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味的船舶法定記錄調整

世界海事大學的最新研究報告顯示，調整或修改記錄已經成為航運“文化”的一部分，成為航運業中不公開的秘密，其中以船舶作息時間記錄首當其沖。更令人擔憂的是，與任何文化實踐一樣，這種現象正在代代相傳。2021年元旦，筆者檢查的案例頗能說明問題，現分享如下：

調整過的休息時間記錄

2020年新冠疫情爆發以來，由于各國疫情防控需要帶來了船員換班困難。除此而外，在船船員因疲勞而引發的船舶安全潛在威脅也不能被忽視。為此，在日常檢查時就公約所要求的船員工作和休息時間引起了港口國監督檢查官的關注，其中的表現之一就是對船員休息時間記錄的檢查。

在對本案所涉及外輪檢查時，筆者并沒有就該記錄所記載的時間根據公約要求進行簡單的計算，這是因為隨著計算機軟件的普及，船員休息時間記載的時間問題很容易被軟件識別并提醒修改。所以，筆者將注意力集中在從其他記錄中去比對船員休息時間記錄是否能反映當時的實際情況。為此，筆者選取了證據效力較強的航海日志和船舶加油單據去與已經形成的船員休息時間去比對，真是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

筆者首先挑取船舶加油單據中距離檢查時間最近的一次船舶加油記錄，從中獲取當時詳細情況，然后與航海日志中當天的加油船靠泊記錄進行比對，兩者一致。但是，輪機長在這一塊的休息時間記錄卻顯示為休息狀態。遂詢問輪機長，答復為：筆誤，記錯了。記錯是常有的事，這一點應該可以接受！

為進一步核實，筆者將休息時間記錄的核查擴大到當時所有參與船舶加油操作的船員，結果發現：所有參與船舶加油操作的船員均沒有記載這次的工作狀態。顯然不是記錯這么一個簡單的問題了！

港口國監督檢查講求的是客觀，所以筆者將這一記錄的核查擴大至距離最近檢查時間的第二次船舶加油操作，結果是“濤聲依舊”！與前一次一樣的情況，即所有參與該次船舶加油操作的船員均沒有記載這次的工作狀態！

隨著第三個船舶加油操作比對核查的深入，除了原有的問題之外，更大的問題被暴露出來：負責這次操作的輪機長雖然在四個月前公休離船，但卻未見其休息時間記錄。同步追查其他公休船員的休息時間記錄，均未在船。進一步追問負責該記錄管理的責任船員，得到的答復是：“throw away！”（扔掉了！）

船舶滯留及其原因分析

通過前述的檢查過程實錄，可以判定的是：這已經不是一個簡單的記錄錯誤問題了！根據港口國監督程序的相關要求，對該船采取了船舶滯留的措施，并要求船舶申請船舶安全管理在這一要素方面的附加審核。這是因為：

一是所有參與這三次船舶加油操作的船員均為記錄這一工作狀態可以推斷出在船的休息時間被調整過了，這樣的休息時間記錄不僅無法反映實際情況，而且呈現出一個系統化問題的傾向；

二是與其他船舶法定記錄（如油類記錄簿、垃圾記錄簿和壓載水記錄簿等等）僅受一個公約或強制性規定控制約束和控制不同的是，船舶休息時間記錄同時受《海員培訓、發證和值班標準國際公約》（STCW)和《國際海事勞工公約》（MLC）兩部公約的約束和控制，短短四個月前公休船員的記錄被扔掉，表現的是對船舶法定記錄的漠視，也造成了船員疲勞狀況核查在時間上的不連續。

在后續船級社派出審核員實施附加審核的過程中，還發現了船舶演習的工作情況未被記入該休息時間記錄的情況，就此該船在安全管理體系執行方面被開具重大不符合項和一般不符合項各一個。

船舶記錄調整成因分析

由于根植于航海的悠久傳統，文檔仍被用作航海的傳統工具，它們仍然被普遍接受，其中尤其以航海日志和輪機日志被視為代表古老的航海行業的慣例和傳統而享有聲譽，并在船員中擁有受尊重的地位。相比之下，作息時間記錄并不成為重視的對象而淪落為船舶法定記錄造假的重災區。細分之后，其本質原因不外乎以下三個方面：

一是隨著船舶自動化程度的提升，船舶配員呈下降趨勢，但與之相比的傳統工作（如清潔、敲銹油漆、船舶加油等操作）并沒有實質減少。這在船舶長距離航行且沒有應急操作的前提下，或許不存在任何問題。但在連續近距離航行的靠泊情況下就很容易出現船員休息時間違反的情況，為應付合規性檢查而不得不造假相關記錄。

二是在過去的幾十年里，國際海事公約的要求不斷提升，船員應接不暇。以安全管理體系的實施為例，直接導致了船舶需要記錄和報告的文件工作量的大幅增加。不斷增加的行政工作量，不可避免的引發了船員的抵觸情緒，并對相關記錄的要求愈發不信任。與此同時，區域性檢查組織、船旗國政府和航運公司檢查力度的加大，進一步加劇了這種不信任。

三是對船員疲勞的忽視直接導致了船員休息時間記錄的造假。極端情況下，船員的不斷加班并在休息時間上造假還被視為對公司忠誠的表現。與在船舶休息方面的造假而被偶然發現的可能性相比，保持完美的記錄，不僅能滿足公司關鍵績效指標（KPI）的要求，還能獲得豐厚的獎金，何樂而不為！換而言之，在不穩定的用工環境中，為了取悅公司和其他人，直接或間接的調整記錄與如實記錄可能引發的解雇風險相比，前者更容易被選擇。

眾所周知，船舶各個記錄之間是相互印證的。俗語云：一個謊言總要用另一個謊言來圓。就船舶法定記錄而言，一條假記錄往往要用另一個假記錄去彌補，這樣的話，假記錄就會越來越多，就像滾雪球一樣，最終將自己埋葬。因此，要重視如實記錄這個原則！只有如實記錄了，即便被發現其中的筆誤，也能解釋得清楚。

當然，就業界目前存在的記錄造假現象，還需要通過綜合治理的手段來破解，使相關記錄重新回到要求的初衷，是航運界急需破解的“痼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