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加明,張倩倩
(1.淮陰工學院 人文學院,江蘇 淮安 223001;2.南京師范大學 社會發(fā)展學院,南京 210023)
相對于報刊、廣播、電視等傳統(tǒng)媒體而言,新媒體具有數(shù)字化、個性化、即時性和互動性等特點,從而打破了媒體介質之間的壁壘,消融了時空之間和傳播主客體之間的邊界。新媒體的普及使得人類逐步邁入了一個新媒體時代,作為一種具有革新意義的媒體形式,新媒體對整個社會產生了強大的再形塑之力,不僅催生了一些新興社會現(xiàn)象,也為一些舊有社會現(xiàn)象注入了新的時代內涵。在傳統(tǒng)媒體時代,現(xiàn)實生活空間的自我封閉幾乎斷絕了沉溺于宿舍“宅”的大學生與外界的聯(lián)系,“宅”的內容和形式比較單一,呈現(xiàn)出較高的同質性。新媒體時代滋養(yǎng)了新一代的大學生宿舍“宅”族,并賦予了他們以強大的生命力和全新的精神面貌。一方面,當代大學生是伴隨著新媒體而成長起來的數(shù)字原住民,對互聯(lián)網有著天然的親和力,越來越多的大學生開始沉溺于宿舍“宅”當中。相關調查結果顯示,超過一半的大學生認為自己屬于宿舍“宅”族。[1-3]另一方面,新媒體極大地延展了當代大學生宿舍“宅”族的感官視域和思維空間,他們可以通過在線消費滿足自己的日常生活所需,也可以利用網絡平臺進行學習、社交以及休閑娛樂,“宅”的內容和形式日趨多元。可以說,當代大學生宿舍“宅”族數(shù)量的急劇增加和異質性的不斷凸顯正是現(xiàn)代技術文明發(fā)展與傳統(tǒng)的社群組織方式、個體身份表達之間的深刻矛盾的一種映射。[4]本文試圖通過揭示新媒體時代大學生宿舍“宅”的形成機制,分析身處宿舍“宅”之中的大學生的自我體驗,以進一步拓展和深化對新媒體時代大學生宿舍“宅”的認識①。
1947年,美國社會學家彌爾頓·戈登提出了“亞文化”這一概念,并將其視為民族文化的一個分支,是基于地域、種族、階級、宗教等的差異而形成的一種特殊文化。[5]彌爾頓·英格爾進一步將“亞文化”細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不同于個體所屬的大群體文化的小群體文化,即“異文化”;另一種是與個體所屬的大群體文化存在沖突的小群體文化,即“反文化”。[6]20世紀20年代開始,美國芝加哥學派以羅伯特·帕克、威廉·懷特、霍華德·貝克爾等為代表的社會學家從“異文化”這一視角借助“種族、越軌、矯正、融合”等關鍵概念對諸如流浪漢、吸毒者、街角青年、同性戀、妓女以及猶太移民等“圈外人”的生存樣態(tài)進行了系統(tǒng)考察,繪制出了一幅游離于美國芝加哥主流社會之外的城市邊緣人群像圖譜。20世紀60年代開始,英國伯明翰學派以斯圖亞特·霍爾、迪克·赫伯迪格、托尼·杰斐遜等為代表的當代文化研究者則從“反文化”這一視角運用“階級、抵抗、儀式、風格”等分析工具對包括泰迪男孩、摩登族、光頭黨、信教者、小混混等在內的英國問題青少年進行了深入研究,闡釋了他們如何通過創(chuàng)設具有獨特風格的亞文化來實現(xiàn)自我的身份建構與群體認同。進入20世紀80年代之后,亞文化研究開始向后亞文化研究范式轉變。后亞文化理論強調亞文化的娛樂性和身份確認功能,運用“新部落、場景、生活方式、亞文化資本”等新興詞匯來描摹后現(xiàn)代社會青年群體的生活樣態(tài)及表征形式,認為當代青年的身份建構和群體認同不再受階級地位和社會分工等結構性因素的影響,而是讓位于生活方式和消費方式。
