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錫杰 段麗梅
摘要:概念是理論思維對現實存在的認知與把握,由于本體論的身體缺席,武術概念長期因名稱替代、無我反思的對象失范而陷于爭議困局。以培育民族精神為理想,以身體在場的理論與現實辯證統一為宗旨,在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反思中重新認知武術,認為身體既是武術的起點也是其歸宿,應以“身體正名”定義武術:通過“拳種”理、法、勢的體、用、修實踐,進行生命體認的身體文化。
關鍵詞:思維;存在;武術概念;身體;拳種
中圖分類號:G80-05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6-2076(2021)03-0057-06
Rehabilitating for body: A new cognition of Wushu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inking and existence
SUN Xijie1, DUAN Limei2
1. Sports Dept., Suzho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Suzhou 215009, Jiangsu, China; 2. Dept. of P.E., Yuncheng University, Yuncheng 044000, Shanxi, China
Abstract:Concept is the cognition and grasp of theoretical thinking to the reality. Because of the absence of ontological body, Wushu concept has long been in a controversial dilemma because of name substitution and anomie of the object of self-reflection. With the ideal of cultivating national spirit and the purpose of dialectical unity of theory and reality in the presence of the body, we rethink Wushu in the reflec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inking and existence, the result is that, the body is the starting point and also the destination of Wushu, and Wushu should be redefined with the “positive name of the body”: The body culture of life recognition is carried out through the practice of body, use and self-cultivation of the theory, law and potential of Wushu boxing practice.
Key words:thinking; existence; concept of Wushu; body; kind of Wushu boxing
武術是基于本體論身體認知的生存教化藝術,是中國傳統文化與民族精神的符號與標志,在文化自信的新時代又被賦予助力國運昌盛與國脈傳承的歷史使命。概念是以思維對現實存在的認知而指導科學行動的基石,與武術被寄予厚重期望相悖論的是,本體論身體缺席使武術概念長期處于理論爭議中,也使武術實踐以認知論的科學還原而矮化與異化武術。武術培育民族精神是身體本體論的教化理想,這是科學還原的認識論武術認知所不能解決的,必須回歸本體論從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反思中進行重新審視,這就要求形成新的概念進行匹配性武術定義,更好地服務新時代武術培育民族精神的歷史使命。
