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勇
共同發展是“國內大循環”的基本原則、基本愿景、重要途徑。暢通國內大循環有著深厚的區域共同發展邏輯,區域共同發展內含了區域一體化含義、差異化發展策略、核心能力提升原則、收益共享激勵機制、建立增長極途徑、協議創新模式、調控服務機制。要在區域一體化中共同發展,匯聚國內大循環;在區域差異化中共同發展,分擔國內大循環;在區域核心能力提升中共同發展,優化國內大循環;在區域收益共享中共同發展,刺激國內大循環;在區域增長極中共同發展,帶動國內大循環;在協議模式創新中共同發展,驅動國內大循環;在區域調控服務中共同發展,維護國內大循環。在上述理論和思想指引下,以內循環一體化助力貧困地區發展、以內循環差異化去工業產能過剩、同質競爭、以內循環核心能力提升應對產業老化和安全威脅等,共同推進國內大循環。
《中共中央關于制定國民經濟和社會發展第十四個五年規劃和二〇三五年遠景目標的建議》(以下簡稱《規劃建議》)中提出在國內循環方面要“更好促進發達地區和欠發達地區、東中西部和東北地區共同發展”;在國際循環方面提出要“推動共建‘一帶一路’高質量發展。堅持共商共建共享原則,秉持綠色、開放、廉潔理念,深化務實合作,加強安全保障,促進共同發展”。[1]“共同發展”由此成為了新時代、新階段我國發展的重要愿景和行動方式,在對外和對內政策中都得到了重要體現。我國經濟空間布局極不平衡,有的地方空間擁擠,嚴重影響經濟運行效率和生活質量;有的地方空間剩余嚴重,資源要素閑置嚴重。《規劃建議》也提出,我國城鄉區域發展和收入分配差距較大。這既體現了我國區域高質量發展不足,也暴露出國內經濟循環不暢的短板,而共同發展不足是其重要原因。
內循環一定要遵循高質量發展的原則,區域高質量發展是我國高質量發展的重要內容,需要理清共同發展和內循環之間的關系,探討如何通過區域共同發展,推動經濟循環,特別是國內大循環。已有文獻從“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角度談國內大循環的代表性文獻較多[2-10],專門從共同發展角度談經濟循環的文獻較少,而是更多從開放型經濟,即國際循環角度談[11][12]。共同發展需要從國際循環角度看,尤其是與“一帶一路”國家、第三世界合作中,應突出共同發展主題,但隨著發展的目光由“外”轉“內”,因此我們也應從國內大循環角度多做籌劃。“以國內大循環為主”的發展格局決定了我國要進一步加強國內區域間的共同發展。
內循環是國內及各區域的經濟循環,這個區域是一個層級系統,由小到大,由初級層次到高級層次,分別為村組、鄉鎮、縣域、地市、省域、跨省區域、流域、帶。相應的區域經濟形態有村組經濟、鄉鎮經濟、城市經濟、省域經濟、跨省經濟、經濟區、經濟帶等。內循環中的“循環”隱含著區域共同的含義,只有各區域“共同”,區域體系才能“循環”“流動”起來。內循環有著以下區域共同發展的內涵。
各區域是地理聯結、經濟社會活動聯系的板塊,相鄰板塊的經濟社會互動相比非相鄰板塊更直接、更有效、更能產生集成效應,這也是中部湖南近廣東、安徽近長三角相比西部的許多省份更易發展的原因,也是改革開放以來,廣東因更近港澳特區、福建更近臺灣地區、上海更近海外而相比內陸省份發展更快的原因。換言之,湖南一度快速發展是因為湖南與珠三角良性互動,珠三角、長三角發展更快是因為兩地與海外產業發達區產生了良好互動。對國內大循環而言,各區域的資源鏈條要連接起來,產業環節要聯系起來,消費和產品銷售市場要打通,只有通過大家的共同行動,不僅是空間意義上的共同行動,而且還是時間意義上的共同行動,才能實現區域內和跨區域的經濟循環。借用一個物理學上的用詞,各區域之間的經濟活動要“同頻共振”。大家圍繞關聯的產業鏈、相關的消費鏈、聯系著的研發活動等,共同行動。
