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雅楠,呂拉昌,2,3
(1.首都師范大學資源環境與旅游學院,北京 100048;2.首都師范大學管理學院,北京 100048;3.北京城市創新與發展研究中心,北京 100048)
經過40 年的發展,深圳實現了從邊陲漁村到世界級創新中心城市的歷史性跨越,國家高新技術企業總數和專利申請授權量連續多年居全國前列,被稱為“中國的硅谷”。2018 年福布斯中國發布創新競爭力指數顯示深圳居國內城市榜首,2019 年深圳市高新技術企業總量僅次于北京,累計超過1.7 萬家,PCT 國際專利申請量和有效發明專利多年穩居國內城市首位[1]。深圳的創新之路值得深思,特別是創新成功因素的探討,對創新城市建設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國內外學者對深圳創新城市成功因素的研究主要有兩類:
一是內部因素,重點研究深圳自身的創新發展。作為改革開放的先行區,相關研究特別強調政府的催化劑作用[2],所制定的前瞻性創新政策為自主創新戰略的扎實推進奠定了基礎[3-4],特別是產業結構調整、創新創業制度方面的政策部署[5]。在相關制度的引導下,深圳獨具特色的創新環境和創新體系日趨成熟[6-7],形成了以企業為主體的創新體系、全產業鏈支持的服務體系及開放靈活的投融資體系[7-8],構建起創新城市建設的制度支撐。
二是外部因素,大量人口涌入和外部投資對深圳創新能力和創新結構的大幅提升意義重大,作為我國典型的移民城市,不同知識背景的人口匯集孕育了創新創業精神,外部投資是奠定經濟基礎的重要力量[2,6-7]。香港作為深圳發展的外部因素之一,相關分析主要集中于資金和科研支持兩個方面,早期香港的投資奠定了深圳的制造產業發展基礎[9,10-12],進而獲得一定的資本積累,后期香港完備的金融體系成為深圳創新活動資金的重要來源[12-13]。深圳科研資源貧瘠,港深產學研合作和人才流入成為深圳的主要科創力量[10,14-16],同時,香港的科技服務在深圳的創新成果轉化中發揮了重要作用[17]。
然而,上述研究雖然重視了香港的作用,涉及到香港對深圳的資金、科研方面的支持,但多是在探討深港關系或某一合作領域問題時簡要提及,并未系統歸納深圳創新城市建設的香港因素,忽視了香港在哪些方面以及如何參與深圳創新這一關鍵問題。本文意在彌補這一研究空缺,梳理香港在金融、產學研、產業鏈提升、進出口貿易以及合作平臺方面如何參與到深圳的創新鏈全過程,對未來深港深入創新合作提供方向參考,為其它區域的創新城市建設提供經驗借鑒。
香港擁有全球頂級的金融資源,匯集了全球70家百大銀行,80%的基金管理公司以及排名前20 的再保險公司,形成完備的金融體系和活躍的金融市場,連續25 年獲評全球最自由經濟體,成為僅次于紐約和倫敦的世界第三大金融中心[18-20]。
大陸改革開放后,深圳特區作為對外開放的實驗田引進大量的香港投資。地理位置的鄰近和大量空間資源吸引香港成為深圳的主要外資來源地,特別是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香港的投資多年穩占深圳外資總額的70%以上,對深圳早期的經濟發展起到關鍵性的帶動作用。目前,香港仍是深圳的主要外資力量,截至2018 年,香港累計投資深圳企業30 815 家,投資額累計1 894 億美元,占外商投資總額的48%[9,21-23]。香港的投資不僅為深圳帶來了資本積累,人才、管理、技術等資源也隨之流入,帶動產業鏈相關金融基礎設施的建設。同時,香港匯聚了眾多頂級的國際金融機構,深圳獲得了更多的國際金融機構的投資機會。
