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和阿彩

1

走過彩虹街的轉角，便能看見一家布店，布店的櫥窗里陳列著不同顏色、材質、花紋的布料，每一種布料都有自己的愿望，一到店主關門的時候，這些布就開始吵吵嚷嚷起來。

“我的愿望，是做一套筆挺的西裝，用我做出來的西裝一定帥氣逼人。”藏青色的毛滌精紡布，總是趾高氣揚地搶先說道。在他看來，被做成一套漂亮的西裝穿在身上，出入高檔的場所，那才叫實現了“布”生的最高價值。

“我的愿望，是做一條長到腳踝的棉布裙。”白色棉布趕緊接過話題，“我軟軟的，柔柔的，穿在身上非常服帖，可舒服啦。”

一卷蕾絲鏤空的布料聽不下去了，急急地大叫起來：“大家快來看看我呀，我美麗動人，雍容高貴，用我做衣服，回頭率絕對超級高！”她咂巴著嘴，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大家興高采烈地說著自己的愿望。只有桌臺上一小塊粉色的、帶亮片的布料，靜靜地聽著，不說話。

她叫阿布。

“阿布，你的愿望是什么？”毛滌精紡布忍不住問道。

“我，我……”阿布結巴了半天，臉紅極了。

還沒等阿布回答，蕾絲布搶先說道：“她這么小一塊布，能做什么呢？做衣服不夠大，做條圍巾又不夠軟，我看啊，她只適合做抹布！”

“哈哈，做抹布！”大家附和著，哄堂大笑起來。

阿布聽了有些難過，雖然這樣的取笑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但委屈的眼淚還是差點流了出來。

來來往往的顧客很多，可顧客看一眼阿布就轉移了視線。藏青色的毛滌精紡布首先被挑走了，接著白棉布被挑走了，后來蕾絲布也被挑走了，連顏色灰暗的藍色滌綸布也被顧客興高采烈地挑走了。每當看到伙伴們被挑走時眉飛色舞的樣子，阿布總是堅定地對自己說，下一個被挑走的絕對是我。

“等著瞧吧。我將是你們中最閃亮的一個。”阿布一點也不灰心，她的心里涌起了無限的希望。

2

一天早上，店里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面的是一位五十多歲的奶奶，跟在后面的是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女孩。

老奶奶一看到阿布，緊鎖的眉頭舒展開來，咧開嘴角微笑了起來。小女孩一看到阿布，眼睛里閃出無數顆小星星，臉也因興奮漲得通紅。

“這塊布做布偶的裙子真是不錯。”奶奶說。

阿布興奮極了，這個奶奶是鎮里最會做布偶的人，她做的布偶惟妙惟肖，俏皮可愛，深得大家的喜歡。奶奶的手掌摩挲著阿布的全身，雖然滿手的皺紋讓阿布感覺有些不舒服，但她感覺到奶奶是真心喜歡她的。

阿布被奶奶帶回了家。

奶奶家的桌子上擺著很多布偶，阿布第一次見到那么多的布偶，布偶身上都穿著精致的衣裙，粉色的、藍色的、大紅的、鑲著金、綴著流蘇的……阿布羨慕地望著她們，贊嘆道：“真美呀，我做夢都想成為像你們一樣精致的小裙子呢。”

“會的，阿布，你很快就能實現愿望的。”那些小裙子異口同聲地說。

阿布的心里甜甜的，有些激動又有些竊喜，等了那么久，終于要實現自己的愿望了。

那一夜，阿布睡得格外香甜。夢里，她變成一件閃光的、粉色的、長及腳踝的裙子，衣領上鑲著一圈粉色透亮的珍珠，裙子上綴著飄飄欲飛的粉色蝴蝶，裙子是高腰的，裙擺很大，每一個皺褶都均勻整齊，每一處細節都精致妥帖。

第二天醒來，阿布的心里便像揣了一只兔子，怦怦跳個不停。一整天，她想象著自己將來的樣子，幻想著旁人的嘖嘖稱贊，想到曾經譏笑她的小伙伴都會忍不住夸她漂亮，她好幾次樂出了聲。

3

可是阿彩一直想要一個蝴蝶發飾。

自從阿布來到奶奶家，阿彩的臉上一直掛著微笑。好幾次，阿彩的目光落在阿布身上，還偷偷地撫摸她，說：“要是用這布做頭飾，那該多漂亮啊。”

阿布心里生出一絲鄙夷：做發飾有啥好的，我才不要呢。

吃過飯，阿布隱隱約約聽到一些消息：阿彩有好幾位同學，父母常年在外回不了家，阿彩想給她們做一個發飾，讓她們開心。

“她們好可憐，爸爸媽媽都在外打工，生活又困難，好辛苦。”

“你的父母也不在身邊，我們也一樣很困難啊。”奶奶說。

“奶奶，就把這布給我吧，她們一定會很高興的。”小女孩再一次懇求道。

“不行啊，我要做一件布偶的衣服，賣個好價錢給你買一雙棉鞋。你的腳都生凍瘡了，再不穿棉鞋，你的腳會凍壞的。”

“奶奶，我不要棉鞋，就給我做頭飾吧。”

奶奶不再說什么，而是拿出一個布偶，先用皮尺在布偶身上量了又量，再在本子上記下了尺寸，然后，將阿布鋪在一張平整的桌臺上，用畫粉在左邊畫了一條線，又在右邊畫了一條線。阿布知道，這下子，奶奶是真的要把她做成布偶的衣服了。

阿布瞥了一眼阿彩，發現阿彩的眼睛里蓄滿了失望的淚水。阿布突然被小女孩感動了，多好的心腸呀。她看著阿彩渴求的眼睛，那顆堅定地想成為漂亮裙子的心，竟然有些動搖了。

4

做一件漂亮的裙子真的那么重要嗎？做成頭飾，飄在那些留守女童的頭頂上，傾聽她們的笑聲，那種感覺也一樣很美妙吧！

那就做頭飾吧。阿布下定了決心，躺在桌臺上，使勁地往兩邊拽。

“阿布，你的愿望馬上就要實現了，為什么突然不愿意了呢？”一絲北風從窗外經過，好奇地問。阿布跟北風說明了原因，北風聽后，也被心地善良的阿彩所感動，決定幫阿布的忙。

就在老奶奶的剪刀剪下去的那一刻，一陣北風“呼呼”地吹過來，把桌上的紙筆都吹到了地上，阿布心領神會，使勁地搖動身子，“咔——嚓”一聲，奶奶的手偏離了畫粉的線，歪掉了。

奶奶疑惑極了，好好的天氣，怎么會突然刮起風呢？她搖了搖頭：“阿彩，把這布拿去吧。剛剛不知道怎么回事，剪壞了。”

剛剛還一籌莫展的阿彩，瞬間笑得像花兒一樣。她接過阿布，把她貼到胸口，小跑到自己的小縫紉機前，高興地唱起來：

“小剪刀，咔嚓嚓，馬上做成頭飾啦。你一個，我一個。樂得娃娃笑哈哈。”

北風擁抱了一下阿布，悄悄地走開了。

阿布微閉著眼睛，享受著阿彩的撫摸。阿彩的手，是那樣的暖，那小小的胸膛因為激動而跳得歡快，阿布從來沒有感受過這樣的寵愛與珍視，她的心驕傲得像只蝴蝶，她相信沒多久，她就會變成女孩兒們頭上的蝴蝶，伴著她們銀鈴般的笑聲，翩翩起舞。

劉希：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

編輯 ???喬可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