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新丁
(西北師范大學 甘肅 蘭州 730070)
敦煌文書S.529v,其正面為《定州開元寺歸文碟》。目前學界在文書的名稱、作者、釋讀、年代等方面取得較大成績。
關于文書的定名,向達稱S.529v為《失名行記》,劉銘恕稱之為《諸山圣跡志》,而杜斗城則主張應將其定名為《游記》。之后,大多沿用劉銘恕定名,將S.529v稱為《諸山圣跡志》,但也有學者遵“向云失名行記”。關于文書的作者,鄭炳林、陳雙印通過對比敦煌文書S.529《定州開元寺歸文碟》、P.3718《范海印和尚寫真贊并序》、P.3973《往五臺山行記》等文獻,認為是敦煌僧人范海印。關于文書的釋讀,目前對該文書進行全面釋讀的學者較多,但為學界認可的是鄭炳林和郝春文。;之后,董志翹、陳雙印等學者在兩者基礎上重新釋讀。
關于文書所反映的年代,鄭炳林根據文書中所載州縣名稱,如:鄴都、汴州、揚州稱為都城等信息,推測文書年代應該為后唐莊宗同光元年(923)到天成四年(929)之間。又根據文書中所載廬州、江西主政者分別是張相公、扣令公等信息,認為“廬州張相公”為五代時期南吳廬州觀察使張崇,“江西扣令公”為唐末割據江西的鐘傳,推測文書年代為929—932年之間。由此考證文書年代在“后梁末年到后唐前期莊宗、明宗的同光、天成年間”,[即923—930年之間。之后,陳雙印在鄭炳林考證的基礎上,根據文書中所載幽州、鎮州、廬州等情況,進一步將文書巡禮時間細化,認為:“916年以前,巡禮五臺山、太原及河北滄州以北地區的佛教圣跡;916年后到滄州,巡禮河北地區滄州以南地區佛教圣跡后,又巡禮了充、邪、陳、許、汴、滑等地;919年到廬州,中間又經過四年多,于923年底到924年初到達洛陽,之后又巡禮了澤、潞、晉、絳等州圣跡,西入關內的?!?/p>
以上對該文書文本的探討,尤其是文書年代的判定,為利用該文書具體問題研究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通觀以上所述,可以看到,學界對敦煌文書S.529v《諸山圣跡志》主要集中在文書本身文本的研究。利用該文書對具體問題研究,集中在如唐代寺院分布、唐代河南道交通、五代時期揚州城建置等方面?!吨T山圣跡志》作為敦煌僧人的行記,涉及當時全國大部分地區,其中記載有其從汴州前往淮水的路線,鮮有人關注。本文擬根據其自汴州至淮水行進方向、行進里程,考證其具體行進路線,并探討路線變化的原因及其影響,以期加深對唐五代時期淮南地區北上交通路線的了解。
文書作者游歷中原之后,從汴州前往淮水,云:“從卞(汴)州東南行一千里,入揚州界,至壽州?!贝藯l為推測其所走路線提供三條信息,一是所走方向“東南行”,二是所走里程“一千里”,三是所到達地點“壽州”。根據第一條信息“東南行”,檢汴州至淮水東南向水道主要有隋唐大運河通濟渠段、渙水、蔡—渦水道、蔡—潁水道。
隋唐大運河通濟渠段。關于通濟渠流經路線,學界對其西段、中段走向經行,幾乎無異議。對其東段,即過汴州后所用河道,爭議較大。綜合各家,主要有三種觀點:一是沿汴水、泗水河道入淮。二是沿汴水、蘄水入淮。三是以史念海為代表,認為由河經汴自盱眙入淮,而非入泗。下面就三種觀點一一探討。
汴—泗水道。此水道一直是連結中原和江淮的主要航道。史籍記載,汴—泗水道由大禹疏通,使其“以通淮、泗”;西晉伐吳時,杜預建議王濬取勝后,“自江入淮,逾于泗汴,溯河而上,振旅還都”;但在西晉滅亡之后,水道淤塞,“未嘗有人浚治”。至隋煬帝時“更令開導”,先是“自洛陽西苑引谷、洛水達于河”,又“自板渚引河入汴口”,最后“從大梁之東,引汴水入于泗,達于淮”。此之后,水道愈加繁忙,先是隋煬帝經此巡幸江南,后王世充又通過此水道向隋煬帝進獻江南美女。
