裝滿傳奇的隆里古城

撰文楊芝干 攝影楊芝干

隆里古城是一座有著六百多年歷史的古軍事屯堡，是全國罕見的苗侗少數民族集居地區的漢文化古城。古城建筑古樸奇特，文化多元厚重。二〇一三年，隆里古城建筑群被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奇特古樸的邊邑城堡

古城南門，又叫“正陽門”，從城外看城門側開，較為隱蔽。

古城西門，又叫“迎恩門”，此門明通暗堵。

隆里古城始建于明洪武十九年(1386年)，位于貴州省黔東南苗族侗族自治州錦屏縣西南部一片開闊的山間盆地中，是一座可屯兵駐軍、能戰能防、軍民兩用的古城堡。

史料記載，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黎平侗人吳勉領導湘、桂、黔邊區的苗族和侗族農民起義，攻克了今貴州省黎平縣、錦屏縣及湖南通道縣一帶。后來，起義軍迅猛發展到20多萬人，于是明太祖朱元璋調集江南九省官兵，并派第六子楚王朱楨率30萬大軍前往鎮壓、征剿。此后，為加強對邊遠少數民族地區的統治，明朝政府在隆里設置了守御千戶所，同時興建了一座能戰能防、軍民兩用的古城—隆里古城。1000余名來自安徽、江西、河南、山東、山西等九省的官兵攜家眷受命屯墾、鎮守這片土地。

隆里古城軍籍制度規定：一人在軍，全家同往，按官職分給田地，親屬戶口列入軍戶。屯軍世代為兵，子孫世襲其職，三分戍守，七分屯種，有警則戰，無事屯田，以兵養兵。清《龍標志略》稱，古之隆里，“城內三千七，城外七千三，七十二姓氏，七十二眼井”。可見當時的隆里規模之大，屬戍守邊關的重鎮。

古城東門，又叫“青陽門”。

來自各省的官兵和家眷把漢族的生存理念、生活習俗、建筑文化以及先進的生產技術等帶到了這里，并與苗侗文化相融合。他們種植棉麻，紡紗織布，修水碾、水車、水碓，修建的房屋具有北京四合院的韻味、徽派馬頭墻的精致、江南水鄉的典雅、江西民居的古樸，獨具特色。

古城南北長217米，東西長222米，周長1500米，整體近似長方形。城墻是用大石塊修砌而成的，高約4米，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各設一道城門和一座炮臺。東門青陽門是古城的標志性建筑，門上建有三層木質翹角閣樓。樓閣背面高懸“紫氣東來”牌匾。古時，東門主要供官員和軍隊進出。

從東門步入古城，鵝卵石鋪就的來龍街上，沒有喧鬧的店鋪和擁擠的游客，唯有古樸的建筑和往返于田間地頭、出入街頭巷尾的居民，以及悠然自得地坐在門前聊天納涼的老人和小孩，一切都顯得那么的寧靜祥和。街道兩側的建筑古香古色。高高的墻上鑲嵌著各種彩色圖案，或是山水人物，或是花鳥蟲魚，靈動自若；馬頭墻一疊又一疊，高低起伏，讓人猶如夢回徽州。

來龍街連接著古城中心和東門

通向南門的主街蜈蚣街

沿著來龍街向前走，便可到達古城的中心位置。守御千戶所舊址、古戲臺、觀音堂、城隍廟等均在這附近。除了來龍街，還有從兩條街道直達西門和南門。而北門比較特殊，沒有從古城中心直通過來的街道，且常年關閉，只在城門的東北角設有一道隱蔽的便門供人出入，另有地道通往城外。當地人介紹說，古語中“北”與“敗”音相近、意可互通，而“敗”字無疑犯了兵家之大忌，故古城的北門一直關閉。為了藏風聚氣，還在北門城樓上建了一座寺廟，供奉菩薩，以祈求平安。

古城街巷的交叉路口頗為奇特，多為“丁”字形，而不是常見的“十”字形。當地人說，因為“十”與“失”諧音，故又是軍事城堡修建之禁忌。而“丁”寓意“人丁興旺，城池永固”，故古城內丁字路口較多。古城先民的良苦用心由此可見一斑。

三條主街又分別延伸出六條巷道。這些街巷把整個古城劃分為相對獨立的九個區域，再加上四座明通暗塞、虛實結合的城門，構成了古城“三街六巷九院子”的攻防體系。古城的護城墻上設有跑馬道，便于戰時快速靈活地調兵。城壁上設有用來傳遞訊息的“天燈座”。護城墻與城外的護城河遙相呼應，在當時的戰略防御中發揮著重要作用。

