奇同志代為轉達。”劉少奇向毛主席報告了陳賡的意見。毛主席說：“薄一波為什么不可以當中央委員？提候補中央委員就不妥。”毛澤東這樣說，是因為抗戰爆發后，薄一波創建“山西青年抗敵決死隊”，對建立太岳抗日根據地有較大貢獻。

中央宣傳委員會委員凱豐（原名何克全）被提名為中央委員候選人。華中代表團的伍修權代表看到凱豐的名字，表示不同意。他說：“遵義會議時，凱豐對博古、李德在軍事指揮上的嚴重錯誤缺乏認識，不支持毛澤東，頑強抵制遵義會議決議，他不宜參加新的中央委員會。”后來，凱豐就落選了。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言者無罪，聞者足戒;有則改之，無則加勉。”朝氣蓬勃的共產黨人有傾聽的素質，有寬闊的胸懷，特別是對那些刺耳之聲與逆耳之言，有包容的肚量，有采納的雅量，有不翻臉的修養。經過廣泛征求意見，幾上幾下，主席團核定后，正式提出94人的預選名單，提交大會進行選舉。

6月9日下午，大會選舉中央委員。原定一個小時的投票時間，結果只用半個小時就完成了投票議程。

中央委員是等額選舉，如果不同意某個候選人，在這個名字后面畫×;如果想補選哪個人，可以在表格后面的空格里填寫那個人的名字。凡是得票過半數的，當選為中央委員;得票沒有過半數的，作為中央候補委員的候選人。

最有爭議的候選人是王明。許多同志受過王明路線的傷害，創傷尚在，苦痛難消。七大代表都經過整風運動，學習了《兩條路線》，認為王明給黨的事業造成那么大的損失，還讓他當中央委員，思想上想不通，不愿意選舉王明。

毛澤東反復做工作，動員大家給王明投票。他說：“一個隊伍里頭，人們的思想有正確的，也有錯誤的，經常是不整齊的。但對犯錯誤的同志要有好的態度。家庭里是很少有開除家籍的事情的。阿Q到底姓什么雖不清楚，但也沒有聽說他曾被開除家籍。”王明等人“雖然犯過路線錯誤，但是他已經承認錯誤并且決心改正錯誤，我們還可以選他。”毛主席臨投票時還說：“你們不投王明，我姓毛的投王明一票。”

許多代表看毛主席、任弼時代表中央為王明“拉票”，勉強地投了王明一票。也有許多人沒有給毛主席面子，仍舊不給王明投票。晉察冀的代表賈夢月在參加小組會時對毛澤東說：“我堅決不選王明。”毛澤東建議讓他選王明。投票時，賈夢月猶豫了好一會兒，想到毛主席的話，最后才在王明的名字后畫了一個很小的圈。邊區的代表說：“投王明的票，那個圈故意畫得不圓，投其他領導的票，圈畫得很圓很圓。”

晉綏代表團的劉俊秀投了王明的票。他聽見后面有罵聲：“都是誰投了王明的票？王xx！”劉俊秀回頭一看，罵人的是白堅和李力果兩位代表。他說：“我投了王明的票，你們選不選他是你們的事，不要隨便罵人。”李力果很奇怪地問：“你也選他了？你比我更了解王明，還吃過他的虧，革命差點被他毀了，他還能當中央委員？還能讓他來糟蹋黨？”幾個人說著，氣鼓鼓地走了。

一個團體，包容異見者，甚至反動者，事關觀瞻，體現胸懷，更是事業興旺發達、思想蓬勃朝氣的氣象。

王明有病住在中央醫院，有身體上的病，也有政治病。同在中央醫院住院的七大代表還有八路軍120師政委關向應。他得了肺病，病得很重，骨瘦如柴，病床的床頭上仍反扣著一本延安新華書店印行的《魯迅小說選集》。因為他嗜讀魯迅，毛主席等人親切地叫他“小魯迅”。王明和關向應等人因病不能參加大會，毛澤東委托賀龍等人去看他們，將會議情況向他們通報，征求他們的意見;投票時，大會秘書處專門派人把票箱送到醫院，請他們參加投票。

