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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傷、記憶和超越:論湯亭亭《女勇士》中的創傷敘事

2021-01-31 17:36:25于春華
山東女子學院學報 2021年2期
關鍵詞:記憶文化

于春華

(北京第二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024)

一、引言

美籍華裔作家湯亭亭(Maxine Hong Kingston)于1940年出生于美國加州,是美國華人的二代移民,也是華裔美國文壇最負盛名的作家之一。1976年,湯亭亭出版其處女作《女勇士》(TheWomanWarrior)。此書一經出版,便獲贊譽無數。《女勇士》中湯亭亭以非線性拼貼的方式將母親講述的故事和過去“我”自身的經歷和見聞,以及東西方神話的改寫融入本書,包括“無名女子”“白虎”“巫醫”“西宮外”“胡笳怨曲”五個彼此關聯又相互獨立的故事。因為書中情節多取材于舊中國社會,出版社為迎合西方讀者東方主義趣味,增加銷量,將《女勇士》列入“自傳”類別,出版當年,此書就問鼎美國全國書評界非小說獎(National Book Critics Circle Award for Nonfiction)。對《女勇士》學術研究成果頗豐,主要集中于東方主義、女性主義和文化身份方面的討論。學者詹妮弗·格里菲斯(Jennifer Griffiths)曾說:“《女勇士》還繼承了從創傷遺產中獲得的藝術視角的發展。”[1]

通常來說,創傷記憶理論多用于精神分析,爾后有學者將其作為文化研究的重要理論引入文化研究領域,分析創傷記憶對個人和集體文化身份建構的作用。近年來,創傷記憶理論應用于文學文本研究已成為一種趨勢,為文學批評提供了一種新的視角。湯亭亭作為早期美國華裔女性文學的代表作家,她的作品再現了美國華人創傷記憶的形成、傳遞和超越。自1882年美國排華法案實施后,華人群體在美國社會被孤立了半個多世紀之久。長期的“隔離”不僅造成了當時美國社會中華人發聲的空白,更重要的是,在此期間,美國主流文化中已經建構起蔑視華人的話語霸權。之后,種族歧視和排外主義的話語霸權在歷史語境中不斷強化并日漸強大。事實上,“美國華裔作家用英語表述中國文化及華人生活本身就是一種‘反話語’的寫作”[2]。湯亭亭的自傳體小說《女勇士》即是通過對個體、家庭和社會記憶的回溯,重現了以“我”為代表的美國二代移民的精神創傷,不僅具有文學研究的意義,還兼具跨文化研究的價值。

對于《女勇士》中的創傷敘事研究,國內已有相關探討。其中胡小玲2013年發表于《山東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的《〈女勇士〉的創傷敘事論略》一文最具代表性,它指出湯亭亭以隱喻的敘事策略將不可敘述之事進行描述,顛覆了傳統的中國式敘事策略,顛覆了傳統女性形象[3]。整體來說,國內對于《女勇士》的創傷研究主要集中于性別身份的解讀,尚有許多研究空白。本文將借助創傷記憶理論,從創傷的代際傳遞、創傷和身份危機、創傷和文學創作三方面解讀《女勇士》中主人公“我”的創傷。

“創傷”一詞的基本含義為身體或精神受到的破壞或傷害,“既可以指代有形、顯性的創傷,也可以指代無形、隱性的創傷”[4]。最初,創傷屬病理學范疇,后發展為精神病學術語。弗洛伊德對“創傷”的定義如下:“一種經驗如果在一個很短暫的時期內,使心靈受一種最高度的刺激,以致不能用正常的方法謀求適應,從而使心靈的有效能力的分配受到永久的擾亂,我們便稱這種經驗為創傷。”[5]卡魯斯(Cathy Caruth)在她的經典著作《無主的經驗:創傷、敘事和歷史》(Unclaimed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andHistory)中給出的“創傷”定義是:“在突然的或災難性的事件面前,個體原有的經驗被覆蓋,對這些事件表現出通常是延遲的、以幻覺和其他侵入意識的現象重復出現的無法控制的反應”[6]。結合學界對于創傷的論述,創傷可大致分為性別創傷、種族創傷、歷史創傷和文化創傷四種。在《女勇士》中,這幾種創傷彼此交織、難以割裂。杰弗瑞·亞歷山大(Jeffrey C. Alexander)在《文化創傷與集體認同》(CulturalTraumaandCollectiveIdentity)論文集中就曾提出,“創傷并非是自然存在的,而是由社會建構的”[7]。在《女勇士》一書中,主人公“我”的創傷也并非生來就存在和被感知到的。隨著“我”不斷成長和對家庭記憶的深入了解,在社會環境的擠壓和社會觀念的浸染下,“我”的創傷開始形成和深化。