后亞文化理論為青年亞文化研究提供了新的思想啟迪和現(xiàn)實觀照。與傳統(tǒng)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相比,新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具有明顯的后現(xiàn)代特征,從而使其成為一種典型的后亞文化癥候。首先,新媒體時代的那些無法抵御網絡世界誘惑的充滿異質性的大學生均有可能成為宿舍“宅”族的一員,我群的符號日益模糊、風格趨于消失,他們沉溺于由網絡編織而成的“信息繭房”當中無法自拔,以即時性樂趣取代真實的生命體驗。其次,新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族的感官視域和思維空間經由網絡技術得到了極大的延展,作為物理空間的宿舍容納下了作為虛擬空間的世界,“宅”在宿舍與“漂”在網絡使得新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具有了“宅”與“漂”的兩面性,從而形成了一個新生族群“漂·宅族”。[7]最后,進入“萬物皆媒”和“無處無媒”的新媒體時代之后,散落在不同物理空間中的大學生宿舍“宅”族經由網絡匯聚到了一起,從而形成了一個“新部落”,并經由網絡這一虛擬世界中的表意實踐積累亞文化資本,進而形成了對于自我身份的文化認同。
作為一種后亞文化癥候,新媒體時代大學生宿舍“宅”的形成既受到了作為獨生子女和數(shù)字原住民的當代大學生所具有的世代效應的影響,也受到了后現(xiàn)代社會新媒體的快速發(fā)展所造就的時代效應的影響。具體而言,多元價值觀念的滋養(yǎng)為其提供了可能性,獨處生活慣習的助推為其提供了必然性,新新人類話語的建構為其提供了合理性,現(xiàn)實生活挫折的倒逼為其提供了必要性,網絡信息技術的支持為其提供了可行性。
當前中國正處于社會轉型期,多元價值觀念的碰撞甚至交融是社會轉型期的一個典型特征。傳統(tǒng)思想觀念與現(xiàn)代思想觀念、東方文化思潮與西方文化思潮在此時此地相交,不僅持續(xù)沖擊著中國民眾的價值體系,而且也在不斷改寫著中國民眾的行為方式。在此情形之下,整個社會日漸開放與包容,對與錯的界限和好與壞的區(qū)分日漸模糊。大學生群體正處于人格塑造與個性發(fā)展的關鍵階段,思想觀念比較開放、主體意識比較強烈,他們的價值體系尚在建構過程之中,本身就對社會變遷非常敏感,加上長期浸淫于多種價值觀念之中,極易受到新興價值觀念的影響而選擇宿舍“宅”這樣一種特定的生活方式。
“我覺得大家選擇‘宅’在宿舍是一種自由啊,每個人都有選擇自己生活方式的權利吧。在宿舍看看電視、打打游戲挺舒服的,不過感覺自己確實越來越懶了。”(01-L)
對于很多大學生而言,宿舍“宅”只是眾多生活方式之中的一種,在多元價值觀念并存的時代,這種生活方式本身并沒有對錯或好壞之分,是否選擇這樣一種生活方式純粹是個人的自由。多元價值觀念的并存也使得大學生的價值選擇呈現(xiàn)出多元化傾向,個人完全有權利去選擇自己喜歡的生活方式。新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與傳統(tǒng)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在生活方式與生活內容方面已經大相徑庭,相對于非“宅”生活而言,宿舍“宅”的生活之中存在更多的新奇和樂趣。因此,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對宿舍“宅”持贊成和肯定的態(tài)度,進而選擇了宿舍“宅”這樣一種生活方式。