早期深圳的資金相對緊張,香港活躍的金融市場吸引了深圳的創新企業融資和上市。深圳出口型企業中,至少10%的企業獲得過香港融資,30%的企業同時在香港注冊公司,獲得訂單和融資途徑[24]。企業在香港上市稅率低、效率快,為深圳創新企業上市提供了便利,截至2018 年底,在香港上市的深圳企業達101 家,超上市總數的1/4[25]。深圳在香港的支持下建立起深交所、高交會等融資平臺以及中投融公司、明德資本等融資中介機構,幫助企業獲得融資。銀行、證券、保險等行業相繼興起,深圳的金融風投體系和融資環境逐步完善,形成了創投、風投、證券、保險、銀行、基金等一體的科技投融資體系,保障創新活動資金鏈供應,推動科創與金融深度結合。
可以說,香港的投融資市場是深圳眾多初創時期受資金短缺限制的創新企業的“救命稻草”,在香港的幫助下成長起來的企業又成為深圳投資的重要力量。如互聯網巨頭騰訊在創立初期因缺少添置服務器資金處于生死關頭,2000 年在高交會上獲得了香港盈科數碼110 萬美金的融資度過瓶頸期,2004 年在香港上市又募得1.99 億美元資金,受益于深圳逐漸成熟的金融體系,騰訊獲得融資后高速發展,成為我國市值最大的上市公司和世界規模最大的投資公司,成為深交所、高交會等融資平臺的重要戰略合作伙伴[26-27]。
金融人才經歷了單向香港流入到港深互動的雙向發展過程。早期的單向流入主要有3 種方式:一是深圳的本地金融機構通過引入香港專業金融人才提高業務水平,如平安證券引入香港高層管理人員提高治理能力。二是港資機構入駐深圳帶來的金融人才,如匯豐、渣打銀行在深圳設立分支機構,派出原工作人員入駐。三是港資機構為滿足深圳的市場業務需求招聘當地的金融人才。深圳的金融業得到一定的發展后開始與香港開展雙向交流,以同業互訪和共建金融人才培訓中心最為典型。特別是在銀行業領域,香港銀行為進一步了解國內金融市場常邀請深圳資深的金融家來港召開座談會。深圳的金融機構也常組織員工來港訪問學習。此外,雙方共建財資市場公會,通過香港專家和高管授課培養內地金融管理人才[13]。
深圳前海依托優越的地理位置和廣闊的土地資源成為深港金融合作最緊密的地區,深圳市逾1/3 的港資企業分布在前海,占前海企業總數的2/3[21,28]。特別是金融領域,香港東亞、匯豐、恒生等多家銀行、匯豐前海證券、恒生前海基金管理公司、港交所聯合交易中心等多家最具影響力的港資金融機構落戶前海片區,帶動基礎設施完善和本地金融企業發展,截至2018 年6 月,前海持牌金融機構數量占深圳的1/2,金融類企業合計5.8 萬家,成為我國最大的以跨境金融為特征的金融類企業聚集區1)[29]。
從早期香港的投融資到合作金融區的建設,標志著深港金融聯系愈加密切。香港的金融工具、產品、人才逐步輸入深圳,早期通過“授人以魚”扶持深圳的創新活動,同時“授人以漁”帶動深圳金融業從基礎設施到制度層面的完善,逐步營造了適合創新企業孵化和成長的金融環境。
科研基礎薄弱地區的發展多基于外部技術和增量創新,核心要素之一即決策者通過建立相關支持性的基礎設施促進創新互動[30]。深圳早期雖然有良好的產業基礎,但科研資源貧瘠,高校數量寥寥無幾,屬于科研資源薄弱區。而香港擁有世界領先的科研創新資源,高校和科研院所優勢突出,擁有5 所排名全球前100 的高校、22 家國家級實驗室和研究中心及43 位兩院院士[31-32]。兩地一衣帶水的位置關系增加了互補性創新資源結合的需求,深圳通過建設產學研合作創新載體引進香港的高校、人才等科研力量,形成“科研創新+成果轉化”的互補性創新鏈,實現深港產學研聯動創新,不僅提升了深圳的科創基礎,在培養創新人才和孵化創新企業方面也發揮了顯著作用。
產學研合作創新載體為深圳和香港的產學研結合提供了平臺,通過整合深港的科研、技術、創投、產業資源激發創新活動,提升研發能力。
一是深圳營造良好的創新環境吸引香港的高校和科研資源入駐,引入科研成果與深圳產業結合實現轉化、投入市場并孵化創新企業。1999 年成立的深圳虛擬大學園提供科研設施和經費,吸引了6 所香港高校(港科大、港浸會、港城大,港理工、港中文、港大)入駐,分別設立產學研基地、重點實驗室和研究中心,引入港校的科研項目來深轉化、孵化創新企業、合作培養人才。截至2019 年,6 所港校在深設立的72 家科研機構轉化269 項科技成果,承擔1 128 項國家、省、市級科技項目,注冊79 家企業[33]。除科研和人才培養合作,港校還在園區內設立了孵化器和眾創中心促進科研成果落地。截至2018 年底,港科大設立的藍海灣孵化港共孵化55 家早期創新創業項目,港科大教授參與的項目達9 家,大疆、固高科技等科技巨頭企業均誕生于此[34]。香港城市、理工和中文大學也設立了眾創中心。香港城市大學建立藥用芯片重點實驗室和紅樹林研發中心,并負責一項國家863 計劃,目前有22 個在孵項目。香港理工大學創新產品快速開發所依托學校先進設備為創新產品提供設計、試制、測試等系統服務,輔助深圳醫療儀器開發[35]。香港中文大學眾創中心重點培育生物、信息、智能領域的初創公司2)。