二、創傷的代際傳遞

弗洛伊德提出,個體常把自己經歷范圍之外的事物也納入自己的感知之中。換言之,“記憶不僅充滿了個體對自己經歷的事情的回憶,而且也包括他人對自己經歷過的事情的回憶”[8]12-13。《女勇士》的開篇以母親英蘭的敘述開場:“你不能把我要給你講的話,告訴任何人。”[9]3母親向“我”講述了“我”的一個姑姑的故事,這個姑姑的名字自始至終都沒有出現,所以在文中被“我”稱為“無名姑姑”。在丈夫漂洋到美國數載后,無名姑姑與人通奸,懷了身孕。村里人深知此事有辱民風,于是強烈譴責姑姑的通奸行為,他們在姑姑臨盆之際,闖入“我”的老家,大肆破壞,宣泄不滿。最終,姑姑在豬圈中誕下了腹中的嬰孩。翌日清晨,母親井邊打水時,發現了井里無名姑姑和嬰兒的尸體。承受了太多世俗的白眼和責難,無名姑姑的心靈遭到了重創,走投無路而被迫投井。這份折磨人的心靈創傷,給“我”們家族也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自此之后,“我”們全家“當她從沒來到這個世界上”[9]5。

多利·羅伯(Dori Laub)曾提出創傷事件見證的三個層次:“第一層,經驗之內自身的見證;第二層,對他人證詞的見證;第三層,對見證過程本身的見證。”[10]也就是說,第一層次主要指個體經歷創傷事件,獲得經驗;第二個層次可以指講述者和受眾之間的互動,受眾即聽者追隨幸存者的講述,重新經歷創傷事件;第三層次的見證則重點落在了“我”自身作為聽者,獲取經驗并尋求真相的過程。無名姑姑的遭遇很大程度上反映了舊中國男權社會觀念對于女性的惡意和迫害。在姑姑的故事中,母親英蘭既是性別創傷的幸存者,又是家族創傷的親歷者。在無名姑姑的創傷事件中,母親英蘭首先是第一層次的見證者,她見證了姑姑的離經叛道之舉和令人不勝唏噓的結局。在此基礎上通過向“我”轉述,將他人創傷經歷及自身創傷經驗傳遞給“我”,實現了第二層次的見證。“你現在已經開始來月經了,你姑姑的遭遇,你也有可能遇到。你可千萬別給我們丟臉……鎮上的人都眼睜睜盯著你呢。”[9]5母親的教誨看似向女兒灌輸了規避社會唾棄的行為規范,實則強調了男性權威對“我”的約束。母親通過敘述,讓“我”了解到舊中國男權社會下女性的卑微,“我”意識到“在饑荒年月,生為女人,生個女兒,就已是十足的浪費”[9]7。而且母親在敘事中數次強調“別對你爸說我告訴了你這些”[9]5,由此可見,在這個家庭中,父親是絕對權威,母親身為女性則淪為男性權威的附庸。在“父親—母親—女兒”的三人關系中,母親成為父親意志管控“我”的幫兇,而沒有為女兒“我”爭取更廣闊的話語空間和發展自由。母親對于姑姑投井喪生的寥寥敘述并未實際還原姑姑悲劇的全部事實,從而將“我”引入了一系列的設想和推測中。“我”想象姑姑是一個“野女人”[9]11,但是很快又被自己否定,在“我”的想象中,姑姑最多是一個“愛打扮”的女人,而“女人愛打扮,就會落下不守婦道的名聲”[9]11,最終她對美的追求招來了男人的目光,埋下了送命的禍根。無論如何,在“我”的各種設想中,姑姑的所作所為都不至于讓她付出被千夫所指、自絕性命的慘痛代價。“我”還設想,如果姑姑生下的嬰兒是一個男孩,那“倒還有被寬恕的希望”[9]17。姑姑投井,母親重述,“我”的演繹,實現了對這一創傷事件三個層次的見證,而上一代遭受過、見證過的創傷也經敘述傳遞到了“我”的身上,“姑姑的亡靈糾纏著我——她的魂附在我身上”[9]18。

