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關浣非
因應對內外環境變化的判斷,中央高層去年適時提出了“以國內大循環為主體、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雙循環”戰略。而為了促進供需兩端的協同和平衡,2020年底的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要緊緊扭住供給側結構性改革這條主線,注重需求側管理。
這是一種基于判斷的政策調整,更是推動及促進雙循環的一個極為重要的方面,是擴大內需戰略基點的進一步升級。毋庸贅言,無論是國內循環還是國際循環,其實質都離不開實物循環與貨幣循環兩種循環,或者說取決于二者的協調融合程度。
不言而喻,金融業本身就是一個循環系統,由于制度、市場、技術、觀念等原因制約或局限,其本身無可避免地會存在瘀點、痛點和盲點。欲使金融業在促進“雙循環”和供需兩端改革中發揮更大的作用,當務之急是金融業本身要從功能、制度、市場、技術、服務找出束縛金融各行業服務效能發揮的瘀點、痛點和盲點,并有的放矢地加以系統克服和清除。
由于疫情的沖擊及外部環境的改變,中國社會經濟發展的不確定性因素有所增加,構建新發展格局也面臨諸多挑戰,主要是內部經濟循環仍存在梗阻,國內循環與國際循環仍存在障礙和堵點。在微觀層面,因關鍵技術“卡脖子”,產業鏈、供應鏈穩定性不足、流通體系現代化水平不高等,導致技術研發、產品升級和供應鏈循環存在堵點;在中觀層面,實體經濟和金融業冷熱不均,實體經濟供給和需求不平衡,城市和農村資源雙向流動機制失衡現象仍未得到根本性改善;而于宏觀層面,在高貨幣存量、高債務存量、高成本、高杠桿和收入差距擴大背景下,全社會生產、分配、流通、消費的經濟循環效率仍未盡如人意。中國經濟循環的核心堵點,已非資源投入總量的短缺,而是資源利用效率較低;發展的動力之源,已不在于擴大要素投入,而在于提升全要素生產率。
因此,中國經濟在宏、中、微觀領域存在的種種問題,既需要從金融領域查找原因,更需要從金融領域尋找答案。
毋庸諱言,中國金融業在服務“雙循環”戰略上的瘀點、痛點和盲點也是多方面的,有的是導向性問題,有的是功能性問題,有的是系統性問題。如對所有金融機構而言,對新冠病毒一類的公共安全風險,無論對金融機構本身,還是對其服務的對象,都是其評價所面臨風險的盲點,對疫情之下全球供應鏈、產業鏈的變化趨勢認識是存在盲區的,對在全球產業鏈、供應鏈、價值鏈重組的過程中如何避免因某些鏈條的中斷或外移所造成的資金瘀堵尚未形成客觀清晰的判斷。
如在慶幸去年中國的商品出口獲得了超過預期成績的同時,能否清楚地看到這并非中國產品競爭力增強的結果,而是因疫情的影響,全世界的供應鏈和生產活動幾乎全部停止,率先復工復產的中國就成了世界的“最后一個工廠”,擔任了“最后供應者”的角色。等到全球生產恢復時,中國的商品出口對經濟的拉動必然減弱,而中國的金融資源配置領域也必然隨之收縮。在全球流動性極度泛濫的當下,中國的金融機構如何平衡因匯率波動較大所造成的資產價格變化風險就是較大的痛點。如何在引導金融向善、資本向善的過程中活血化瘀、防止金融資源的過度損失、沉滯都是不容回避的問題。
由于金融機構在資源配置上因所有制不同所帶來的選擇傾向難免造成金融資源循環的堵點和瘀點。同時中國的資本形成除了企業的自身積累之外,更主要還是靠銀行為主體的金融體系,今年及未來中國經濟活動的一項重要校正及平衡領域是反壟斷和防止資本無序擴張。這對金融機構而言,應該是其資源配置的盲區和盲點。壟斷一是會形成龐大的市場規模,二是會帶來壟斷利潤,這恰恰是吸引資本的誘人之處。如何配置金融資源,不僅涉及中國經濟發展格局和市場格局的變化,還會影響到金融資源配置的最終效率。如何把握壟斷和資本擴張的正常邊際將是金融業未來配置資源需慎重選擇的一個重要方面。
由于新冠病毒疫情的蔓延及單邊主義的突起,全球各經濟體在貨幣政策方面協調意愿及能力空前下降,而實現“雙循環”需要能均衡地利用境內境外的兩個市場組織資源及平衡風險。一方面,擴大人民幣的離岸金融業務、減少經濟活動對美元的依賴,這既應是中國國際金融活動的重要目標,也是中國國際金融活動需努力克服的痛點。另一方面,在境外吸納資金及有效管理投放能力相對較弱既是金融業的痛點,又是瘀點。目前為止,數以萬億計的海外凈資產投資收益經常性為負值,人民幣國際化空間仍然受限。故未來要通過去美元化的金融發展,大力減輕因美國國際競爭戰略改變及貨幣政策調整所帶來的損失。而在國內,要致力于提升貨幣政策的可預期性及平滑性,可急收油但不可急剎車;要分別從制度和市場兩個層面解決金融機構長中短期融資及直接融資分工不清、金融機構中介效率與配置效率不高的痛點和瘀點問題。