當代大學生大都是獨生子女,在其成長歷程中的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一個人獨處,缺乏兄弟姐妹和同齡朋友的陪伴,性格內向沉默,不喜歡和別人交流,交際圈子比較小,社會適應能力較差,故而下意識地在進入大學之后延續(xù)了過去的那種獨處生活慣習,喜歡一個人“宅”在宿舍。尤其是隨著社會轉型期代際關系的調整和代際重心的下移,獨生子女成為了整個家庭的重心之所在,致使大多數(shù)獨生子女從小就以自我為中心,比較獨立自主,加上從小較優(yōu)越的生活環(huán)境也養(yǎng)成了他們慵懶的性格,因而習慣一個人自娛自樂。[8]因此,很多大學生之所以會選擇宿舍“宅”這樣一種生活方式,其實也是進入大學之前既有生活方式的接續(xù)。
“我是家里的獨生女,爸媽下班晚了或者周末加班,我就經常一個人待在家里,自己出去玩爸媽也不放心,在家看看電影上上網,一個人也挺好,這么多年都已經習慣了。現(xiàn)在上了大學也喜歡一個人安靜地待在宿舍,餓了就點外賣,網購也很方便,根本沒必要出去呀。”(02-Z)
作為獨生子女和數(shù)字原住民的當代大學生從小就已經習慣了“宅”這樣一種生活方式。獨生子女是家庭的中心和重心,父母對獨生子女往往存在過度保護和過高期待,害怕他們在外面受到傷害或者學壞,所以就會把他們從小禁錮于家庭這個“避風港”當中,網絡則為其打開了一個虛擬世界的大門。久而久之,不僅導致他們對外部現(xiàn)實世界失去了興趣,養(yǎng)成了過于自我甚至自閉的性格,不愿意去接觸陌生的圈子,而且造成了他們社交能力的發(fā)育遲滯甚至退化,缺乏有效的人際溝通技巧,即使想要與外界進行正常交往也常常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進入大學之后,他們面對紛繁復雜的人際關系也是懶得或者無力應付,因而選擇了一種最為省事的處世哲學,即“宅”在宿舍。對于他們而言,宿舍“宅”這樣一種生活方式就成為一種自然而然的選擇。
新媒體時代的到來為網絡話語權的茁壯成長提供了良好的土壤,給追求個性、特異獨行的新新人類建構了一個可以為自己發(fā)聲的話語空間。由于網絡的開放性與包容性,各種有關“宅”的思想觀念和文化理念也得到了快速傳播,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源于日本的御“宅”文化以及隨之衍生出的二次元文化,年輕人的思想觀念和生活方式也深受其影響,與其相關的生活形態(tài)相較于傳統(tǒng)社會而言更容易獲得一種社會性認同。“我不是宅女,請叫我居里夫人”和“我不是宅男,請叫我天才畢加索(閉家鎖)”等新新人類的話語以一種詼諧戲謔的方式解構了主流話語對“宅”的批判性界定,進而將其建構為一種時尚,一種既表現(xiàn)個性又合乎社會流行標準的生活方式[9],從而使得越來越多尋求同輩群體社會認同的大學生躍躍欲試,想要嘗試這種獨特的生活方式。
“現(xiàn)在的二次元文化很流行,像一些動漫、聲優(yōu)還有手游我都蠻喜歡的,微博和b站也有自己的粉圈,在這兒能結識到很多‘同道中人’。”(02-Z)
在西方個人主義思潮的影響之下,大學生群體更加強調個體的自主性以及個性化的發(fā)展,網絡“宅”文化的流行與傳播為大學生宿舍“宅”提供了合理性的話語建構。自詡為新新人類的當代大學生從小便深諳各種網絡亞文化,對傳統(tǒng)文化和主流話語造成了強烈的沖擊。新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族并不是因為性格使然或“無所事事”才被動選擇“宅”在宿舍之中,而是因為“宅”在宿舍當中可以從虛擬的網絡世界找到更多的樂趣和志同道合的朋友,并在其中建構或加入奠基在娛樂性而非對抗性基礎之上的“新部落”,進而形成自我身份的社會性認同。對于他們而言,“宅”是一種態(tài)度,“宅”是一種風格,“宅”是一種境界。在讀書無用論和從眾心理的推波助瀾之下,越來越多的大學生開始效仿、追求這樣一種另類的生活方式。