學者王欣認為:“創傷記憶通過見證可以直接或者間接地傳遞給下一代。結果是,從未直接經歷過創傷的個體或集體繼承了死去已久的先人的創傷回憶。”[11]57在無名姑姑的故事中,似乎不檢點的行為直接導致了她的悲劇命運,也間接成為“我”和母親英蘭受創的原因。實際上,從宏觀層面來看,無名姑姑的悲劇深植于中國舊社會男權壓制的大環境中。在這種社會氛圍下,女性話語喪失,被迫消聲。這在文本中體現在:一方面,母親對“我”講述的故事是父親不能知道的秘密,母親不僅向“我”傳遞了姑姑事件承載的創傷,更警示了“我”要沉默;另一方面,整個故事沒有姑姑說過的只言片語,即使是在講述者的設想中,姑姑也是一個逆來順受的形象,沒有任何的話語權,作為“家族之恥”,甚至連名字都不能被提及。開篇母親講述的無名姑媽的故事成為“我”性別創傷的萌芽,也成為“我”家庭記憶中創傷的一部分。

《女勇士》一書的副標題為《一個生活在群鬼之間的女孩的童年回憶》,“鬼”是中國傳統鬼神文化中的重要意象,在書中“我”對于“鬼”的觀念的了解,源自母親給“我”講的鬼故事。在母親的故事里,中國社會里有形形色色的鬼:墻頭鬼、替身鬼、溺死鬼、吊死鬼、口袋鬼……林林總總,名稱各異。在《巫醫》一章中,母親英蘭向“我”講述了自己在醫科學校求學時組織同學們與“壓身鬼”搏斗的經歷,不僅如此,她還向“我”講述了鬼如何附體在嬰孩身上等,這些在“我”看來簡直荒唐的超自然故事,震撼了“我”幼小的心靈。而母親講的鬼故事“常進入我夢中——那些嬰孩反復出現在我的噩夢中……”[9]96在弗洛伊德的定義中,噩夢是主體遭受創傷的重要表征之一,“我”在噩夢中多次經歷創傷,相信自己生活在“群鬼”之中,這些鬼是中國來的,“那些夢是用中文做的,中文是講述荒誕不經的故事的語言”,“我清醒時的生活像美國人生活那樣正常”[9]96。母親給“我”灌輸的鬼故事和鬼怪的觀念,成為“我”文化創傷記憶闡釋的基本框架,在“我”看來,“中美兩種文化的比較中,中國文化是丑陋的夢,是令人費解的語言,是扭曲的生活”[12]。創傷記憶的框架“解釋了故事中人物行為的動機”[11]186,在文本中,“我”對中國文化很難形成認同感,由此鋪墊了“我”對于接受美國社會文化的轉向,但是,在“清醒”的美國社會中,“到處都是機器和鬼——的士鬼、巴士鬼、警察鬼、滅火鬼、查表鬼、剪樹鬼、雜貨店鬼”[9]135。美國在“我”看來也成了一個不折不扣的“鬼國家”,“我”在社會生活中迷惘、失落和無所適從。由此可見,母親傳遞給“我”的關于鬼神的創傷記憶,使“我”相信自己生活在一個充滿鬼和異端的世界中,“有時候我討厭洋鬼子讓我們不能說實話,有時候我討厭華人那樣鬼鬼祟祟”[9]202。“我”在中美兩種社會文化中無從選擇,找不到文化根基。

在《女勇士》中,創傷記憶的代際傳遞主要有以下特點:(1)代際傳遞主要依靠母親向“我”講述的方式進行,成為“我”家庭記憶的一部分,“我”在家庭記憶的闡釋框架下展開思考,賦予“無名姑姑”和“鬼”以創傷意義,成為“我”創傷記憶中的基本敘事原型,并在腦海中固化。(2)傾聽者“我”為了更好地理解和接受母親傳遞的家庭記憶,通過相關的材料進行補充,豐富了講述者所提供的信息,比如“我”在母親給“我”講過“戲蹬鬼”后,主動查閱中國人斗鬼的資料,書中呈現的故事加深了“我”的創傷體驗。母親的創傷證詞觸發了“我”的創傷經歷,加深了“我”所恐懼的性別創傷,并促成了“我”在兩個“鬼國家”進行文化認同的意識分裂,突出了文化創傷對“我”的傷害。