各區域經濟社會活動要循環起來,還需要由靜到動,資源由閑置到利用,由本地利用到包括本地在內的多地利用,由單主體利用到多主體利用。內在的驅動力也是必須有的,可以有各自不同的動力源,如不同的資源稟賦條件、不同的生產技術、不同的特色產業、因地制宜的政策,但這些動力源之所以是動力源,是因為他們都能夠提供有競爭力、優勢的“供給”,或者能夠吸納產品、服務“需求”。不僅生產活動能產生內循環動力源,消費活動也能形成內循環動力源。比如隨著勞動力外流、打工經濟興起,一些偏遠縣城雖然生產活動不是很活躍,但消費活動活躍,消費動力足,其消費支出主要通過打工獲得。普遍情況是,青壯年勞動力外出,老人和小孩留守,但后者仍舊可以活躍縣域經濟,這是因為后者雖然不從事生產活動,但日常消費、養老消費、教育消費旺盛。因此,在內循環中,不能忽視縣域,甚至鄉鎮、村組區域的經濟潛力。總之,要實現內循環,讓區域經濟、社會活動活躍起來,一方面要有動力源,能夠貢獻整體經濟,另一方面還必須共同發力,包括共同盤活閑置的資源,共同釋放消費潛力,區域潛在的動力源必須變成現實的動力源。
各區域在經濟功能和發展內涵上可以有個性特色、錯位發展、整體相互受益,但在規模上要有匹配性,結構上要有協調性,配套合乎一定比例。理想的區域發展是各組成區域都能實現自己的投入產出平衡。任何一個區域,經濟定位過高過大,就會出現“小馬拉大車”現象,有限的資源難以承載過大的產業體量,從而不能實現規模效應。因而,為實現以規模效應為基礎的大產業發展,必須通過區域協作,各區域齊頭并進,共同圍繞某一產業環節或者集群布局。此外,獨家發展、壟斷發展可能影響區域經濟效益,也有違競爭性市場經濟的理念,在經濟學上被不斷證明有損效率,因此區域齊頭并進要依據市場規則辦事。各區域齊頭并進還涉及區域融入的深度和廣度,并非有與發達經濟區近鄰的優勢就能實現區域發展。比如河北,近鄰首都中心區,但經濟表現卻不如預期,即便在首都疏解非核心功能、向外轉移大量制造業的情況下,一些優秀企業不是去了河北,而是去了山東、河南、安徽。河北發展相對欠佳,一方面因為優質資源要素被發達的“鄰居”虹吸走,一方面更因為沒有通過齊頭并進實現與京津共同發展。
區域共同發展還必須處理好區域協作問題。產權在各區域的分布情況不同。與西方資本主義完全私有化不同,我國在經濟社會發展頂層設計中強調發揮不同所有制的優勢,除了國有經濟,我國還有相當比例的集體經濟、民營經濟、個體經濟、外資經濟。這樣做一方面有利于獲取各類所有制的制度“紅利”,另一方面也需要對基于不同產權的經濟主體進行協調。同一所有制在不同地區的表現也不一樣,比如同為國有經濟,大城市的國有經濟涉及不同政府部門所屬的國有經濟、不同層級政府所屬的國有經濟、不同行業領域所屬的國有經濟。以醫療體系為例,城市既有軍隊醫院也有地方醫院,軍隊醫院有不同軍種、不同軍事性質的醫院,地方醫院既有各部門醫院、各行業醫院,也有從市到區,再到街道、社區不同層級的醫療機構。同為醫院機構,其協作涉及不同的主管單位和利益主體。要做好內循環,實現區域共同發展,必須做好基于不同區域不同產權主體關系的協調,讓大家真正能夠協作起來。
