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雪花 黃皖豫
內容摘要:作為美國非裔女性文學的重要代表,艾麗絲·沃克在作品《父親的微笑之光》中反映了底層黑人女性的困境。在以黑人男性為中心的性秩序下,黑人母女兩代作出了不同選擇。在隱匿著權力與欲望的西方傳統凝視機制之中,母親被規訓為沉默與馴順的他者;而面對男性凝視,女兒選擇了對抗性凝視,旨在打破凝視中觀看主客體的二元對立,顛覆以男性為中心的性秩序,同時,建立多元包容的新型性秩序,實現兩性的和諧共處和黑人女性的自我救贖。
關鍵詞:凝視 對抗性凝視 他者 自我 和解
美國黑人女性小說家艾麗絲·沃克(Alice Walker 1944-)擅于以美國黑人族群為描寫對象,側重于描述黑人女性的生活困境。其發表于1998年的《父親的微笑之光》(以下簡稱《微笑》)以20世紀中后期的美國為背景,講述了黑人家庭內父女與夫妻之間的矛盾。作為父親,他們以權力之眼監視著女兒們的一言一行并通過權力的干預讓她們言聽計從,成為沉默的他者;作為丈夫,他們實施著男權社會對女性的后天建構,窺視著妻子并將其馴服為溫馴的身體,成為滿足男性視覺快感的欲望客體。面對如此困境,作為女兒的黑人女性拒絕成為沉默且順馴的母親,選擇了對男性凝視展開反抗意味的回望,她們通過女同性戀間的愛與團結,直面男性凝視中的權力與欲望,進行黑人女性的自我救贖。
本文通過分析《微笑》中黑人男性的凝視以及黑人女性的選擇:順從亦或反抗,研究作品中的黑人男性如何通過凝視,將黑人女性置于被觀看的客體位置;黑人女性又如何通過對抗性凝視策略,來回應男性的凝視。此外,本文對作品中看與被看主客體關系的轉變進行分析,旨在打破凝視中觀看主客體的二元對立,顛覆以男性為中心的性秩序,并在反抗的基礎上更進一步描寫了父女間的和解,意在和諧共存的基礎上建立多元包容的新型性秩序,實現黑人女性真正的自我救贖。
一.黑人男性的凝視
《微笑》中的黑人男性通過凝視操縱權力與欲望,以規訓與窺淫的手段壓迫黑人女性,使其成為沉默且馴順的他者。在《西方文論關鍵詞》(Key Words of Western Literary Theory 2006)中,凝視被定義為“一種攜帶著權力運作或者欲望糾結的觀看方法、視覺中心主義的產物,且觀看者利用被權力賦予的‘看的特權,來確立自己的主體位置”。 小說中的波琳父親與蘇珊娜父親魯賓遜便時刻凝視著家庭中的黑人女性,使其在權力的干預下成為無法言說的屬下,并在視覺快感的支配下被定義為馴順的欲望客體。
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美國黑人家庭主婦履行著操持家務、生兒育女的“天職”,并在丈夫的監視下成為沉默的屬下。在此,“凝視作為一種觀看方式,不僅是目光的投射,也是監視,是視覺的主體施加于客體的一種行為”。小說中,作為家庭主婦的波琳母親,不僅要在丈夫喜怒無常的目光監視下盡心盡力地照顧著生活貧困的家庭,還要“經常被引誘到后面的睡房”,完成生兒育女的女性“天職”。除此以外,由于“任何一個目光都將成為權力整體運作的一部分”,因此,丈夫通過“時常的責罵、恐嚇”(86)進行的監視始終攜帶著父權社會所賦予的支配權力,而被“囚禁”在家庭空間的波琳母親只能沉默著用身體提供服務,一次次屈從于丈夫凝視中的權力。對此,波伏娃在《第二性》(The Second Sex 1995)中揭示道:“女人的身體被理所當然地當作一個可以出售的物品,性交只是女人對男人的一項服務”。另外,在目睹了暴躁的丈夫在不如意時將“家中的那扇門弄的傷痕累累”(85)后,波琳母親因內心恐懼而成為“無法言說的且只能被權威所代表的屬下”,并像被囚禁在監獄的勞犯般,用身體勞作。