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京
我雖然沒有在堂坡那兩所延川著名的學府讀過書,但命運偏偏和堂坡有著不解之緣。我初中是在鄉鎮中學上的,這就意味著考學幾乎沒什么希望,因為每年幾十個中專指標都被縣級中學包攬,鄉鎮中學年年“推光頭”,所以家長都想方設法要把自己的孩子轉到縣中。家里人想盡了辦法,最終還是沒能把我轉到縣城里上學。
記得那年,考場設在堂坡上的延川中學。親戚在縣政府工作,我和其他親戚家的六個孩子都要他給找住處,他條件有限,就讓七個孩子晚上都睡在他辦公室的土炕上。我們天天晚上打鬧,一直能鬧到天亮。最后一場考試,我瞌睡打盹兒,差點睡著了,被監考老師警告,才一下清醒過來。要不是這個老師心眼兒好,我可能會睡過頭,也就考不上延安師范學校了。
半個月后的一個晚上,鄉上喇叭通知,說我考上學了,要求第二天回學校填報志愿。奇怪的是,我第二天早早跑到學校,學校領導竟然說我沒考上。我萬念俱灰,二話沒說扭頭就走。六七天后,堂哥師范畢業回到老家,他覺得事有蹊蹺,就帶著我去縣城一探究竟。半路上,我們碰見了學校那個領導,我倆和他再三核對,問他我到底考上沒有。他支支吾吾的,一看就有貓膩。到了城里,我們直奔堂坡,老遠就看見墻上張榜的大紅紙,雖然已經褪色,但我的名字還依稀可辨。此時的我,站在堂坡口百感交集,淚水止不住奪眶而出。
三年后,我師范畢業回到母校,擔任初三數學老師。1987年春天,我在堂坡遇到我師范學校的老師,他調回縣教育局后,局里讓他挑選幾個得力的人,他和局長說準備調我。
接到調令后,我給學生上的最后一堂課是初三數學最難懂的“軌跡”。由于準備充分,課講得很生動,同學們都聽得兩眼放光,我很欣慰。早飯后,在數學輔導課上,學生知道我即將調走,哭成一片。我的學生都和我年齡差不多,我們處得很好。為了學生,我一時猶豫了,經過幾個老師的勸說,我才同意去教育局工作。
20世紀80年代,教師緊缺,市里規定所有老師不能轉行。如果能到縣教育局工作就不一樣了,屬于行政工作人員,轉到政府部門去就容易了。我考學有驚無險,失去了報志愿的機會。其實,我真正的志愿是當警察,父親當過兵,在我小的時候,他給我買過幾把玩具槍。警察抓賊的游戲我不知道玩過多少次,還經常扮演警察。
人這一輩子,許多事好像是上天早有安排。在教育局工作時,幾個單身漢下班后喜歡去堂坡上溜一圈,有一次在堂坡遇到一個公安局領導,他剛好穿過堂坡。這個領導和我中學班主任是親戚,我們都認識,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他對我一直心存好感。我們見面后,他直接問我想不想來公安局工作,說喜歡這個行業可以過來干,讓我考慮兩天。我沒有猶豫就答應了。從此,一頭扎進公安系統,30多年來幾乎干遍了所有警種,再沒有想過挪動。如果那天我們倆要是在堂坡差上兩分鐘,可能我這輩子與警察這個行當就無緣了。
公安局在堂坡南側,這里是法正之坡,也是學堂之坡,是去延川中學和城關小學的一條大路。為了孩子上學方便,我家一直住在堂坡附近。28年后,我有幸調到延安工作,快要離開時,走在堂坡上,老覺得曾經幫過我的兩位貴人就在跟前,我不由得環顧左右。要搬家了,陰雨連綿,我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沉重起來。因為我知道,我在這里有太多的故事,卻無法把堂坡與人情一起打包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