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真

麗晴

媽媽洗衣服，看到玖子衣服口袋里有枚指甲蓋大小的野果子。媽媽說，玖子，這野果子臟，扔了吧。正準備上學的玖子急了，奔過來，一把搶過去，握在手心里，說，這是橡子呢，昨天跟小怡撿來的，才兩個，我們一人一個。

媽媽笑，到底是小女孩，有這么多大人看不懂的快樂，神秘的、靜悄悄的快樂。

玖子把橡子捏在手心里，高高興興地上學去了。

晚上，玖子眼睛紅紅的，腫起老高。爺爺說，玖子放學回來一直在哭，問她哭什么，不肯說。媽媽再三問，玖子才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每個字都又濡又濕。玖子說，我的橡子沒了。

早晨往學校去的路上，玖子把橡子握在手心里，緊緊地，快樂一路跟著她。這是她和小怡的小秘密，她和小怡不在一個班，大人們不帶著她們玩，兩人就沒機會聚在一起。有了這枚橡子就不一樣了，就像她們還在一起，還在山中的小道上跑啊跳啊。有友情在的分分秒秒，時光就像奶酪，又香又甜。

上課，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字，玖子沒忍住，捏了捏口袋，橡子還在呢。玖子心安了。

下課，玖子終于能把橡子拿出來了。橡子悶了好久，她要讓橡子也看看自己熱鬧好玩的學校。

玖子的同桌叫小蒙。有次小蒙忘了帶橡皮，老師怪小蒙粗心，玖子悄悄把橡皮借給他了。玖子覺得小蒙是朋友，朋友就應該你對我好，我對你好。

小蒙看到橡子，眼前一亮，說，給我看一下。

玖子舍不得，這是她和小怡的約定，是兩個女孩子的秘密，她不想讓別人碰。可小蒙也是朋友，她咬著嘴角，想了想，還是將捂得發熱的橡子遞給了小蒙。

小蒙捧在手里左看右看，舉到鼻子前聞了聞。玖子緊張地看著他，生怕他接著會塞進嘴里吃了。好在小蒙很快就放了下來。小蒙說，你把橡子借給我玩幾天吧。

玖子愣住了，這不是橡皮鉛筆，這是橡子，是她和小怡的約定。她得守住這個約定。她對小蒙說，不。果斷地從他手里奪回了橡子。

小蒙說，你不給我，我就告訴老師，老師不讓帶零食和玩具到學校的，你還帶，肯定會批評你。

玖子怕老師，但她不信小蒙會真的報告老師，小蒙是她的同桌，她對他那么好。再說，橡子怎么是零食呢，怎么是玩具呢，橡子是她和小怡共同的朋友。

沒料到的是，小蒙真的報告給老師了。老師收走了那顆溫熱的橡子。原先滿滿的、熱熱的掌心突然涼了，冷了，空了，玖子咬了咬嘴唇，疼。橡子在講臺上擺了一節課，下課后，老師收拾教具，出了教室門，把那枚橡子也帶走了，她沒有還給玖子。

后來的時間，玖子都在盼著有人喊她，或者老師突然過來，把橡子還給她。但是沒有，一直到放學，她都沒有等到那顆橡子。爺爺接她放學，她拖著腳步，朝著老師的辦公室扭著脖子，樓太高了，樹也高，路也遠，她哪能望到那顆橡子呢。出了校門，玖子終于哭了，沒有聲音，眼淚水一滴滴地落在她的衣襟上。玖子的心事，那么小，那么細。馬路上汽車和人流的喧囂聲，充滿了某種高亢的激情，沒有人看到一個小小孩子的傷心。

第二天，橡子終于回到玖子的手中。媽媽托了在學校里教課的親戚，去玖子的老師那兒找到了橡子。橡子縮在桌角一堆書本的下面，絲毫不起眼的小橡子，摔在哪里都沒人多看一眼，玖子怎么就那么上心呢？橡子失而復得時，大人們以為玖子會開心得笑起來。玖子是笑了，輕輕地咧了咧嘴，讓人以為這就是玖子開心了。只有媽媽知道，玖子這笑，沒有那天早晨，她帶著橡子出門時笑得那么透明、清澈和燦爛。

夜里，月光照進來，玖子枕頭邊的橡子泛出銀子樣的光澤，山間草木的香氣似乎還在，和小怡一起聽過的鳥鳴似乎還在。玖子朝著橡子笑了笑。從昨天早晨到今天晚上，不過是一天多的時間，玖子和橡子都有了點與從前不一樣的變化。月亮漸西，比月色更動人的是為真情所流的淚，比月光更亮的是始終不舍不棄的純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