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產黨宣言》的法學自然人意蘊和時代價值

郝江南，譚培文

（廣西師范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廣西 桂林 541006）

《共產黨宣言》（以下簡稱《宣言》）系統闡述了科學社會主義的基本原理，是“全部社會主義文獻中傳播最廣和最具有國際性的著作”[1]，是馬克思主義法學的理論之根、思想之源。當前學術界關于法學的研究成果多是從國家與法的角度來宏觀地考察其法學思想，關于法學主體即自然人思想的系統研究則相對較少。而在當代的法學實踐中，自然人在國際經濟交往活動中，卻無時無刻不在面臨政治、國籍、民族和種族等方面的偏見，這與自然人概念的“和諧”存在形成極大的反差。這證明我們對自然人的認識還不夠充分。《宣言》作為馬克思主義法學的綱領性文件，是我們進一步探求自然人的法學真相的經典文獻根據。在全球聯合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實踐和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過程中，影響全球自然人相互協作的消極因素依然存在，《宣言》的法學自然人研究對國際貿易、國際金融、衛生合作等領域引發的法律爭議具有重要的理論價值與現實意義。

一、《宣言》對資本主義法學自然人現狀進行徹底批判

（一）批判資本主義自然人現存的等級差別

《宣言》指出：資產階級取得政治統治地位后，并沒有消除階級對立，“只是用新的階級、新的壓迫、新的斗爭形式代替了舊的”[1]。資產階級只是用資本主義自然人的不平等代替了封建主義自然人的不平等，實現的是資產階級內部成員的平等和無產階級的不平等。盧梭是資產階級法學理論的奠基人之一，其代表作《社會契約論》的主旨就是人“生而自由”[2]和平等。法國的《人權宣言》深受其影響。但是馬克思認為，《人權宣言》中的“人”并不是指任意的自然人，而是特指“市民社會的成員”[3]，是資產階級內部成員，因而法國的人權也不是普遍的自然人的人權，僅是資產階級自然人的特權。除資產階級以外的自然人的人權沒有法律保障。其他資本主義國家的自然人狀況也是如此。

因此，資本主義國家的法律在無產階級自然人看來，“全部都是資產階級偏見，隱藏在這些偏見后面的全部都是資產階級利益”[1]，決定這一偏見的正是資產階級賴以存在的物質基礎或經濟基礎。而資本主義法律的工具價值就在于維護資本主義私有制，在法學上表現為保護資產階級的財產所有權。這種自然人等級的存在對資本主義國家而言是合理性存在，體現為法律上的合法性。被排除在市民社會成員之外的無產階級自然人在資本主義發展過程中，僅有的人格也被資本家剝離掉，“變成了機器的單純附屬品”[1]，徹底淪為資本家資本積累的工具，其法律地位甚至連作為生產工具的機器都不如。無產階級自然人實質上和奴隸社會的奴隸無異。因為他們只有自然人的身體，而沒有自然人的內容即人格。資產階級意志扼殺了無產階級自然人作為人的自由意志。在黑格爾看來，沒有自由意志的人與生物無異。無產階級自然人這種非人的境遇正是資產階級要極力維護的。

這個問題延伸至民族問題上。無產階級在“取得政治統治，上升為民族階級，把自身組織成為民族”[1]之前，是沒有自己的祖國的。顯然，資產階級壓迫與剝削下的無產階級是沒有民族意識的，即無產階級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因此，民族剝削與壓迫的本質就是資本主義階級壓迫，是某一等級的自然人對另一等級自然人的壓迫。就民族內部而言，自然人的等級對立必然反映在法律地位上的差別。《宣言》對此進行了徹底批判，深刻揭露了資本主義自然人的法學實質，并提出了消滅自然人等級的必然途徑，即消滅資產階級私有制。