暢通國內大循環必須立足于區域共同發展,即暢通國內大循環有其深厚的區域共同發展邏輯。共同發展內含了一體化發展含義、差異化發展策略、核心能力提升原則、收益共享激勵機制、建立增長極途徑、協議模式創新手段、調控服務導向。只有抓住這些核心內涵,才能充分理解共同發展對國內大循環的促進意義。對國內大循環,各個區域有責任、有權利、有義務參與,要在各個區域共同參與、責任分擔中推動國內大循環。
讓所有有條件發展的地區都能夠獲得內循環入場券,都有均等參與國民經濟建設的機會。一體化是我國內循環的一項基礎性工作,不能有區域、主體不入“流”,或者“流而不暢”,因為主體或者區域發展“缺位”、經濟“斷流”會影響國家整體效能,拖累經濟總體發展。要通過一體化,讓任何區域,不管東部地區還是中西部、東北地區,不管發達區域還是欠發達區域、中心區域還是偏遠區域、城市地區還是農村地區、內陸地區還是沿邊地區、新興產業區還是傳統工業區,都有機會進入國內循環,能力不夠的培育能力,條件不具備的創造條件,總之各個區域都要進入內循環,一個也不能缺,大家共同參與。內循環是區域共同發展的機制,不僅在生產上各地要共同發展,消費上各地也要共同發展。如果一個地方缺少生產參與,當地居民的收入和消費勢必受到影響,被動的轉移支付在所難免,從而在總體上拖累國內經濟大循環。因此,要認識到區域參與的重要性,通過調動各個區域的參與,做大做強區域經濟,讓內循環在各地暢通,不留區域發展死角。
在整個經濟體系中,任何地區都不可或缺,從而形成彼此相容的內循環依賴關系。要通過差異化,讓參與內循環的各個地區都能形成自己獨特的供給,創造獨特的需求,避免在整個內循環布局中變得可有可無。差異化有戰略和戰術之分,對于大地區大產業大企業,要有差異化戰略,讓他們的經營從根本上區別于同類競爭者。而對于小區域小產業小企業,要有差異化戰術,要在工藝上,或者外觀上,或者用途上,或者渠道上,不管差異大小,要有創造性差別,而且是有價值、有利于競爭的差別。很多人質疑“一縣一品”“一鄉一品”“一村一品”,認為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同產業不同產品,其實這是以籠統的戰略概念混淆戰術行動,誤解了差異化。我們可從不同戰略戰術層次上區分眾多的差異化舉措。差異化也是各個區域貢獻內循環的基礎,同時,差異化供給和差異化需求互為基礎,它們共同創造了差異化市場。差異化也是不同區域彼此聯系,甚至依賴的基礎。人無我有,“我”的產品才能為人所求,人有我無,“我”的需求才能得到滿足,“人”對我形成有效供給,彼此形成相互依賴的經濟關系。
緊扣核心能力,通過個體環節優化,做強一個個細分區域經濟循環鏈;通過局部突破整體,達到國內大循環整體效能的提升。與差異化不同的是,核心能力既可能是單一區域、單個企業所為,也可以是多區域多企業共建,形成整體核心能力。比如中國經濟的全體系配套能力就是一種整體核心能力。在產業經濟走向系統集成的今天,區域產業集群或者由大型龍頭企業帶動而形成的綜合核心生產能力越來越重要。最典型的是通信產業,光單項技術領先還難以保證區域產業優勢,只有解決了卡脖子問題,系統能力完備,綜合產能配套,才能保證區域整體產業的安全。因此,對核心能力的理解既要從個體或者單項的角度,也要從整體或者系統的角度,表現為關鍵核心、不可或缺、不可替代、不可模仿的產業環節和依靠集體共建的產業生態環境。同時,個體能力和集體能力也是相輔相成,甚至共生的。比如芯片技術看起來是單項的、個別產業環節,但其實際需要一大片支撐體系。芯片技術在設計、制造、封裝以及生態上需要全方位的協作,任何一個環節滯后都會影響芯片技術在整體上的性能表現。[13]中美貿易戰更讓我們知道核心能力不僅關系到內循環的優化,還關系到內循環的安全,關鍵技術、工業軟件、關鍵零部件的斷供足以使一個大企業破產,甚至讓國內一大片產業癱瘓,導致國內經濟大循環的“腸梗阻”,致使一國經濟處于極度危險的境地。
