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家畜類成語的隱喻認知模式研究

張婷華

(云南司法警官職業學院，云南昆明 650211)

1 萊考夫等人的“隱喻映射”理論

“隱喻”，從詞源角度看，英語metaphor 一詞來自希臘語，meta 含 有cross 的 意 思，phor 或pherein表達carry,所以，metaphor 原意為一種“由此及彼”的運動，一種轉換。這就隱含著隱喻必須涉及兩種事物、一個作為出發點，一個作為目的地。理查茲將前者稱為“載體”（vehicle），后者稱為“話題”（tenor）,萊考夫等人稱前者為“源”（source）,后者為“目標”（target）。漢語中將此分別稱為“喻體”與“本體”。

1980年萊考夫和約翰遜提出 “隱喻無所不在，不僅在語言上，還在思想和行為中，其實，人類的概念系統就是建立在隱喻之上的”[1]這個觀點把隱喻只是作為修辭學的辭格提到人類認知領域的高度。他們認為隱喻決不僅是一種語言現象，更是一種認知現象，甚至是“人類語言整體上一個隱喻性的符號系統”[2]。萊考夫在書中提到，隱喻映射往往是從具體域到抽象域的映射，并明確指出，每個隱喻均具有一個始源域（源域），一個目標域和一個始源域（源域）到目標的映射（source-to-target domain）,而且隱喻的動因是人們經驗的結構。源域通常是人們熟知的、有形的、具體的領域，目標域往往是人們不熟悉的、無形的、抽象的、難以定義的領域，映射是數學術語。從這個意義來看，隱喻通常是更為熟悉的事物的特點和結構映射到相對陌生的事物上。萊考夫指出了這種映射是不對稱的，是部分的。這是因為隱喻的系統性必然會隱藏源域的某些方面，以凸顯源域的某方面。萊考夫還指出了每一種映射都是由源域向目標域單向映射的，隱喻必須遵循恒定原則，即源域的意象圖式結構，以與目標域的內部結構相一致的方式投射到目標域[3]。

該文所選取的家畜類動物正是與人類接觸較為密切，與人們生活息息相關的一個領域。通過對家畜類動物的外形特征、性格特點和生活習性等的觀察，以及人們對家畜的喜惡、 情感傾向等映射到人的身上和與人相關的事物領域中。

字面義：大象再怎么瘦弱也有牛般大小。

隱喻義：富人即使遇到經濟蕭條，家境衰落，家財仍會比尋常人多。

源域（動物） →映射 目標域 （人）

大象 →映射 富人

水牛 →映射 普通人

無論是家畜水牛還是動物大象，都是人們較為熟知的一個領域，通過對大象的體型與水牛的體型大小的比較分析，來表達富人擁有的財富，即使中途落魄了也比常人富有的現象。相對而言，“大象”“水?！笔怯行蔚膭游?，它們的體積是可見的、形象的，而富人的“富有” 程度卻是抽象的，難以量化，無法具體描述的。通過用“大象”“?！边@些具體的且人們熟知的領域映射到目標域，使人們更深刻更形象地體會目標域的隱喻義。

總而言之，傳統隱喻觀認為，隱喻是一種語言現象，是通過精練、新奇、間接和婉轉等方式來增強語言的修辭效果的一種辭格。萊考夫和約翰遜的概念隱喻認為，隱喻不僅只是一種語言現象，更是人類認知活動的結果和工具，是我們賴以思考和行動的日常概念系統。概念隱喻的本質是人類用某一領域的經驗來說明和理解另一領域經驗的一種認知活動。是從一個具體的概念域向一個抽象的概念域的系統映射。以萊考夫和約翰遜的概念隱喻對緬甸家畜類成語的隱喻分析，打破以往隱喻僅在語言層面上的分析，通過隱喻思維的發散，將家畜類成語的字面義映射到抽象的、無形的概念域，實現語義的擴展，構建認知模式。