隨著高等教育逐漸從精英教育向大眾教育轉型,大學生不再是過去世人眼中的“天之驕子”,其社會地位也一落千丈,因而極易滋生失落感與無力感等負面感受。加上當今社會生活節(jié)奏日益加快,工作競爭日趨激烈,大學生正面臨著前所未有的生活和就業(yè)壓力。由于缺乏足夠的應對能力,面對殘酷的社會現(xiàn)實,很多大學生屢屢受挫,理想與現(xiàn)實的巨大反差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眼前,較低的自我滿意度使他們產生了迷茫困惑等消極心態(tài),本體安全空間也因此而不斷萎縮。[10]為了逃避現(xiàn)實當中的種種挫折與壓力,越來越多的大學生選擇“宅”在宿舍以虛擬世界中短暫的即時性樂趣來取代現(xiàn)實的生命體驗,借以緩解和轉移自己緊張、焦慮的負面情緒,發(fā)泄心中的苦悶與煩惱,從而使得現(xiàn)實生活當中的不足在虛擬的網絡世界中得到替代性的滿足,故而大學生宿舍“宅”實際上也是一種社會退縮性的表現(xiàn)。
“我對現(xiàn)在所學的專業(yè)沒什么興趣,不清楚自己以后能做什么,之前找工作、實習也是碰了一鼻子灰,就業(yè)真的好難啊!想到馬上就要畢業(yè)了,進入社會之后壓力肯定會更大吧。”(03-C)
很多大學生無法適應大學里的學習和生活模式,他們不知道如何規(guī)劃自己的課余生活,對未來沒有清晰的方向和目標,內心感到十分空虛與無聊,于是“宅”在宿舍遨游于網絡世界就成為他們排遣寂寞、打發(fā)時間的一種方式。[11]此外,人際之間的差距和隔閡也使得很多大學生產生了強烈的自卑感,日益嚴峻的就業(yè)壓力尤其是在現(xiàn)實當中的求職實踐屢遭挫敗之后,為了免于自我繼續(xù)受到傷害,他們就會不自覺地調用自我的心理防御機制,本能地退守到個體生活的“舒適圈”,借助于宿舍“宅”這樣一種生活方式來獲取心理的安全感,甘于閉門不出以尋求自我保護,在虛擬世界中自得其樂,使自己無法實現(xiàn)的現(xiàn)實需求在虛擬的網絡世界中得到變相的虛幻滿足。
當代社會已經步入了一個信息化時代,實現(xiàn)了互聯(lián)網的全覆蓋,人們的日常生活與互聯(lián)網之間的關系已經密不可分,網絡信息技術滲透進了人們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在線消費成為當下市場交易的一種重要形式。當代大學生是伴隨著新媒體的發(fā)展而成長起來的一代人,是互聯(lián)網時代的數(shù)字原住民。作為信息時代的弄潮兒,他們樂于接受一切新事物,其強烈的好奇心與探索精神使得他們受互聯(lián)網的影響最深。隨著網絡信息技術支撐起的外賣和快遞業(yè)務的迅猛發(fā)展以及高校在線服務網絡的不斷完善,大學生群體的日常生活需求完全能夠足不出戶而得到滿足。[12]因此,互聯(lián)網經濟的興起為大學生的宿舍“宅”奠定了物質基礎,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對網絡產生了依賴,習慣了“宅”在宿舍去享受這樣一種舒適便捷的生活狀態(tài)。
“我算是重度網絡使用者吧,一天基本上都離不開手機,不怎么愛出去。主要是現(xiàn)在的生活也很方便,餓了點個外賣什么的,缺什么東西都是網購,頂多兩三天快遞就能寄到,個人覺得沒必要花時間出去逛。”(04-C)
網絡信息技術的發(fā)達為大學生宿舍“宅”提供了可行性,使其足不出戶便可獲所需物、知天下事。“美團”“餓了么”等外賣平臺使得食堂不再成為大學生用餐的必去之處,淘寶、京東等購物app為大學生購買日常生活用品提供了極大的便利,使他們足不出戶便可以滿足日常生活所需;通訊手段的發(fā)達使得大學生能夠待在宿舍進行線上人際交往,免除了面對面接觸的麻煩;豐富的網絡課程和線上教育資源拓寬了他們獲取知識的途徑;各種小說、視頻和網絡游戲滿足了他們休閑娛樂的需要。總之,網絡信息技術的發(fā)達突破了宿舍這一物理空間的限制,使得大學生宿舍“宅”族身在宿舍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就可獲得物質和精神的雙重滿足,因而甘愿長時間地“宅”在宿舍之中。