即便“每年肚子里都有嬰兒掉出來......為了不讓子宮下垂,必須在腹部綁上很緊的腹帶”(90),她也一言不發,甚至還讓5歲的波琳“一個一個地把他們撿起來”(90)一同承擔起母親的責任。在此,“女性的身體被視為一種受到權力和支配關系干預的生產力”,而成為一臺溫馴的生育機器。波琳母親的身體在丈夫的目光下被權力壓制,而“身體被壓制的同時,呼吸和言論也被禁止了”,因此在丈夫的監視權力下,用溫馴的身體進行勞作的波琳母親實際上淪為了被禁言的沉默他者。
在長此以往的男性監視下,黑人女性被權力所規訓,從而將之內化為自我監視,成為父權權力的合謀者。在丈夫這一男性權威的監視下,在目睹暴力后的恐懼支配下,波琳母親無法回應監視者的凝視,從而被這種幽靈般無形的監視“在高效規訓的過程中逐漸轉化成個人日常的內在監視”。實行自我監視的波琳母親甚至肆意將凝視權力的效果伸入到女兒身上,與丈夫一同對其實施壓迫。小說中,為減輕生活負擔,波琳父親擅自將為波琳選中的結婚對象帶回家中,波琳母親不僅不予反對,反而與丈夫一同規勸波琳“溫斯頓給你帶來了這么好的一袋番薯......他對你很溫柔,你為什么不能待他更好一些”(91)。在規勸無效后,父親便在波琳15歲,尚未懂得女人是如何懷孕的年齡,以慶賀生日為由將她灌醉。喝醉后的波琳躺在房子中央的沙發上,發現自己處于被絕對觀看的位置,“他們全都怪怪地瞅著我”(94),連母親也只是和父親、溫斯頓站在一旁,一起盯著少女波琳直到她醉暈昏睡。醒來后,波琳便發現自己被占了便宜。對此,除了怨恨父親的權力操縱,波琳還尤為感到自己被同為黑人女性的母親所背叛。乃至于后來母親“連問都不問”,還一直監視波琳,看她能否成為一個合格的妻子,并親自教導她“有丈夫在身邊是多么有?!保?5)、“結了婚的女人必須做丈夫想要她做的事。謝天謝地,他沒去街上泡妞,他只要你”(97),以此逼迫波琳甘心遵從女性結婚并成為家庭主婦的“天職”。 至此,被溫斯頓娶(?。┳叩牟赵谀暀嗔ο?,被迫服從父權社會對女性的后天建構,從而成為了父權社會的“一個絕對的他者”。
作為凝視權力下的他者與合謀者,波琳母親最終以溫馴的生育機器身份死于難產。臨死前的她仍無法認同女兒為逃離男性凝視權力而離家出走的行為,反而“責怪波琳遺棄了她”(118)。在這一點上我們可以說,波琳母親至死都未擺脫內化于心的男性監視與自我監視,未認清其中毫不掩飾和審慎的權力。因此,她在喪失自我意識的狀態下不自覺地參與了對自身乃至其女性同胞的戕害。而這種戕害不僅使黑人女性無法自我言說,還使其在男性凝視下成為“被觀看的景觀”,繼而在投射的欲望中淪為他者。關于凝視與欲望之聯系,戴錦華曾指出:“凝視還是一種欲望的投射,是一種于想像中獲得欲望滿足的過程”。《微笑》中蘇珊娜的母親蘭莉和蘇珊娜在丈夫的凝視欲望下,被物化為滿足視覺快感的欲望客體。
在欲望投射的男性凝視下,黑人女性作為被看的客體而存在,并于想象中“成為了看者欲望的反射體而被占有”。小說中,蘭莉與丈夫魯賓遜早在婚前便立下約定:絕不碰孩子一個指頭(26),但婚后的魯賓遜卻因蘇珊娜的姐姐偷嘗了禁果而對其進行鞭打。憤怒卻無力阻止的蘭莉選擇了拒絕滿足丈夫的性欲望。但這一拒絕并沒有令魯賓遜反思,他想方設法求得妻子原諒,因為不能跟她做愛,簡直快把他逼瘋了(27)。在小說的序言中也寫道:“他打完女兒后立刻向妻子懺悔,其實是擔心妻子對他性冷淡,他只能借助于性統治獲得虛幻的成就感”(iii)。對于魯賓遜來說,蘭莉只是他可以彰顯欲望并實現性統治的戰利品。甚至于在參加完蘭莉弟弟的葬禮后,面對陷入悲傷的妻子,魯賓遜卻表現得極度興奮,因為在他看來“悲傷中的女人最為脆弱,也最容易屈服于他的男性性征”(27)。