三、創傷和身份危機

創傷記憶“成為家庭中時代的重要內容,成為下一代身份構成和自我認識的重要部分。”[11]180無名姑姑的故事給“我”籠罩了家庭和時代的陰影,而月蘭姨媽的故事讓“我”開始意識到自身身份的掙扎。哈布瓦赫在《論集體記憶》中曾討論了記憶的基本區別,他定義了“歷史記憶”與“自傳記憶”兩個概念。他認為:“在歷史記憶里,個人并不是直接去回憶事件;只有通過閱讀或聽人講述,或者在紀念活動和節日的場合中,人們聚在一塊兒,共同回憶長期分離的群體成員的事跡和成就時,這種記憶才能被間接地激發出來。”[13]43《西宮外》一章講述了月蘭姨媽首次造訪美國的經歷。在之前的三十年里,她都是靠在美國當醫生的丈夫定期匯款度日。許多中美文化的差異都在月蘭姨媽的故事里被呈現和放大。英蘭與子女和外甥女在機場接從中國漂洋而來的妹妹月蘭,外甥女只要看到門一打開,就大喊“媽媽”,這一舉動“讓她的美國表姐表弟都不好意思了”[9]129。英蘭讓自己的孩子也一起喊姨媽,可他們害羞地急忙溜走,如敘述者所言,“大概這就是美國式的教養吧”[9]130。外甥女出生于中國,生長在中國,五年前才來到新大陸美國,她的身上滲透了“中國式”的教養,母親在此處也代表了“中國式”家長的形象,而“我”和兄弟姊妹們接受的是西式的社會教育,行為表達自然不同。由此可見,在“我”的家庭內部,兩種文化暗潮涌動。在中美文化交織的家庭中,月蘭姨媽無疑是其中最“中國化”的代表。月蘭到姐姐家后許多行為都令人費解:她“沖某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說一堆話,送給姐姐和孩子們淡綠色絲綢旗袍、玉鐲和耳墜。這些在姐姐英蘭看來都是華而不實的,只是將“那些有用的、實在的東西放進后面的臥室”[9]135。學界認為母親英蘭是美國社會里中國文化的代表,但此處細節則體現了母親英蘭長期浸潤在美國社會中,深受美國實用主義社會文化的影響,與妹妹月蘭產生了文化觀念上的裂痕。還有月蘭姨媽諸多的生活細節,在已經“美國化”的外甥、外甥女看來,簡直要把他們逼瘋了。母親英蘭安排月蘭姨媽美國此行的目的是,奪回她在美國另組家庭的丈夫。然而在“美國化”的丈夫面前,月蘭姨媽一言不發,儼然成了一個失語的形象,她不僅沒有勇氣去捍衛自己“正宮”的地位,還對自己的行動產生了懷疑,“我應該回中國去,我壓根兒不該來”[9]159。同樣的話也由姨父說出,“你來這兒是個錯誤,你適應不了”[9]168。在姨父所代表的強勢的美國形象面前,月蘭姨媽的境遇體現了華人在美國社會被邊緣化和排斥的生存狀態。在尋夫失敗后,月蘭姨媽甚至都無法在美國社會生存下去,她連洗衣房最簡單的工作都無法勝任,后來變成足不出戶,只窩在房間里的人。她千篇一律地重復著過去的事情,慢慢地,她成了一個瘋子,被送進精神病院,徹底被排除在美國主流社會之外,最后精神崩潰而亡。創傷研究指出,重復、閃回和幻想是創傷的重要癥狀,月蘭姨媽就在這種往復的創傷回溯中走向滅亡。