而由于貨幣資源配置地域、配置領域有限,配置渠道狹窄,不同市場金融產品的風險收益仍存在較大的差異。同時,因為社會并未建立基于完整信用評價體系之上的資金定價體系,也致使中國金融業一直多維存在著金融套利空間。在貨幣投放過量、資本過剩、金融自循環條件下,容易使經濟活動出現兩種相悖的情形:一是高額社會融資與低投資間的背離,二是低信貸利率與高信用債利率間的背離。前者表明當前高速增長的社會融資主要還是被用來紓困而非促進增長;后者則反映了實體經濟融資成本上升、償債壓力較大的事實。而從金融業的資產負債兩端看,供給側和資產側均存在嚴重的需求缺口。金融機構缺少優質投資標的,而受風控、收益等因素的制約,80%的長尾金融需求并未能得到充分滿足。這些都表明無論從金融業服務“雙循環”方面看,還是從維持自身發展角度看,都多元存在著結構上的痛點和瘀點。也意味著在長尾金融市場中,任何一個場景痛點的解決,都會釋放和催生出巨大的新的金融需求。
金融服務跟不上社會需求的發展、監管跟不上金融技術應用創新的發展,被認為是長時間以來制約金融業發展的一個體制性痛點和瘀點。提升不同監管部門間、不同層級監管部門間、不同地域監管部門間對風險把握的一致性,如信用風險、債務風險、市場風險、技術風險等,也就成了未來提高金融業監管能力、改善金融業監管水平的一個根本方面。而在推動金融業對外開放方面,如何進一步完善對外開放規則、真正與開放經濟體的先進監管規則接軌,這無疑應成為提高金融業監管水準的一個必須著力的根本方面。只有基于監管規則真正完善和對所有監管對象保持一致性的對外開放才是真正的開放。未來的中國金融監管,應力避監管政策忽左忽右、監管標準忽高忽低、金融資源配置考核導向畸輕畸重的情形。
疫情以來,小銀行和一些地方政府面臨的財政壓力可能會加劇。2020年地方政府債券和城投債發行規模均達到歷史高位。截至2020年12月29日,分別發行了6.4萬億元和4.3萬億元,較2019年分別增長了45%和20%,債務余額分別達到25.4萬億元和10.6萬億元,較上年均增長了20%。截至2020年12月28日,在政府債務中,地方政府債務(地方政府債券、城投債)的存量占比已增至64%。而地方政府65%左右的融資是用來償還舊債的,一旦出現地方政府債務違約,必將會對整體地方政府債務信用形成強烈沖擊,從而加大銀行體系尤其是地方商業性銀行的金融風險。這無疑是金融業須下大力氣努力克服和化解的痛點和瘀點。
應當承認,與一些大型平臺企業相比,傳統金融機構在各種新技術的耦合能力及數據的利用能力方面也存在一定的痛點和盲點。具體表現為各種技術的集成應用水平不高,數據挖掘和利用相對滯后,數據在國內外跨界、跨部門流通存在難點。毫無疑義,建立更加有效的數據治理體系,對于推動金融業實現高質量發展、促進金融業安全穩定、提高中國金融業的國際競爭力都具有極為重要的戰略意義。
同時要看到,中小銀行服務能力及抗風險能力有所下降、中小金融機構的資本補充機制及風險化解機制尚待完善,都是導致金融業在結構上整體服務能力不強及容易引起系統性風險的痛點及瘀點。
金融機構內部公司治理在合規及風險管控目標、管控機制、管控強度上仍存在頗多痛點和瘀點。過去數年,金融機構主要負責人犯罪時有發生,且犯罪金額已達令人瞠目結舌的地步,典型的如華融資產管理公司賴小民案。另據不完全統計,2020年全年,銀保監會累計對銀行業開出罰單3567張,處罰金額累計14.84億元,處罰機構1652家,處罰工作人員2095人;對保險業開出罰單1905張,處罰金額累計2.62億元,處罰機構1144家,處罰工作人員1554人。今年1月8日,銀保監會發布公告,一口氣開出21張罰單,對國家開發銀行、工商銀行等7家金融機構及相關責任人員依法作出行政處罰決定,處罰金額合計1.995億元。這些都表明中國的金融機構公司治理存在多方面的痛點和瘀點。
綜上所述,存在于金融業各部門的瘀點、痛點和盲點無疑會對“雙循環”戰略的推進造成掣肘和滯緩影響。因此,須從政府、監管部門及金融業本身認真進行有關問題的排查和歸類,從理念上、制度上、技術上、市場上、產品上、服務上多維形成改善問題的手段和辦法,明確目標和標準,不斷消除金融業服務“雙循環”戰略的瘀點、痛點和盲點,持續提高金融業的供給能力和服務能力,真正在促進、激勵中國經濟實現高質量發展過程中發揮更加積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