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蔚,王 振,楊 博,張景瑞
(中國船舶工業綜合技術經濟研究院,北京 100081)
國防實驗室是面向國家安全、武器裝備研制和國防科技發展重大戰略需求,支撐國家安全戰略實施、搶占未來制高點、形成技術領先的重要載體。美國等主要軍事強國紛紛把建設國防實驗室作為保障軍事技術領先優勢、提升科技創新能力和綜合競爭力的重要戰略抓手,在核、海洋、空間、網絡等國防領域建成了一批國際頂尖的實驗室,成為各國形成軍事技術優勢、推動武器裝備創新發展、提升新型作戰力量創新能力、維護國家安全的重要物質技術支撐。深入研究國外國防實驗室運行與管理模式,對于加強我國國防實驗室建設和發展,進而提升我國國防科技自主創新能力,推進裝備創新發展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美國為保持全球軍事優勢地位,建立了規模龐大、體系完整、具有世界領先水平的國防領域國家實驗室(簡稱國防實驗室),以維持其在國防科技、武器裝備領域的巨大技術優勢,保障在全球范圍內的全面領先軍事地位,在國防科技創新和武器裝備發展中起到了戰略基石的作用。
美國防實驗室具有獨立法人地位,主要隸屬于國防部、能源部和航空航天局等政府部門,其戰略目標、使命任務由政府確定,產權也歸相應部門所有。因此,美國防實驗室建設伊始就具有滿足國家戰略需求的明確目的,核心科研力量始終以保護國家安全為己任。
美國防部國防實驗室擁有一大批高水平的科學家、工程師以及一流科研設施,保障尖端技術和技術前瞻性研究;實驗室體系提供了世界領先的研發能力、先進的基礎科學研究能力、軍事關鍵技術研發及轉化能力、對可能出現的威脅和挑戰的快速反應能力。
能源部下屬的國防實驗室擁有堅實的科技基礎,執行長期政府任務,應對各種復雜挑戰;注重學科交叉,形成與學術界和工業界不同的獨特科學能力;發展并保持非常關鍵且政府迫切需要的科學和技術能力。
截至2019 年底,美國擁有各類國防實驗室122個,其中政府擁有產權的97 個(國防部下屬68 個、能源部下屬19 個[1]、NASA 下屬10 個),政府投資為主的25 個(國防部資助的聯邦資助研發中心11 個、資助的大學附屬研發中心14 個),總人數超過15 萬人,聯邦政府年度投入研發經費超過300 億美元[2-3]。美國防實驗室定位使命由政府確定,不走市場化道路,不參與國防科研任務的市場競爭,主要依靠政府預算撥款運行;承擔了大量基礎研究、應用研究、先期技術開發以及試驗鑒定任務,是國防基礎科研任務的核心力量,牽頭組織重大科技計劃,牽引國防前沿科技發展,為保障美國全面領先的軍事地位起到了戰略基石的作用。
美國國防實驗室管理體制分為3 類:第1 類是政府擁有、政府運營(簡稱GOGO),實驗室由政府直接管理,人員屬于政府雇員,國防部68 個、NASA 9 個實驗室、能源部1 個實驗室(國家能源技術實驗室)采用此類模式;第2 類是政府擁有、委托代管(簡稱GOCO),由政府通過招標委托大學、工業界或非營利機構負責日常運營管理,實驗室人員不屬于政府雇員,能源部18 個實驗室、NASA 1 個實驗室(噴氣推進實驗室)采用此類模式;第3 類是政府投資為主、委托代管(簡稱COCO),政府依托大學、工業界或非營利機構資源設立實驗室,簽署協議委托其負責運營管理,國防部下屬的11 個聯邦資助研發中心和14 個大學附屬研究中心采用此類模式,如依托麻省理工學院設立的林肯實驗室和依托約翰霍普金斯大學設立的應用物理實驗室[4-5]。
GOGO模式實驗室的基礎設施、重大儀器設備均歸屬于聯邦政府所有,實驗室經費主要來源于聯邦政府預算[6]。GOGO模式主要優點包括:①政府對國防實驗室直接管控,可最大程度保障國防實驗室研究活動體現政府意志、服務國家利益;②在政府的強力支持下,科研機構擁有充足的經費和先進的科研設施,可以規避市場變化帶來的風險,有利于建立一支穩定高水平的研究隊伍長期從事國防基礎科研。