新媒體時代的到來為傳統(tǒng)的大學生宿舍“宅”注入了新的發(fā)展氣息和文化元素,成為當代大學生表現(xiàn)個性、回應社會的一種獨特方式,其活動內容呈現(xiàn)出明顯的異質性,這也就使得同屬這一“新部落”成員的大學生宿舍“宅”族形成了多樣化的自我體驗。
作為家中獨子的W同學有著輕微的社交恐懼癥,性格靦腆的他不太喜歡與人交流,嚴重的時候連跟陌生人講話都會緊張出汗、手足無措。
“大一剛進學生會的時候,我是部門里最沉默的那個人,有不認識的同學主動跟我講話,我甚至都不敢看著對方的眼睛,還是在宿舍待著比較好,不然太尷尬了。”(05-W)
“宅”在宿舍很大程度上減少了他與別人的直接接觸,這令W同學感到很輕松,并且后來他也在網絡上認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不用面對面接觸的交流方式令他感到更加從容和自信,有時候遇到感興趣的話題也能和網友侃侃而談。當代大學生“宅族”深諳各種網絡亞文化,在相對平等、公開、自由的網絡空間,大家可以暢所欲言、各抒己見,在各種貼吧、論壇分享自己的見解,各種思想觀念和價值理念不斷碰撞或交融,大學生宿舍“宅”族也能從中體會到一種群體認同感和歸屬感,擺脫在現(xiàn)實社會中畫地為牢的認同困境,獲得某種程度上的精神自由。
W同學認為校園的服務網絡建設得很完善,一日三餐和日常生活所需用品足不出戶也能得到保障。
研究采用的水文資料主要為1955年—2000年東江干流及三角洲河網常設水文/水位站及地方水利設施的洪水水文要素記錄資料,主要站位為博羅、觀音閣、惠陽、東深取水口、大盛、泗盛圍、石龍(樊屋)、新家埔、麒麟咀、石龍(二) 、峽口水閘、沙腰水閘、盧村水閘、高水閘、石碣等以及歷史洪水調查資料等[14];另外本研究還收集到航道部門枯季水位資料,用于水面比降分析。
“學校食堂的店鋪很多都有外送服務,課不多的時候基本上都是在宿舍點好午飯和晚飯,是學生兼職外送,能送到宿舍門口,不用再去擠食堂了,‘美團’和‘餓了么’都能配送到學校門口的蘇果,菜鳥驛站拿快遞也很方便,這些都為我省下了好多時間!”(05-W)
他很享受一個人待在宿舍的自由時光,可以專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由于新媒體的便捷性,閑了也可以找一些流行網絡小說、影視劇和綜藝節(jié)目看看,或者打會兒游戲,這種舒適便捷的生活方式使他更能隨心所欲,十分輕松愜意,幸福感溢于言表,頗有些網絡時代“陶淵明”的意味。
C同學是一名大四學生,他從大三開始就養(yǎng)成了“宅”在宿舍的習慣,并且對這種“宅”生活的滿意度非常高。據(jù)C同學回憶,他在大一和大二的時候經常參加學校組織的各種社團活動,也因此獲得了很多獎項,成為了學院里的風云人物,這本是人人羨慕的事情,但卻給他帶來了很多煩惱。
“那時候的生活真的太累了,每天早上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看備忘錄今天有哪些事情要做,每天的生活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像一只陀螺一樣轉個不停。在別人眼里我好像得到了一些所謂的榮耀,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活得有多累,這是一種盲目的累,就像完成強制性任務一樣,我只知道自己必須做,而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去做。”(06-C)
