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郵電大學 傳媒與藝術學院 210003)
近年來,國內視頻網站的自制綜藝選秀節目相繼引爆網絡:《偶像練習生》《創造101》《青春有你》《明日之子》《這就是街舞》等節目成為網絡熱門話題。其中,由“愛奇藝”制作的《偶像練習生》前9期總播放量已超過20億次,微博話題閱讀量超過125億次;而“騰訊視頻”制作的《創造101》則在首播兩小時就收到超過30萬條彈幕,當晚斬獲近30個微博熱搜。從十三年前大家圍著電視機盼望《超女》節目,到今天時刻關注以“騰訊”“優酷”“愛奇藝”為代表的視頻網站,沉寂了多年的選秀節目,再次掀起熱潮,甚至無論其參與性和關注度都大幅度超越前者。
在這場網絡視頻盛宴中,青少年成為主要推手與享用者,無論是參賽選手的年齡還是青春歌舞的表現形式,選秀節目的受眾都定位于活躍在網絡平臺的青少年。據統計,2018年網民中10-29歲的比例最高占到46.3%,而學生群體占了網民的25.4%。埃里克森認為,青少年正處于人生的轉折與過渡時期,探索與建立個體的自我認同是其核心發展任務。(袁瀟)根據Tajfel的身份認同理論,青少年的身份認同,包括青少年的自我認同與社會認同。自我認同是內在認同,旨在探尋自己是誰,人生定位與目標是什么;社會認同則是青少年思考他們在社會中處于什么樣的位置,歸屬于何種群體等等。青少年通過社會分類、社會比較和積極區分來構建群體認同。新型網絡選秀節目滿足了當下融媒體環境中的青少年身份認同的需求,吸引和聚集了大量青少年觀眾與粉絲,引起傳播熱潮。
麥克盧漢指出,“媒介即訊息”,每一種新媒介都開創了新的社會生活與行為方式。隨著互聯網終端技術與手機的發展,手機成為了廣大受眾的主要媒體接收渠道,據2018年的統計數據,98.6%的網民用用手機上網,其中使用手機觀看網絡視頻的用戶則占到了手機網民的72.2%。
國內視頻網站從2005年出現并發展到現在,已經相當規范和成熟,隨著APP技術的飛速發展,其內容和資源更加廣泛,在服務和用戶體驗上也更加人性化,用戶也不再受時間和空間上的限制,可以即看即停,尤其滿足了青少年觀眾即時互動的需求。例如,與傳統的電視平臺只能通過發短信,微信公眾號,官方微博等方式投票或者發表評論不同,視頻網站本身就是互動平臺,可以通過發表實時彈幕,表達觀點,支持演員和選手,也可以通過視頻網站的賬號投票支持選手。當前,騰訊app的doki廣場,愛奇藝app的泡泡,優酷app的星球等社交媒體平臺,都是繼QQ、微博、微信、百度貼吧、豆瓣、天涯社區等著名社交平臺之后,便于青少年網民與迷群聚集,交流,表現自我、獲得認同的新興互動網絡空間與平臺。
傳媒技術的不斷發展帶來傳播模式的轉型,隨著媒體平臺的即時互動技術的加強,沉浸式互動已經成為越來越多網絡節目的重要理念。與傳統電視媒體的《超女》《快男》《演員的誕生》《中國好聲音》等選秀節目的選手去留由評委或者現場觀眾評委以及媒體評審決定,普通電視觀眾沒有太多決定權不同,新興的網絡選秀節目,借助自媒體網絡平臺,將決定權交于觀眾,使得觀眾的參與體驗感增強,話語權增大。移動視頻網站的選秀節目通過票選藝人、身份轉換、話題設計實現了渠道、創作主體和情感上沉浸式互動。例如,《偶像練習生》和《創造101團》《青春有你》,提出了全面制作人的概念,節目組把所有參與投票的觀眾稱為全民制作人,導師稱為全民制作人代表。節目中所有選手的去留由網民投票決定,極大地強調了觀眾的重要作用,充分發揮了“沉浸式互動”的優勢。
在經濟繁榮與改革開放年代成長起來的90后和00后,與父輩們相比,他們更渴望享受民主和公平。他們的主體意識也在現代社會中不斷增強,他們迫切希望參與到公共生活中去,進行自我決定和自我發展。而在網絡選秀節目的“沉浸式互動”這種傳播模式下,一方面,青少年粉絲通過愛奇藝、騰訊等移動網絡視頻平臺為自己喜歡的練習生投票、在幫助其晉級的同時,自身的存在感得到了滿足。另一方面,娛樂圈脫離了神秘感,真正走進了青少年的實際生活,青少年粉絲可以親自參與造星,并在這個過程中獲得與偶像共同成長的成就感。網絡選秀節目的賽制正是利用了青少年觀眾的這一心理需求,保持了觀眾對節目的忠誠度,吸納并保留視頻網站的會員。
