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記

鄭委

回家的夜

會有比這更好的時刻嗎

世界只剩下雨聲

不讀書，不看電影，不做任何事

只是靜靜坐著

回鄉(xiāng)的火車上

我將車票緊緊抓在手里

像抓住了整個世界

通訊錄

多少個號碼

歸屬地不一，河南、山西、貴州……

我和他們并不熟

也忘了

他們?yōu)楹卧谖业氖謾C里

這些人是誰

他們像一盞盞燈

在每個夜深人靜的版圖上微微發(fā)光

山中記

驅車登古原

已經(jīng)數(shù)不清第幾次來這里了

有些地方去了又去

有些風景看了又看

但永遠不會生厭

多年以后才明白

許多東西如果一開始喜歡的話

往往會一直喜歡下去

上到山頂，天已大黑

山下燈光點點

分不清是誰家的窗子

有光

就有人，就有愛

他們吃飯、讀書、喝茶、交談……世俗的東西

在遠處看總更令人沉醉

山道上

幾輛車在移動，車燈忽有忽無

往哪里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們開得慢，說明無急事，天下太平

風輕輕搖動樹枝

不知是山深

還是星密

時間慢得幾乎不動了

坐在這里

我?guī)缀跻惨俗约?/p>

冬 雨

我們從柴倉旁

取出木炭

燃起了爐火

父親從遠處回來

輕輕關上門

爐子里的星火

閃了幾下

我喝了點酒

挨著一張陳舊的桌子

看詩篇

詩里的內容

如今已經(jīng)忘記了

我能記住的是

那年，我們讀書的錢

父親終于借來了

那幾日雨天，爐火很溫暖

父親的咳嗽

稍微要比之前

好一些

走出山

不一定要趕車去終南山

也不一定

非要留一撮胡須

在簡陋的石頭木屋里粗茶淡飯

所謂隱者

不是特意要和人潮告別

不是心里時時想著

要去哪里隱居起來

春天的銅鈴山

曲徑通幽，云霧比之前的多，花也多

我走出山回到麗水城里

老半天了

還是覺得

自己在山里面

畫

云停在頭頂好久了

我們坐在水邊

也好久了

山風輕輕地撫摸著四五張臉

世界也有了點困意

誰也沒有說

要起來再去走走

要不是偶爾傳來的鳥鳴

連我們也以為

自己是不是一幅山水畫

光

小時候

常常拿著手電筒

往月亮上照

一束白光穿過眼前的黑往天空射

我們以為這樣

光可以照到月亮上，照亮神的家門口

有一年夜晚

我騎的車子爆胎無法前行

在郊外給父親打了電話

他來時

帶了一盞手電筒

我在前面，他在后面，手電一路照著地

照著回家的路，照到了

家門口

如今想來

那一夜的手電之光仿佛是月球上的孩子

照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