通向南門的主街蜈蚣街地面上有一條用紅褐色和青色鵝卵石拼成的巨型蜈蚣圖案。這條蜈蚣頭朝觀音堂、尾朝南門口，身長90多米、背寬2米、腳長2.5米，共有56只腳，十分壯觀。關于這條蜈蚣，還有一個傳奇故事。清順治十五年(1658年)，朝廷廢除衛所制，隆里的居民由“軍戶”變為“民戶”。平西王吳三桂派人到隆里收繳千戶所官印，并將隆里千戶所更名為“隆里所”，其軍事職能有所削弱，屯堡也逐漸變為漢族人聚居的傳統村落。“蜈蚣”諧音“吳公”，指平西王吳三桂。當地人因不喜自己的軍戶身份被剝奪，于是就在地面上鋪設了蜈蚣圖片，意為腳踩吳三桂，表達心中的憤懣之情。還有一個說法是以“水”克“火”。按照陰陽風水的學說，南門在金、木、水、火、土五行中屬火。蜈蚣頭朝著觀音堂，而堂中觀音手捧凈瓶，瓶中插柳，意為觀音灑凈，普降甘霖濟眾生，而凈瓶之水亦可降火魔。

護城墻一側的跑馬道

位于古城中心的古戲臺和廣場

古色古韻的屯堡建筑

千戶所左設城隍廟，右配觀音堂，共同護佑城池永固。

隆里古城被稱為“苗鄉侗寨的漢文化孤島”，是徽派建筑與苗侗民居在屯兵重鎮交會的遺存，至今完整保存著古色古韻的建筑風格和規劃布局。隆里古城現存古建筑700余處，民居、宗祠、寺廟、書院、城墻、街巷、古井、橋梁等大多是明清時期的遺存。

信步于古城街巷，隨處可見帶有馬頭墻的徽派建筑與飛檐翹角的苗侗“干欄式”木屋同街同巷而立。

守御千戶所是古城最大的徽派古建，是昔日戍邊官兵的辦公處所，內設議事廳、軍械庫、千戶居等。史料記載，隆里千戶所始建于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隸屬湖廣都司，轄11屯。

守御千戶所門樓高大威嚴，門臉上方正中豎題“邊邑重鎮”四字，中間橫書金色“隆里守御千戶所”門牌，每根磚柱上都鑲有對聯，墻面精心繪制官員、戰將、兵器、祥云、猛獸等圖案。千戶所左設城隍廟，右配觀音堂，共同護佑城池永固。

古城民居的地面高于街道地面，因此家家戶戶門前都有一至五步的青石臺階，門兩側多設護座石，大門多呈八字對外開放。很多門樓上懸掛著匾額，格外引人注目，彰顯著戶主的籍貫、身份、郡望或家風。古城中懸掛著“科甲第”“指揮第”“關西第”“濟陽第”“三槐第”“書香第”“耕讀第”等60多個門第匾。

徽派風格的宅院外圍都用磚墻或泥石墻高高圍住，墻頭覆灰瓦獸脊。高大的馬頭墻墻頂部分層層疊疊，十分優美壯觀。墻上繪有花、草、蟲、魚、鳥、獸等圖案。宅院平面布局自外而內，依次為門樓、前屋、正屋、后屋。房屋大多是木質“窨子屋”。院內有天井，天井以青石鋪就，低于臺基，下筑暗溝排水。天井內放有青石制成的防火缸，缸上雕龍或飾有古代兵器。前屋家具配置古樸端莊，設有神龕、座椅、飯桌等。正屋正面上下兩層窗閣，雕刻著鳥獸或花卉。正屋后為后院。后院側墻一般有后門通入鄰居家，目的是當戰事來臨時，方便人們互相通告，由后門撤離至安全地帶。這是屯堡的軍事功能在民居建造上的獨特體現。

全木質苗侗風格的“干欄式”木樓沒有風火墻，一般都是三間開、進深8米左右、兩到三層樓高。整座建筑結構縝密，不用一釘一鉚，為穿斗式人字形坡頂，上覆小青瓦，飛檐翹角。

“城中十一廟，城外五座庵，街中有廟宇”。明清時期，古城中的宗教文化十分濃厚，廟宇也多始建于那個時期。當時城中心的觀音堂邊上還建有大廟，大廟右側建有城隍廟，東門街頭有文廟，西門街頭有武廟，武廟一側為魁星樓，古城西北角有木馬廟、玉皇閣，西南角有二郎廟，東門鼓樓旁有飛山廟，城墻東南角有五顯廟等。廟宇中供奉著道家的玉皇大帝、真武大帝、文昌帝君、趙公財神、關圣帝君，儒家的孔老夫子，佛家的觀世音菩薩、普賢菩薩和地藏菩薩等。遺憾的是，很多廟宇已經在時間的侵蝕下不復存在。

