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江
(遼寧警察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遼寧 大連116000)
20世紀初①本研究中“20世紀初”指20世紀前30年。,在獨特的地緣位置、社會環境以及經濟文化的共同作用下,中國東北成為全國范圍內最早接觸馬克思主義的地區之一。關于這一時期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的研究亦是學界長期關注的重點問題,并且已經形成了相當豐碩的研究成果。本文以其中較有代表性的期刊文獻為研究樣本進行多維度分析,以期較為全面地梳理目前對這一問題的研究現狀,從而對今后學界同仁研究的賡續拓展有所補益。
學界通常認為,19世紀末20世紀初東北地區馬克思主義的傳播主要借助三大主體,分別是來自俄國的布爾什維克組織、東北地區的進步知識分子和來到東北的早期中共黨員。
1.俄國布爾什維克組織對馬克思主義的傳播。19世紀末,俄國通過與清政府簽訂《御敵互相援助條約》,攫取了在中國東北修建鐵路的特權。隨著中東鐵路的修建,俄國的布爾什維克組織也來到東北,成為在中國境內宣傳馬克思主義的主要力量。學者們對此的研究圍繞傳播過程中發生的重要事件及出現的代表人物的作用與影響展開,得出兩個基本結論:一是中國東北早期的馬克思主義傳播是在布爾什維克黨有組織、有目的的計劃下進行的;二是修建中東鐵路的中國勞工是全國最早接觸、傳播馬克思主義的工人群體。
有關重要事件的研究多集中在以下史實。首先是1905年11月,在華的布爾什維克黨依托中東鐵路哈爾濱總工廠成立了“俄國社會民主工黨哈爾濱工人團”的布爾什維克組織。對這一事件學者們的敘述與評價大體一致,即認為團體的成立標志著中國工人開始接觸到馬克思主義,與俄國勞工建立起了革命聯系。判斷的主要依據為時任組織負責人舒米亞茨基曾談到,“他們不僅是偶然地與中國勞工聯系,而是有計劃地在中國勞工群體中開展工作,提高工人們的覺悟,使中國工人成為反抗清政府專制統治的力量”。[1]其次是1907年1月俄國革命兩周年紀念日,中國工人參與俄國工人在哈爾濱總工廠的集會和罷工。同年5月中東鐵路的中俄工人在哈爾濱松花江畔共同紀念“五一國際勞動節”。學界較為一致地指出,這是中國工人群體最早一次慶祝自己的節日。任希貴詳細考察了以上兩個事件發生的過程,認為中國工人自此登上了政治舞臺,開始為階級利益和理想而斗爭。[2]周驍男、呂國輝則認為,1907年以來發生的集會、罷工和慶祝“五一節”系列事件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工人運動。[3]第三是1917年十月革命爆發后,在俄國工人與護路軍士兵成立的革命委員會的號召下,中俄勞工多次罷工以聲援十月革命并與沙俄殘余勢力進行斗爭。1918年10月,中國工人在哈爾濱總工廠建立起自己的工會——“三十六棚工業維持會”。王道等學者認為,“三十六棚工業維持會”的建立與這一時期布爾什維克黨的宣傳鼓動有著重要關系,它是中國工人建立的最早體現中國工人根本利益的工會組織之一。[4]郭淵援引瞿秋白的記述“中國苦力心目中的俄國人,絕不是上海黃包車夫心目中的‘洋鬼子’。下級人民互相間的融洽比高談華法、華美文化協會的有意思——他們大家本不懂得‘文化’這樣抽象名詞,然而卻有中俄文化融會的實效”,認為在游行、罷工等革命實踐的交流過程中,兩國工人群體之間結下了深厚友誼,而且在俄國布爾什維克黨對十月革命的積極介紹宣傳下,中國勞工的革命覺悟逐漸提高,斗爭方向變得更加明確。這些斗爭不僅為支援十月革命、鞏固俄國蘇維埃政權作出了貢獻,更在國際工運史上留下了重要篇章。[5]
還有對代表人物任輔臣的介紹。任輔臣曾在哈爾濱中東鐵路護路軍司令部主辦的俄國軍官學堂任漢語教官,是目前已知最早加入布爾什維克黨的中國人。學界對此的認識基本相同。張大庸考證早在1904年日俄戰爭時,任輔臣就已經結識了俄國布爾什維克軍官,而后于1908年在哈爾濱加入布爾什維克黨,參加過十月革命,并受到過列寧的接見。[6]周驍男指出任輔臣加入布爾什維克黨時,中國的革命先驅還沒有真正接觸到馬克思主義,多數還處在接受思想啟蒙的階段。[3]