1“對象的失范”:武術概念爭議的困局
武術概念界定主要存在“名稱替代”導致武術認知矮化,以及“無我反思”導致武術認知異化兩大類問題,皆因身體缺席的“對象的失范”造成概念困局。
1.1內涵不清的“名稱替代”與武術認知矮化
自20世紀30年代起,武術的概念界定一直存在,大致分為體育與文化兩大歸屬陣營。將武術歸屬體育陣營的主要以20世紀80年代前的界定為主,包括1932年《國民體育實施方案》、1957年關于武術性質的討論、1961年體育學院講義教材《武術》、1978年體育系通用教材《武術》、1979年《辭海》等對武術概念的界定。研究認為以上武術概念未能按邏輯學方法、概念內涵與外延、上位概念等概念界定方法進行,語言也不夠簡練與抽象,但有一個現象不容忽視,上述概念都將武術歸屬于民族體育,這可能與近代認識論西方體育話語對武術的裹挾有關。自20世紀80年代起,對武術概念的界定開始涉及邏輯學等方法并突顯文化內涵,如1983年體育系通用教材《武術》、1988年體育學院普修通用教材《武術》及同年全國專題武術討論、1996年高等學校教材《武術》、1998年《中國武術百科全書》、2004年《中國武術教程》以及多位專家學者對武術的概念界定,雖然大多仍以民族體育進行界定,但從“內外兼修”等的內涵抽象中可以看出對文化的側重,尤其是2009年國家體育總局武術運動管理中心“武術是以中華文化為理論基礎,以技擊方法為基本內容,以套路、格斗、功法為主要運動形式的傳統體育”的武術界定,明確指出武術的中華文化特征。以上概念對武術的認識不斷深化,但多年來武術上位概念中體育的側重偏移、“動靜疾徐”等描述性用語、僅以套路與格斗等形式作為外延等,使得對武術內涵把握不清,不利于進一步指導武術的發展與實踐。
概念是反映對象本質屬性的思維形式,由于概念的思維理論性質,表達多受到歷史條件的限制而內涵不清,武術概念從民族體育屬性到對文化內涵的強調即是如此,主要表現為兩點不足:一是對武術進行民族體育定位的概念框架不匹配,民族體育范疇沒錯,但缺乏內涵本質的深入抽象與規定,狹義來看,民族體育主要為區分西方體育而被提出,武術概念沒有對武術內涵本質辯證地抽象而只以國界區分,是對武術認知的矮化。另外,諸多概念采用套路、格斗等進行武術的外延定位,這就迫使傳統武術中功法、套路、拆招喂招、散手等本體化的有機遞進體系割裂,分裂為套路和散打等體育項目,體育化武術中又因身體缺席僅以數字規律進行科學還原,造成武術認知的狹隘,而且極有可能對一些正在傳承的武術形式無意識地進行否定或排除,如功法、當前進入校園的武術操等。第二個不足是以套路、格斗等進行定義不能形成對武術現實與存在的辯證統一。從傳統走來的武術,已經超越了形而下層面的技術認知,成為世界了解中國文化與培育民族精神的一種形而上符號。辯證來講,以直觀與經驗的發展形式、常識概念層次的“民族體育”界定武術,只能是名稱上的界定,將會拉降武術的認知,停留或局限在“術”的層面,導致實踐中人們對武術的認識差距加大,這是對武術認知的矮化。
1.2體知缺位的“無我反思”與武術認知異化
每種文化都有其特定的文化特征,需要放在自身的話語體系中才能得到正確而深刻的解讀,武術認知也需要以武術自身傳承的話語體系為根本。武術是一種教化育人的本體論身體文化,雖然20世紀80年代起武術概念越來越強調其文化內涵,但通常武術實踐操作中卻缺少對武術教化育人的本體論話語進行前提性反思,只從認識論的知識層面認知的武術是一種脫離人的非實質武術,脫離了人的存在本體,把武術看成是先驗與現成的知識,這就犯了一個無認識前提的辯證邏輯錯誤,使武術概念下的武術不能構成一種客觀實在的認知對象。