在進入大三之后,他決定要改變這種生活方式,讓自己靜下來、慢下來,認真思考自己大學生涯的目標以及未來的人生方向。“宅”在宿舍的日子與過去相比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C同學感到自己對時間有了更強的掌控感,多出了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他很喜歡關注一些時事熱點,通過網絡了解到很多從未接觸過的新鮮事物,使他的認知空間得到了極大的拓展。他認為當代青年應該具備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也愿意積極參與到社會公共事務當中來,通過網絡渠道為社會弱勢群體發(fā)聲,在幫助他人的過程中實現(xiàn)自身價值,這令他感到十分有成就感。C同學有時候還會自己寫一些文章發(fā)表在公眾號上,他說,“‘宅’在宿舍就有大把連片的時間不會被打擾到,之前一直對新聞傳媒這塊很感興趣,也通過自己的努力創(chuàng)辦了一個算是比較有個性的公眾號,我會在里面分享一些自己對熱點事件的看法,也認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大家經常在一起交流,互相學習。”
大三這一年的“宅”生活也讓C同學更加明晰并堅定了自己的學習和生活目標,他利用豐富的網絡課程資源,通過在線教育的方式學習了有關新聞傳媒的專業(yè)知識,豐富了自身的知識儲備,鍛煉了自己的信息資料收集和處理能力,這為他大四學年的研究生備考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他認為“宅”生活在快節(jié)奏的現(xiàn)代社會是十分有必要的,能夠讓人靜心思考,找回自己的本心。C同學將宿舍“宅”視為實現(xiàn)自我突破的一種新方式,便捷的網絡為他提供了豐富的學習資源,激發(fā)了他的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并使他充分挖掘了自身的潛能,拓寬了自己的視野,實現(xiàn)了個人更為全面的發(fā)展。
虛擬化交流和回避式接觸是當代大多數(shù)大學生社交的真實寫照。在社會冷漠和信任缺失的宏觀氛圍中,新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族更加容易以自我為中心,注重個人自由而缺乏集體主義精神和團結合作意識,下意識地逃避與周圍同學的溝通交流,通過網絡平臺與網友進行互動,將虛幻的情感投入到虛擬的時空當中,進而產生社會性衰退。Z同學是一名大二女生,從小就習慣于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她很少參加學校組織的社團活動,也不大和同學出去逛街、看電影,每當遇到別人主動和她交流時,就會下意識地去逃避,將同學和朋友阻隔在外,因此交際圈十分狹窄,人際關系也比較疏離。
“每次看著別人三兩一行出去玩的時候總是會很羨慕,而我只能一個人待在宿舍無聊地發(fā)呆,起初是覺得一個人的生活并沒有什么不好,宿舍就好像我的‘殼’,縮進去我就會有安全感,如今感覺自己就如同一只‘困獸’,打不破,也出不去。好容易鼓起勇氣主動和別人交流吧,又深覺自己是那么的笨拙,不想讓大家因為我尷尬。”(07-Z)
Z同學因性格原因逃避與他人接觸,只有宿舍才能讓她有安全感,逐漸使自己與外界隔絕,對周遭的人和事持漠不關心的態(tài)度,將自己禁錮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覺得沒有人能夠真正理解自己,對他人的信任感不斷下降。一個人情緒低落的時候只有通過網絡來排遣心中的寂寞,然而這種線上交流方式并不能完全替代現(xiàn)實生活當中的人際交流,于是內心的負面情緒更盛,終會演變成一種被世界遺忘的感覺。