GOCO模式起源于二戰期間,初衷是快速轉化科研成果形成軍事作戰能力,依據美國《聯邦采辦條例》,實驗室定位任務由聯邦政府確定,由政府與大學、工業界或非營利機構等運營方簽署運營協議,在協議中明確規定監管程序、考核要求、技術轉讓、資產處置等事項。在該模式下,實驗室的場地、基礎設施、重大儀器設備均歸屬于聯邦政府所有,并由政府提供足額經費,運營方可以依據協議獲得委托運營經費,利用政府數據、設施等資源開展相關工作;實驗室不得從事產品制造和商業化開發,不得憑借聯邦政府賦予實驗室資源優勢與工業界進行競爭。相比較GOGO 模式,GOCO模式在政府和實驗室之間建立了一種類似長期戰略合作關系,實驗室在業務經營、人事管理、技術轉移等方面擁有更大自主權,可以采用更為靈活的晉升和薪酬制度,有利于吸引和留住高水平的研究人員。
COCO模式根據政府的需求設立,管理特點與GOCO模式類似,實驗室研究任務需根據資助部門的需求相應變化。
實行GOGO模式的實驗室實行主任負責制,主任由主管部門任命,人員屬于政府雇員,其薪酬體系比照政府公務員,實驗室自主權相對較?。粚嵭蠫OCO 模式的實驗室一般實行董事會或理事會領導下的主任負責制,董事會/理事會由工業界、大學等相關領域的著名科學家和管理專家組成,主任由董事會或運營方選聘,并報主管部門備案,實驗室在人員編制和薪酬設置上自主權較大。美國國防實驗室對實驗室人員采取靈活的用人政策,吸引全世界優秀人才,最大限度地調動人才的積極性和創造性,發揮人才作用[7]。比如海軍研究實驗室為實驗室人員提供免費停車補貼、內部巴士服務、運動休閑俱樂部、聯邦信貸金融服務等人性化服務,勞倫斯伯克利國家實驗室為員工提供兒童托管服務。
美國政府一直高度重視國防實驗室科技資源共享,采取靈活多樣的措施實現設施、信息、技術、人才等資源的高效共享。
(1)加強實驗室設施共享。美國法律明確規定國防實驗室承擔設施、信息、技術等資源共享職責,政府投資的設施等資源在保障美國政府利益下,按照本部門政府科研機構、其他政府部門科研機構、工業界、國外用戶等優先級提供開放共享服務[8]。國防部實驗室目前開放了1 000 多個試驗設施,包括小型實驗室、中心、測試設施和靶場等39 個類別,優先服務本土制造企業和中小企業[9]。設施開放收取一定成本補償費用[10]。
(2)加強實驗室技術開放。通過舉辦“實驗室開放日”,向各界介紹國防實驗室的研究項目以及技術轉移的成功實例,尋求技術研究合作[11]。美國國防部從2015 年開始,每2 年舉辦一次實驗室開放日,被稱為“美國軍方的科學大會”。國防實驗室和工程中心對外集中展示創新性成果。從過去3 屆的情況來看,國防實驗室推動的基礎性能力包括生化防御、空間機器人、情報監視偵察能力、地面和空中主被動防御系統等,重點展示人工智能、生物交叉、高超聲速、定向能及激光武器技術等技術[12]。
(3)加強實驗室人才交流。美國政府提倡國防實驗室與工業界加強人員交流和智力共享,不斷提升學術水平和技術實力。如能源部下屬實驗室設有人員交流協議、工業委派協議、工業界會員協議等方式,為雙方的人員交流共享提供了靈活選擇。能源部實驗室每年吸引客座人員和設施用戶超過4 萬人,NASA 實驗室正式雇員約2 萬人,在實驗室開展合作研究的運營方/合作伙伴人員達4.6 萬人。
美國建立了完整的技術轉移法律法規體系,有效解決了知識產權歸屬、利益分配等制約技術轉移的核心問題,為打通從實驗室到工業界的技術轉移鏈條營造了良好的制度環境[13]。