武術不是認識論的抽象邏輯知識,而是本體論的實踐操作知識,武術概念界定的邏輯起點是身體,認識主體與所認知的武術是身體化的統一,脫離了體知的武術意味著人的虛無,使武術不能作為知行之域的認識對象而存在,導致武術異化。當前,作為武術傳承主體的學生“喜歡武術而不喜歡武術課”就是非常有力的證明。有研究表明,事實上從民國武術進入學校時起,學校武術就存在有課堂無內容的教學現實。由于學習主體的學生通過感性直觀去學習武術,缺少自我反思,只能是抽象的個人,這種費爾巴哈意義上抽象的個人與感性的直觀,使得武術與人之間是主客二元的對立關系,這是武術認知的悖論。武術是操作性的知識,要形成理論層面的武術認知,必須充分認識到認知主體是本體論意義現實實踐的人。武術概念中內隱著一個關系前提,即身體是武術認知的關鍵,人與武術是一種以體知化的人為前提的關系性存在。人與武術必須是在人的認識活動與實踐活動中,才能形成人與武術之間的真實關系。馬克思與恩格斯曾指出“凡是有某種關系存在的地方,這種關系都是為我而存在的”,這就使得武術必須在以“我”的關系前提中才能成為被認識與改造的對象性事物存在。那種認識論層面以規律認知的武術概念忽略了實踐知識的體知性自我前提,使得所認識之武術并非知行之域的實踐武術,是對武術認知的異化,也造成武術人為抽象的主體人。
綜上,武術概念界定以“民族體育”進行“名稱替代”,因內涵不清容易拉降武術到“術”的層面;忽略本體化實踐體知,因“無我反思”使武術不能進入知行之域造成武術異化,皆因對象失范而造成武術概念困局,根本原因在于身體缺席,應在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反思中重新進行本體論武術認知。
2“關系的反思”:武術概念界定的邏輯維度
從思維與存在的關系反思中進行武術認知,是定義現實武術如何可能的邏輯追問,從形式邏輯的概念框架、辯證邏輯的自足規定展開論述,以求邏輯閉環。
2.1形式邏輯的武術概念框架與抽象規定
概念是思維對世界的把握,所以概念理應是抽象的。從形式邏輯來講,概念框架是概念性質的決定因素,一般來講,概念框架可分為常識框架、科學框架與哲學框架。概念必須放進一個特定的概念框架中,才能使一個抽象概念獲得相互規定與自我規定,即概念的規定性依賴于概念框架。概念框架就是思維與存在的關系網絡,以往武術概念常常因為概念框架不當而使武術概念僅僅成為名稱的替代,矮化或異化了武術認知。如有學者認為武術內涵是“中國人體文化”、技擊之道等,這個概念屬于哲學層面的高度抽象,然而緊接著又在概念中出現“以技擊動作為主要內容,以冷兵器或徒手為表現形式”等發展形式與規律的描述用語,打破了思維與武術客觀實在的關系規定性,又把武術概念拉降到圍繞武術現象描述的常識層面,這就使得“中國人體文化”的內涵不能得到武術概念的規定而使得武術只能成為一個常識的名稱。科學概念框架雖然較為抽象,并能基本把握武術的規律,但不能反思理論與現實統一的前提,使得所傳承之武術不能完全達到傳承文化、培育民族精神的效果,從而使得武術成為無法明晰與確定的認識對象。當前,武術培育民族精神、助力國脈傳承的歷史使命,不是常識也不是規律所能解決的問題,武術概念定義應有哲學概念框架。
2.2辯證邏輯的武術概念“關系”反思與自足規定
以往武術概念研究學者多套用“屬+種差”,卻忽略了辯證規定性分析,辯證性是使概念得以自明的必要條件,如果概念規定性不足,遺忘了武術的身體本體性,武術就不能是其所是。
首先,武術概念現實與理論的“關系”要達到自我認知統一,就要解決當前武術概念認知存在的幾種悖論。悖論一是以僵化而非發展的眼光審視武術的存在,導致生存技能武術、體育武術等內涵不充分地判斷,使武術概念拒絕歷時性的變化,以體育視角審視武術而拒絕其他形式武術,如武術概念研究中常出現的軍事武術不是武術、增加影視武術等的爭議;悖論二是以自我定義而不能與同類區隔審視武術的存在,導致攻防格斗武術、技術武術等外延不明晰的判斷,使武術不能形成自明性的區隔,容易造成攻防格斗就是武術的錯覺;悖論三是對武術概念進行界定的操作規則有誤,遺漏了現實關照,也缺少了前提反思。從武術傳承本真來講,武術是“習武必須心知,心知不如身知”的體悟傳承實踐技藝,身體的本體體知是認識武術的關鍵,這就使得武術認知不應只在規律性的知識層面,更應該給予知行合一“人”的現實關照,回歸心動而手能為之“游于藝”的本體性主體自我前提,武術概念中沒有本體性的主體自我前提反思,導致武術不能成為客體的認識對象識武而非武。由此,通過辯證性邏輯分析可知武術認知應該有自足的規定性,一是形成武術發展不同階段與范疇的類概念,以規律而非現象認知與把握武術,避免以名稱替代矮化武術認知;二是形成對武術概念前提與現實的操作規則,使思維中武術得以在現實實踐中確定與自足。