二是在相關政策扶持下,深圳發揮上下游產業鏈基礎優勢聯合香港共建產學研平臺,為深圳創新企業提供技術和人才支撐。香港科技大學參與共建的深港產學研基地已成為面向深圳市場的重要科研成果轉化基地,形成創業、技術、培訓于一體的產學研合作平臺。依托香港科技大學成立智能媒體、運動控制、海岸大氣、環境材料4 個領域的重點實驗室,并設立近20 家相關領域的高新技術企業。在教育方面,港科大的科技、工商、物流管理等優勢學科聯合培養深圳的本科生和研究生人才。截至2015年,深港產學研基地共孵化300多家創新型企業,此外還設立了創投公司扶持初創期的科技企業3)。
中科院深圳先進技術研究院(下稱先進院)是香港中文大學參與共建的集教育、科研、產業、資本四位一體的產學研創新機構,30 余名港中大教授加入并參與管理[36]。此外,先進院與港大、港理工和港科大在論文方面合作緊密,2019 年自然指數排行榜顯示先進院位列廣東省第二名。先進院與深圳的企業形成了完整的產業鏈,推動科研成果與產業深度結合,并為深圳企業培養輸入大量人才。與企業共建20 多家實驗室,并派出110 多名技術特派員,累計與騰訊、華為、美的、中興等創新企業合作700 多項產學研項目。召集深圳200 多家企事業單位,帶頭組織了北斗、機器人、海洋產業聯盟。在深圳建設62 個國家、省部及市級創新載體,如蛇口機器人孵化器、李朗云計算產業園,育成637 家企業4)。
香港和深圳是珠三角人員往來最為密切的地區,據2017 年《北往南來》統計,來內地的香港居民七成目的地是深圳,約22 萬人次/日,每天在深港間流動的人次超45 萬,相當于一座移動的中等城市[37]。香港人才的涌入推動了深港產學研深度融合以及相關基礎設施完善,如深港交通設施、支付平臺、信息平臺的互聯互通。科研人才的進入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深圳的人才短板,隨之帶來的科研資源不僅為本地的創新企業注入新的科研力量和技術支持,還催生了大量的科技創新活動。港青的創業活動對深圳創新企業起到了示范作用,影響、培養了一批深圳的創業人才,推動深圳的創新發展和創新型城市建設。
香港多所世界級一流高校每年培養出大批科創型人才,但由于香港常年側重發展金融服務業,產業基礎薄弱,科研成果很難實現轉化,科研人才缺乏用武之地。具有良好的產業基礎和完備產業鏈的深圳成為香港的科研人才和成果轉化的首選之地。加之深圳為積極引進香港的科研人才建立了多個產學研平臺,吸引了大量的科研人員涌入,隨之帶來的教育資源形成深圳本地科研人才培養的新模式。截至2019 年,深圳虛擬大學園引入的6 所港校及設立的科研機構已累計培養9 211名各類人才,形成了從學士到博士的訂單式培養體系[33]。深港產學研基地引入香港科技大學的物流、科技、工商等管理類優勢學科,聯合培養本科生、研究生及企業的管理人才。香港中文大學的科研人員隨先進院的設立入駐深圳,教授擔任優勢研究領域的項目負責人,累計培養7 000 多名科研人才,大量畢業生進入深圳的騰訊、華為、百度、阿里巴巴等創新企業就職4)。此外,港校學生在讀期間就經常來往于港深的實驗室和產學研合作企業之間,有助于其科研方向更貼近市場需求,也更了解企業的生產情況,畢業后進入這些企業擔當骨干科研人員。密切的產學研互動聯系使深圳成為港校畢業生到內地發展的首選城市。2018 年,香港中文大學12.5%的升學本科畢業生選擇進入深圳研究生院繼續深造,51.72%的畢業生選擇到深圳就業,騰訊和華為成為赴深求職的首選企業[38]。