投票之后，代表都回去休息了，計票員開始開票、唱票、計票。從投票箱中收到的選票533票，加上場外選票10張，共計543張選票。

計票員把候選人的名字寫在黑板上，一個人念票，一個人在候選人名字下一筆一劃地劃“正”，一個人在一邊監票，防止出現錯誤。計票工作一直進行到晚上。

夜色中，毛澤東走過來。正在計票的同志有些驚訝，連忙給毛主席讓座。毛主席笑著對計票人員說：“你們辛苦了。”接著，毛主席詢問每個人的得票情況：“洛甫同志、博古同志得多少票？王明同志得多少票？他們幾個能不能選上中央委員？”選票還沒有全部統計完成，計票員回答說：“洛甫得票還可以，博古、王明得票少，能不能選上很難說。”毛主席說：“最好能選上，七大是一次團結的大會，犯了錯誤的人也有代表性，起碼代表同他一起犯錯誤的人，因而要團結他們，我們不能把犯了錯誤的人推出去，而要團結他們，犯了錯誤，改了就好。”

毛澤東靜靜地坐在那里，吸著煙，一直等到計票員把選票計算完。當他看到王明、博古、洛甫都進入中央委員時，高興地說：“這就好了，七大真正成了一個團結的大會。”得知王稼祥落選時，他惋惜地說：“王稼祥同志在歷史上有錯誤，但也有大功，他覺悟得早，改正錯誤也早，因為有病沒有參加大會，可能對投票有影響。明天選舉候補中央委員，我要講一講王稼祥同志的功勞。”

當了中央委員，

加重了為人民服務的責任

進入6月，延安滿山遍野佳禾蔥蘢，彌望皆碧。

6月10日，大會宣布中央委員選舉結果，44人當選為新一屆中央委員（按得票多少排列、得票相同的按姓氏筆劃排列）：

毛澤東，朱德，劉少奇，任弼時，林祖涵（林伯渠），林彪，董必武，陳云，徐向前，關向應，陳潭秋，高崗，李富春，饒漱石，李立三，羅榮桓，康生，彭真，王若飛， 張云逸，賀龍，陳毅，周恩來，劉伯承，鄭位三，張聞天（洛甫），蔡暢，鄧小平，陸定一，曾山，葉劍英，聶榮臻，彭德懷，鄧子恢，吳玉章，林楓，滕代遠，張鼎丞，李先念，徐特立，譚震林，薄一波，陳紹禹（王明），秦邦憲（博古）。

其中： 毛澤東、朱德、劉少奇、任弼時各得543票，全票;陳紹禹（王明）321票，博古275票。李富春蔡暢夫婦雙雙當選為中央委員。

毛澤東說：“中央委員是我們黨的領袖，全黨都要拿眼睛來望著它。”

七大中央委員以及隨后選出的候補中央委員，是中共經歷兇喪耗散之余，巋然留下的革命種子，集中了中華民族的元氣，展示出一代繁華。

當大會宣布中央委員名單之后，毛澤東站在主席臺上大聲說：“當選中央委員的人，不要以為自己是作了官，而是加重了為人民服務的責任。”

董必武是大后方代表團的代表，沒有參加七大大會，被選為中央委員。在延安召開七大期間，董必武代表中國解放區參加中國代表團，在美國舊金山籌備成立聯合國。他是中共高層第一次以正式和公開身份在國際舞臺亮相。其間，他出版了英文版《解放區實錄》，介紹解放區軍民在抗擊日軍、政權建設、經濟和文化建設等方面取得的成就，擴大了中國共產黨的影響。1945年6月26日，聯合國大會舉行《聯合國憲章》簽字儀式，董必武與其他中國代表一起在憲章上簽名。這一歷史瞬間，記載著中國共產黨對創建聯合國所作的歷史貢獻，同時見證和預言了中國共產黨即將從西北一隅沖出國門，以嶄新的形象走向廣闊的世界歷史舞臺。

參加過中共一大的陳潭秋被選為中央委員。他是一位“特殊”的中央委員——已經去世的中央委員。陳潭秋擔任八路軍駐迪化辦事處負責人，1942年9月被捕，1943年9月27日被新疆軍閥盛世才秘密殺害于獄中，時年47歲。七大時，中共中央還不知道陳潭秋以及毛澤東的弟弟毛澤民已經犧牲在天山腳下，足見中共生存環境之險惡，交通信息之閉塞。