“傳遞讓過去和現在發生了聯系”[8]179,月蘭姨媽自我身份認同的創傷也反映到了“我”身份建構的焦慮中。在美國社會中,“我”同樣是失語和沉默的身份,“我喜歡沉默。最初我沒有想到應該說話,……當我發現自己必須講話的時候,上學才變成煎熬,沉默也開始變得痛苦”[9]182-183。老師建議“我”和妹妹進行語言障礙治療,但每次一到醫院,失語便不治而愈,“我”痛恨沉默和無聲,厭惡自己的不爭,但究其根源,卻發現“我們沉默,是因為我們是華人”[9]183。不說話就沒有身份!“我”深刻意識到,人不能離開身份而存在,對于自我身份的尋求與確認是人類主體性的重要表現。“我”掙扎著從沉默走向發聲。原文中有近七頁講述了“我”要求一個沉默的華人女孩發聲的經歷,從最開始命令她必須說話到循循善誘、以理規勸,“你要是不說話,就是棵植物。你要是不說話,就不會有個性”,勸說無果后,“我”歇斯底里地咆哮,“哽咽得上氣不接下氣,頭都哭暈了”[9]194-200。“我”之所以會竭盡全力地勸誡小女孩發聲,是基于華人同源的種族認同感。“集體創傷,影響到一個有明確成員的群體,必然也會與該群體的集體身份有關。”[13]163沉默是華人無法建立身份的緣由,這不只是“我”的身份建構創傷,也是所有生活在美國社會中的華人無法規避的生存困境。盡管“我”努力克服了像月蘭姨媽一樣無聲的窘境,但這只是“我”獲得身份的第一步,“我”依然對自己的身份存疑。我不理解英語中的單詞“I”(我),這一問題其實反映了“我”在英語世界身份建構的終極困惑。“我”渴望融入美國的主流文化,獲得一個美國身份,又囿于中國人的出身和中式家庭文化的浸染,“我”的種族和文化創傷遭遇使得身份建構過程十分艱難。

“我在白鬼和他們的車之間跌跌撞撞。這也有黑鬼,只是他們都睜大著眼睛,滿面笑容,比白鬼更容易看清。”[9]107作者借由“鬼”的意象,以小女孩的視角表現了“我”作為華人在美國社會中生存感受到的壓迫感和與美國白人群體的疏離感。在美國,非裔與亞裔同屬于邊緣群體,是美國白人種族主義者極力排外的對象,他們之間同病相憐,自然惺惺相惜。“湯亭亭在美國文化熏陶下長大,說著英語,長著中國人的相貌,既是中國文化的他者,又是美國文化的他者,在兩種文化中無所適從。”[14]湯亭亭借此表達了“我”在雙重社會文化背景夾擊下無所歸屬的苦悶和屈辱。

韋爾策提出:“記憶傳遞過程中講述和接受的歷史框架形成了每個人的身份。”[8]185生活在美國社會的華人一方面身體里流著故土的熱血,被中國文化思想的家庭所影響,另一方面接受了美國主流文化的教育,陷入了中美文化雙重邊緣化的困境。也就是說,“她的身份焦慮來自于中國和美國對她的不同期待,來自于兩種文化帶來的矛盾和沖突”[12]165,是順從還是抗爭?中國還是美國?邊緣還是中心?這些都成為“我”當下不得不思索的問題,身份建構何其艱難。