另一方面,香港與國際接軌的開放式教育培育了一大批具有創新精神的創業型人才,但香港用地緊張,地租和勞動力成本高,這些港青創業人才將目光轉向創新環境良好、創業成本遠低于香港的深圳。同時,深圳為吸引港青來深創業,投資建立了463 家孵化載體,并出臺了涵蓋場租、稅收、保險、科創項目等各方面的創業補貼政策扶持港澳青年創業。截至2018 年底,深圳共有130 家科技企業孵化器、235 家眾創空間和98 家創客服務平臺。形成了完善的孵化服務體系,招攬了大量香港人才來深創業3)。深港共建的前海深港青年夢工場是深圳聚集最多港青創業者的地區,已成為港青在深創業的搖籃,成立5 年來已孵化173 家香港的創業團隊,約占孵化總數的1/25),部分港青創業者列舉為表1。

表1 前海深港青年夢工場孵化香港創業團隊 單位:萬元
6 所入駐虛擬大學園的港校在國家大學科技園均設立了創新創業基地,為本校創業人才提供技術支持和創投服務的同時,向深圳輸入了香港及其它地區的創業人才。截止2018 年6 月,已有10 個香港團隊入駐香港科技大學藍海灣孵化港[39],不乏創業成功的案例。如香港科技大學李澤湘教授及其學生汪滔的創業案例,李教授是機器人領域的專家,依托港科大在深圳的創業平臺成立固高科技(深圳)有限公司,設立運動控制系統研究院,開辟了深圳機器人領域研發和產業的有機結合。在李教授的指導下,其學生汪滔創立了世界無人機的領先品牌——大疆,隨著大疆的發展壯大,從前期李教授的學生加入到Robo Master 機甲大師賽吸引了從香港到全球范圍的機器人領域人才匯聚深圳。大疆在深圳的無人機領域掀起了產業巨浪,相關領域人才的集聚形成完備的無人機產業鏈,深圳的無人機企業如雨后春筍迅速增加至360 多家(截至2018 年底),被譽為“無人機之都”[7]。
以全過程配套關聯為特征的制造業產業鏈是深圳創新活動效率和質量的關鍵保障。深港間的制造業產業鏈聯動是深圳實現創新能力提升和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關鍵因素,香港從主導者到參與者的角色轉變,推動深圳的制造業產業鏈實現了從簡單裝配到山寨模仿再到自主創新的結構升級,從全球產業鏈低端位置邁入高端。
上世紀60 年代,香港因承接西方國家工業轉型中大量外移的勞動密集型產業成為亞洲制造業中心之一。80 年代的科技革命推動了香港標準化技術產業的升級,隨之而來的是土地和勞動力等資源短缺,制造業成本高漲,香港開始另謀出路,轉型發展服務業。香港大量的制造業開始向珠三角地區特別是深圳轉移,早期在深圳形成了“三來一補”和三資企業形式的前店后廠合作模式[4,40]。香港利用自由港和國際市場承擔起“店”的角色,而深圳則發揮工廠的作用,進行產品裝配加工。1981—1994年,深圳共引進香港約11 000 家“三來一補”企業和8 000 家三資企業,三資企業約占深圳企業總數的70%[41]。
值得關注的是,這一時期以電子產業的轉移為主,聚集于深南大道和華強北的交匯處,吸引了大量創客匯集,為深圳帶入先進的設備、技術和管理,是深圳加入全球電子產業鏈和開展創新活動的開端,為深圳后期的創新活動轉化落地奠定了全過程配套產業鏈生產基礎。例如無人機的制造(表2),“三來一補”以來引入的各類制造業為無人機原件生產組裝提供對應基礎支撐。到1985 年深圳已發展起215 家電子電器及機械制造企業,創造了超60%的工業總產值。深南大道發展起中航、中電、賽格、華強四大電子產業天王,華強北成為我國電子第一街[42-43]。

表2 深圳無人機生產與制造業基礎產業對應表
