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動畫電影《妙先生》中的色彩運用

□夏 益

一、前言

色彩是人類思想的載體，能夠傳達人類情感①。自1937年迪士尼公司出品的第一部彩色動畫長片《白雪公主》問世以來，色彩這一獨特的視覺元素，就成了動畫電影中不可或缺的一個組成部分。作為動畫電影的重要表現方式，色彩既是對現實事物的直接呈現，又是一種獨特的表意符號，承載著創作者的思想，有著豐富的表達內涵。動畫大師今敏認為，動畫中的所有場景都是有意而為，不會出現沒有意圖的東西。動畫中的色彩設計也不例外，創作者有意賦予的主觀性，使它不僅能夠鋪陳場景、輔助敘事，還能參與角色塑造、烘托氣氛、奠定影片基調，為觀者深入理解影片主題而服務。

色彩語言的表意功能在有強烈隱喻意味的動畫電影中更加重要，也體現得更為淋漓。動畫電影《妙先生》改編自不思凡的同名原創短片，是繼《大護法》之后的中國第二部自分級為PG-13的成人動畫，于2020年7月31日在內地上映。影片繼承了不思凡暗黑國漫的風格，講述了尋跡者師徒梁衍、丁果在神秘人妙先生的指引下，為了改變墮落的人類社會，尋找十二朵金色彼岸花和昆侖劍的過程。該片畫風多變，色彩豐富強烈又不失協調，生動地展現了被彼岸花侵蝕后的人類世界的荒誕光怪，耐人尋味。

二、動畫電影《妙先生》中的色彩隱喻

《妙先生》全片運用的色彩種類繁多，主次強烈。因此，筆者根據影片中最核心的人、事、物的主色，試析影片中最具代表性的色彩隱喻，具體可分為紅、金、藍三色。

（一）紅色

《妙先生》中的紅色意象主要體現于殷鳳、彼岸花和丁果的符紙。善良的人心中會開出金色的彼岸花，但這種彼岸花會使周圍的人通通變壞，為了解決金色彼岸花所帶來的困境，與丁果師徒讓寄生者自行選擇死亡與否不同，殷鳳會徑自找到這個地方最善良的人，直接殺掉他們。她一襲紅衣，白紗覆面，手執一把紅色的長柄傘，紅得徹頭徹尾，在整體晦暗沉悶的背景中極為惹眼。她每次出現都伴隨著血腥和殺戮，因而紅色隱喻著毀滅和死亡。

這個蘊含在紅色的彼岸花和丁果的符紙上也有所體現。紅色的彼岸花有劇毒，它的泛濫往往昭示著一個村莊的覆滅。丁果的符紙出現于擁有金色彼岸花的善良人自愿被丁果拿走生命的時候，善良人失去生命，化為金色彼岸花任其采擷，紅色此時也隱喻著死亡。因此，影片中的紅色有了第一層隱喻，那就是殺戮、恐懼和死亡。

但在死亡之外，紅色還意味著正義和希望。殷鳳紅衣獵獵四處游走，是為了解除金色彼岸花的詛咒，丁果施符也是為了收集十二朵金色的彼岸花，前往千佛窟地底找尋混亂的真相，以使人類社會重獲秩序。紅色的出現給失格的世界帶來了新鮮的正向刺激，世界也因此有了新的希望。

（二）金色

金色是色譜中最明亮最自帶光芒的色彩，它取自陽光和黃金，明亮又輕盈，自古以來都是光明、神圣和高貴的象征。影片中的金色意象主要表現為火蟬和金色彼岸花。

在不事農業的昆吾村，一只火蟬蛻可以換取一人足月的口糧，還可以減輕雨霧鎮的人們為撈冰紈玉而患上的苦寒癥。隨著獵捕者的增多，火蟬數量銳減，一顆品相上佳的冰紈玉在而今也只能換取一只火蟬蛻，足可見其珍貴。金色火蟬在峭壁深窟中飛舞，是暗夜里的光明，也是世人眼中行走的寶貴財富。金色彼岸花，傳說吃了之后就可以實現心中愿望的奇花，只寄宿在純潔的心靈上，它們是良善的象征，也是丁果他們進入千佛窟、解開秘密、化解困境的關鍵。金色的火蟬和彼岸花都是世人汲汲營營追求的對象，它們象征著美好和光明。

同時，金色彼岸花的現世，都伴隨著一個善良的人的自愿犧牲，因此金色在影片中也有了珍貴、光明、神圣和高尚的隱喻。

（三）藍色

影片中最突出、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藍色當屬尋跡者丁果的服飾。與紅色、金色的熱烈燦爛不同，藍色是一種冷涼沉穩的色彩，它使人聯想起深海、天空、浩瀚神秘的宇宙，故而藍色常被創作者用于表現與人類世界不同的另一空間。本片的藍色也有類似的隱喻。