2.進步知識分子、愛國學生對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學界從集體角度進行了闡述,一是著眼于東北地區的愛國學生運動。郭淵以五四時期黑龍江的學生運動入手分析了運動爆發前的社會、階級和地緣背景,回溯了愛國師生在運動時期組織參與的各式斗爭,指出了學生運動與工人罷工、商界罷市是緊密結合的,并認為經過五四時期的學生運動,救亡圖存、啟蒙求新已成為時代潮流,極大地解放了當地民眾的思想,為之后中共黑龍江地方黨組織的建立以及新民主主義革命的開展奠定了基礎。[7]二是學者們對東北地區進步知識分子傳播馬克思主義活動的特點展開考察。趙東阜等學者認為,起初東北地區知識分子只是將一些關內流傳而來的進步讀物在小范圍內進行傳播,后來逐漸形成了一些學習小組、講習所等正式或非正式的場所,研究馬克思主義理論、探討政治和社會話題、尋求解決中國問題的方法與出路,同時還邀請了中共黨員來講授馬克思主義基礎理論,宣傳民主進步思想。依托這些活動陣地,先進文化和革命主張在愛國青年群體中迅速傳播,客觀上為地方黨團組織提供了人員和思想方面的準備。[8]
學界從個體角度給予的審視主要有:孟憲宇對民國時期著名教育家鄧潔民的生平進行介紹。他指出鄧潔民曾與周恩來共同在南開求學,之后在日本留學時結識了李大釗。鄧潔民堅定地反對封建文化提倡新文化,開辦學校主張教育救國,反對侵略探索國家前途,他主導創建的哈爾濱東華學校不僅經常聘請關內知識分子來校授課,還成為國內革命志士北上蘇聯的重要聯絡點,對東北地區馬克思主義的傳播起到了重要作用。[9]何蘭的研究圍繞著名民主人士、社會活動家張西曼展開。何蘭認為,1914年張西曼自俄國留學歸來后,便開始在東北三省從事革命工作,1917年共同參與了哈爾濱東華學校的創建,在東北的活動是張西曼經由俄國路徑傳播馬克思主義的起點。[10]
3.共產黨人對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學界的研究主要針對李大釗、東北籍共產黨員以及其他在東北地區開展革命的共產黨人三個方面展開。對李大釗的研究主要圍繞李大釗與中共在東北的早期活動展開。學者們指出,中共一大之后,李大釗非常重視在東北地區的建黨工作,多次派共產黨員赴東北傳播馬克思主義,發展黨、團員,開展革命動員,不僅有頂層設計方面的謀劃,而且還對革命斗爭進行具體指導。1923年9月在李大釗派赴東北的共產黨員陳為人的領導下,東北地區的第一個黨組織“哈爾濱獨立組”正式成立。基于這些史實學界取得共識:李大釗為東北地區馬克思主義的傳播、革命斗爭的進行作出了卓越貢獻。1927年10月中共滿洲省委的成立,不僅使東北三省的革命斗爭進入了新的階段,更是李大釗為東北地區革命貢獻結出成果的例證。
對東北籍共產黨員的研究以其中的代表性人物馬駿、任國楨為主。一是對馬駿的研究。楊輒圍繞馬駿是否是在東北地區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第一人”的問題展開了辨析。針對學界流行的各種說法,楊輒梳理出馬駿在東北革命工作的兩個歷史時期,綜合工作的時間及革命影響等因素認為馬駿是最早在東北地區活動的共產黨員。[11]另外,學界對馬駿在東北地區的革命軌跡也進行了梳理。胡振山、郭紅嬰指出,馬駿首先來到哈爾濱和家鄉寧安介紹革命思想,領導民眾斗爭,后又到吉林以教師身份為掩護向青年學生宣傳馬克思主義,播撒革命的火種。[12]孟東風主要回顧了1925年馬駿在吉林工作期間領導抗議“五卅慘案”的革命活動,認為經過這場斗爭吉林人民的政治覺悟、勝利信念都得到了提高。[13]二是對任國楨的研究。李慶生從任國楨與沈陽第一個黨支部建立的關系出發,認為任國楨最初的宣傳工作主要是借助學生運動展開的,在“五卅慘案”后發動領導了沈陽地區的抗議運動,同時參與開辦了“暑期大學”,親自講授“唯物史觀及唯物辯證法”等課程介紹社會發展史,加速了馬克思主義在青年學生中的傳播,在一定程度上為沈陽黨組織的建立創造了條件。[14]武巍、武育文從人物史的角度回述了任國楨的革命生涯,分析了他在中共沈陽黨支部建立、支持郭松齡反奉反日運動、被捕出獄后在中共滿洲省委工作等過程中對馬克思主義傳播作出的重要貢獻。[15]