國內經濟大循環不僅要發揮各個區域主體發展的主觀能動性,讓獨立的個體能夠在競爭中生存,同時又要求各區域主體聯系起來,實現國民經濟在各個區域之間的大循環。在這個背景下,各區域主體之間或互為生產和消費關系,或同為生產和消費關系,互補性和競爭性、差異性和同質性并存。跨區域之間協作或協調、經濟關系建立和運轉較為復雜,因此需要發揮市場配置作用,以價格為信號,以收益為紐帶,以合作為手段,以共享為機制,推動內循環良性運行。經濟循環要體現區域資源、要素的市場價值,在互利協作的前提下,形成合作框架,探索讓各方滿意的收益分成辦法。比如稅收分成和利潤分繳中要綜合考慮各相關區域的土地成本、配套設施成本、投資成本、市場機會,及其他經濟社會環境效應,讓大家在協商中達成共識,提高大家參與的積極性。經濟內循環只有在有效的市場激勵中才能更大規模暢通。
事物往往體系性發展,大系統包含小系統,高一層次系統嵌套著次級系統,小系統可迭代成大系統,經濟內循環也不例外。系統不管大小,同一層次上往往有一個中心系統,在區域經濟發展中,這個中心就是區域增長極。在中心引領下,各細分區域運行循環有序。盡管中心和它的外圍地區相輔相成,但在發展位次上有高低,順序上有先后。中心發展要領先于外圍發展,中心只有形成和壯大以后,才能反哺外圍。中心的能級遠高于外圍,在引力趨向方面,中心吸引外圍。因此要建設好經濟內循環就要先建設好增長極,在資源條件有限的背景下,先突破增長中心建設關。經過改革開放幾十年建設,各省的經濟內循環系統基本已經建成,系統層級表現為省級經濟—地市經濟—縣域經濟—鄉鎮經濟—村社經濟,大致上各省域(少數除外,如福建的經濟中心主要在廈門)經濟層級分別以省會城市、地級城市、縣城、鄉鎮駐地、村部駐地為中心。但在全國層面的內循環系統和各省域一級循環系統之間,還需要建設跨省區經濟合作帶,形成更高一層級的經濟中心,而這一更高層級的經濟中心是我國內循環經濟增長極建設的重點。從區域來看,東部地區跨省區中心增長極建設已走在全國前列,形成了長三角、珠三角、環渤海灣三大增長中心。中部地區跨省區中心增長極建設已經取得長足進展,長江中游城市群(又稱“中三角”)、中原城市群建設已經上升為國家發展戰略。西南地區四川、重慶以成渝城市群為帶動,發展勢頭良好,增長極基本建成,對西南地區的經濟帶動作用明顯。可以看出,經濟發展有其層級結構,分區域建立增長極是內循環區域布局的核心。
前述區域增長極帶動可看作國內循環的中觀機制,在具體的區域、部門之間,各主體需要通過各種靈活有效的協議方式和協作模式將彼此聯系起來,這些協議和模式可看作國內循環的微觀機制。應充分考慮各地不同區情、不同發展目標,尋找項目合作的最大“公約數”,在互利共贏中謀劃、實現相關方共同發展。在已經建立合作的區域或者領域,不斷豐富協作內容,探索更多、更有效的區域協作模式。比如飛地模式、兩地共建工業區模式,在解決異地發展方面發揮積極作用,許多城市群、經濟帶由此實現了兩地或者多地共建產業,異地合作模式既服務了各地經濟,又不違背基本產業和項目建設規律,生產由分散走向聚焦,要素實現互補,同時發揮了規模優勢。