1995 年之后香港制造業開始整體北移,大量的電子產業進入深圳,同時香港加大對深圳的制造業投資,深圳的電子產業開始從勞動密集型向技術和資本密集型升級。隨之引進的人才、科研教育、金融機構等要素對深圳電子制造業環境提出更高的要求,為適應發展,深圳的物流交通、貿易市場、資產管理機構等配套設施逐步完善,相關物流業、金融業、服務業得到初步發展。然而,隨著港深穗高速公路通車和深圳的優惠政策取消,香港的制造業開始沿著交通干道向成本更低的東莞轉移,深圳在三五年內就被東莞取代。由于制造業的大幅度下降,深圳早期走向山寨模仿制造[7]。模仿制造是創新的前提階段,在模仿中積累制造經驗,學習相關新技術,部分具有良好學習能力的人才成為深圳創新的引領者。香港此次的“繞道而行”迫使具有一定硬件基礎的深圳電子產品產業從簡單裝配轉向了模仿加工性創新,技術含量大幅提高,向全球產業鏈中端邁入,催生出華為、中興、招商等一些早期自主創新企業雛形。
進入21 世紀,早期香港投資和轉移到深圳的制造業吸引了全國各地的勞動力涌入,人口劇增超過城市的環境和資源承載力,且地價、勞動力等生產成本高漲,深圳不得不探索新的發展路徑。一輪引導創新的產業結構升級篩選出一批具有創新能力的企業存活,是深圳創新結構優化升級的關鍵一步。隨著深圳創新驅動戰略的實施部署,依托于香港的科創資源建立了一系列創新研發和創業孵化機構,深港產學研結合成為創新活動的新模式,形成研發+產業化的新型合作關系。在產業升級過程中,專利技術的申請授權量是深圳從山寨模仿走向自主創新的核心,以PCT 專利申請量來衡量,深圳—香港地區已成為全球第二大科技創新集群,標志著深圳已進入全球創新產業鏈高端。
早期香港的自由港政策匯集了全球范圍的物資、技術和人才資源,形成了自由開放的國際貿易市場,帶來頻繁和網絡化的國際聯系,香港成為國際超級聯絡人,在聯系國際與內陸市場、監督、物流、采購方面發揮著主導作用。僅一河之隔的深圳成為最大的受益者,在香港超級聯絡人的幫助下實現創新產業與國際市場接軌。
香港是深圳最大的進出口市場,深港進出口總 額 自1997 年(600 億 元)到2018 年(7 266 億元)年均增長12.6%,2018 年占深圳總進出口額的22.6%,進出口產品以集成電路、數據處理設備等高新技術產品為主[21,44]。深港密切的進出口貿易保障了深圳創新產業的順利生產和銷售。深圳的創新產業在早期研發生產過程中需要從國外進口部分核心組件、高端原材料,例如芯片、傳感器、顯示屏等。這些具有技術戰略意義的高附加值上游產品很難輕易流入深圳,借助香港長期以來積累的廣泛的貿易聯系網絡資源,為這些產品的進入提供了平臺和渠道。同時香港的低關稅和成熟的監管體系有力地保障了深圳進口的原件產品成本低質量高。此外,深圳生產的創新產品如果不通過香港這個自由港也很難以最快的速度銷往國外市場,香港具有國際認可的出口認證制度,無疑為獲得產品認證的深圳出口產品貼上了優質的標簽,幫助深圳產品打開更廣泛的國際市場。大疆無人機的創始人汪滔,借助于在香港求學時積累的聯絡資源和渠道走向國際,現已占據70%的國際市場[2]。
香港繁榮的轉口貿易帶來與深圳愈加密切的進出口聯系,為滿足更大限度的進出口需求,深圳在香港港的影響和帶動下開始發展自己的港口,自西向東逐步發展起羅湖、皇崗、福田、深圳灣口岸,相應加快了各口岸所在的羅湖區、福田區、南山區的開發建設。港口的發展需要物流、金融、通訊等相關產業的支撐,隨之發展起相關產業集群,為創新產品的直接進出口提供便利,同時也帶來更多的國際投資、人才、技術要素。深圳港口創造的進出口貿易額多年來穩居內地第二位,2018 年達6.78 萬億元,占廣東省總貿易額的94.7%6)。
一直以來,深港開展了經濟、金融、教育、制度等多個領域的合作,科技創新逐漸成為合作的重點。由于創新資源的互補性,深港分別處于創新產業鏈的不同位置,兩地的創新合作逐步轉向創新要素間的深度融合,香港的研發和服務成為深圳創新產出的加速器。從早期提出的深港創新圈到前海、河套創新兩翼,再到科技創新走廊,多個創新合作平臺的建立支撐起深港科技創新由點到面的合作框架,標志著兩地的創新合作不斷升級。香港的參與對深圳創新活動的影響經歷了帶動、支持、協同階段。