（二）批判無產階級自然人人格被物化的社會現狀

在資本主義社會制度下，自然人之間的關系直接呈現為利己的金錢關系，甚至工人身份的自然人群體為了生存而把自身當作商品進行出賣。《宣言》說：“它把人的尊嚴變成了交換價值”[1]，自然人的人格變成了沒有自由意志的商品，人淪為了物，成為權利的客體，而非主體。黑格爾說：“人是意識到這種主體性的主體”[4]，否則自然人與作為權利客體之物或者其他一切沒有思維和意志的生物無任何區別。工人一旦成為資本家的生產工具或物品，就失去了其作為自然人最本質的法律內核即人格。

事實上，這正是資產階級所期待的結果，資產階級的法學理論也是這樣構建的，黑格爾的理論就是其中的代表。黑格爾對自然人人格持否定觀點，他至少從三個方面否定了自然人人格的合理性：

1.以倫理理念否定普遍性人格。在黑格爾的理論中倫理理念就是倫理整體，即倫理實體的國家。他說享有讓人放棄生命的合法權利的“只有倫理理念”，“而且是對人格的現實權力”。[4]這里的人格不是自然人的人格，而是作為抽象的意志的人格。因此，這里的人格就是抽象的人格。即使是在黑格爾那里的抽象的、普遍性的人格仍然不是自己的主宰。這種普遍性人格相對倫理理念而言，仍然是外在的，要隨時隨地無條件地服從倫理理念。倫理國家自在地吞沒普遍性人格。

2.用生命與人格的統一性否定自然人人格。黑格爾說：“我作為這一個人不是我生命的主人，因為包羅萬象的活動總和，即生命，并不是與人格——本身就是這一直接人格——相對的外在的東西。”[4]按照他的觀點，這里的“生命”顯然不是自然人自己的生命，而是各種活動的總和，即抽象的生命。“活動”也僅是思維的活動，而不是作為主體的自然人的歷史性活動。因此，生命不是自然人的生命，而是抽象的思維活動。而他所說的人格，同生命一樣是內在的東西，而不是外在東西。因此，自然人人格相對他所說的生命和人格而言，就是外在的，是在向理性發展過程中不斷被否定的東西。

3.用純粹人格否定自然人的主體性。黑格爾認為人和主體在本質上是不同的，“因為主體只是人格的可能性”[4]，即主體只存在于純粹人格里，他所說的純粹人格就是作為理念的環節。因為，按照黑格爾的理論，即使是純粹的人格最終也要服從倫理理性。因此，否認了自然人的主體性，也就否認了自然人人格，將作為主體的自然人與其他生物等同看待。

以上黑格爾的人格觀點正迎合了資產階級的統治需要。正如馬克思在《〈黑格爾法哲學批判〉導言》中所批判的，資本主義國家“置現實的人于不顧，或者只憑虛構的方式滿足整個的人”[3]。但是，資產階級法學這一虛偽的意圖被馬克思發現，并被深刻揭露。

《宣言》進一步對資本主義國家否定無產階級自然人的社會現實進行了批判，對扼殺普遍性的自然人人格的行為進行了徹底批判。《宣言》指出，在資本主義社會，無產階級自然人受資本支配，“活動著的個人卻沒有獨立性和個性”[1]，揭露了自然人人格被抹殺的法律現實和受資本支配的經濟根源。當然，《宣言》這樣論述工人現狀是建立在工人沒有意識到自身作為一個階級的存在或者說工人階級的活動仍處于自在階段的前提下。在批判資本主義扼殺工人人格尊嚴的同時，也指出工人隨著階級意識的覺醒，在反對資產階級所有權這一特權斗爭中從自發走向自覺，提出了“消滅私有制”的主張，以謀求在法律上消滅資產階級私有特權，實現普遍的自然人的人格權利。事實上，資產階級私有制束縛的不僅是資產階級自然人以外的自然人，也包括資產階級自然人自身。這一點就涵蓋于《宣言》中，馬克思恩格斯發現了這一問題，資產階級和資產階級法學家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