因此,他凝視著蘭莉在鏡子里打量她自己,打量他,打量床。鏡子里的他,西服筆挺;鏡子里的她,赤身裸體,只穿著一雙靴子(29)。在此需要指出的是,“眼睛和男性生殖器之間存在一種替代性關系”,所以蘭莉對鏡中自己身體的打量實際上是一種他者凝視,鏡中的她實則為丈夫凝視下的想象他者,亦為丈夫男性性征的欲望對象。最終,在丈夫這一欲望主體的盯視下,蘭莉未能保持自身獨立性,屈服于其男性性征,用身體滿足了丈夫的性欲望,“讓他重新擁有了蘭莉”(30),從而淪為了廉價的男性欲望客體。
作為男性凝視下的欲望客體,女性在男性的窺淫中總是作為他者和所指對象而存在,而男性則在想象中獲得了視覺快感的滿足。小說中,同母親蘭莉一樣,蘇珊娜也成為了滿足丈夫彼得羅斯欲望和視覺快感的戰利品,并陷入了“被窺視、視覺快感所驅動的凝視”中。兩人結婚后,彼得羅斯帶著蘇珊娜回到自己的家鄉,晚上他“特別喜歡在小時候睡過的床上跟她親熱.......兒時的他好像還在那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尋歡作樂”(50)。想象中兒時的自己在窺視著與妻子的性生活,并從中得到征服性質的觀看快感。從中可以看到,這一行為顯露出“使他人從屬于有控制力的、好奇的目光之下”的窺淫癖特性,且男性在窺淫的過程中,“他的性滿足只可能來自于窺視那些被對象化的他者”。因此,彼得羅斯通過窺淫滿足了其想像中的欲望,而蘇珊娜則被當作了欲望客體。在此,男性/女性,主體/客體的對立,“使男性視覺和陽物快感對立于女性的失明和對女性的侵害”。蘇珊娜在男性窺淫下受到對自我的侵害。甚至于在蘇珊娜感到煩躁之時,彼得羅斯只想到用性愛去撫慰她,而這種撫慰方式說到底也只是他想要滿足自身欲望的借口。由此可看出,蘇珊娜與其母親蘭莉一樣都被男性欲望主體貶為純粹的身體符號,并被置于客體位置,從而迎合男性主宰一切的父權意識。對此,勞拉·穆爾維提出:“在這樣一個被性別不平等所支配世界里,看的快感已被分裂為兩個方面:主動的/男性的和被動的/女性的”。因此,在男性主動的窺淫癖的作用下,女性被男性欲望的視覺快感所支配,成為被動的他者。
要而言之,在黑人男性的凝視下,黑人女性成為權力下的沉默他者和欲望下的客體對象。其中,作為母親的黑人女性甚至在長期的規訓下將男性凝視內化為自我凝視,不僅成為父權權力的受害者,也成為壓迫黑人女性同胞的父權幫兇。
二.黑人女性的對抗性凝視
面對黑人男性凝視,不同于母親的沉默與順從,作為女兒的黑人女性選擇采取對抗性凝視策略展開主動的回望,實現自我的救贖。因為“那種企圖壓制我們黑人的注視權利的做法只能在我們心中產生一種想要注視的強烈渴望,這是一種反叛的渴望、一種對立的注視”。但是,由于在父權制社會中,女性的自我“不可避免地與權威之眼聯系在一起……無論走到哪里,她的自我形象都是為他人而存在的”。因此,為了擺脫這種為他人存在的自我,黑人女性選擇用對抗性凝視策略這一“對抗性的,挑戰權威的,帶有叛逆的欲望的‘黑人觀看方法”實施主動的反抗,因為“通過對抗性凝視,他者不再是無能為力的觀看對象,而是觀看主體,這個主體不僅看,而且‘想用我的看改變現實”。《微笑》中,由于在沉默且馴順的母親那里得不到支持,在“被父權社會包辦的強制性的性政治——異性戀”(iii)中被視為欲望客體,波琳和蘇珊娜選擇以女同性戀的生活方式改變被權力規訓的溫馴身體,并實現被欲望快感所剝奪的性自由,從而顛覆以男性為中心的性秩序。對此,李銀河也指出:“通過選擇女同性戀生活方式所進行的實踐,是為了擺脫異性戀的壓迫制度”。