2007 年深港創新圈的建設拉開了兩地科研、服務、產業等創新要素融合的序幕,香港創新鏈的前端和后端優勢與深圳的中端基礎實現了高度互補。2009—2011 年推行的三年行動計劃建成8 個創新基地、12 個服務平臺、4 個重大專項[45],是推動深港創新資源深入合作的關鍵一步。研發方面,香港高校和科研院所與深共建或設立研究機構,如虛擬大學園、深圳先進院等產學研基地,輸入并培養了科研人才、設備、技術等研發資源。在創新服務領域,香港的金融支持及推出的技術需求定制、成果推介、中介服務提高了深圳的創新活動轉化效率。在香港的參與下帶動了深圳產業集群的出現,例如深港聯合引進的杜邦項目,美國杜邦公司在港深分別投資建設了研發中心和生產基地,帶動太陽能、可再生資源、光伏技術等相關聯的科研機構和企業入駐深港,已形成以杜邦為引領的產業組團。
前海和河套地區是深港科技創新合作的兩大支點,也是深圳引入香港創新要素的跳板。2010 年深港共建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深圳依托香港的科技和金融創新優勢打造從研發到產業化再到科技金融體系的創新生態鏈,并引進香港的服務業和管理理念建設現代化物流、信息服務業,打造創新活動的堅固支撐。落馬洲河套地區與香港隔河相望,優越的地理位置推動深港科創合作步入快車道。2008 年雙方簽署合作協議書提出建設三個研究區,分別布局在香港(A 區、B 區)和深圳河套地區(C區)。2017 年簽署合作備忘錄提出雙方共建港深創新及科技園,借助香港的科研力量、信息和國際化交流平臺發揮集聚和協同效應,吸引國內外的創新企業和科研機構入駐,推動構建優勢互補的高效創新鏈。C 區重點依托香港的金融科技、人工智能、生物科技等優勢產業彌補自身短板。例如生物科技領域,深圳具有一定的醫藥制造基礎但缺乏自主創新能力和配套服務,而香港國際領先的醫療研究水平和便捷的醫療試驗等配套服務成為深圳短板的最佳互補要素。
2018 年提出的廣深港澳科技創新走廊構筑起港深科技創新合作新的戰略支撐平臺,強調港深之間人才、技術、信息、資本等創新要素的跨境流動培育壯大創新企業,利用香港開放的國際環境引進國外的先進技術及配套的創新服務中介,發揮深港創新協同作用形成產業創新生態群落。
香港在深圳創新城市建設中發揮了關鍵作用,參與到深圳創新活動的全過程產業鏈,在產業鏈上游提供核心組件等原材料、研發和金融支持,與深圳形成“平臺+科技+資金”的協同創新機制。在產業鏈中游,制造業的關聯互動是深圳產業結構優化升級的主要驅動力。依托超級聯絡人的身份對接創新產品的下游國際銷售渠道,助推深圳的創新產品走向世界。港深在密切的創新資源聯系中,逐漸形成了科技研發+產業化+科技金融的循環創新產業鏈,活躍的創新活動吸引了全球的創新資源集聚,不僅是深圳創新城市建設的重要力量,更是未來粵港澳大灣區可持續發展的核心動力源。
展望未來,深圳需要進一步加強與香港的產學研合作,注重培養高校人才;通過制度創新突破兩地行政屏障,實現港深創新要素自由流動;充分發揮政府推動作用,構建兩地創新合作網絡,建設深港創新生態系統,并使其成為粵港澳大灣區的硬核,提升大灣區的發展。
注釋:
1)數據來源:深圳市人民政府金融發展服務辦公室.http://www.sz.gov.cn/jrb/ghjh/ndgzjh/201803/t20180301_10804819.htm.
2)數據來源:香港中文大學深圳研究院官方網站.https://cuhkri.org.cn/innovation.html.
3)數據來源:深圳市科技創新委員會官方網站.http://stic.sz.gov.cn/gzcy/msss/mskjdt/content/post_2907502.html.
4)數據來源:中國科學院深圳先進技術研究院官方網站.http://www.siat.cas.cn/.
5)數據來源:前海深港現代服務業合作區官方網站.http://qh.sz.gov.cn/sygnan/qhzx/dtzx/201910/t20191008_18242599.htm.
6)數據來源:中華人民共和國深圳海關官方網站.http://www.customs.gov.cn//shenzhen_customs/511686/zdsxgk64/yhyshj99/2688748/inde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