（三）批判資產階級壓迫無產階級自然人人格的現存物質基礎

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制約自然人發展的“根本條件，是財富在私人手里的積累”[1]。這表明資產階級私有制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阻礙無產階級自然人人格發展的決定性原因。

首先，生產資料的資產階級私人占有，決定了資本主義物質生產過程中的資本掌握在資產階級手中，無產階級在這種狀況下要生存，就必須把勞動力連同自身像商品一樣進行出賣。其次，資產階級私有制，決定了資本主義物質生產的直接目的，即通過榨取工人的剩余價值來賺取更多的利潤。資本主義物質生產不是為了滿足全社會自然人生存與發展的需要，而是為了滿足資產階級的全部資本不斷增殖的需要。此種境遇下的無產階級自然人只能是愈加貧困：不僅是指經濟的貧困，更是人格的貧困。最后，資產階級私有制決定了無產階級自然人的法律地位。資產階級私有制是資產階級產生和發展的經濟基礎，資產階級在取得政治上的統治地位后，建立資本主義國家的根本目的是維護資產階級的固有利益。因此，資本主義國家的法律也是為了維護資產階級的根本利益，帶有鮮明的階級偏見色彩，為鞏固資產階級私有制和政治統治地位提供了法律保障。資產階級私有制在法學上表現為所有權。黑格爾說：“人唯有在所有權中才是作為理性而存在的”[4]，沒有所有權的人格是不存在的。無產階級自然人因一無所有，則沒有人格。

因此，《宣言》所提出的消滅資產階級私有制即消滅資產階級私有特權是自然人人格獲得全面豐富和發展的內在要求和必然途徑。

二、《宣言》對自然人法學實質進行深刻揭示

《宣言》關于“自由人的聯合體”的論述就是其所蘊含的法學自然人思想的主旨：“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1]。此論述一般被視為馬克思恩格斯對共產主義的政治描述，毫無疑問，《宣言》是無產階級的政治綱領。但同時應該注意到，《宣言》也表達了另一層含義：無產階級“取得政治統治”并不是無產階級的最終目的，其最終目的是消除“階級對立”，最終消滅作為階級的自己，實現一切自然人的自由發展。這里的“消滅自己”是消滅無產階級作為階級的存在，而非消滅無產階級的自然人的存在。因此，“聯合體”中的人是去掉了政治外衣的人，現實地表現為自然人。《宣言》主要從以下內容對自然人概念進行了界定：

（一）法學自然人是歷史唯物主義的自然人

以歷史唯物主義為哲學基礎，是《宣言》的法學自然人與資本主義的自然人在哲學根據上的區別。歷史唯物主義的出發點是“現實的個人”[3]，即現實的人的活動和他們的物質生活基本條件，其中生產方式是物質生活基本條件的核心內容。《宣言》對自然人的闡述建立在科學的歷史唯物主義前提下，從無產階級自然人的物質生活條件出發，考察了無產階級自然人的現狀，指明了自然人的前途。

1.《宣言》從社會歷史角度論述了自然人存在形式的發展過程。奴隸社會人的個體包括奴隸主貴族、自由民、平民和奴隸，其中奴隸不具有一般意義上的人的地位，而是作為奴隸主的私人財產存在。封建社會的社會成員主要由封建領主和農奴組成，二者是奴役與被奴役的關系。進入到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前資本主義社會復雜的社會關系簡化為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之間的對立關系。因此，在資本主義以及之前的任何階級社會，“自然人”概念均被打上了階級烙印，不是真正普遍意義上的法學“自然人”概念，自然人當然就不是指一定社會形態下的所有的人。

