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電影《小丑》的光影分析

□ 劉玉曼 周麗

小丑是美國DC漫畫旗下的超級大反派，不局限于動畫領域，也是真人電影演繹的巨大IP。2019年由托德·菲利普斯執導、華納和DC獨立開發的電影《小丑》是目前為止史上唯一一部現實主義改編的黑色電影，也是特效運用最少、票房最高的一部漫改作品。該片獲得威尼斯金獅獎，并榮獲奧斯卡11項提名。與一般漫改作品的超級英雄主題無關，《小丑》聚焦于底層人物亞瑟·弗萊克，主角在被壓迫、不受理解的生活中逐步被“小丑”上身，最終完成“小丑”的蛻變。這也是與以往漫改的不同之處，對于亞瑟的“魔化”，創作者給予了更多的憐憫，若有若無中完成了對社會的控訴。

《小丑》取得多項桂冠自有其應得的理由。從劇本創作角度看，亞瑟一步步走向墮落的節點可謂是細致合理，情緒的鋪墊真正做到了爐火純青。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拼命生活的人，在夢想破滅、親情冷卻、愛情幻滅之后，變成憤世嫉俗的“小丑”。黑色電影中，最為常用的是低調攝影、夜景布光等光影的運用。在亞瑟逐步墮落的視覺呈現過程中，離不開光線的合理運用來烘托氛圍與情緒，成功地促進了電影意識形態的主題表達。

一、光源色溫的選擇與對比傾向性

黑色電影中以夜景居多，因此光源的選擇尤為重要。攝影師勞倫斯·謝爾也一直相信照明設備，不僅僅照亮演員，它和演員都屬于該場景。電影中最常用的三種燈光是八十年代街道上常見的蒸汽鈉燈、亞瑟家中的鎢燈以及脫口秀現場和韋恩大廈的白熾燈。這幾種燈光有不同的顏色差異，這就是色溫。色溫是光線中包含顏色成分的計量單位，從理論上來說是絕對黑體從絕對溫度（零下273度）開始加溫后所呈現的顏色。黑體在受熱后逐漸由黑變紅，轉黃，發白，最后發出藍色光。因此鎢燈呈現出更為溫暖的淺橙色，鈉燈是更為平和的黃色，白熾燈則是冷峻的白色。這三種燈光分別放在亞瑟家中、亞瑟回家的街道上、脫口秀現場和韋恩大廈中，從現實中暗示貧富的差距，只有富人才用得起明亮的白熾燈。

家中的燈光是整部電影中最溫暖最柔和的光，與脫口秀現場和韋恩大廈冷峻的白熾燈形成鮮明的對比，表明母親曾經是亞瑟唯一的心靈寄托。除了這三種色溫以外，攝影師勞倫斯·謝爾最喜歡黃昏后的“magic hour”所呈現出的藍色光和地鐵廁所的冷青色光，與白熾燈和暖燈形成更為鮮明的對比，代表著失落和墮落。

二、燈光的場面調度與情緒表達

電影中場面調度的元素主要包括布景、服裝與化妝、燈光、演出，創作者通過對演員、道具的合理調度實現電影最佳的戲劇效果。《小丑》中除了對亞瑟還原經典的服裝和妝容以外，燈光道具的使用調度從主觀上加強了亞瑟情緒的顯現。整部電影中最有技巧性的運用就是在42分19秒到42分55秒亞瑟在Pogo酒吧第一次準備上臺表演脫口秀的片段，上場前整個樓道是漆黑的，狹窄的樓道頂部掛有熒光綠、橙黃、紅色三種顏色的燈光，直至走出樓道展示出舞臺上下布置的相對應的三種色光。這三種顏色混搭伴隨亞瑟進入舞臺，漆黑在這三種顏色中作為過渡色，亮度逐漸遞減。這三種光色的變化交替加上亞瑟的運動步伐，外化出亞瑟內心復雜不安的情緒變化，使觀眾產生更多的視覺感觸和心理共鳴，也為亞瑟在舞臺上犯病做了很好的情緒鋪墊和氛圍營造。