宣布中央委員的選舉結果時，王明的夫人孟慶樹焦急地等待，因為是按得票多少宣布名單的，王明的名字靠后，孟慶樹急得站了起來。當她聽到王明的名字時，才松口氣坐下來。王明當選為中央委員，并沒有消除他的不滿和怨恨。他寫了一首《所謂七大》，攻擊七大，反對《論聯合政府》報告：“四載整風七大開，毛丟馬列獨登臺。不知國共戰爭迫，反要聯合政府來。矛盾戰時異戰后，方針東倒又西歪。延河嘉嶺煙塵暗，一馬橫行萬馬哀。”其偏見與荒謬顯而易見。

薄一波在代表們的爭議中當選為中央委員，是最年輕的中央委員。薄一波經常對人說：“我37歲順利地當選為中央委員，完全是毛主席的支持。”

6月10日下午，大會選舉候補中央委員。

毛澤東作《關于第七屆候補中央委員選舉問題》報告，他為王稼祥“拉票”：“在昨天的選舉中，王稼祥同志得了204票，不足半數，沒有當選。關于這個問題，我要在這里說幾句話。王稼祥同志是犯過錯誤的，在四中全會前后犯過路線錯誤，此后也犯過若干錯誤。但是，他是有功勞的。……遵義會議是一個關鍵，對中國革命的影響非常之大。但是，大家要知道，如果沒有洛甫（張聞天）、王稼祥兩位同志從第三次‘左傾路線分化出來，就不可能開好遵義會議。同志們把好的賬放在我的名下，但絕不能忘記他們兩個人。……主席團把他作為候補中央委員的第一名候選人，希望大家選他。”

有人對呂正操作為中央候補委員候選人有異議。有的小組提出，呂正操1938年才入黨，怎么選他為候補委員呢？主席團解釋說，呂正操曾在張學良部隊任團長，“七七事變”后率東北軍據守華北，開辟冀中抗日根據地。

何長工從秋收起義就跟著毛澤東鬧革命，在保衛井岡山戰斗中負過傷。他資歷老，曾任軍長、政治委員，連“長工”這個名字都是毛澤東幫他起的。何長工身體細長，腰板挺得直直的，在“七大”小組討論時還用法語唱《馬賽曲》，這是他在法國留學時學會的。晉冀魯豫代表團和晉察冀代表團都提名何長工為中央委員候選人，可是在中央委員候選名單上沒有何長工，在候補委員的預選名單中也沒有了他的名字。何長工心情沉重，悶悶地不說話，有些直不起腰的樣子。晉冀魯豫代表團的代表王英高看在眼里，看到毛主席給王明、王稼祥說情，就提筆給毛主席寫了一封信，給何長工說情：“主席：我叫王英高，是八路軍總部代表團中的一名代表，傅鐘同志是我們小組的組長，何長工同志與我同一個組。第一次預選舉中，有何長工同志的名字，經過一次預選后，就沒有了他的名字，可能是落選了，我看到他心情很沉重，情緒也不好，我怕出什么事，我又不好問，也不好在小組提，故向主席反映一下，不知當否，請批評指正。”他寫好信，跑到毛主席身邊，向毛主席敬禮：“主席，給你寫了封信，反映一個問題。”說著，就把信交給了毛主席。后來，大會主席團反饋給他的消息是，何長工曾參加過張國燾的“第二中央”，還當了“第二中央中央委員”，許多代表不同意他進入中央委員。

大會選出中央候補委員33名。他們是：

廖承志，王稼祥，陳伯達，黃克誠，王首道，黎玉，鄧穎超，陳少敏，劉曉，譚政，程子華，劉長勝，粟裕，王震，宋任窮，張際春，雲澤（烏蘭夫），趙振聲（李葆華），王維舟，萬毅，古大存，曾鏡冰，陳郁，馬明芳，呂正操，羅瑞卿，劉子久，張宗遜，陳賡，王從吾，習仲勛，蕭勁光，劉瀾濤。

陳賡在大會選舉前笑嘻嘻地說：“我當中央委員的衣服都做了，照了像，希望大家投我一票！哈……”他哈哈大笑起來。與會人員也被他逗得哈哈大笑。陳賡幽默，胸無羈絆，透明如玻璃，同志們都喜歡他。當主持人宣布陳賡當選中央候補委員時，他健步跳上主席臺，樂哈哈地沖大家做了一個鬼臉，又有些不好意思，全場又一次開懷大笑起來。