四、創傷和文學創作

心理學家認為:“能夠講述自己或自己生活的故事常常意味著創傷的治愈。自傳式的回憶和關于一個新的自我的概念界定了敘事的形式。”[11]299創傷的經歷者或幸存者在講述過程中將創傷經驗重新認識和整合,嘗試獲得新的解釋,與世界建立新的聯系。可以說,敘事也是受創者尋求創傷療愈和創傷消解的方式。既然《女勇士》在出版界被歸入“自傳”之列,對此湯亭亭也從未極力否認,那我們就有理由認為,文中敘事者即湯亭亭本人,湯亭亭講述的方式同時又是她對于創傷記憶的文學創作。因為創作本身就是一種對記憶的重新審視和藝術加工。全書皆是“我”在講述記憶里的所見、所聞、所感,其中尤以第二章《白虎》和最后一章《胡笳怨曲》的文學創作痕跡最濃。誠如華裔作家趙健秀所言,寫作即是對抗。湯亭亭痛恨華人“寧養呆鵝不養女仔”重男輕女的觀念,也不甘長大后就嫁人,淪為丈夫的仆役和附庸。為了對抗這種性別創傷,湯亭亭創造性地改寫了中國歷史中花木蘭的故事,創造了一個新的花木蘭形象。這個花木蘭即是“我”:七歲上山求學問道,以期與強盜對抗,為村民復仇,是百姓贊揚的女勇士。這個花木蘭不同于北魏替父從軍、恪守孝道的花木蘭,湯亭亭將岳飛的故事與花木蘭拼貼,將岳母刺字的情節移植到花木蘭身上,而且花木蘭背上的字變成了“報仇”“誓言”,以及一樁樁“冤情”、父母的姓名和老家的地址。可以說,湯亭亭的花木蘭是自我實現的英雄,她期待自己作為木蘭可以與世間的災難和不公斗爭。“而履行孝道——這一父權制的道德,則成了一個附帶的話題。”[15]國內著名學者張子清教授曾評價湯亭亭為“最有實力的女性主義作家”,因為她給消音的女性發言的機會,而且讓她們可以成為英勇斗敵、沖鋒陷陣的英雄。不僅如此,上世紀70年代,解構主義、女性主義思潮在西方世界大行其道,湯亭亭在《女勇士》中也嘗試消解了傳統認知中男女的差異。一方面,湯亭亭顛覆了讀者對于婚配的認識:在“我”作為花木蘭的故事中,“我”和丈夫是青梅竹馬,因愛而結為連理,而非傳統中國婚姻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強行組合,甚至在“我”生死未明的情況下,“我”的新郎都答應下了與“我”的親事。另一方面,湯亭亭還重新組織了婚姻關系中的分工:“我”是率領一眾士兵的將軍,奔赴在殺寇前線,在與丈夫重逢后,他成為“我”麾下的一名將士,“我”們在戰場上并肩殺敵……如此,湯亭亭在她文學創作的世界里徹底顛覆了傳統家庭中“男主外、女主內”的夫妻分工和“男強女弱”的刻板印象。再之,湯亭亭的花木蘭形象兼有女性氣質和男子氣概,寄托了“她對于理想中的‘異性同一體’的厚望”[15]:在“我”懷孕的最后幾個月,“我”仍堅守在抗敵一線,馳騁疆場;在誕下嬰孩后,一改傳統女性生育后羸弱不堪的形象,“將嬰兒包在我寬大的盔甲中,隨后催馬上陣,沖入戰斗最酣之處”[9]44。成為花木蘭的“我”突破了男女的性別對立結界,塑造了一個女勇士的形象。第二章文末,“我跟那位女劍客的差別也沒有那么大”,木蘭以武復仇,而“記錄本身也是復仇,不是砍頭挖心,而是用文字復仇”[7]59。“勇士的傳說讓馬克辛(湯亭亭)以一種非傳統的方式重新確立自己——戰斗和寫作都是傳統意義上男性的職業。”[16]從這個邏輯來說,湯亭亭不僅通過敘事者的成長經歷消解了男女差異,更在敘事之外以寫作的形式僭越了傳統的性別分工。可以說,文學書寫是湯亭亭對抗性別和歷史創傷的重要方式。

第五章湯亭亭也改寫了蔡琰的故事。蔡琰是東漢末年的女詩人,20歲為南匈奴的一個單于所擄,在匈奴生活了12年,生下兩子,但是孩子們并不會說漢語,甚至聽不懂漢語,“只會像唱歌一樣模仿,還嘻嘻哈哈地笑”[9]230。語言,作為文化的基本載體,承載了母親對于故土文化的懷念,而出生在胡地的孩子并不理解母親的故土之念。既然言語無法共通,蔡琰只能以吟唱共情。

蔡琰在歌唱中土,歌唱她在中土的親人。歌詞似乎是漢語,可其中流露出的悲傷與憤懣,胡人也聽得懂。有時他們覺得聽到了幾個胡人的詞語,唱他們無盡的流浪。她的孩子不再嬉笑,當她走出帳篷,坐在冬夜的篝火旁,坐在胡人中間時,孩子們終于開始和她一起唱起來[9]230-231。

盡管語言不通,蔡琰一曲卻唱出了人類共通的情感,所以,湯亭亭借由蔡琰的故事改寫表現了語言不通也可以實現溝通和互相理解。在《西宮》一章中,母親英蘭評價姨父之所以能融入美國社會,是因為他能講英語。此處母親的觀念反映了美國華人群體的共識,母親為了讓“我”說好英語甚至給“我”割了舌筋,“我”在沉默無法發聲時,也曾想過學好英語,去上英語學校……在《女勇士》的多個細節中,作者默認了語言相通是異邦人溝通的必要前提,但在全書末尾作者借助改寫蔡琰的故事,表現了語言不同、文化不同的民族間溝通的可能性。