H同學是一位典型的“低頭族”,對手機和電腦存在極強的依賴性,除了上課和睡覺之外,大部分時間都在宿舍上網,無法擺脫網絡對自己的鉗制,做事也沒有什么自制力,制定出的計劃通常都無法堅持執(zhí)行下去。H同學的成績不是太好,期末考試都是靠臨時抱佛腳,在宿舍里的學習效率也很低,常常受到外界環(huán)境的干擾,學不了多久注意力就會很快被其他東西所吸引,意志力不夠堅定。
“別人在努力學習,讓自己變得更優(yōu)秀的時候,我卻沉迷于玩手機、打游戲,差距拉得越來越大了。感覺自己挺沒用的,只會安于現(xiàn)實,不敢去冒險追求一些對我來說很難完成的目標,遇到事情也只會膽怯退縮,畏手畏腳的,我感覺我的大學生涯很失敗,都大四了也沒學到個啥,什么都學不會,很挫敗,對自己蠻失望的。”(08-H)
在西方自由主義思潮的影響之下,很多大學生力求擺脫傳統(tǒng)主流文化和道德規(guī)范的束縛。但由于缺乏足夠的認知與辨識能力,他們的追求大都目光短淺,一味地離經叛道、顛覆傳統(tǒng)、脫離現(xiàn)實。很顯然,H同學知道自己的問題所在,并且也希望能夠改變現(xiàn)狀。然而由于其長時間沉迷于網絡且很少參與公共生活和社會實踐,企圖通過網絡替代的方式來尋求一些心理慰藉,長此以往對于現(xiàn)實生活的求知欲和探索欲就會不斷下降,思考問題的層次越來越低,想象力與邏輯思維能力也會逐步退化,看待事情很容易眼高手低。實踐經驗的缺乏也使其在遇到困難與挫折時難以從容應對,這就導致他越發(fā)自卑,陷入自我否定的偏差旋渦之中。
L同學是一名大四畢業(yè)生,眼見著身邊許多同學在大三下學期都已經找到了不錯的實習單位,而自己在經歷了幾次失敗的求職經歷后漸漸發(fā)覺理想的豐滿與現(xiàn)實的骨感,面對二者之間的強烈落差,他開始將宿舍作為短暫的避風港,試圖借“宅”消愁。他剛開始覺得這樣的“宅”居生活既方便又舒適,可以將就業(yè)的壓力拋之腦后,在無形之中放低了對自己的要求,漸漸喪失斗志,放棄努力,甘愿成為了一條“咸魚”。然而,隨著畢業(yè)期限的不斷臨近,每每想到將來,L同學又會感到無比地焦躁。
“朋友們一個個都找到了心儀的工作,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出路,就剩我一個人‘宅’在宿舍整天無所事事。我這大學四年沒有拿到什么獎項,學習成績一般,到現(xiàn)在連英語六級都沒有過,爸媽催我找工作催得很急,我又能怎么辦,我自己也很著急啊,沒什么真才實干,去找工作總被人家嫌棄,太丟人了!”(09-L)
隨著社會分工愈加精細,就業(yè)市場對人才的專業(yè)性要求也愈來愈高,加上大學生群體極易因政治、法規(guī)、地位的邊緣化以及社會資源的缺乏而受到制度性排斥[13],就業(yè)壓力越來越大。面對這一困境,L同學將宿舍作為避風港來進行逃避,今朝有酒今朝醉,這不僅無助于問題的真正解決,反而令他更加難以跟上時代的步伐。長此以往便會養(yǎng)成消極退縮的壞習慣,忘卻了崇高的理想信念和人生目標,害怕畢業(yè)后與社會脫節(jié),既對未來感到迷惘卻又無力改變現(xiàn)狀,漸漸喪失對生活的熱情以及積極上進的動力。在與周圍人的強烈對比之下,L同學內心既著急又無助,“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去平衡自己的心態(tài),眼瞅著這就快畢業(yè)了,工作到現(xiàn)在都沒個著落,以后該咋辦吶!”他發(fā)覺自己越來越沒有耐心,承受能力太差,遇到點挫折就慌了神,常常會急躁焦慮,情緒不穩(wěn)定,心理變得十分脆弱。