伯明翰學派指出:“大部分青年亞文化的特征是尋求刺激,自治和自我認同,為他們的存在創造他們自己的意義,符號化地表達這些自由。”根據Tajfel的社會認同理論,作為青少年群體,其群體認同和社會分類的容和重要方式之一就是構建有別于主流社會的專屬于自身群體的亞文化,包括屬于該群體的話語體系、符號體系和流行文化,青少年亞文化是青少年與主流社會抵抗的集中體現。網絡選秀節目借助比傳統電視媒體節目更為寬松的政策優勢,通過語言符號和非語言符號的立體融合傳播,迅速而廣泛地傳遞亞文化元素吸引了青少年的追捧和認同。其中說唱,街舞,搖滾等表演方式,男團、女團等韓日流行文化,以及男生化濃妝,戴夸張金屬配飾等潮流時尚都帶有鮮明的非主流特征。而網絡選秀這種通往成功的模式,也明顯與“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中國社會傳統主流價值觀有差異。隨著選秀節目在網絡上的快速傳播,這些青少年專屬亞文化元素借助節目中的流行網絡用語、熱門事件、熱門人物,熱門話題,迅速占領各大媒體尤其是新媒體的頭條,包括頻繁占據微博熱搜榜,節目中經常用到的某些臺詞和歌詞經網絡快速傳播,也可能成為風靡網絡社交圈的流行用語,例如,偶像練習生的導師張藝興常說的“balance”,例如pick,battle等。
在網絡選秀節目走紅的偶像,換到傳統電視節目卻遭遇文化壁壘。例如,《偶像練習生》中以蔡徐坤、朱正廷、范丞丞、畢雯珺為代表的打扮精致的美少年偶像,引起無數少男少女的追捧,火爆網絡。然而在2018年9月份央視一套的“開學了”節目中,節目組為了吸引青少年觀眾的關注,安排了幾位上半年在網絡選秀節目中火爆的“小鮮肉”進行歌舞表演,結果妝容精致的美少年形象立刻引起無數家長的炮轟,“少年強則國家強,少年娘則國家娘”這個段子也由此誕生,并在成年人的朋友圈大量轉載。成年人與青少年因文化差異引發的審美與價值觀矛盾喧囂塵上,遭到許多家長的質疑。而青少年群體正是通過制造屬于自己的話語體系和文化符號空間,構建身份認同,并在主流文化邊緣、不斷反抗、批判和顛覆中積蓄力量,對抗主流文化的同時試圖與主流文化共存。
埃里克森指出,獲得主流文化群體與成年長輩們的認同是青少年同一性的需求。因此,青少年會希望做一些吸引別人關注的事情或把事情做好以此來獲得一種自我滿足感和社會認同感。根據社會認同理論,青少年一方面追求自由、新鮮、個性、叛逆,通過打造屬于自己的亞文化,反抗主流文化,進行社會分類,劃定自己的群際邊界。另一方面,他們會進行社會比較與積極區分,從而使內群比外群獲得更加積極的社會認同,進而給內群的個體帶來了積極的自我評價,提升自我價值和自尊。
網絡選秀節目提倡競爭,拼搏、追求夢想等賽制和口號,既符合社會主流價值觀,又正好迎合了青少年渴望成功,渴望公平、正義,渴望被關注和認可的群體認同需求。“人民網”就曾表揚《創造101》,稱贊它從賽制選拔到節目導向更多聚焦“精神之美”,展現出勤奮、可愛、陽光、有態度等多元化的女團新形象,收獲了網友點贊。《偶像練習生》與《創造101》的升級與淘汰機制也是競爭與努力的體現,與傳統選秀節目的選手一個個亮相,一個個決定去留不同。所有選手第一期就全部亮相,通過選擇階梯座位的方式來進行互評和自我評價,后期則通過各自的表現來調整座位。如果說第一次的排位代表的是選手們過去的實力,那么后面各期節目的座位,則是代表了選手們努力后的變化。又如《偶像練習生》的宣傳口號,“越努力越幸運”,《創造101》成團之前的歌曲《綻放》中的歌詞“面朝悲傷不絕望,面朝命運不投降”。流汗,競爭,不甘于落后,這些節目特質直接抓住了青少年們這一階段的心理。努力付出,獲得成功,得到自我和他人的認同。