對其他如陳為人、李震瀛、吳麗實、楚圖南、鄧中夏等早期在東北地區開展革命的共產黨人,學界也進行了一定的分析研究。學者們普遍認為,一是早期共產黨員來到東北傳播馬克思主義主要是受到中共北方黨組織的派遣;二是共產黨員來到東北之后,深入到不同的社會階級開展工作使先進思想得到了比較廣泛的傳播;三是共產黨人在馬克思主義的傳播過程中做到了將革命思想宣傳與地方組織發展的有效結合。
學界對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媒介的研究主要采取宏觀和微觀兩個分析視角。
1.宏觀視角對媒介進行分類和總體研究。在分類研究方面,黃進華的研究具有標志意義,他創造性地劃分出傳播的文字媒介和電子媒介兩個領域。黃進華認為文字媒介包括報紙、書刊、傳單、宣言書等,形式豐富多樣且具有較強的可讀性,是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的主要媒介。[16]此外,他專門分析了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哈爾濱傳播過程中利用的電子媒介,認為其特點突出表現在四個方面:一是依托哈爾濱獨特的電訊中心地位;二是采用電報、電話、廣播和電影等多樣的形式;三是國內與國外的電子媒介同時存在,具有國際化特征;四是中共黨員與哈爾濱無線電臺合作,創辦了第一家新聞通訊社——哈爾濱通訊社,這是馬克思主義傳播史上一種有益的探索。[17]還有學者嘗試對紙質媒介即報刊書籍等的來源作出分類,認為各種刊物來源方向主要有三個:由蘇俄傳入、東北本地創辦、來自山海關以內。[18]在總體研究方面,郭淵從大眾傳媒的視角,以清末民初、十月革命到五四時期、中共建黨之后的歷史分期為線索,回顧了20世紀初東北地區出現的傳播馬克思主義的書籍刊物,肯定了不同時期出現的刊物對擴大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積極影響。[19]樸春姬、張桂華梳理了20世紀初哈爾濱出現的進步報刊,介紹了主要報刊的創立地點時間、辦報宗旨、主要內容等,認為這些進步報刊有力地宣傳了中國共產黨的政治主張和方針政策,開辟了傳播革命思想的文化戰場。[20]
2.微觀視角聚焦東北地區的代表報刊。學者們對創刊于大連地區的《泰東日報》給予了較多關注。崔銀河就《泰東日報》在1919年俄國十月革命勝利兩周年之際轉載的紀實報告《六個月間的李寧》(李寧即列寧)和1921年中國共產黨成立四個月之后刊登的《馬克斯主義底特色》兩篇文章的結構內容進行分析解剖。他認為《六個月間的李寧》在詳實地介紹列寧這位無產階級革命事業偉人的同時,以人物描述為切入點,把十月革命的過程及其帶來的巨大變化真實通俗地呈現給中國讀者,給當時尋求光明進步思想的中國民眾帶來極大的觸動。關于《馬克斯主義底特色》從其特殊的發表時間來看,此文明顯是為馬克思主義在中國的傳播搖旗吶喊、助威叫陣。崔銀河指出《泰東日報》編輯自覺通過大眾傳媒傳播進步思想、啟迪民眾覺悟,為東北地區廣大群眾播撒下了先進思想的種子。[21]鄭保章、趙凱在歸納分析愛國知識分子傅立魚在《泰東日報》任編輯長時的257篇社論后認為,這期間的社論議題以政府、社會和民生為主,其中以政治題材為絕對重心,體現出了較強的進步色彩,社論特別提到過俄國十月革命,表示出了對俄國共產黨政治主張的關切。[22]劉功成全面考察了國共第一次合作時期《泰東日報》推動大連地區工人運動的歷史,駁斥了全面否定《泰東日報》歷史進步性的言論。[23]此外,學者們亦對哈爾濱地區的《東北早報》有所關注,關于誕生于國共第一次合作時期的《東北早報》,學界認為這是中共地下黨組織在東北地區創辦的第一份公開發行的報紙。王瑜指出《東北早報》創立的背景就是為了適應黨領導革命斗爭的需要,報社的成員基本都是共產黨員,內容也多以揭露帝國主義罪行、宣揚反帝愛國思想為主,這份報紙在創刊四個多月后被迫停刊,主要原因在于《東北早報》曾不顧當局禁令連續刊載郭松齡反奉消息,直接原因則是哈爾濱地下黨組織在1925年末遭到破壞。[24]