T同學是一名重度網絡游戲愛好者,他最大的樂趣就是“宅”在宿舍打游戲,經常連續(xù)玩十幾個小時,熬夜成了家常便飯。作息不規(guī)律致使大學生宿舍“宅”族的睡眠時間嚴重不足,生物鐘發(fā)生紊亂,身體長時間處于超負荷運轉狀態(tài),給身體健康造成了安全隱患。[14]T同學經常感到腰酸背痛、眼睛干澀,身體長期處于亞健康狀態(tài)。
“我從初中就開始玩網絡游戲了,高中那會學習任務重,老師和家長管得嚴,玩得比較少。進入大學之后沒人管了,一有時間就玩,玩著玩著就忘記了時間,有時候太入迷了甚至玩一通宵,所以我的睡眠質量一直都不是很好,大二下學期有些神經衰弱,身體抵抗力也不行,吃了蠻長時間的藥才調理過來,我很后悔自己年紀輕輕的就把身體素質搞得這么差。”(10-T)
網絡信息技術的發(fā)達增加了個體進入虛擬社會空間的便利性,同時也使大學生宿舍“宅”族愈加回避與現(xiàn)實的接觸,甘愿沉迷于網絡所帶來的短暫快感之中,日復一日,被“宅”生活漸漸禁錮,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
“我和室友都很喜歡玩游戲,我們常常在一起開黑,偶爾甚至會通宵,所以第二天上課的時候就沒有什么精力,會用來補覺,沒有學到什么知識。大學管理又比較寬松,還逃過幾次課,一天天就這么渾渾噩噩的過去了。靜下心來想想,感覺自己很對不起父母,辜負了他們對我的期望。”(10-T)
T同學為貪求一時的快感,一次又一次地放低了對自我的要求,虛度光陰,浪費了大好的青春年華,事后追悔莫及,害怕家人對自己感到失望,內心感到深深的自責,但很快又會抵御不了網絡游戲的誘惑而再度陷入其中。如此循環(huán)往復,終日被負罪感所籠罩。
新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是后現(xiàn)代社會發(fā)展實態(tài)的映射。隨著經濟全球化和信息技術革命的不斷推進,現(xiàn)代都市的經濟形態(tài)和消費方式愈發(fā)呈現(xiàn)出一種個性化、虛擬化和碎片化特征,并經由特定的消費偏好形塑了特定的生活方式。這也使得傳統(tǒng)社會依托血緣、親緣和地緣所建構起來的社會關系日益松散,群體的概念也漸趨模糊。信息的流動彌合了媒介場所與物質場所的界限,媒介和空間共同為人們構筑了新的社會交往和信息傳播模式。作為數(shù)字原住民的當代大學生越來越傾向于在宿舍這種封閉的私人空間中進行虛擬的數(shù)字化生存,從而呈現(xiàn)出了新媒體時代的大學生宿舍“宅”這一后亞文化癥候。新媒體時代大學生宿舍“宅”的形成并非偶然,而是受到了多種社會結構性因素的影響,其中既包括作為主體的當代大學生所具有的世代效應,也包括新媒體時代所具有的時代效應,反映了多重社會結構性力量對大學生的裹挾以及對其日常生活的形塑。新媒體技術的廣泛應用大大豐富了大學生宿舍“宅”的生活內容,其異質性日益凸顯,從而使得大學生宿舍“宅”族的日常生活呈現(xiàn)出多重面向,也由此形成了多樣化的自我體驗,不僅包括消極的自我體驗,也包括積極的自我體驗。因此,我們必須重新審視作為一種后亞文化癥候的新媒體時代大學生宿舍“宅”,不能將其簡單地問題化而進行粗暴抵制,先入為主地貼上負面標簽。從一個側面來看,新媒體時代大學生宿舍“宅”的流行也是社會進步、經濟繁榮、文化走向多元的一種表征形式。[15]可以預見,隨著多媒體時代的進一步發(fā)展和大學生主體性的進一步凸顯,大學生宿舍“宅”現(xiàn)象將會繼續(xù)增多。對此,我們要進行辯證分析,既要看到其中潛存的積極因素以及對大學生的積極影響,也要看到其中潛存的消極因素以及對大學生的消極影響,進而因勢利導,對這一現(xiàn)象開展更加有針對性的精準治理。
注釋:
①本文從江蘇省某高校選取了10名大學生宿舍“宅”族進行了深入訪談,其中男生6人,女生4人;大一學生1人,大二學生3人,大三學生3人,大四學生3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