古城中的宗祠大多始建于清代，現仍保存著陳氏宗祠、江氏宗祠、龍王氏宗祠、所王氏宗祠、西王氏宗祠五座宗祠。陳氏宗祠位于西街左側，門臉就像一幅雕繪精美的大壁畫，上面懸掛的對聯就有三幅。這些圖案和對聯記述了該族遷徙的歷史和對子孫后代的教誨。步入其中，天井寬大明亮，兩側有若干間廂房，正屋壁上供奉著本族祖先的牌位。

古城的一景一物反映了古城先民的精神家園和“天人合一”的生存理念，這些文物和遺產承載并述說著隆里古城600多年悠悠的人文歷史。

指揮第

陳氏宗祠

科甲第

千戶居

風開百代的 『狀元文化』

龍標書院

隆里古城是唐朝著名詩人王昌齡的貶謫地。王昌齡的到來和龍標書院的創辦，使隆里一度人文尉起，“狀元文化”風開百代。

隆里在歷史上曾叫“龍標寨”，唐武德七年（624年）建置“龍標縣”。唐天寶七年(748年)，王昌齡因作《梨花賦》被貶為龍標尉。大詩人李白很同情王昌齡，為其作了一首《聞王昌齡左遷龍標遙有此寄》的詩：“揚花落盡子歸啼，聞到龍標過五溪，我寄愁心與明月，隨風直到夜郎西。”王昌齡反而很豁達，沒有沉溺于仕途不順。到隆里后，他研究當地的少數民族文化，并把優秀的漢族文化播撒到這塊極少受到外來文化影響的苗鄉侗寨里。他創辦了龍標書院，傳教授學，變俗民風，并興修水利，開荒造田，與當地民眾結下了深厚的情誼。王昌齡曾考中博學鴻詞科第一名，因此，當地人尊稱他為“狀元”。

龍標書院地處古城中心右側，是貴州歷史最悠久的書院，歷史上曾經多次被毀。清雍正三年（1725年），鴻臚寺少卿告官歸里后重建龍標書院，民國時還曾作為小學校舍使用。書院大門為青磚疊砌的古牌坊式樣，正中間開大門，門兩側為一副短對聯。大門上畫“日齡跨鶴圖”，再上方為用青藍瓷片拼成的“龍標書院”四個大字的長方形豎匾，字兩邊配以山水風景圖案。兩副長對聯自上而下貫穿整個白色的門臉，書卷氣撲面而來。對聯之間裝飾著人物和風光彩畫。

狀元橋

狀元第和狀元閣

踏上青石門檻，步入大門，眼前便是一塊長方形空地，兩邊栽有桂樹、垂柳、花臺、牡丹。再往前便是一個荷花池，一座三拱石橋跨越荷花池通往前方的房屋。此橋名為“鵬程橋”，寓意走過此橋的學子“鵬程萬里、前程似錦”。過了鵬程橋，再上兩級石階就是一幢高8米、寬14.3米、進深為6.8米的木質房屋，屋檐下高懸“樂育英才”紅底黑字的木匾，兩邊中柱掛一副對聯：“學海無邊，樂得英才而教；書山有路，喜觀士子成名。”室內便是書院教室。龍標書院曾轟動方圓數百里的地區，更吸引了外州縣學子前來求學，人才輩出。

后人為紀念王昌齡，追慕其精神，相繼又在龍標山麓、龍溪河畔修建了狀元橋、狀元墓、狀元祠、狀元第等建筑，以表懷念之情。“狀元文化”在隆里一度長盛不衰，人文尉起，風開百代。據地方志和有關族譜記載，僅明清時期隆里就涌現出文舉人16人、武舉人2人、明經8人、貢生52人，以及監生、庠生、生員100多人，其中入仕為官七品以上的有21人。“狀元文化”深刻地影響和帶動了周邊地區興學重教之風。

除此之外，漢族、苗族、侗族文化在隆里碰撞融合，在漫長的生產生活實踐中逐漸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隆里文化”“軍屯文化”。如今，隆里人依然保留和傳承著古樸的傳統文化，其中玩花臉龍、唱漢戲、迎故事最具代表性，被譽為“隆里古城三大瑰寶”。

隆里古城，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古城，它深藏著許多600年的古老故事，值得人們細心探訪和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