2 語義擴展的基本認知模式

隱喻的“映射”并不是隨意的、任意的，而是有所依據的，源域向目標域映射的發生往往取決于人們所處的文化圈、人們的身體經驗、日常生活經驗和知識結構等。古人認識和描述事物的一個基本原則是“近取諸身，遠取諸物”。中國古代漢字造字的取類也反映人們發現不同類事物之間的相似性而以彼物喻此物的認識事物的規律。而有些隱喻映射的發生是來自人類經驗中反復出現的相關性，是一種固定的概念聯系。緬甸家畜類成語的語義擴展，一源于家畜類動物與人或與人相關的事物中表現出的相同或相似的屬性。二源于以人類經驗為基礎的隱喻擴展。

2.1 基于相似性為基礎的隱喻擴展

何為相似性？ 相似性是指兩個事物或概念具有相同或相似的屬性。相似性有物理的相似性和心理的相似性之分，也有程度上的不同。物理的相似性可以是在形狀上、外表上或功能上的一種相似。心理相似性是指由于文化、 傳說或其他心理因素使得說話者或聽話者認為某些事物之間存在某些方面的相似[4]。

家畜類動物與人們的生產、生活息息相關，人類為了經濟或其他目的馴養豬、牛、羊、馬、駱駝、家兔、貓、狗等獸類。在馴養過程中，長期與家畜接觸，通過觀察家畜的外形特征、生活習性、品性特征等，發現與人在外形、動作、習性等方面存在著某些特性上的相同或相似的地方。于是該文通過成語中的隱喻映射將家畜與人建立起聯系[5]。

字面義：狗尾巴上套竹筒子。

隱喻義：對于本性壞的人而言，無論怎么修正，即使好一段時間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字面義：表面撒金粉，里面卻放牛屎

隱喻義：表面如花般貌美，內心品性卻十分丑陋。

字面義：兩頭水牛打架，中間的冰草遭殃。

隱喻義：位高權重的兩人相斗時，殃及的是弱小者。

動物的外部特征是人類較先認知和接受的動物概念。在例（1）中，根據人們長期觀察得知，狗尾巴彎曲而翹沒辦法變直，而人的品質惡劣正好與“正直”相對，也是“彎”的，同樣難以修正變正直。以狗的尾巴特征與品性惡劣的人的品性特征的相似性為隱喻基礎而建立起聯系。以“狗尾巴”為源域，“惡劣人的品性”為目標域，通過具體的、形象的“狗尾巴”隱喻抽象的、無形的“惡劣之人的品性”是基于動物與人的物理相似性[6]。例（2）的成語源于緬甸的鑲嵌彩色玻璃并鎏金工藝。在表面撒金粉，金光燦燦，里面卻放著惡臭、骯臟的牛屎。這本與人沒有多大的關系，但根據人們的日常經驗，社會上存在著這樣的人，表面打扮修繕得光鮮亮麗，內心的品性卻是十分低俗、丑陋。該成語側重從工藝品的表面與內在，與這些人的外表與實質的心理相似性建立起隱喻關系，工藝品的“金粉”“牛屎”為源域，人的“外表”“內心”為目標域。通過具體的、可見的工藝品暗諷抽象的、非實體的人的品性。這與漢語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寓意相近，只是緬語用“金粉”“牛屎”，漢語用“金玉”“敗絮”為源域。這樣的差異性與中緬的文化環境、生活環境、思維方式、思維習慣以及人們的價值觀等有很大的關系。例（3）中，人們通過觀察兩頭水牛經過激烈的打斗后，中間的那片草地會被踐踏得蕩然無存的這一現象，得出“兩牛打斗，中間的冰草遭殃”的成語，在人類的社會圈子同樣有這樣的心理感受，位高權重的人相爭時，且不說二人會有什么損失，但凡夾在二人之間的無權無勢的弱小者會加倍受連累的?；谶@一相似性，形成了用“兩頭水?！睘樵从蛴成洹拔桓邫嘀氐膬扇恕钡哪繕擞虻碾[喻關系，用“冰草”為源域映射“弱小者”的目標域的隱喻關系，進而形成了位高權重的兩人相斗時，弱小者無緣無故地遭受牽連的隱喻義。中國漢語中也有相類似的成語，如“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唇亡齒寒”等[7]。