選擇黑人女同性戀的生活方式使自身在異性戀霸權的社會中保持獨立性,并使女性自我具有可見性。在以男性為中心的性秩序下,“同性情欲仍是一個必須被生產出來以便被壓抑的欲望”,所以“女同性戀面臨著被邊緣化的問題,且具有著‘不可見性”。這一點在小說中也有所體現,蘇珊娜的丈夫彼得羅斯在餐廳第一次見到老板波琳時,便認定她為雄性雌化的同性戀者,對其極為厭惡,甚至覺得她厚顏無恥,把胃口全倒了(123)。但一旁的蘇珊娜則被波琳的大膽著裝和“不淑女”的談吐所吸引,她喜歡波琳不顧男性的目光,“叼著一支假冒雪茄煙,對著門口玩扔煙頭游戲,并厚顏無恥地打量別的女人”(94)。并在與波琳的互相傾訴中明白波琳為何如此不符合男性眼中的天使形象:“我就是那樣的人,喜歡同性戀,喜歡粗魯,但那是溫斯頓在臥室把我逼出來的”(99)。從這句話可看出波琳對異性戀壓迫的極為不滿,以及她想要通過“同性戀”、“粗魯”來保持自身獨立性并找回真正的自我。對于波琳來說,母親因為擔心懷孕而從未享受過真正的性愉悅,這是女性的身體沉默著順從于傳統男性霸權的表現。對此,她斥責道:“全世界的女人都被洗了腦,她們認為性生活不是給她們,而只是給她們的男人帶來歡愉”(117)。在帶有叛逆欲望的黑人觀看中,黑人女性敢于直視并質疑性欲的所有權,挑戰并擺脫異性戀社會的男性性霸權。
黑人女性通過女同性戀的生活方式進行對抗性凝視不僅是為了擺脫性霸權、爭取性自由,更重要的是為了改變男性凝視下被權力和欲望支配的他者地位,找到真正的自我。在以男同性戀為主導的同性戀領域,蘇珊娜和波琳的同性戀關系應被理解為les-being。因為les-being是一種用來歸納五花八門的女同性戀實踐的方式,其中,“being”表示“過程”,通過“les-being”,女同性戀實踐的本質可以看作是活動而不是范疇。而她們正是在對抗男性凝視的實踐過程中進行自我救贖。此外,鑒于“女性朋友是作為黑人女性的另一個自我而存在的”,蘇珊娜與波琳從les-being中找到了自我。在女同性戀情中,兩人的身體不再是丈夫窺淫下的欲望符號,她們找到了屬于女性的歡愉,懂得了什么叫性高潮,并在意識到可以輕而易舉獲得它時感到“至少在那一個領域變成了自由人”(118)。除此之外,波琳還教會蘇珊娜“為啥只有男人才可以享樂?”(94),以及“喜歡性生活的女人不一定是壞女人”(114),以此否定了父權社會強加在她們身上的順從天使和淫蕩魔鬼的客體化定義。波琳的愛(性欲及非性欲的)使得蘇珊娜不再像之前和丈夫在一起時那樣“心里有一種無法解釋的空虛感(37)”,因為“被波琳這樣的女人愛過,你對當時幻想過的愛便會有新的認識”(98)。而對于明白性高潮不是男性的專屬快感這一點,胡克斯也指出:“通過拒絕在異性戀歧視的框架內姑息男性對女性的情欲統治,女性可以有力地瓦解父權制的淫威”。蘇珊娜和波琳用女同性戀(les-being)中的性自由和找到的自我顛覆了以男性為中心的性秩序,瓦解了男性凝視對女性身體進行操縱和物化的欲望權力。
除此之外,黑人女性通過女同性戀(les-being)所作的對抗性凝視是積極正面的,在對抗中建立的新型性秩序是包容的、多元的以及非中心化的。正如胡克斯所言:“黑人女性將這種正面‘抵抗融入到文本中,借此來消解男性權威,并將黑人男性稱為‘同胞”。國內也有研究提到:“女性的自我解放不能停留在反對父權和男性統治的水平上,也要看到男人成長的可能性”。所以,蘇珊娜和波琳在通過同性戀情使真正的自我具有可見性,并在父親認清自己“以愛之名對女兒進行精神綁架的父愛”后,選擇了與父親達成和解。亦如沃克在《尋找我們母親的花園》(In Search of Our Mothers Gardens 1983)所提到的:“在研究了有關婦女解放的思想之后,我才開始了解并原諒自己的父親,因為我從中認識到父親的性別主義只不過是對他置身其中的社會的模仿”。