(1)明確技術轉移為聯邦政府及其下屬實驗室的法定職責。1980 年《技術創新法》規定年度總預算超過2000 萬美元以上的實驗室,必須設立研究和技術應用辦公室專門負責技術轉移工作;各聯邦政府部門應至少將其研發預算的0.5%用于支持本部門實驗室的技術轉移。1986 年《聯邦技術轉移法》明確將技術轉移作為實驗室雇員的業績考核指標[14-15],同時要求國防部采取有效措施促進從國防實驗室到工業界的技術轉移,大力發展軍轉民、軍民通用技術,積極轉讓和實施許可。
(2)明確了知識產權的歸屬及利益分配原則。1980年,《拜杜法案》首次明確非營利組織和中小企業可獲得政府資助研究成果的所有權?!都夹g創新法》規定將不低于15%的專利權使用費或技術轉讓收入獎勵給發明人,其余大部分費用由發明人所在單位用于科研人員獎勵、教育培養、交流合作、知識產權管理等[16]。國防部明確規定除因國家安全利益或保密需要須由政府擁有產權外,允許實驗室保留合同開發或交付的技術/信息的知識產權所有權,國防部則保留該產權的非獨占許可權,在武器裝備科研生產活動中可免費使用;同時保留介入權對實驗室等承擔單位實施轉讓過程進行監督。
此外,美國政府建立了涵蓋專門機構、專業隊伍、專業平臺的技術轉移組織管理體系,有效配置資源提升技術轉移效率。
通過以上對美國國防實驗室運行與管理模式的研究,可以得到如下啟示:
(1)體系完整的國防實驗室是保持和增強軍事優勢、維護國家安全的戰略科技力量。美國在核、海洋、空間、網絡等戰略必爭領域組建了一批國家實驗室等戰略科技力量,覆蓋了國防科技研發全流程和武器裝備研制所需的軍事關鍵技術,形成了支撐美國先進軍事作戰能力的完整技術體系,集中體現了美國國防科技競爭力,是美國尋求長遠發展、保持全球技術領先的重要保障。
(2)政府建設和管控是國防實驗室發揮作用的重要保障。國防實驗室研究工作大部分具有風險高、周期長、需要協同作戰等特點,形成成熟產品和裝備還有較長距離,市場機制難以發揮作用,政府在建設和管控占主導地位。通過高強度的穩定投入,建成世界先進水平的科研試驗設施平臺,匯聚高水平研究人員。同時,政府的管控和引導,確保實驗室按照國家戰略目標運行,切實發揮戰略科技力量的重要作用。
(3)開放協同是國防實驗室提升行業影響力和國家投資效益的重要手段。一直以來,美國高度重視國防實驗室開放共享和技術轉移工作,不斷加速推進國防科技成果向民用領域轉化,高效共享國防實驗室、重大科研試驗設施等科技資源,同時積極利用民用優勢資源服務國防科技創新,營造了協同創新、集智攻關的創新氛圍,有力保障了美國防工業基礎和軍事實力處于全球領先地位。
從滿足新時期國家發展的戰略需求和建設創新型國防科技工業的總體要求看,與美國國防實驗室相比,我國國防實驗室在研究條件和手段方面整體還存在較大差距,體系布局不夠完整、開放共享力度不足、自主創新活力不夠、行業引領和輻射帶動作用不明顯等問題依舊突出。結合我國國防實驗室發展現狀,提出如下建議:
(1)組建若干國際一流國防領域國家實驗室。瞄準未來武器裝備長遠發展需求,在核、海洋、空間、網絡等與國防科技發展密切相關的戰略必爭領域,集中優勢資源,重點打造若干綜合集成的國際一流國家實驗室,形成具有重大引領作用的協同攻關模式,引領行業快速發展。
(2)構建布局合理、特色突出、作用顯著的國防實驗室體系。緊密圍繞國防科技和武器裝備的戰略發展需求,統籌基礎研究、應用基礎研究和技術開發等創新環節,著力打造國防領域國家實驗室技術引領、國防科技重點實驗室和和國防科技工業創新中心重點支撐、國防重點學科實驗室基礎保障的戰略科技力量發展體系,促進全要素融通創新發展。
(3)營造開放融合、創新互動的生態環境。加強國防實驗室與高校、企業、軍隊和地方科研單位等創新主體的協同合作,推進創新成果相互轉化應用,促進科技資源開放共享,構建科技集群優勢。加強國際交流合作,積極融入國際科技創新大環境,提升我國國防實驗室世界影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