2.2 基于經驗相關性為基礎的隱喻擴展

源域和目標域的相似性是建立隱喻的基礎，但是并不是所有建立隱喻關系的兩個事物或概念都是具有相似性的。相似性是一個復雜的概念，相似性可以是客觀的相似，也可以是主觀的相似。相似性與文化傳統有關，與信仰系統有關[8]。有些隱喻是來自于人類經驗中反復出現的相關性，是一種固定的概念聯系。這種隱喻擴展我們稱之為以經驗相關性為基礎的隱喻。將動物的具體場景的圖式映射到另一相似的場景，以“種屬即類屬”為隱喻基礎，激活二者的聯系，從而形成隱喻義。

字面義：領頭牛彎彎曲曲地走，后面的牛也跟著彎彎曲曲的走。

隱喻義：帶頭人做事不正直，下面的人也不會正直的做事。

字面義：領頭牛直直地走，后面的牛也跟著直直的走。

隱喻義：如果領導做事正直，下屬也會正直的做事。

字面義：貓不在，老鼠鬧翻天。

隱喻義：害怕的人不在，其他人就會隨心所欲。

從以上3 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出這些隱喻并不是任意的，它們是基于我們的日常經驗和文化意識，在人與動物打交道的過程中，積累的大量與動物相關的經驗。在例（1）（2）中，人們通過觀察黃牛的行走規律和特點，得出領頭牛在前面怎么領著，后面的牛也就跟著怎么走，根據人們的工作經驗，領導或帶頭人如何行事、有怎樣的處事風格，下面的人會跟之隨之，仿效領導。通過這樣的經驗相關性，緬甸人們將之濃縮為成語，通過隱喻思維，將具體的、可見的、容易理解的經驗投射到各種社會現象的目標域上，從而實現成語語義的擴展[9]。例（3）中“”（貓不在，老鼠鬧翻天） 源于人們對日常生活經驗的總結，沒有貓的人家，家中的老鼠會特別猖狂。在人類世界里一個家、單位或團體中也有類似的現象,長輩或上級不在，晚輩或下級就開始放肆、嬉戲打鬧?；诮涷炏嚓P性的認知，將動物域的具體場景投射到人類領域的抽象場景，從而形成隱喻義。由此可見，在緬甸家畜類成語的語義構建中，既有以相似性為基礎的隱喻擴展也有以經驗相關性為基礎的隱喻擴展，二者并不是截然對立的。在以相似性為基礎的隱喻中也有些隱喻或多或少的含有經驗相關性。如“”（象再瘦也有水牛大），根據大象、 水牛的體型大小來映射富人和尋常人的財富差異，表達富人即使遇到經濟蕭條而中途衰落，家中的財產也會比尋常普通人要多的隱喻義。這種隱喻義是以心理相似性為基礎的隱喻擴展，但我們也可以看到，大象和水牛的體型大小也是人們與動物接觸而總結的經驗，即該成語也含有人們的經驗，也可以稱之為經驗相關性的隱喻。只是相對于心理相似性而言，不那么突出。因而我們認為該成語主要是以相似性為基礎的隱喻擴展。除以上兩種隱喻擴展模式外，還有一種隱喻，主要是指在隱喻使用前人們并沒有意識到喻體和話題之間有什么相似性的那類隱喻，又被稱為創造性隱喻。這類隱喻多出現在為增強語言效果的文學作品和詩歌中。成語是經過人們千錘百煉沉淀下來的語言精華，用以警醒、 教育世人。其中動物類成語，以動物的生動形象映射人類的各種各樣的社會現象[10]。它們的隱喻擴展主要是以相似性為基礎的和以經驗相關性為基礎的兩種模式。該文對緬語家畜類成語的隱喻認知分析也主要采取這兩種隱喻擴展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