內循環是一個巨大而復雜的系統,國內經濟循環暢通對于國民經濟發展和抵御外部威脅意義重大。在建設過程中應允許試錯,但同時又要風險可控,避免釀成經濟社會發展危機。因此需要政府在一定原則指導下,依據一定標準,進行相關監管、調控和社會服務。就責任層次而言,中央政府需要擔當起更大調控和服務的職責,因為跨區域,特別是跨省、跨城市群、跨經濟帶的更高層面經濟循環需要國家來調節;地方政府受行政區域權所限,跨區域協調能力有限,一般對都市圈和省內城市群經濟循環發揮調節作用。隨著我國經濟進一步跨界發展,其早已突破縣域、省域,進入城市群發展、經濟帶發展階段,下一步是各大經濟帶之間的協作。跨區域協作進一步體現出既需要各相關區域方精誠合作、共謀發展,又不能缺少中央層面協調的特征。當前我國經濟發展注意力需要有所內移,所以中央才提出以國內大循環為主的經濟循環目標[1]。新的經濟格局下,中央政府的宏觀調控工具要更多圍繞區域經濟協作發揮作用。
暢通國內大循環是要形成統一的國內大市場,充分發揮我國的生產和消費潛力,在更高層次上實現我國經濟的國內平衡,促進國內經濟的高質量發展。通過固國內之“本”,開國內經濟之“源”,應對不確定的外部環境,為對外開放合作提供更有利的支持。在上述理論和思想指引下,有必要確立當前及今后一段時期暢通國內大循環的區域工作重點。
內循環一體化的工作重點應在貧困地區。多年來,正是因為參與國內經濟循環少,或參與國內經濟循環質量不高,貧困地區被有意無意地排除在國內大循環之外,從而不能形成生產和消費的良性互動,生產過多消費過少或者生產過少消費過多問題同時存在。生產過多主要發生在農業領域,由于交通、通訊等基礎設施條件差,一些有需求的特色產品賣不出去,這是生產相對過多;深加工能力低,低水平重復生產,導致資源型產品過剩,這是生產絕對過多。與這些生產過多相對應的是收入匱乏。生產過少主要發生在工業和服務業領域,產業能力薄弱,就業機會少,導致非農產業和就業參與率低,生產過少;同時通過轉移支付或者外出打工,消費水平遠高于當地生產收入水平。貧困地區容易陷入的一個惡性循環是,人們通過轉移支付消費過多,生產過少,生產越來越保守,故步自封,長此以往,這些貧困地區越來越落后。貧困地區要減少依賴,增強自我發展意識,更主動地融入國內大循環;發達地區作為經濟發展的最重要主體,不應僅僅滿足于對貧困地區的貧困幫扶,捐錢送物,還要通過產業協作、經濟互補和貧困地區共同發展。
內循環差異化的工作重點應在工業產能過剩、同質競爭嚴重的地區。工業產能過剩、同質競爭嚴重的地區產業和產品大量低水平重復,很多廠商依靠放量擴張謀取生存,結果導致同行業或者同區域的企業利潤水平不斷降低,內循環看似體量大,實則“虛胖”,增加值、利潤、技能“營養”水平低。在投資龐大、所需營運資金過高、資金回籠速度過慢的背景下,企業經營很容易陷入困境,甚至出現風險性“崩潰”,即“崩盤”。產能過剩、同質競爭給內循環造成的損害不容小覷。差異化對我國內循環暢通至關重要。多年來我國企業創新能力弱,技術“拿來主義”盛行,甚至“抄襲”嚴重,對工藝創新的關注超過基礎創新,具體表現為:差異化不明顯,產品雷同、低水平重復;差異化層次不高,很多差異僅是外觀,甚至連集成方面的創新都很少,更不用說關鍵零部件的創新。為了去落后產能和過剩產能,我國適時提出了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從目前情況看,改革任務遠未完成,這也意味著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將是我國的一項長期任務。提高差異化水平,攀升差異化發展層次應是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重要努力方向,是我國內循環的重要“生命線”。