其次,武術概念現實與理論的“關系”要達到形上與形下的統一。武術發展至今,走過了“國家大事,在祀與戎”的保家衛國、經歷了“尚武精神、復興中華”的強國強種、見證了“武打影視、風靡全國”的俠氣抱負……。可知,從古至今武術不僅僅是一種體育或攻防動作等形下的技術體系,而是中國人對理想文化與民族精神追求的一種符號標簽,可以說武術已是中國人的存在方式,武術已經從軍事戰爭勝者王侯敗者寇中脫胎換骨成“變化人精神氣質”人格修養的理想期望。楊國榮先生研究認為,人的存在與生成交匯于具體之“事”的體知,就認知武術而言,先秦武術注重勇武之力與服從軍禮而彰顯禮樂化的以德統力,奠定了武術的國家化基礎;古代武術注重巧力與個人操守的守德備力,為武術人服務國家建設夯實了基礎,同時明清時期武術經歷了由虛到實的升華與轉變,成為“強化武術話語和提升民族文化自信”的新路向與方法論;近現代武術注重勁力與精神的崇德尚力,民國時期武術實現了成為國術的強國強種國家化轉型,成為服務國家發展戰略的重要一環;當前武術弘揚培育民族精神與健身強體的育德彰力,以太極拳為代表的武術更是以“全民健康”的標簽服務“健康中國”戰略等,同時被賦予“打起神氣,抖擻精神”與“健全人格、改變氣質”助力國運昌盛與國脈傳承的厚重期望。武術以切切實實的“行”成為中國人的生活方式,既是武術人對技術的身體本體化主體認知,又是具身體驗的精神認知,是形上與形下的統一。尚武使然的保家衛國、強國強種、俠氣抱負、健全人格、助力國脈等是不同時期中國人對生命體驗的精神實質,使武術從勇武之力、巧力、勁力、強身健體的有限技術拓展為一種無限的生命存在,武術成為中國人理想精神臆想與實踐的一種無限的自為符號。
綜上,為實現思維與現實的統一,武術概念界定要有能進行本質抽象的概念框架作為邏輯基礎,并能經得起自足規定的辯證檢驗,才能形成認知的邏輯閉環。
3“身體的正名”:武術概念修定的起點與歸宿
身體是認識與反思武術的起點與終點,拳種理、法、勢的體、用、修實踐既是身體的規定也是身體的辯證,實現了武術認知思維與現實存在的矛盾與統一。
3.1武術概念的身體文化屬歸正名
“真正的科學運動正是從修定概念開始的”(海德格爾語)。武術起于身體、終于身體。列寧說,下定義是先把一個概念放到另一個更廣泛的概念里面,通過一般性來解釋對象的特殊性。
武術首先是一種具有身體本源性的精神。何為精神,中國傳統文化認為精神的本質是“抱一”,即知行合一的個人與集體自為實踐,暗示了精神的身體本源性。精神的身體本源,是從本體論層面將存在本身還原為感知,主要表現為以“物”還原為“心”,感知與精神屬“心”的不同形態,與之相關的存在被等同于感知,武術心物(身)是還原關系而非對立關系,認為“武術精神就是動作,動作就是精神”,以操作性的身體對心(精神)進行表達。從社會現實來講亦是如此,梁啟超早在《新民說》里提到“體魄者,與精神有密切之關系者也”,從古代“國家大事,在祀與戎”到孫中山先生的“尚武精神”,再到習近平主席習武培育民族精神可知,當今武術被共識為培育民族精神的載體,這不僅僅是由于精英人物的英雄主義事件,更是因痛而催發的集體性全民身體事件。從保衛疆土的軍事武術硬實力,到強國強種的政治武術強實力,再到全民健身的體育武術全實力等,無不說明民族精神的身體實體依托性,這種依托是借助于身體進行“意義之網”構建新的意義結構與話語方式,從而制造集體記憶的身體效果歷史。
武術其次是一種身體教化文化。徐才先生認為,要把武術作為一種文化現象來認知,武術的文化現象就是身體認知文化,武術是融生理身體、社會身體、心理身體為一體的教化存在。從生理身體來講是“內外”話語下對身體姿態進行有序化改造的結構與功能認知,使人在姿態一體化“整”中更好地使勁發力;從社會身體來講是“己人”話語下對身體主體間性進行培育的同伴(象征性對手)與對手關系認知,使人在禮儀化“仁”中更好地與他者交往;從心理身體來講是“心為主宰”話語下對心態彈性進行塑造的中和情緒認知,使人在情緒彈性化“和”中更好地管理自我。故,武術是優化生命而“武以成人”的身體文化。
