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睿 陳 沐
談話節目是指以面對面人際傳播的方式,通過電視媒介再現或還原日常談話狀態的一種節目形態。中國談話節目的歷史可以追溯到1993年。在近30年的發展過程中,曾出現過《實話實說》《魯豫有約》《楊瀾訪談錄》等一個個家喻戶曉的節目,談話節目領域逐漸成為電視史上的一種經典節目類型。然而在面對新媒體的沖擊時,電視談話節目卻陷入了特色不足、模式固化等困境中,日漸式微。隨著互聯網的快速發展,談話節目也走向網絡平臺,《立場》《透明人》《奇遇人生》等一批網絡談話節目以鮮明的節目特性迅速贏得受眾的關注和喜愛。網絡談話節目以不同的網絡平臺為傳播通道,在場景、話語主體、形態等方面呈現出與傳統談話節目截然不同的特征,為談話節目的發展提供了新的可能。
談話節目以人際傳播為主的形式要求其必須搭建一個良好的溝通談話場景,即為主持人、嘉賓等話語主體的有效融入提供一個先決環境。如果談話節目中無法建立良好的談話場景,則主持人與嘉賓之間難以形成良性互動,觀眾也很難獲得優質的觀看體驗。網絡談話節目在談話場景的搭建中打破了時空的固化,延伸了談話的可能性。
傳統談話節目的空間設計多以室內演播廳為主,通過主持人席、嘉賓席、觀眾席設置出較為固定的談話場景,《魯豫有約》的黃沙發、《金星秀》的紅沙發都成為觀眾印象深刻的節目固定元素之一。網絡談話節目的錄制空間選擇則不再局限于演播廳的固定空間,而是將談話空間延伸到嘉賓的工作、生活、休閑娛樂中,打破了過去單一的表現場景。在特定的空間聊特定的話題也能激發嘉賓的傾訴欲望,讓談話內容更豐富多彩,同時也為節目形式和節目內容的策劃提供了更多可能性。
在《魯豫有約一日行》專訪知名主播李佳琦的一期節目中,魯豫與李佳琦一起開會、選品、對話,拍攝場景從李佳琦所住小區到其公司美one、從倉庫到會議室、從直播間到會客廳,全方位展示了光鮮數據背后的李佳琦真實的工作與生活,滿足了受眾深層次的觀看需求。《送一百位女孩回家》通過陪伴采訪對象的工作通勤,討論嘉賓的成長心路,觀察女性的生存狀態。節目將談話空間完全融入在嘉賓的生活場景之中,按照嘉賓的行程安排進行設置,真實且自然。
傳統談話節目的時長為40—120分鐘,節目組與嘉賓約定時間后便在該時間內進行交談與節目錄制,最終剪輯成片。加之室內演播室的固定空間限制,嘉賓僅能在固定的時間空間里展現自己的個人魅力。即使有VCR作為輔助展示一些演播室外的嘉賓形象,對于采訪對象的呈現也是極為有限的。網絡談話節目在錄制拍攝時間上則更為靈活,告別了傳統的“一次性”采訪,多采取長時間或跨時間的多次采訪。
《奇遇人生》攀登大洋洲最高峰的一期節目中,竇驍和阿雅在酒店待到第六天才確定登山時間,最終錄制六個多小時的攀登情況,剪輯為僅30分鐘左右的片段呈現在正片中。在網絡談話節目中,談話時間跨度大,采訪同一個人,可能需要花費好幾天的時間,也有可能隔著好幾個月的時間多次采訪。雖然有很多內容最后無法呈現在正片中,但是這樣長時間的交談加深了主持人與嘉賓間的熟悉感,有助于對采訪嘉賓個性的深度挖掘。
在傳統談話節目中通常會構建出主持人、嘉賓與觀眾三位一體的話語場,而網絡談話節目由于其時空的流動,“觀眾”這一角色在大部分錄制過程中被弱化,主持人和嘉賓的選擇也呈現出一些新特征。
傳統談話節目主持人的選擇多為科班出身的專業電視從業者,而網絡談話節目主持人的選擇則更加多元,不囿于專業的教育經歷、行業背景或主持技巧,而是追求更加強烈的個人特色。如《送一百位女孩回家》主持人丁丁張是光線傳媒青春光線總裁、文化傳播行業職業經理人、作家;《立場》主持人易立競是前《南方人物周刊》高級主筆、社會新聞記者、文化記者;《十三邀》主持人許知遠是出版人、作家。雖然都不是科班出身的專業節目主持人,但作為文化人與媒體人,他們卻有著豐富的社會閱歷,在各自領域都有一定的成績,對社會也有著自己的獨到理解。這些文化沉淀也是他們強烈個人風格的基礎與來源。
在談話節目中,主持人是貫穿始終的重要元素之一,主持人的個人特色和主持風格也會決定一檔談話節目的整體基調。很多談話節目會直接以主持人的名字命名,如《金星秀》《魯豫有約》《楊瀾訪談錄》等。在網絡談話節目中,主持人強烈的個人風格也給節目打上了深刻的烙印。如許知遠獨特的提問視角使“偏見”成為《十三邀》的節目特色之一;阿雅平和親切、帶著“理解”對待受訪者的交流方式讓《奇遇人生》充滿溫情;易立競語氣冷淡克制、內容尖銳犀利的反問成為《立場》最大的節目標簽。