2.《宣言》從社會歷史角度揭示了自然人得以存在的物質生產條件。物質條件主要是指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無論是奴隸主、自由民與奴隸、封建主與農奴，還是資產階級與無產階級，都是社會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發展與相互作用的結果，具有歷史發展的必然性。這就是黑格爾所講的“平等反倒是不法”[4]的具體表現。自然人在階級社會的具體表現既然是歷史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結果，就有一個產生、發展和被替代的過程。資產階級生產方式和交換方式是從封建社會內部產生的，并不是從來就有的，也不是資產階級所鼓吹的那樣是“永恒的”。它必然會被更先進的生產方式所替代。資本主義國家周期性的經濟危機就預示了這樣的結局。馬克思恩格斯關于資本主義賴以存在的物質生產條件的歷史性論述，就包含了現代資本主義社會下的自然人必然被未來的普遍性的自然人所替代之重要思想。因為，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不僅創造了生產力，也生產了自己的“掘墓人”——無產階級。因此，要深刻認識一定社會階段的自然人，只要考察他們所存在的社會物質生產條件，便可以找到基本的規律。

3.《宣言》從社會歷史角度揭示了造成自然人的人權狀況的物質基礎。《宣言》在肯定資產階級的歷史貢獻的同時，也揭露了資本主義制度下無產階級自然人人權狀況，“它用公開的、無恥的、直接的、露骨的剝削代替了由宗教幻想和政治幻想掩蓋著的剝削”[1]。被剝削就是資本主義社會制度下無產階級自然人的人權現實。導致無產階級自然人人權被剝奪之基本現實的物質基礎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是資產階級私有制。在這樣的物質條件下，無產階級自然人淪為資本主義國家的奴隸、資產階級的奴隸，淪為資產者個人的奴役對象，甚至成為資本主義生產工具的附屬品。資本主義國家的憲法或人權文件均宣稱一切人享有平等的人權，顯然是虛偽的口號。以對自然人而言最重要的生命權為例，就足以說明資本主義國家的人權并不是平等的。資本主義法學自然人正如資產階級哲學中的“人”一樣，是抽象的；資產階級鼓吹的人權也是抽象的，其本質是資產階級特權；資本主義制度下的自然人的生命權亦如人權一樣抽象。因為生命權概念不僅是一個法學概念，更是一個歷史范疇，生命權是建立在自然人所存在的物質生活基本條件的基礎上，而不是抽象理念的基礎之上。資本主義國家的生命權平等，無非是資產階級自然人內部權利的平等和除資產階級外的自然人的生命權平等，是事實上的不平等。馬克思《論猶太人問題》對資產階級的人權問題是進行了批判的。總之，沒有相應物質條件保障的自然人人權毫無現實價值。

（二）自然人是具有人格的法學主體

馬克思批判黑格爾“忘記了‘特殊的人格’的本質不是人的胡子、血液、抽象的肉體本性，而是人的社會特質”[5]。社會性是自然人的本質屬性，對人格的探討也要基于自然人的社會性質，因為人格是社會化的人格。

1.自然人具有平等的人格。《宣言》對資本主義社會階級對立的批判，蘊含了對資本主義社會條件下自然人人格不平等的批判。馬克思恩格斯所主張的“自由人聯合體”應是一個自然人法學人格平等的社會。自然人法學人格的平等主要包括以下三層含義：

首先，一切自然人的人格的平等。《宣言》說“聯合起來的個人”[1]是階級差別已經消失的個人，實現了自然人人格的平等。基于階級統治需要的政治權力被公共權力所取代，不再有政治性質。公共權力對一切自然人而言都是平等的，是為自然人的自身和人格的完全實現服務的。自然人的個體人格與自然人的普遍性人格成為現實性的統一。因此，自然人人格是隨社會的發展進步而發展的，同時自然人人格的發展對社會的發展具有推動作用，自然人人格的不斷健全為社會實踐的發展創造主體條件。總之，自然人人格的發展統一于社會發展的全過程。

其次，主權平等是自然人人格平等的現實要求。《宣言》所蘊含的一切自然人人格權的平等是自然人所要實現的理想目標。《宣言》同時也表達了在階級存在的社會現存狀況下的自然人人格的法學要求。資產階級全球化擴張：一是為資本、商品尋找更廣闊的世界市場，二是在世界范圍內強制推行資產階級生產方式。這個意義上的全球化實質是資產階級的剝削和壓迫的全球化，是資本主義國家對其他主權國家的剝削與壓迫。直至21世紀的全球化進程中，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仍居于主導地位。因此，尊重不同社會制度下國家的主權平等，是自然人人格平等的內在要求和實現方式之一。