武術最后是一種身體在場的操作技術。《易經》“民物相攫,而有武矣”,武術最早就起源于爭奪生存資源的搏擊術,是“肢體”語言的存在形式。武術家萬籟聲明確指出“練習武術,即是練手眼身法步,肩肘腕胯膝之功夫也”,作為肢體語言的武術身體是一種系統性的身體,習武人整個身體分為大的梢節中節根節,每節又有各自的梢節中節根節,終極追求是能達到“梢節起、中節隨、根節追”的“起、隨、追”節節貫通整體性勁力。這種身體的操練是身心高度一體化的,“誠于中者必形于外”,身不徒身,而心以靈乎其身;心不徒心,而身以妙乎其心,偏執一端,均為等而下之者。由此可知,武術身體就是一個邊界模糊的場,是對武術精神存在的解蔽式揭示,初始習武者的身體更多是生理性的認識客體,越是轉向內在的、能體驗的身體,就越能感知到身體的存在,也就越能體現出本體化的主體性,體現為主客體的一體化,即武術身體既是客體的認識身體,又是具身體驗與能動認知的方法論身體。這與我國古代身體狹義為形軀結構,廣義統攝形、氣、心的生命整體定位一致 \,武術精神取決于身體的實踐操作與內在化體驗認知。
由上,武術不僅指“修身”與“正心”的身體操練,更指“崇德”與“重禮”育人教化,由有限的身體練習引向無限的生命追求。武術是一種身體文化,這便形成了武術的上位概念。
3.2武術概念的拳種抽象判別
武術認知就是要進行排他性和決定性的辨識認知。從武術傳承歷史看,某種意義上講,沒有拳種就沒有武術,武術概念應是圍繞拳種的抽象與邏輯表達。
以理、法、勢為知識體系的類概念自證拳種對武術的抽象規定。武術拳種用勁不用力,所謂拳種是整體性勁力的代言而非單純的局部肢體用力。“勁、理也”,拳諺云“學拳先明理”,武術拳種不同是差異化生產的勁力不同,這根源于本體化的拳理不同。雖然武術家孫祿堂曾講拳理“理唯一貫”,但同時指出“形意拳之誠一,八卦掌之萬法歸一,太極拳之抱元守一”的多元化統一,具體而言形意拳是習五行及動物活動性理,八卦掌是習“八卦之象”體“八卦之理”,太極拳是“道法自然”取一氣流行之理等。拳理是武術的根本與靈魂,拳法是其具體操作原則與方法,不明理易誤入歧途。由拳諺“明理不知法,一句空頭話”可知,習武不依法很難上等次,但一味追求法又會見枝不見林而舍本逐末,明確了武術認知“理精法密”的宏觀性抽象規定。就具體操作而言,“拳術之為用,氣與勢而已,勢雖不類,而氣歸于一”,武術的勢是招式和勁路變化應對的“可能性走向”,本質是合于理與法的本體化之氣,“聞之,與人交手,先有奪人之氣”。“氣歸于一”的勁之發揮要借“勢”的催動與渲染,動勢變化,靜勢含機,武術重勢不重招才會有生命與生機的意向表達。拳種不同,勢之意向不同,如傳統拳師總結“太極如摸魚、形意如捉蝦、八卦如推磨”正是不同拳種的“勢”。如此理、法、勢統一于武術家孫祿堂所謂的八卦掌如彈簧球、太極拳如皮球、形意拳如鋼球的勁力發揮。武術不同個性的拳種,共同構建出整體武術共同體,使差異化拳種本來不突出的個性突顯出來。由上可知,理、法、勢能使拳種得到區別認知,又是武術的抽象規定。近代以來,武術操化企圖以武術整體替代拳種個體,“日益淪為技巧的賣弄和純身體的游戲,只剩下所謂的名稱和殼體”表面繁榮,反證了不以理、法、勢傳承武術就面臨的危險。
一般武技只有用,武術有體有用也有修,體、用、修以體系化的全同關系進行了武術與其他武技的區隔。武術“擊必中,中必摧”,從“國家大事,在祀與戎”,到商運保鏢,到抗日救國,再到日常防身自衛等無不用鮮活的事實證實武術之用。武術之用主要取決于拳種整體性的勁力發力,關于此,有學者辯駁“不學拳種的技擊就不是武術了嗎”或“軍事武術沒有拳種勁力不是實力也很強嗎”,這是對拳種的偏面理解,即使沒有經過拳種練習,經常較技身體也會產生相應的勁力感覺,如形意拳師李仲軒講,流氓混混打架斗毆多了也會積累身體勁力的某些經驗,武術練到最后,不是拳腳,而是拳譜里的東西了,實際是對勁力陰陽、剛柔等的體知。曾有鏢師見聞的武術家蔡龍云先生論斷武術自始至終都是擊與舞兩條腿走路的,能“擊”主要是以拳種勁力的理法勢為依據的,能舞既是武術的傳播形式,又是武術傳承的進階與步驟,是武術之體。