風格化主持人在賦予節目特色的同時也在進行著大膽的個人表達。傳統談話節目中主持人往往吝嗇“我認為”這樣的主觀表達,而是盡量從客觀的角度出發,以中立的立場進行提問。而在網絡談話節目的采訪中,主持人不僅在引導嘉賓的看法,也在積極表達自己的觀點。傳統談話節目的焦點主要在于嘉賓,而網絡談話節目的交流更像是一場主持人與嘉賓思維碰撞、相互理解的過程,主持人會有個人的價值表達,對談話主題有一定的主觀判斷。許知遠會直接把個人偏好放在問題中提問俞飛鴻:“你曾出演過《喜福會》這樣好的作品,為什么又會去拍《小丈夫》那樣庸俗的東西?”姜思達的個人情緒更加濃烈,會對著攝像機直接表達“我可以討厭一個人嗎?”的感慨。
此外,網絡談話節目中主持人的身份建構也不再以傳統主持人的形式出現,而是以承擔了主持功能的“觀察人”“陪伴者”等角色出現,這為網絡談話節目中主持人的個人化表達提供了更廣闊的邊界。
傳統談話節目中采訪對象的選擇更傾向于各行各業的社會精英,而網絡談話節目中采訪對象的選擇不再局限于公眾人物,而是聚焦于普通人甚至是社會小眾人物、邊緣人物。從知名人士到普羅大眾,從社會精英到小眾邊緣,這種采訪嘉賓的轉變體現了節目主題的變化與節目價值導向的轉變。
香港女搬運工、游戲女主播、酒癮癥患者、網絡紅人、馴獸師等各個階層的嘉賓展示了社會和時代的多面性。這些嘉賓都是普通人,但每一個人的生活經歷都各不相同,在他們自己的生活中都不普通。選題看似邊緣,實則具有廣泛的社會意義。《透明人》中有期節目采訪離婚律師,討論了時下離婚率高的社會問題,微博播放量達到1866萬次;《送一百位女孩回家》的一期節目采訪了90后綜藝剪輯師的北漂生活,討論了當代年輕人的生活方式,搜狐視頻總播放量2.8億。這些采訪嘉賓的選擇為觀眾真實展現了不同群體的不同生活方式,傳遞出多元的價值信號,讓觀眾看到了社會的多面性與包容性。
傳統談話節目經過一段時期的發展已經形成了先介紹后對話的固有模式,一問一答,十分單調。新媒體時代,單一的談話模式已經無法滿足受眾的需求,在此背景下,網絡談話節目出現了多種形態融合的“談話+”新特征。
2018年的《奇遇人生》較早地進行了“談話+紀實真人秀”的探索。該節目基于“從探索世界中和自己相遇”的角度,主持人阿雅與采訪嘉賓一起分別在全球范圍內展開旅行,在這個過程中深入體驗并完成訪問。《奇遇人生》導演趙琦認為,由于節目中的行程設置是基于導演組的預先安排,所以不能把《奇遇人生》歸類為紀錄片,只能叫成真人秀。
“談話+紀實真人秀”將紀實性元素與深度談話相融合,形成以談話為主線,又具有濃烈紀錄片風格的新模式。隨著談話節目時空的流動,談話節目在離開演播室、走向戶外的過程中會運用到大量切換場景、跟蹤拍攝、全方位等紀錄片的拍攝手法,使談話節目的對話與互動呈現得更為真實。“談話+紀實真人秀”借鑒了紀錄片的敘事功能,強調了戲劇性沖突與話語的對抗,讓受眾深入到談話之中,更有身臨其境之感。嘉賓在不同情境下的即時反應、真實的處事態度與深層次的價值觀都被客觀記錄,觀眾對嘉賓的反應產生共鳴的同時,引發對自身的思考。
《奇遇人生》中阿雅與樸樹一起在古巴哈瓦感受當地陌生的音樂文化,和譚維維一起奔赴杭州尋找丟失的童謠,和周迅一起去日本探訪失憶癥老人。樸樹的擰巴、譚維維的感性、周迅的灑脫都被真實地呈現在觀眾眼前。在紀實的鏡頭下,觀眾不僅能看到嘉賓的樣貌,更能通過沉浸式的拍攝深刻體味其喜怒哀樂,感同身受,改變對受訪者的固有認知。
近兩年,網絡“談話+”節目層出不窮。談話是人際溝通的基本形式,無處不談話,有人的地方就會有交談。因此“談話”很容易與任何形式的節目進行融合:“談話+美食”的《拜托了冰箱》,從嘉賓的冰箱“食材”入手觀察明星的幕后生活;“談話+時尚”的《拜托了衣櫥》,從嘉賓的衣帽間入手,討論衣櫥背后嘉賓的時尚生活與審美意趣;“談話+購物”的《真相吧!花花萬物》,從嘉賓的網絡購物車入手,窺探明星的私生活。與傳統談話節目的單一形式相比,“談話+”承載的內容更加豐富、趣味性更強,對于觀眾來說也更具吸引力。
此外,在時下風靡的帶貨直播間中也出現了大量“談話環節”的設置:薇婭、李佳琦等帶貨主播們常常邀請一些名人做客直播間,進行時長不定的聊天與產品推薦。直播間的談話環節有主持人、嘉賓、直播間的觀眾,還有預先設計好的采訪話題,雖非獨立的一檔談話節目,卻具備了完整的“談話節目”各要素。可以預測,未來很難再出現傳統單一形式的談話節目,而“談話”元素卻會與各種形式相融合,衍生出類型豐富的新節目。
新媒體時代,娛樂內容井噴,觀眾審美水平提升,市場上需要有創新意識和價值的內容形態。網絡談話節目突破了傳統談話節目的模式固化,流動的時空場景、個性的話語主體與“談話+”的創新融合為新時代談話節目的發展和轉型提供了參考路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