綜合目前研究現狀來看,學者們對于馬克思主義在東北三省內部不同地域的傳播情況也多有探討。
1.黑龍江地區的馬克思主義傳播。學者們對黑龍江地區馬克思主義傳播的整體分析。王道就“黑龍江是馬克思主義傳播最早地區之一”的觀點以時間為鏈條從傳播者的角度考證,指出馬克思主義在哈爾濱地區的傳播從20世紀初就已經開始了,最初的傳播者是沿著中東鐵路而來的俄國社會民主工黨人。俄國十月革命之后,旅俄華人、先進知識分子繼續在黑龍江地區積極開展宣傳工作。[4]段光達提出除了俄國社會民主工黨、旅俄華工、先進知識分子之外,共產國際成立后派往中國開展工作并幫助中共建黨的重要人物,維經斯基、斯托揚諾維奇、馬林、鮑羅廷等都先后到過黑龍江,他們或多或少促進了馬克思主義在黑龍江地區的傳播和影響,為后來黑龍江地方黨組織的建立打下了思想基礎。[25]任松以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黑龍江地區傳播的歷史過程為研究范本,認為馬克思主義在黑龍江地區的傳播與在全國的傳播密不可分,但也呈現出鮮明的地方特點:其一傳播與俄國布爾什維克黨在哈爾濱的革命活動和接受社會主義思想的歸國華工回省宣傳有關;其二傳播是在本地先進分子接受馬克思主義之后的革命實踐中進行的;其三傳播與工人運動和青年運動相結合,思想宣傳與組織建設同步推進;其四傳播的重要結果在于鍛煉和培養了大批進步青年,他們逐漸成為日后革命活動的領導骨干。[26]
對黑龍江地區重點城市的個體解讀。一是中心型城市哈爾濱。郭淵回顧了19世紀末中東鐵路開建到1925年前后布爾什維克黨在哈爾濱地區革命和宣傳的歷史過程,總結了這段時期布爾什維克黨在哈爾濱傳播馬克思主義的特點。首先,要沖破封建主義和帝國主義的封鎖,傳播的政治環境極其險惡;其次,哈爾濱眾多的產業工人是馬克思主義傳播的重要階級基礎;再次,特殊的地理位置賦予了哈爾濱諸多利于傳播的先天條件;最后,傳播與中俄工人運動緊密結合,促進了東北工人運動的向前發展。[27]李繼峰在考察1905—1917年布爾什維克黨領導哈爾濱工人運動之后認為,這些斗爭擴大了布爾什維克黨在工人中的影響力,使哈爾濱工人階級受到了革命思想的啟蒙與洗禮。[28]對于中共哈爾濱組,學者們普遍指出其成立的重要客觀條件之一就是哈爾濱有良好的階級基礎和思想環境,因為這里的工人受俄國布爾什維克黨的影響最早,而中共哈爾濱組的成立又持續推動先進思想的傳播,使民眾的覺悟不斷提高。二是功能型城市黑河。曹明龍、于海鷗依據史料考證黑河是20世紀初中國青年求學蘇聯的主要陸路通道,指出當時途經黑河入境蘇聯有兩條路線,40年代之后中蘇人員往來借道黑河更加頻繁。這一邊境小城是馬克思主義傳播“紅色”絲綢之路上的重要驛站。[29]
2.吉林地區的馬克思主義傳播。就目前學術研究成果來看,學界對于20世紀初吉林地區馬克思主義傳播的專門研究較少,代表文章有宋一、金雄鶴的《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重要途徑——略論20世紀20年代馬克思主義在東北朝鮮族聚居區的傳播》,作者將馬克思主義在特定地區的傳播放到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大背景中審視,從傳播主體、傳播對象以及傳播途徑與內容等方面分析了馬克思主義在東北朝鮮族聚居區的傳播特點,認為傳播之所以廣泛的根本原因在于朝鮮族民眾和日本帝國主義、東北封建地主階級之間日益尖銳的民族矛盾和階級矛盾。[30]