從初級階段的多元化傳承而論,日常普及與健身性的武術操等,雖勁力內涵非常欠缺,但形式上是對武術勁力的模仿,為進一步培養武術興趣或終身武術打下良好基礎;對于中級階段武術拓展與普及而言,如冷兵器時代的實戰武術如果不是當今套路、競技等的轉型會嚴重危及武術的發展規模與可持續傳承。再如繼承拓新的格斗類散打項目,雖散打之用非武術勁力之用的全部,但從對抗技擊、靈敏素質等核心要素上講散打仍不脫離武術之用的范疇,民族情結使散打設立之初就是為完善武術的傳承,這一點無可厚非;從高級階段武術的繼承與自覺而言,拳種各種功法的習練與省思才是真正的武術之體,形意拳名師尚云祥認為武術有演、練、打三種習法,其中練就包括各種功法的習練,積累武術拳種理與法的身體操作性知識。如果武術只有淺層的體與用,將會淪為體育之“術”,也與其他武技不會形成實質性的區隔,武術傳承的最終邏輯是修,無論是體還是用,都是以“感”為邏輯的身體實踐,統一升華為武術的術我合一、人我合一、身心合一的修,更加升華了武術之體,武術不是以身體為工具或載體進行傳承,武術就是精神的身體表達,這是靠先天的感知力與后天努力結合的知行合一功夫修行,也是武術傳承國家化的價值觀與話語體系,與以實證進行力量表征的其他武技與體育有了明顯的區分。內化的價值觀與外化的話語體系是文化自信的核心與前提,武術正是以知行合一的功夫修行及身體感知的價值觀與話語體系自證身體文化的上位概念。
3.3武術概念的生命理想寄托
人類對生命理想的追求屬于哲學范疇,李大釗曾說“哲學,籠統地說,就是論理想的東西”。武術作為中國人身體化的生活方式,是中國人的身體哲學,簡單來講,就是中國人身體化的生存之道。這種生存之道以拳種的理、法、勢進行體、用、修的生命實踐,隱喻了武術概念的主體自我性及以及認同以我為前提的主觀能動性。否則,則會出現武術概念思維與武術現實存在的矛盾,這與武術概念定義中把武術作為一種使人成為某種人的“知識”相關,如有學者認為武術是技術體系,這就使得武術成為與主體認同無關的自在事物,這樣的武術成為符合科學規律的自然規律知識,習練武術的人可以做到旋轉360度,但并不能完全實現理想中自強不息的主體性民族精神。這樣的武術只能使習武者成為某類人,而不是全面發展的主觀能動的人。以我為前提的武術認知,使人能想象到通過武術可以使人成為更好的自我,是實踐武術并能在武術實踐中發展自身的思維與現實的武術認知。
武術概念是思維中對作為一種存在的武術進行抽象,不應只是武術思維與存在規律層面的統一,還應反思思維與存在的關系,使作為前提的自我理解與元點的身體根據得以規定,才能形成新時代的武術認知。將武術概念定義為通過拳種理、法、勢的體、用、修實踐,而進行生命體驗認知的身體文化,使武術成為一種人認識與把握世界的思維中的自為的存在,體現了武術的應有之義。思維與存在的關系視角進行的武術定義以人的實踐為中介,不但實現了人與武術的主客對立統一,而且通過身體的正名尋求人自身的解放,如馬克思所言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武術不只是人類創造的工具,而是人自己的存在方式。體知的實踐轉向,表征了武術作為人存在方式的認識變革,不是測量式的外在評價,而是實踐式的體悟理解,以理解為前提的武術實踐是意義世界的產生基礎,也是武術進行生命理想追求的教化依據。也正是由此,才構成武術傳承主要形式即學校武術存在的學理依據。
4結語
武術概念是武術實踐的行動指南,思維與存在關系視角下的武術新認知以身體文化作為上位概念,以理-法-勢作為知識體系、體-用-修作為邏輯范疇、生命認知作為價值與審美,不但實現了武術體知的身體正名,而且通過理-法-勢的知識體系實現了武術拳種的抽象規定與辯證區隔,尤其關鍵的是隱喻了武術對人未完成存在的生命優化教化期待,有別于認識論的科學還原而以本體論的身體還原貢獻給人類一份獨特操作性知識的生命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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