電影中還有一個場景也同樣外化了亞瑟的心理，即33分38秒到34分02秒，亞瑟在地鐵殺完最后一位韋恩公司員工之后，伴隨著槍聲的結束，亞瑟出現了耳鳴，鏡頭從側面的全景切換成亞瑟正面的中景和臉部特寫，亞瑟的頭頂背后籠罩著地鐵橙色的燈光。耳鳴的音效和使人發熱的巨大橙色光圈，使受眾感受到灼燒的熱意，生動地凸顯出亞瑟殺人沖動醒悟之后的焦灼與恐懼的內心。這個暖色燈光與之后亞瑟進入廁所冷青色的燈光在視覺顯現和情緒外化上也形成了明顯的對比，更加體現出亞瑟殺人變化后對世界的失望和冷漠。

三、影調景深布置中的隱喻性表達

攝影師勞倫斯·謝爾在拍攝中經常運用色彩分離來完成構圖，以及運用光影和不同的色溫創造景深，在形成畫面美感的同時，達到了渲染場景氛圍的效果，形成某種隱喻效果。在《小丑》中最明顯的就是在1小時07分08秒到1小時08分14秒長達一分多鐘的片段中。亞瑟遭受韋恩的拒絕和羞辱后回到家中鉆入冰箱，前景冰箱的方形冷青色和后面方形窗戶的暖黃色相互錯落，后面的暖黃色完成了鏡頭之后景深空間感的顯現。與此同時，兩種顏色展現了兩個不同的世界，一個是被拋棄的亞瑟失落的內心世界，一個是相對溫暖的外部世界，兩個空間、兩種世界形成鮮明的比照，更顯現出亞瑟的孤獨和世間的冷暖。

影片中除了自己家中常用暖色燈光外，亞瑟女鄰居家中用的也是暖色。在1小時17分到1小時18分45秒的片段中，在療養院得知母親患有妄想癥的事實之后，亞瑟進一步崩潰，想要到女鄰居家尋找安慰。家中的擺設溫馨，燈光充滿暖意，女鄰居雖然害怕，但是依舊用溫和的語氣試圖安慰亞瑟回家。在亞瑟面向女鄰居的中景鏡頭中，亞瑟左后面電視發出的熒光綠和右側最后面臺燈發出的橙黃色代表亞瑟隨時變化的心境，也暗含女鄰居家中的溫暖平和與亞瑟內心魔鬼的斗爭，也為后來女鄰居是否死亡的疑問做了隱喻的鋪墊。

四、逆光拍攝下造型的魅力

逆光拍攝是光影效果中最典型、最具表現力的拍攝方法和用光手段，它不僅能夠營造出創作者想要的情感氛圍，還能夠通過逆光照明凸顯人物的立體形象感。逆光拍攝時，被攝人物的拍攝面多是呈現陰暗狀態，與同畫面刺眼的強光形成鮮明的對比，形成一明一暗的構圖。人物的面部多是以暗色為主，這種色調能夠鮮明體現出人物的壓抑、絕望的情緒狀態。在影片中，亞瑟在阿卡姆精神療養院得知自己一直生活在母親編織的謊言之中，母親患有妄想癥，自己是領養的。亞瑟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草徹底斷裂，他用永不原諒的方式結束母親的生命。在用枕頭捂死母親的這個片段中，運用了從窗戶射進來的太陽光做逆光，亞瑟的面部背光呈現陰暗效果。在這種光線反差中表現亞瑟淡定殺死母親的表情，再加上仰角拍攝的效果，立體地展現了亞瑟逐漸變成“小丑”時絕望、可怕的一面。

逆光拍攝最明顯的作用就是充分展現畫面的通透感，賦予場景和人物浪漫唯美的特征。參加莫瑞節目當天，亞瑟在洗澡間染頭的片段同樣運用了逆光效果。綠色的頭發，亞瑟的行為舞蹈藝術，在逆光照射下，營造出唯美夢幻的氛圍和朦朧的藝術美感，暗含了亞瑟在殺死母親后的解脫、即將獲得生命解放的自由，由此使觀眾形成強烈的視覺反差，同時也為接下來亞瑟去莫瑞脫口秀路上下臺階逆光高潮片段做了很好的鋪墊。通透的陽光、快節奏的舞蹈進一步顯現出亞瑟解脫的心境和成為真正“小丑”的決心。

五、結語

畫面是增強觀者情緒感染力的首要因素，除了畫面構圖、色彩以外，色溫的表意性、燈光的場面調度、色調的景深布置、逆光的使用等各種光影手段都非常重要。在黑色電影《小丑》中，創作者的用光手法可圈可點。光線與影調具有還原現實的作用，光影情緒和寓意的表達顯現出創作者的能力和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