最后，民族和種族平等也是自然人人格平等的要求。資產階級國家是“一個擁有統一的政府、統一的法律、統一的民族階級利益和統一的關稅的統一的民族”[1]。在資本主義社會，民族概念是階級范疇，民族對立的實質是階級對立，民族的統治就是階級統治。種族問題是另一個比較復雜的問題，但在一定條件下，也表現著階級對立。這種情況甚至仍存在于某些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中。總之，民族與種族的不平等的存在和自然人的人格平等是相悖的，也是自然人實現普遍的人格平等需要解決的社會現實問題。

2.自然人具有自由的人格。“追求自由是人所獨有的特性”[6]，這是《宣言》所蘊含的自然人人格的核心內容，“每一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這也是對自然人人格如何全面發展的路徑表述。由此出發，《宣言》主要從兩個方面論述了自然人自由人格的內容：

首先，資本主義法律規定的自然人的自由人格是虛假的。資產階級的自由作為階級意志，在法學上體現為法律意志，其自由的內容是“由資產階級的物質生活條件決定的”[7]。因此，《宣言》論述的資本主義的自由實際是貿易的自由和買賣的自由，其本質是資產階級自然人的自由，是無產階級自然人的不自由。資本主義法學上的自由也是抽象的自由、片面的自由，是脫離物質基礎的虛假的自由。在資本主義法學話語體系內，無產階級自然人的自由既沒有自由的物質條件，也沒有自由的法學話語空間，歸根到底是沒有自由權利。在現代資本主義社會，抽象的自由、片面的自由演變為極端的自由，這種極端的自由與其所處的現實物質生活條件不符，也沒有法律的現實保障，為自然人自由人格的發展和整個社會的發展埋藏下諸多風險因子。

其次，《宣言》蘊含的法學自然人的自由人格是無產階級要求實現的自由人格。一是尊重自然人的法學主體地位。自然人在法學上具有主體資格的基本標志就是能夠自由地做出意思表示和相關法律行為。因此，從法學主體角度論，適格的法學自然人的自由人格的內容主要包括意志自由和行為自由。行為自由是意志自由下的行為自由，意志自由是能夠實現行為自由的意志自由。在資本主義社會，無產階級自然人在資本主義法學理論和法律體系下，不存在保障自由人格平等表達的客觀環境和相應的法律制度，也就不存在現存的、與資產階級自然人對等的自由人格，“活著的個人卻沒有獨立性和個性”[1]。因此，具有自由人格的法學主體的自然人，是自然人實現全面發展的必要性條件。二是自然人的自由人格包含著權利與義務的統一的辯證關系。自然人的人格何以能實現自由的發展，就因為自然人存在于社會關系中，這也是由自然人的社會本性所決定的。《宣言》關于無產階級解放條件的學說中包含了自然人自由人格的發展條件。自然人個體的發展除了其自身因素外，還需要社會物質條件和精神條件，所以自然人仍然是社會的自然人；反之，社會是自然人的社會，自然人個體的社會實踐活動為其他一切人的發展創造著條件。從法學角度審視，自然人自由人格的發展既是自然人個體作為法學主體的一項基本權利，同時也是一切自然人的一項基本義務，一切自然人都是權利與義務統一的法學主體。三是自然人生命自由是最基礎的自由人格。生命自由是其他一切自由人格得以存在與發展的前提條件。在資本主義國家，資產階級將私有財產的自由視為神圣不可侵犯的自由，甚至將生命自由排在其后，從而資產階級也為其私有財產所支配。作為無產階級的自然人，其出賣勞動所得“幾乎只限于維持工人生活和延續工人后代所需的生活資料”[1]。此種處境之下，無產階級自然人沒有多余的物質基礎和精神條件支撐其自由人格的發展。馬克思恩格斯所提出的消滅資產階級私有制、發展物質生產就是為自然人生命自由提供基礎。只有生命自由得到充分保障，其他自由人格才有豐富和發展的可能。