近年來大規模資本涌入電視綜藝制作領域、電視綜藝節目發展規模和擴張速度達到空前,但資本的涌入是一把雙刃劍,在提升綜藝節目制作水準的同時,資本追逐利潤的本性也對綜藝節目的制播產生強大壓力。媒體和節目在資本主導下通過直播節目或傳播熱點事件,營造出了各類奇觀化的圖景,制造各類明星和熱點事件,催生名人文化,引發大眾關注、社會心理膜拜和模仿,刺激消費并推銷生活方式。各大網絡視頻平臺正是以高成本,大手筆制作以及巨額廣告費,投入到網絡選秀節目的制作、運營和傳播中,營造奇觀化呈現,引導觀眾被動消費。例如,網絡選秀節目在延續傳統電視選秀節目投票方式的基礎上對觀眾參與投票的規則加以豐富,并通過設置不同的門檻來賦予觀眾不同的投票權限,以此不斷引誘觀眾購買視頻平臺的會員或者購買贊助節目的廣告產品。例如,《偶像練習生》節目設置了從低到高三種不同的投票權限:最低的是通過愛奇藝賬號投票,但是每個賬號只能投兩票、其次是購買愛奇藝VIP定制卡,可獲30次投票機會,最高的則是整箱購買節目冠名商農夫山泉產品,每箱可獲48次投票機會,在這樣的引誘和被動消費下,決賽前農夫山泉舉辦最后一次“購水送票”活動,10分鐘內部分產品就已“售罄”。
鮑德里亞認為,消費行為的本質需求,不是在物,而是在價值。90后和00后一代在物質富裕時代出生和成長的青少年群體,具有高漲的消費欲望和巨大的消費潛力,當這些青少年成為移動網絡時代粉絲群體的主力后,在消費主義潮流的裹挾之下,消費偶像及其相關產品成為廣大青少年身份認同的重要途徑。如果說2005年的80后開啟了粉絲經濟的潘多拉盒,那么2019年的90后與00后則是在當今消費主義與粉絲經濟的狂潮下引爆了國內視頻網站的自制綜藝選秀節目的關注度。
消費活動是一種特殊而又重要的認同行為,在消費過程中,人們借助于種種可觸感的商品符號來表達、體現和傳播自己的認同。青少年在網絡選秀節目中的消費,表面上看起來購買的是商品服務或文化體驗,實際是一種符號消費。
青少年為實現身份認同,一方面努力使自己成為某個群體中的一員,另一方面他們又必須使自己與群體中的其他成員進行區分與其他群體成員進行區分。而消費一方面可以掩蓋某個群體其他方面的差異,能夠讓他們進行沒有差別的、沒有區分的溝通,使群體內成員獲得歸屬感,實現社會分類。例如,共同的消費風格,是某個粉絲群體身份辨識的重要外在標識。群體成員會通過購買同一偶像的演唱會門票、觀看由偶像主演的電影,使用偶像代言的產品等來認證自己是某個偶像粉絲的身份。因此,《偶像練習生》節目播放期間,愛奇藝的總決賽門票被黃牛炒到了2.5萬元一張。另一方面,構建差異的個性化消費也可以將自己與群體其他成員區別開來,將“我群”與“他群’區分開來,實現社會比較與積極區分。對于大多數青少年而言,購買一些特定的商品或進行文化消費,都是在將自己與群體其他成員進行了身份區隔,將自己與普通大眾的身份進行了區隔。如粉絲高價購買一件偶像的同款消費品,或高價獲得一張稀缺的偶像見面會門票都則將自己與其他粉絲群體的成員進行區分,或者同一個粉絲群體中的其他粉絲進行區分,也以此證明自己是某個偶像“死忠粉”和“氪金粉”的屬性。在當前粉絲經濟的熱潮下,氪金粉,即愿意為偶像花更多錢消費的粉絲,他們在粉群中會比其他粉絲得到更多的尊重。
網絡選秀節目正是利用了青少年粉絲的構建社會認同的需求,引導觀眾不斷進行消費。網絡選秀節目中各選手之間的競爭,實際上也是支持各個選手的粉絲群體之間的競爭,偶像的地位象征了粉絲群體的地位,而選手的人氣、支持率、媒體提及面,能否晉級,商業價值等、直接反映了這個選手背后的粉絲群體的實力。為了在我群與他群的比較中取得優勢,個體粉絲不遺余力地投入到的視頻網站的各種會員VIP、打榜和投票權限的消費中去,勇往直前地沖入到能顯示偶像的身份、地位、商業價值的消費中去。例如隨著《偶像練習生》節目中各位參賽選手競爭的白熱化,粉絲為了給自己支持的選手提供更大平臺和機會,讓他獲得資本與媒體的青睞,實現晉級,他們會積極購買偶像的代言產品和可以獲得投票權的消費品,使虛擬的網絡數據變為真實的消費金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