滯留匈奴十余載后,蔡琰被贖回中原,“她從胡地帶回自己寫的歌,三首之中有一首流傳至今,名為《胡笳十八拍》。漢人用自己的樂器為這首歌配上曲子,如今依然在演唱,歌詞也譯得凄切動人”[9]231。這首在胡人和漢人看來都充滿異域風情的歌曲,得以在兩地流傳,“曾經被視為障礙的種族現在卻成了她的優勢……她的曲子不僅是一種融合,還產生了不同的影響,創造了一個新知識產生的文化界面”[15]。在“我”的心目中,蔡琰儼然成為一個成功的跨文化交流使者,深刻表現了湯亭亭對于跨文化交流互通的美好愿望。雖“胡與漢兮異域殊風”,但“哀樂各隨人心兮有變則通”。蔡琰以歌吟唱,“我”以文字“吟唱”。“我們現在屬于整個地球啦……要是我們不屬于任何一個地方,就屬于整個地球。”[9]118通過對蔡琰這一人物故事的變形和改寫,文化對立被悄然消解,勾勒出了“我”所向往的中美文化融合的和諧之境。

有學者指出,湯亭亭在援引中國故事和歷史時并不嚴謹,雜糅了西方文化的元素,是對中國文化的一種褻瀆。其實不盡然。阿斯曼認為,“對于文化記憶來說,重要的不是有據可查的歷史,而只是被回憶的歷史”[17]。在這里,中國歷史故事成為湯亭亭消解性別、種族、文化、歷史差異的利器。記憶研究學者厄爾(Erll)在書中這樣表述:

個體的世界觀和自我認知在很大程度上會在敘事中結構化。重新講述自我的故事會引起這個結構的變化。注意力的重新分配不僅僅是文學上的貢獻,也促成了心理和心理治療方面的貢獻。這些貢獻是一種回看的文化。這種文化意識到,講述過去和歷史,是建立在理性和感性相對滿意,對現在和將來有所規劃的基礎上[18]。

作者能夠重述自己的故事,是歷史回憶和社會現實的復現,同時又高于歷史和現實。因為講述者需要對創傷事件進行重新梳理,將創傷記憶有選擇地重述并有意識地或放大或縮小其中某些方面,這些行為是講述者重新經歷創傷、思考創傷,重新認識自我,重新建立自我與社會、與世界之間聯系的過程。在湯亭亭的書寫中,我們能夠看到經歷創傷后作者認識的進步——對性別、種族、文化和歷史的重新思考。誠如張喜華教授所言,湯亭亭的寫作是“邊緣走向中心的努力,是中心接納邊緣的期盼”[12]。女人可以成為兼具男子氣概的蓋世英雄,中美人民可以打破種族和文化的壁壘互動交流,那些造成創傷的歷史也可以成為我們獲取精神力量的源泉。

五、結語

長期以來,學界公認湯亭亭的代表作《女勇士》是“東方主義的同謀”[19],認為其書中對舊中國黑暗、扭曲的描寫實則是作者嘗試躋身美國主流社會、構建自己美國身份的策略。從創傷角度分析,文中的敘述實則通過塑造形形色色的創傷人物和回溯稀奇百怪的創傷記憶,表現了作者在創傷歷史影響下,以及在性別、種族、文化幾重偏見下,在夾縫中掙扎的創傷體驗。更可貴的是,作者并非簡單地回望創傷,而是在此基礎上尋求自我創傷療愈的出路。湯亭亭在《女勇士》中所呈現的創傷體驗首先來自于“我”的家庭創傷記憶,盡管“我”不是歷史事件的創傷經歷者,但經由母親的轉述,這種創傷感受也移植到了“我”的身上,“我”開始有了成為性別弱勢者和被消聲的隱憂。上一代的創傷經歷內化成“我”認識社會的經驗,“我”在中國家庭和美國社會的來回穿梭中,陷入自我認識的分裂,上一代的經驗加重了“我”自我身份認定的危機感。在現實世界里,歷史無力改變,性別、種族、文化偏見難以撼動,于是“我”寄希望于文字,通過重寫創傷來自我療愈。可以說,湯亭亭以文學創作的方式為自己打造了一個自我療傷的烏托邦。其中,湯亭亭描繪的男女平等、種族平等、文化互融的美好圖景不僅撫慰了幾代美國華人被邊緣化的精神創傷,而且為全人類追求平等美好的世界刻畫了現實可能性,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近年來,“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觀念在全球范圍內盛行,新冠一疫讓全人類更為緊密地聯系在一起。從這個角度來看,湯亭亭是時代的先鋒,她“利用中國文化為資源,將美國作橋梁,通過表述來生產一種另類的文化視角”[12],在四十幾年前就藉由自身和家庭創傷的回憶表達了隔閡消解、人類相惜的美好愿景。換句話說,《女勇士》是一部具有跨時代進步意義的作品,其現世意義仍值得從多方面進行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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