三、《宣言》法學自然人思想的時代價值

（一）增強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學的國際對話能力

對話能力是話語權的前提。我國法學理論發展過程中，國內法學同國際法學的對話能力不強，成為我國法學國際話語權發展的困擾。這和我國在國際上的政治地位和經濟地位是不相稱的。法學話語權是我國在國際交往中的一塊短板。我國法學在發展過程中吸收和借鑒了西方法學文明的經驗，包括引進了一定數量的法學概念。“自然人”就是其中之一。引進不是結束，而只是開始。西方法學有其自己的解釋體系和話語體系，顯然這是不能同時引進的。因為在馬克思看來，話語本身就是意識形態的。西方法學和法學的基本概念，就是資產階級意志的法學表現形式。因此，我國法學要提高國際對話能力，必須堅持馬克思主義與我國的具體國情相結合，“堅持走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道路”[8]。否則，如果法學既不是馬克思主義的法學，也不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法學，那么在國際法學對話中就沒有獨立自主地位。

《宣言》中的法學自然人思想從歷史唯物主義立場揭示了資本主義法學自然人的本質，也闡述了普遍性的自然人的法學特征和發展路徑。我國的法學自然人與《宣言》揭示的思想內核是一致的，統一于自然人發展的總過程，因此我國法學中的自然人是具有現實性的自然人。而資本主義國家法學中的自然人是現存的自然人，隨著社會歷史的發展，逐漸喪失必然性，最終是和封建社會的自然人相似的結局。當然，自然人還具有更豐富的內容，需要法學研究進一步探索。在解釋自然人的法學內涵基礎上，與之相關的一系列法學范疇和理論也將不斷獲得理論的自主性，不再處于西方法學話語的籠罩之下。在國際對話中，之所以沒有話語權，是因為沒有對話能力而不能對話。清除概念障礙之后，自然人在國際經濟交往中，完全可以放下法學之外的偏見，進行法學對話，增進交流和互鑒。其中，放下偏見的平等對話的能力就是話語權。資本主義話語權實質是資本主義霸權。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學要實現的是平等對話權，“既不能使西方壟斷話語權，做西方話語的附庸，也不壓制西方的話語，而是擁有與西方平等對話交流的話語權”[9]，實現的是共同利益，而非片面利益。

（二）有利于市場經濟的高質效發展

市場經濟目前為止是適應社會生產力發展的經濟形式，是普遍性的自然人能夠在經濟交往關系中獲得自身人格豐富和發展的經濟形式。資本主義可以發展市場經濟，社會主義也可以發展市場經濟，前提是符合鄧小平所講的“三個有利于”標準。實踐證明，中國通過搞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不僅提高了社會生產力，而且提高了人民群眾的物質文化生活水平，促進了14億自然人的發展。實際受益于社會主義經濟發展成果的不僅是中國人民，還包括世界人民。中國發展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為全世界自然人的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但是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還沒有被資本主義國家完全承認，在國際經濟活動中沒有給予中國完全的市場經濟地位。其后果是中國的市場經濟主體包括企業和自然人被不公平對待。市場經濟本沒有政治意識形態屬性，卻被資本主義國家打上了政治印記，其做法是違背社會發展規律的。市場經濟問題的政治化阻礙了自然人的發展，不僅阻礙了社會主義國家的自然人的發展，也阻礙了資本主義國家的自然人包括資產階級自身的發展。