中央候補委員是等額選舉，代表不同意某個候選人時允許畫×，再填寫自認為合格的人選。晉冀魯豫代表團的王從吾沒有在候選人里面，被選為中央候補委員，是唯一一個不在候選人當中而當選的。大家都為他的當選鼓掌。

山東軍區濱海軍區副司令員萬毅沒有參加七大，被選舉為中央候補委員。《大眾日報》刊登了新當選的中央委員和候補委員名單，上面把“萬毅”寫成了“萬鑷”，濱海軍區司令員梁興初拿著報紙對萬毅說：“老萬，你看中央委員里還有姓萬的，你好好干，也是大有希望的。”過了幾天，《大眾日報》刊登更正。原來“萬鑷”是“萬毅”。萬毅這才知道自己當選為中央候補委員。

七大選舉正式中央委員44名，候補委員33名，總共77名。這個數字十分湊巧，開的是七大，選出來的委員是77名，抗擊日本侵略者的戰爭是“七七抗戰”……

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

11日下午，是七大第二十一次全體會議，也是大會閉幕式。這天的執行主席是彭德懷。大會通過了《中國共產黨黨章》。閉幕式上，朱德、謝覺哉、吳玉章和徐特立等發表演說。

毛澤東發表的《愚公移山》閉幕詞，掀起大會的最后一個高潮。這是毛澤東在七大上的第七篇報告。毛澤東說：

我們開了一個很好的大會。我們做了三件事：第一，決定了黨的路線，這就是放手發動群眾，壯大人民力量，在我黨的領導下，打敗日本侵略者，解放全國人民，建立一個新民主主義的中國。第二，通過了新的黨章。第三，選舉了黨的領導機關——中央委員會。今后的任務就是領導全黨實現黨的路線。我們開了一個勝利的大會，一個團結的大會。代表們對三個報告發表了很好的意見。許多同志作了自我批評，從團結的目標出發，經過自我批評，達到了團結。這次大會是團結的模范，是自我批評的模范，又是黨內民主的模范。

毛主席講到愚公移山這個古老寓言，他記得很熟。他扳著指頭說：“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每講一句，即舉手扳一個指頭。毛澤東話題一轉，大聲說道：

現在也有兩座壓在中國人民頭上的大山，一座叫做帝國主義，一座叫做封建主義。中國共產黨早就下了決心，要挖掉這兩座山。我們一定要堅持下去，一定要不斷地工作，我們也會感動上帝的。這個上帝不是別人，就是全中國的人民大眾。全國人民大眾一齊起來和我們一道挖這兩座山，有什么挖不平呢？

毛澤東講到這幾句時，情緒激動，聲音提高，口氣很大，格外洪亮，頭上的筋都鼓起來了。全場寂靜。代表們看到，毛澤東的眼睛濕潤了，流淚了，他用手擦擦眼睛。毛主席的講話和情緒把代表們的情緒引向高潮，代表們也激動地鼓著掌流著淚。毛澤東最后說：

現在中國正在開著兩個大會，一個是國民黨的第六次代表大會，一個是共產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兩個大會有完全不同的目的：一個要消滅共產黨和中國民主勢力，把中國引向黑暗;一個要打倒日本帝國主義和它的走狗中國封建勢力，建設一個新民主主義的中國，把中國引向光明。這兩條路線在互相斗爭著。我們堅決相信，中國人民將要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之下，在中國共產黨第七次大會的路線的領導之下，得到完全的勝利，而國民黨的反革命路線必然要失敗。

這是一個成竹在胸的預言。這個預言代表著共產黨人的決心和信心。

代表們唱罷莊嚴的《國際歌》，大會執行主席彭德懷宣布：中國共產黨第七次代表大會勝利閉幕！

代表們使勁鼓掌，站起來鼓掌，舉起雙手鼓掌，含著眼淚鼓掌，鼓了很長時間，把兩個手掌都拍疼了。

代表們的耳畔回響著毛澤東《新民主主義論》一文中最后一句話：“新中國航船的桅頂已經冒出地平線了，我們應該拍掌歡迎它。舉起你的雙手吧，新中國是我們的。”