丁果是妙先生指定的前往千佛窟的尋跡者，代表著妙先生的意志。而妙先生是彼岸花的創造者，也是“尋跡者的信仰”，影片雖并未闡明其確切的身份，但我們亦可進行推測——他掌握著彼岸花、火蟬、冰紈玉三者之間的秘密，對墮落的人類施加懲罰，他能使丁果起死回生，也能再令其沉睡，他就像是隱于千佛窟的大地的神祇，維護著人類社會的平衡。丁果的服飾是揉雜了灰調的藍，暗淡又神秘，與妙先生的意象相契合，代表著大地的力量。同時，丁果在起死回生后依然選擇拯救人類，在收集金色彼岸花的過程中，不是粗暴地采擷，而是說服彼岸花的宿主使其自愿犧牲，他善良而堅韌。因此藍色在影片中有著神秘、堅韌、包容和沉穩的隱喻。

三、《妙先生》中色彩運用的表達效果

對色彩的感觸和理解與人類社會的生活經驗息息相關，不同的色彩會給人帶來不同的聯想，進而產生不同的感受。浸潤于同一文化背景中的觀者對同一色彩往往有著相似的感受，這種感受的經驗性和相似性就是動畫電影色彩表達的基礎，善用色彩會產生不同的表達效果。

（一）塑造角色，豐滿人物形象

色彩對角色的塑造主要通過人物服飾表現出來?，F實生活中，不同的人們會偏好不同色系的服飾，這種個性的選擇反過來又體現著個體的性格，喜好淡色的溫和沉穩，喜好艷色的活潑奔放，因而，在動畫電影中，人物的服飾色彩常常被視為其代表色，是角色性格的直接體現。

片中殷鳳的形象十分鮮明，很大程度上可以說是得益于她的紅裝造型。紅色作為人類社會最廣泛使用的顏色，與血液色似，常象征著血腥和殺戮。在武俠小說中，紅衣俠女的形象也數見不鮮，女性著紅是朝氣、正義、力量的象征。殷鳳暗殺少數拯救多數的行為和紅色殺、俠之氣極為契合，一身艷烈的紅裝在讓殷鳳在一片灰蒙蒙的背景中掙顯出一種生機和活力，生動直接地表現了她的強韌和果敢，豐滿的人物形象躍然熒屏。

（二）表達情緒，渲染影片氛圍

色彩作為人類情感的載體，在動畫電影中更像是無言的演說家，勸說著觀眾去領會創作者所傳遞出來的情感和傾向。這種勸說是直接而隱蔽的，是一種基于色彩情感的心理互動?！睹钕壬愤\用色彩給人帶來的不同心理暗示，營造出不同的情緒和氛圍。丁果師徒剛到昆吾村時，整個村莊都籠罩在昏黃暗淡的塵靄中，整條大街的村民都穿著灰褐色的衣服、臉色蠟黃，灰黑色的蒼蠅圍著尸體四處飛舞。昆吾村劇情的整個畫面都是灰黃暗淡的，這種低飽和度的相近暗色的組合，營造出昆吾村死氣沉沉、冷漠凄涼的氛圍，奠定了影片怪誕冷酷的基調。

影片中的色彩還能表現人物的情緒。孝文為了讓村子回到以前的清明，自愿放棄生命化為金色的彼岸花，但沒想到養父聽信謠言，為了一己私利竟吃掉了孝文所化的彼岸花。一個好人犧牲生命拯救壞人，卻依舊被壞人破壞，丁果驚怒于壞人之惡，在其走向孝文養父的過程中，鏡頭被處理為從養父的角度仰視丁果，丁果的面容和背景霎時變為紅色，色彩具像化地表現丁果憤怒的情緒，同時這種情緒還因為畫面由灰藍灰綠突然變為紅色的鮮明對比而尤其強烈。

（三）輔助敘事，推動情節發展

色彩還能表意不同的時空。特定色彩的出現往往意味著特定的場景，這種場景無需言說，輔一出現就能讓觀者直接地感受到它特定的敘事時空。影片中每次白色亮光的大背景出現的時候，都是丁果施法或出現回憶的時候，此時全白的背景就昭示著這個場景和內容不是真實存在的，而是人物腦海中的畫面。觀者通過白色就能直觀地感受到整個畫面的敘事和正常時空的差別，白色幫助創作者傳達了這樣的感知，輔助了影片的敘事。

同時，畫面場景的色彩隨著故事情節的發展，也會發生不同的變化，故事中對立矛盾的斗爭經常在色彩上被處理為強烈的對比，以強化情節的跌宕。《妙先生》中，人類生活的世界是暗淡的灰褐，單調乏味；但在沒有人類生活的地方，草木或青翠或紅艷或明黃，奇異的生靈們來來往往，一片生機勃勃。這兩種視覺差異巨大的場景形成強烈的明暗對比，在色彩的對立差別中，情節得到了推動和發展。

四、結語

對于動畫電影而言，色彩是一種最為直觀有力的視覺語言元素，在豐富影片內涵、提高動畫的故事性和觀賞性上有著十分重要的作用?！睹钕壬分兴\用的色彩具有強烈的主觀性和功能性，它們猶如傳情的信使，自創者的精神之地出發，越過時空的隔閡抵至觀者眼前，踐行著自己傳情喻意的使命。

注釋：

①姚桂平.影視動畫視聽語言[M].北京：清華大學出版社，2015：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