市場經濟本身又是法治經濟。按照《宣言》的法學自然人思想，推動建立更加公平合理的世界市場經濟秩序，對促進全世界自然人的經濟交往，實現共同發展是有利的。以資本主義經濟危機為例，資本主義國家周期性的經濟危機給社會生產力造成了巨大破壞，大量工人失業，資本家也難以幸免。而從普遍性的自然人公平參與市場經濟活動出發，建立公平的世界市場經濟新秩序，則既可以促進自然人的經濟實踐從而實現人格的發展，也可以有效降低資本主義經濟危機所引發的一系列社會風險，甚至削弱經濟危機爆發的程度、延長危機的周期間隔。

（三）為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提供法治智慧

《宣言》中的自然人概念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類”是辯證統一的，自然人是一切的自然人，即人類的總體；人類是自然人的人類，是由自然人構成的人類。二者統一于“共同命運”。自然人之間的法律關系是經濟關系的法學表現，“經濟關系即生產關系實質是一種利益關系”[10]。因此，自然人之所以共同命運，是因為共同利益。資本主義法律制度下，自然人法律關系反映的是自然人之間的利益矛盾，實質是維護資產階級自然人的經濟利益，具有片面性。因此在資本主義社會出現了異化、物化等虛幻的利益表現形式，不可能實現一切自然人權益的共同發展。《宣言》所表達的自然人思想則不同，馬克思恩格斯所主張的利益是一切自然人的共同利益。由此建立良法，為善治提供法律前提，良法與善治的結合即是法治，是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法治條件。

全球化深入發展的今天，全人類面臨著更多、更復雜的共同問題亟待解決，如環境污染、疾病、貧困、饑餓、種族歧視、安全等問題，傳統風險與非傳統風險因素相互交織，已經超越國界成為世界性問題，不是某一個國家所能解決的。正如習近平總書記所說：“沒有哪個國家能夠獨自應對人類面臨的各種挑戰，也沒有哪個國家能夠退回到自我封閉的孤島”[8]。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提出完全符合新時代全球自然人的共同利益，這就是習近平總書記根據當代世界發展的實際對馬克思主義關于人的發展理論的發展和創新。將馬克思恩格斯的自然人思想與世界發展的實際相結合，建立公平的國際規則和治理機制，推動全人類的合作，是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題中之義。

值得注意的是，在全球聯合抗擊新冠肺炎疫情實踐和建設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過程中，依然存在影響全球自然人相互協作的消極因素，其中就包括國際貿易、國際金融、衛生合作等領域的法律爭議。造成爭議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在人類命運共同體實踐過程中缺乏共同參與的規則與機制，此外還有由來已久的政治偏見。《宣言》的法學自然人研究則為國際法律爭議的有效解決提供了可行性思路。首先，按照《宣言》的法學自然人理論，以全球自然人共同利益為中心，擱置政治偏見，建立國際貿易協調規則和機制，則利于推動世界宏觀經濟的和平、穩健發展。其次，以《宣言》的法學自然人思想為理論根據，最大限度地凝聚全球自然人的共識，從而建立和完善公平合理的全球金融合作機制，協調各國進行全球性的宏觀經濟合作，以有效避免和克服更嚴重的經濟后果。最后，為進一步深入推動全球醫療衛生協作和維護全球自然人的生命權益提供可操作性法律方案。疫情面前，自然人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的。從中國國內看，全國自然人在中國共產黨領導下，在世界范圍內率先控制了新冠肺炎疫情，維護了全國自然人的生命安全，為恢復社會正常秩序和復工復產打下良好的基礎，為自然人人格的持續發展提供了基本前提，也為全球自然人聯合抗擊防控疫情做出了貢獻。從國際看，新冠病毒是全球自然人共同的“敵人”。全球自然人的命運與前途息息相關，形成人類命運共同體。國家之間以及國家與國際組織之間應密切配合，不分國籍、民族、種族等差別，共同合作和相互支持，進行疫情防控和人員救治。

總之，《共產黨宣言》的法學自然人思想反映了全世界一切自然人實現自身人格全面發展的法學愿望，是符合自然人共同利益的法學思想，至今仍在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法治建設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偉大實踐貢獻著法治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