大會閉幕之后，全體代表合影。

在照相的過程中，剛剛當選為中央候補委員的陳賡問毛澤東：“什么叫候補？”大家同喜歡開玩笑的陳賡開玩笑說：“屁股上插黨參——候補。”有人還拿著樹枝往陳賡的屁股上插。陳賡招架不住，嘻嘻哈哈地往毛澤東、朱德身邊躲。毛澤東說：“這個歇后語是富春同志的發明。”

天空中分布著幾條東西走向的長云，一會兒被落日染紅了，仿佛揮舞的紅緞子。

6月11日晚上，代表聚餐。每張餐桌上有一只整雞，其他都是陜北土菜。旁聽會議的日本人佐藤猛夫說：“各種食物堆得像小山似的。與美味佳肴從來無緣的我，直吃到肚子里實在裝不下為止。”代表們高興得頻繁碰杯：“喝酒喝酒，天長地久。”

邵式平拉著賀晉年的手來到宋時輪身邊，大聲說：“時輪同志，你說話不算數呀，得罰你三杯。”宋時輪說：“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數啦？共產黨人說話都是算數的。”“開幕式上你說什么來著？我可一直記住哩。”賀晉年在一邊提醒說：“中央委員，中央委員。”宋時輪一下子想起來了，哈哈大笑說：“開玩笑嘛。我認罰，我認罰。”

晚宴后，魯迅藝術學院在中央禮堂演出京劇《玉堂春》。工作人員給每個代表的座位上擺放了一紙兜“禮品”，紙兜里面裝著炒花生、炒葵花子、邊區生產的麻糖、一把紅棗等。發放“禮品”，這在中共進駐延安十余年來是頭一次。

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勝利前進

七大期間，延安響起了這一年的第一聲春雷，雷聲從遠方轟隆隆滾來，突然一聲巨響，山和谷應，大地為之驚喜。

七大是一個團結的大會，勝利的大會，七大的聚光燈照射在領袖毛澤東身上。

“在毛澤東的旗幟下勝利前進！”是“七大”主會場最引人矚目的一條標語。

中國共產黨自1921年成立，經過十四年，到1935年召開遵義會議，初步選擇了毛澤東。遵義會議之后，又經過十年，中國共產黨堅定地選擇了毛澤東，把毛澤東思想作為共產黨的指導思想。大會通過的《中國共產黨黨章》第一次確立了毛澤東思想是黨的指導思想：

中國共產黨，以馬克思列寧主義的理論與中國革命的實踐之統一的思想——毛澤東思想，作為自己一切工作的指針。……

凡黨員均有下列義務：（一）努力地提高自己的覺悟程度和領會馬克思列寧主義、毛澤東思想的基礎。……

6月19日，七屆一中全會第一次會議，選舉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陳云、康生、高崗、彭真、董必武、林伯渠、張聞天、彭德懷等13人為中央政治局委員;選舉毛澤東、朱德、劉少奇、周恩來、任弼時為中央書記處書記，稱之為“五大書記”;選舉毛澤東為中央委員會主席兼中央政治局、中央書記處書記。

中國共產黨經過二十四年的風風雨雨，選出一個能夠領導全黨、率領全國人民走向勝利的領導集體。

中國共產黨走過二十四年艱辛歷程，選擇了自己的領袖——毛澤東。

中國共產黨人經過二十四年的實踐與理論探索，誕生了自己的指導思想——毛澤東思想。

中國共產黨經過二十四年的實踐探索，形成了獨具特色的中國共產黨文化。

毛澤東，成為一個新時代的符號。

延安的六月，一場大雷雨過后，潺潺流淌的延河頓時成為一曲雄壯的交響樂。她鋪天蓋地，響徹宇宙，震撼八荒。她怒吼著，奔流著，旋轉著，勢不可擋地匯入雄偉的“黃河大合唱”：“我們是黃河的兒女！我們艱苦奮斗，一天天地接近勝利。”

長風呼嘯，黃河奔騰。中國共產黨人在毛澤東思想的指引下，不斷地反抗，不斷地戰斗，不斷地犧牲，不斷地前進。日益壯大的革命隊伍在民族解放、人民翻身的歷史洪流中洶涌前行。

新中國航船的桅桿已經冒出地平線了！

（責任編輯：孫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