3.遼寧地區的馬克思主義傳播。學界對遼寧地區的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研究成果較多,分析思路與對黑龍江地區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研究范式基本一致。一是從宏觀上進行闡述。武振凱總結了遼寧地區馬克思主義傳播的客觀條件是遼寧工人階級隊伍的迅速壯大以及五四運動的影響。[31]劉一力指出進步青年是傳播馬克思主義的主力軍,發行出版刊物則是傳播馬克思主義的有效途徑。馬克思主義的傳播與遼寧各地進步團體、組織的建立有互相促進的作用。[32]二是聚焦沈陽、大連兩座城市。對于沈陽地區,學者們主要圍繞20世紀20年代沈陽愛國青年建立的進步團體、參與的革命運動以及沈陽黨組織建立等歷史展開。在分析革命運動發展與中共沈陽黨組織創建的關系后,張萬杰指出,沈陽“六十”反帝運動為黨組織的建立提供了群眾基礎,“暑期大學”培養了愛國青年,宣傳了馬克思主義,直接促成了沈陽地區第一個黨組織“中共奉天支部”的建立。[33]白冰認為20世紀20年代是馬克思主義在沈陽發展的重要時期,沈陽的愛國青年通過建立進步團體閱讀馬克思主義著作,廣泛傳播馬克思主義,進一步推動了革命活動走向縱深。[34]對大連地區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研究,學者們抓住《泰東日報》、大連工運和中共大連地方組織三個線索認為:其一,《泰東日報》由于經常刊載宣揚進步思想的文章,逐漸成為馬克思主義在大連迅速傳播的輿論陣地。其二,20世紀初大連工業化起步早,多次發生的工人運動、人數眾多的產業工人群體是馬克思主義在大連傳播的階級基礎。較好的思想基礎、運動條件及組織基礎促成了1926年中共大連特別支部的成立。通過對大連黨組織成立過程的回看,體現出馬克思主義在大連的傳播對喚起當地民眾的愛國熱情具有不可估量的影響。
“場域理論”通常指人的行為會被行為所發生的場合影響,所謂“場域”包括但不限于物理環境。研讀現有文獻可以發現,學者們著重探討了中東鐵路的修建、五四愛國運動等重要事件對20世紀初東北地區馬克思主義傳播的影響,雖然多數學者并沒有明確提出“場域”的概念,但在研究中已經初步涉及場域分析,所以筆者認為以場域的角度對文章進行歸納分類是合理的。
1.對物理性場域——中東鐵路的考察。黃進華是最早引入“場域理論”研究中東鐵路與馬克思主義傳播關系的學者。他指出,包含技術輸出地俄國豐富的歷史文化氣息和社會思想屬性的中東鐵路,對于技術輸入地黑龍江產生了“物化”與“意化”作用,“物化”作用表現為在鐵路技術擴散效應下,黑龍江早期的現代化進程全面啟動,推動社會場域分化、重組,為馬克思主義傳播營造了適宜的場域;“意化”作用表現為馬克思主義和俄國革命思想在物化作用促成的場域中釋放、結合和生根,產生了強烈的場域效應,最終完成了思想的遷移性傳播。[35]崔艷波考證了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黑龍江地區傳播的諸多歷史事件與中東鐵路之間的聯系,認為中東鐵路將無產階級革命思想、社會主義在俄國的成功經驗傳播到了中國,加速了工人運動的興起和地方黨組織的建立,開啟了共產黨人屢克時艱、奮勇向前的新征程。[36]
2.對社會性場域——五四運動的考察。相較于中東鐵路,學界對五四運動的考察更多,得出的共識有:一是五四運動前馬克思主義就已經在東北地區開始傳播;二是五四運動的爆發掀起了東北人民尋求真理、改造社會的潮流,促進了馬克思主義的進一步傳播;三是五四運動推動了東北各地進步社團的建立,為馬克思主義的持續傳播提供了組織保證;四是五四運動后中共黨員來到東北地區開展工作,擴大了馬克思主義的影響;五是五四運動期間來自俄國和關內大量的進步刊物是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的重要載體。此外還有部分研究以特定的觀察視角審視五四運動前后馬克思主義的傳播。如陳秋旭、劉景嵐以《泰東日報》在五四運動前后刊載的文章為樣本談到,這期間《泰東日報》的導向發生了根本性轉變,經常性地介紹馬克思主義、列寧和十月革命以及新民主主義革命初期的重要事件,極大地激發了民眾的革命熱情,培養了革命骨干,推動了東北乃至全國的革命斗爭。[37]常城在比較研究五四運動前后東北的工人運動時談到,早在五四運動爆發之前東北工人階級就已經接觸到來自俄國的馬克思主義。[38]郭淵在分析黑龍江五四運動時期的學生運動時認為,黑龍江五四運動興起的重要地緣要素就是俄國十月革命的影響。[39]