內循環核心能力提升的工作重點應在傳統產業區和安全受到國際威脅的區域產業領域。傳統產業區的技術和工藝老化嚴重,產品供求趨于飽和,在新產業區域的競爭下,供給壓力越來越大。因此,傳統產業區要通過不斷提升核心能力,提質降耗,延長生命周期,或者通過創新轉換,創造新需求,滿足新需求,煥發區域產業發展新生機,從而達到為國內循環更新血液的目的。在安全受到國際外來威脅的區域產業領域,要提高基礎研究和應用研究水平,加快技術轉化,盡快解決“卡脖子”問題。同時,要將保持國家工業體系的完備性看作我國內循環的核心能力,采取相關戰略措施,固化和保持體系性優勢。當前,我國在國產芯片設計方面存在短板,芯片制造業表面看起來發展迅速但主要為海外客戶加工芯片。國產芯片廠商在技術上缺少關鍵IP核的設計能力,SoC設計嚴重依賴第三方,核心能力不完備威脅著我國芯片產業乃至整個電子通信產業和工業的安全,這進一步說明內循環核心能力的提升關系著國家產業安全和整個經濟發展水平質的提高,是我國應對外部風險,跨過“中等收入陷阱”的關鍵所在,在內循環工作中處于基礎性、全局性、戰略性地位。[13]
內循環區域收益共享的工作重點應在城市群、經濟帶、以小城鎮建設為代表的城鄉協作區域。內循環是一種共享機制,要通過廣泛的共享不斷擴大和深化內循環合作。在城市群中,經濟內循環涉及各城市間合作價格的形成,比如醫療和公共服務價格對接。在經濟帶中,經濟內循環涉及各區域如何分攤基礎設施成本、共享公共產品收益,比如流域系統的水資源如何定價,環境產品如何收費。在以小城鎮建設為代表的城鄉協作區域,由于區位不一樣、資源要素不同、所有制差別、發展程度差異,城鄉價格形成機制顯著不同。比如涉及土地性質差異,農村土地流轉價格的確定一直困擾著城鄉協作。收益共享的核心是合理的價格形成機制,價格機制不完善是當前跨區域合作受阻、國內循環受嚴重制約的重要因素,應盡快突破體制機制障礙,形成有效的激勵辦法。圍繞區域協作機制,東部地區做了大量成功的探索。比如江蘇堅持市場主導、政府推動、利益共享,引導相關優勢產業和加工制造業環節向中西部地區有序轉移,進一步優化完善產業鏈。江蘇還積極創建長江經濟帶國家級轉型升級示范開發區,鼓勵省內外開發區、大型企業合作共建園區,支持有條件的長江中上游城市和企業在江蘇開發區設立“區中區”“園中園”。開展技術合作、戰略聯盟、外包等非產權合作,拓寬地區間開放互動發展的新路徑。[14]
內循環增長中心建設的工作重點應放在長期以來經濟發展連片欠發達地區,比如東北地區、西北地區、西南部分地區。東北地區的黑龍江、吉林、遼寧及內蒙古東北部分區域還處在經濟凝聚水平不高、布局分散、運營碎片化的經濟循環階段。由于內部聯系不密切,產業互補性不強,重大產業和重點項目的區域經濟布局作用不明顯,導致上述區域不但難以吸收外來資源要素,而且本地資源要素外流嚴重。因此這些區域急需形成經濟增長的中流砥柱,盡快發展能夠統攬全局,有中心帶動潛力的增長極。西北地區的陜西、青海、甘肅、寧夏、山西、內蒙古西北部分區域、新疆等也缺乏經濟發展的“主心骨”,中心極化效應不明顯,整體帶動機制和合作框架有待建立。