因此,在沃克筆下,波琳在收到父親的道歉以及想要對其彌補的心意后,試著理解父親背后的社會階級壓力,并勸慰蘇珊娜也嘗試寬恕父親,因為“無論他們做了什么,最終你還是得向他們敞開胸懷”(117)。在蘇珊娜猶豫時,波琳還寄給她一箱“青蘋果味果凍軟糖”(187),這是蘇珊娜父親小時候為表示他對女兒的喜愛,而常送給她的禮物。波琳想讓蘇珊娜在軟糖中看到其父親的慈愛部分,并使她可以“從怨恨中獲救”(183)。最終,在蘇珊娜去世時,“她的一只手里握著一粒綠色的果凍軟糖”(203),并在天堂與一直在懺悔的父親重逢和解。由此可看出,蘇珊娜和波琳的同性戀關系并非單純是肉體上的吸引,而是可被看作“一種廣義上的積極的、具有創造性的友誼,它能夠使黑人婦女在男性占統治地位的父權社會中保持自立與獨立”。
從上述討論中可以看出,蘇珊娜和波琳的女同性戀之愛使兩人回歸自然的本性自我,并且“兩人獲得了異性戀中不曾有過的‘主體性復蘇,雙方可以平等自愿地進行選擇,因而創造了一種新的性秩序”(iv)。而在這新的性秩序中,為實踐真正的自我救贖,黑人女性選擇“熱愛其他女人(性欲的或非性欲的),喜歡或偏愛女人的文化和女人的力量”。在處于邊緣地位的黑人種族內部,為在父權社會保持身體和自我的獨立性,黑人女性在實施對抗性凝視策略的同時團結彼此并視黑人男性為同胞,在和解和諧的狀態下始終選擇去愛。因為“在選擇去愛的那一刻,我們就開始采取行動來反對統治,反對壓迫。在選擇了去愛的那一刻,我們就開始邁向自由,采取行動來解放我們自己和他人”。
三.結語
綜上所述,美國黑人女性在男性凝視權力的干預和視覺快感的支配下,母女兩個代際做出了不同選擇:順從與反抗。對于沃克來說,母親在她的成長中一直扮演著保護者的角色,她曾在1989年版的《格蘭奇·科普蘭的第三次生命》(The Third Life of Grange Copeland)的后記中寫道:“在我現在的家庭中也存在著暴力。似乎我的父親出于內在需要而力圖控制我的母親以及孩子們,但是母親(和我們)在言行上堅決抵制這種控制”。但在《微笑》中,不論是蘭莉還是波琳的母親,她們都扮演著凝視下沉默的馴順者,甚至于父權的合謀者和女兒的壓迫者。因此,如湯亭亭的“無名女人”(No Name Woman)一般,相較于曾做出過反抗嘗試的母親蘭莉,沃克在小說中并未給予一直處于沉默和馴順狀態的波琳母親以姓名。對于此安排,可從以下兩個方面進行解讀:一是名字的缺失意味著波琳母親話語權的喪失和自我意識的缺席;二是波琳母親實際上代表了無數男性凝視下的上一代沉默的黑人女性,她們仿佛生來便被銘刻上結婚生子的人生價值。而沃克也通過書寫兩位女兒所進行的對抗性凝視,與兩位母親的進行了鮮明的對比。在對比中我們可以得知,為對抗黑人男性凝視,新一代的黑人女性選擇彼此團結,并在自我救贖的同時,解救他人,從而建立多元包容的新型性秩序。而小說以愛達成的和解也寓示著,在新型性秩序中,身處邊緣地位的種族內部既要承認與尊重性別差異,還要在此基礎上,以同胞相處,和諧共存,以此確保整個種族的生存與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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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延邊大學外國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