綜上所述,學界圍繞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的傳播展開了細致的考察,取得了豐碩成果,對該專題研究的持續深入具有重要意義,這主要表現在以下三個方面:宏觀層面,擴大了馬克思主義中國傳播史的研究領域,以往的研究多是集中在北京、上海等地,對其他傳統“非熱門”地區的關注很少,因此對東北地區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研究打破了傳統視域下的地域界限,彌補了學術界在此問題上的空白;中觀層面,為馬克思主義傳播的區域性研究提供了范本,馬克思主義作為一種外來思想在中國不同地區傳播必然帶有鮮明的地方屬性,東北地區馬克思主義傳播的研究思路、方法、內容對研究國內其他地區的馬克思主義傳播極具借鑒意義;微觀層面,學界在研究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的專題過程中史料運用扎實,采取了較為多樣的研究視角,研究方法上使用了交叉學科的研究范式,研究的深度和廣度都得到了有效拓展。
綜合現有研究成果,筆者認為進一步深化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的討論需要從以下幾方面努力。首先,在研究思路上,可以在運用傳統史學研究的基礎上作出一定轉換,即采用“后現代史學”①目前關于“后現代史學”的定義,學界存在多種解釋,但總體上要求歷史研究要更加關注宏大敘事之外的普通個體、邊緣人物或異己群體的生活感受和個性歷史。的思路推進專題研究的深入,同時應繼續開拓研究視角,如將視角放眼全國,將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的傳播同在國內其他區域的傳播展開橫向比較,以體現馬克思主義在中國不同區域傳播的多重面向。其次,在研究方法上,應突破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研究的傳統范式,除了運用文獻研究、歷史研究等方法之外,還應嘗試采用概念史、閱讀史、口述史等研究范式,這可以幫助我們更好發掘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的內在社會政治文化邏輯,探尋20世紀初東北地區馬克思主義傳播者的真實內心世界,再現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時背后各方政治力量的沖突博弈、政治思想的激烈碰撞與政治運作的復雜糾葛。再次,在研究內容上,一是在回述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歷史的基礎上,應注重從微觀史學的視角入手,對學界未展開詳細考察的與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相關的“小事件”“小人物”進行重點研究,從多種角度發掘歷史細節;二是應注重史料運用的多元化,充分利用檔案史料,同時增加海外史料如俄文、日文等史料的運用,以求更加完整地還原歷史真相;三是應繼續加強地域考察,進一步展開對口岸城市(如滿洲里、綏芬河、黑河等)和重點城市(哈爾濱、吉林、沈陽、大連等)的微觀審視,全面揭示出20世紀初馬克思主義在東北地區傳播的曲折性與復雜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