西南地區的云南、西藏、貴州還處在松散游離、各自為政的區域經濟分離狀態,強有力的中心增長極還未出現,區域整體協作能力差,急需區域整合。近年,西藏及涉藏省份,如云南、四川、陜西、青海之間連手建設香格里拉經濟圈,但進展緩慢,中心極化作用不明顯,整體合力短時期內難形成。要實現地區協調發展、共同發展,區域增長極宜早規劃、早建設,但涉及各區域主體,本位思維難破除,不易協調,同時中心的形成也是一個市場化的過程,越是欠發達地區,其市場機制越不健全,這進一步阻礙了增長極的形成。國內大循環尤其是經濟發展連片欠發達地區的經濟循環必須依靠本區域的增長極,否則擺脫不了經濟發展的附屬地位、被動狀態、落后面貌,難以進升到產業鏈高端。而欠發達的落后地區在我國所占經濟區域大,人口眾多,如果不能有效追趕國家整體發展速度,整個國內經濟大循環勢必受影響,“拖后腿”效應嚴重,因此,形成經濟發展連片欠發達地區增長極在內循環建設中任重而道遠。
內循環協議模式創新的工作重點不僅在落后區域,也在發達區域。落后區域工作重在試驗和突破,在中心極化作用缺乏或者不明顯的情況下,可通過相鄰區域、相關產業鏈建立初步跨區域聯系,形成經濟小循環。而發達區域中心極化條件具備,區域經濟大循環已經形成,其重在提效升級,此時更應通過創新合作模式,增強聯系的廣度和深度,在協作效率和質量上進一步下功夫。相關實踐如廣東省廣州市和清遠市共建廣州—清遠產業園[15],福建惠安縣與光澤縣成立“惠安—光澤共建產業園”[16]。跨界共建園區可以快速打破行政壁壘、地區封鎖和市場分割,促進產業要素轉移,推動縣域經濟發展,帶動區域工業化水平提高。在落后地區和發達地區之間,產業轉移是重要的協作內容,長三角的經驗是政府導向、市場化運作、共建產業園,即成立有政府背景的運作公司,在政府政策指引下,由開發公司按照市場化規律運作園區。[17]內循環的協議模式創新相當于不斷豐富和賦能內循環毛細血管,是提升循環整體實力的基礎機制。
內循環區域調控服務的工作重點應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廣袤、欠發達的中西部地區和東北地區,這些地區的企業大多數游離于國家先進、發達產業經濟循環之外,需要謀劃好經濟欠發達地區的跨區域協作框架。區域經濟不發達往往與跨區域協作不發達、市場機制發揮作用不夠緊密有關。在此背景下,中央政府的干預很重要,相關頂層設計要促進區域增長中心極的形成,引導相關各方建設共同的合作平臺。二是發達地區和發達地區之間還廣泛分布著偏遠和搭界地區,尚存經濟循環的盲區和薄弱區,因此發達地區需不斷擴大跨區域協作框架,延伸循環網絡。比如推動“長三角”經濟圈不斷擴展延伸到整個長江經濟帶,推動“珠三角”經濟圈向“泛珠三角”不斷擴展,推動“成渝”經濟圈不斷向陜甘青寧經濟帶、大香格里拉經濟圈等西南經濟區域延伸,推動長株潭城市群、武漢都市圈、中原城市群經濟影響力不斷向周邊地區擴展。三是國內循環是比跨區域協作更高一個層次的經濟形態,在建設現有經濟圈的基礎上,還要推動幾個經濟協作帶之間的互通互連,以真正建成全國一盤棋的大循環、全流通、巨系統。區域調控服務不可或缺,在內循環中的作用將隨著跨區域協作層次的提高而不斷凸顯。當前我國正在推行國家治理能力和治理體系的現代化,內循環區域調控服務應是這個現代化的題中之意和重要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