但若從汴州走此水道,并非自壽州入淮。關于泗水入淮地,根據《水經注》記載,泗水在經過角城北之后,自東南方向流注入淮水,酈道元并認為之前史籍中所記載的“泗水于睢陵入淮,亦云于下相入淮,皆非實錄也。”按,角城,東晉義熙中,立于淮陽郡,即“唐泗州治宿豫縣”,唐代宗時改曰宿遷,隸徐州,五代從之。睢陵,北齊化明縣,唐時改為招義,屬濠州,五代不改,宋時改名招信。下相縣,秦置于宿豫境內。北齊廢,其境由宿豫縣統轄,而宿豫縣屬泗州。可見,無論泗水從上述三縣哪一地入淮,均未入壽州境內。故,文書作者從汴州入淮并非所走汴—泗水道。
汴—蘄水道。歷史上蘄水有二:一為入淮,一為入江。此處蘄水即入淮之蘄水。根據《水經注》記載,入淮之蘄水分于睢水,即“睢水徑谷熟,兩分睢水而為蘄水”。其下游流經蘄縣、夏丘、潼縣、徐縣,并在徐縣大徐城東南入淮。按,徐縣“屬泗州,治于大徐城。開元二十五年,移就臨淮縣?!迸R淮與盱眙隔淮水相望,而盱眙“屬楚州”,所以,若走汴—蘄水道,需從楚州入“揚州界”,而非壽州。
綜上,無論通濟渠路線為哪條,均非自壽州入淮。故,文書作者自汴州入淮并非走大運河通濟渠段。

《元和郡縣圖志》“宿州虹縣”記載:“垓下聚,在縣西南五十四里。漢高祖圍項羽于垓下,大破之,即此地也?!庇?,《讀史方輿紀要》“鳳陽府虹縣”載:“垓下聚,縣西五十里?!笨梢姡拼缈h同清代虹縣大致位置未變。而《大清一統志》記載“垓下聚,在靈璧縣東南”。據此推測,垓下應該在清虹縣和靈璧縣之間,而垓下又在洨縣境內,故,洨縣故城應在清虹縣和靈璧縣之間。又據《宋史·地理志》記載:“元祐元年,以虹之零壁鎮為縣,七月,復為鎮。七年二月,零壁復為縣。政和七年,改零壁為靈壁?!笨芍?,在宋之前,靈璧縣屬虹縣,而洨縣在虹縣和靈璧縣之間,故在唐五代時期洨縣應屬虹縣,即李賢所言:“洨,縣名,故城在今泗州虹縣西南?!焙缈h在元和四年,割屬宿州,宿州和濠州隔淮相望。故,從渙水水道入淮,到達的是濠州,而非壽州。
蔡—渦水道。渦水,根據《水經注》《漢書·地理志》等記載,其源出于扶溝縣蒗蕩渠,蒗蕩渠即鴻溝,魏晉之后稱之為蔡水。故蔡水、渦水連接,溝通中原和江淮地區。此水道在曹魏時期得到較大的開發,《三國志·魏書》載:“(建安)十四年,春,三月,軍至譙,作輕舟,治水軍。秋,七月,自渦入淮,出肥水,軍合肥。”同書《文帝紀》載:“(延康六年)八月,帝遂以舟師自譙循渦入淮,從陸道幸徐?!钡綎|晉時期,謝萬帥軍自渦、潁北上支援洛陽??梢姡獭獪u水道在唐之前便以開發完善。但是渦水入淮之地卻不在壽州?!端涀ⅰ酚涊d渦水自“荊山北而東流”注入淮水,注淮之地又名渦口。關于荊山地理位置,《水經注》引《郡國志》曰:“平阿縣有當涂山,淮出于荊山之左,當涂之右,奔流二山之間。”《資治通鑒》胡三省注引《五代志》曰:“鐘離郡涂山縣,古當涂也,后齊置荊山郡?!笨梢?,渦水注淮之地在鐘離郡,即唐五代時期的濠州。
蔡—潁水道,又名淮潁(蔡)水道。上文已述,蔡水即是蒗蕩渠,而潁水源于“潁川陽城縣西北少室山”,并在新陽縣北于蔡水交匯?;礉}(蔡)水道早在戰國秦漢時期在汴州便通過鴻溝經“宋、鄭、陳、蔡、曹、衛”等地,“與濟、汝、淮、泗會”。南北朝時期,劉宋檀道濟從淮水入潁,攻掠北魏。隋攻陳時,亦走此航道,“大象中,以水軍總管從韋孝寬經略淮南。顗率開府元紹貴、上儀同毛猛等,以舟師自潁口入淮?!睙坶_大運河之后,其漕運地位逐漸讓位于通濟渠,但在唐朝仍然是江淮人士前往兩京的重要驛路,稱之為“中路”。而此條驛路重新得到重視,則是在安史之亂之后。一方面是北方士人避亂江淮,由此南下。如《唐朝散大夫行著作郎襲安平縣男□□崔公夫人隴西縣君李氏墓志銘》記載李氏夫人在“盜起北方,憑陵中土”之時,“提雋孤弱,南奔依于二叔,自周達蔡,逾淮泝江,寓于洪州。”即通過淮穎水道先至淮南,再至洪州。另一方面則是通濟渠時常阻斷,為了運輸南方賦稅,唐朝重新疏浚。唐憲宗時,為保障江淮糧賦,置淮潁水運使“運揚子院米”,自淮水循潁水北上,經沈丘、項城到達郾城。后,運河阻斷,多以此航道代替。至五代時期,后周世宗“又疏導蔡河,以通陳、潁水運之路。”進入宋朝,此航道已經開發的相當成熟,運量僅次于汴水。關于潁水入淮口,《水經注》記載潁水“至慎縣東,南入于淮”。但又注曰:“潁水又東南徑蜩蟟郭東,俗謂之鄭城矣。又東南入于淮”。[而杜預在注《春秋釋例》“(魯昭公)十二年潁尾”這句話時說:“潁水之尾淮南下蔡縣西”。由此,潁水入淮口有慎縣、鄭城、下蔡三處。
關于慎縣,歷史上有多處,一處為自漢朝置,一為東晉僑置,一為隋置。按《水經》定書于三國曹魏時期,此處慎縣當指漢朝所置,沿用至三國之慎縣?!对涂たh圖志》“潁州潁上縣”條載:“(潁上縣)本漢慎縣地,屬汝南郡。自漢迄宋不改。隋大業二年置潁上縣,屬潁州;三年,以潁州為汝陰郡,縣仍屬焉。武德四年移于今理?!庇帧蹲x史方輿紀要》“潁州”條載:“潁上縣,……漢汝南郡慎縣地。晉屬汝陰郡。東魏置下蔡郡。后齊廢郡。隋屬潁州。大業初改為潁上縣。唐、宋俱屬潁州?!惫?,慎縣當為隋唐五代時期的潁上縣。而注中所言鄭城,根據《資治通鑒》后周世宗顯德三年(956)春正月“河陽節度使白重贊將親兵三千屯潁上”,胡三省注引宋白曰:“潁上縣,隋置,唐屬潁州?!宕髽I二年,于今縣南故鄭城置潁上縣,以地枕潁水上游為名?!笨芍嵆窃谒逄莆宕鷷r期屬于潁上縣。而《春秋釋例》作者杜預為西晉人,故其所言下蔡縣當為漢所置,屬沛郡。至隋唐時屬潁州。而潁州同壽州隔淮相對,故自汴州經行此水道,所至為壽州。
關于其中所載汴州至壽州里程,陳雙印根據《舊唐書·地理志》所載壽州至洛陽以及汴州至洛陽的里程,推測“汴州去壽州應為九百余里”,并認同《元豐九域志》所載壽州至“東京九百里”?!杜f唐書·地理志》載壽州到洛陽一千三百九里,汴州至洛陽四百一里,這樣汴州去壽州應為九百八十里。又《通典·州郡典》記載,壽州至洛陽一千三百九十里,汴州至洛陽四百里,這樣汴州去壽州應為九百九十里。而敦博076號《地志》記載壽州至洛陽一千四百里,較為可惜的是汴州至洛陽里程缺載,但根據《舊唐書·地理志》《通典·州郡典》以及《元和郡縣圖志》所記載,可以估計汴州至洛陽里程在四百里左右,由此可知壽州至汴州里程約為一千里,同文書S.529所載“一千里”相符。故,陳雙印所言汴州距壽州九百余里有誤。
由此,推測文書作者從汴州入淮南地區路線為:從汴州出發,沿蔡水順流南下,過陳州,轉潁水,經潁州,至壽州。且此路線也符合文書所載“東南行”。
如前所述,鄭炳林認為《諸山圣跡志》作者是敦煌僧人范海印,無論正誤,其作者是一僧人無疑。根據文書開頭所言:“厶年游密道,幼踐禪門,覓圣跡,而靡禪靈□無法,延而幽深,不踐(蹺?)遐游江表,十有余秋,凡睹圣蹤,并皆抄錄?!笨梢姡松吮橛稳珖康脑谟凇耙捠ホE”。并根據文書記載,作者離開汴州之后,其目的地并非是揚州,而是揚州北面的海州東??h,言:“從汴州東南行一千里至壽州,入揚州界。沿淮水東行二百里至濠州,東行二百五十[里]至泗州,東行三百里至楚州,東[北行]五百里至海州;東入海,船行四十里至東海縣,有佛舍利塔一所?!?/p>
東??h,武德八年隸海州,五代至宋隸屬不變。海州與泗州相鄰,而大運河自汴州南下無論走泗水入淮,還是走蘄水入淮,其入淮口均在泗州,而文書作者前往東海縣亦經過泗州,顯然從汴州循大運河入淮,前往東??h要比沿淮潁(蔡)水道節省時間。作者為何會舍近求遠,選擇耗費較多時間的淮潁(蔡)水道前往東??h?這需要從當時的歷史背景中探尋。
隋煬帝開鑿通濟渠之后,由于植被的破壞、氣溫的降低等原因導致黃河流經黃土高原時攜帶大量泥沙,而通濟渠出汴州后多流經平原地區,故泥沙大量沉積,導致通濟渠時常堵塞。唐朝“每年正月發近縣丁男”疏浚,以此保證通濟渠的暢通。但是,至唐末中央政府已無力對地方進行有效控制,致使通濟渠處于無人管理的狀態,而地方上的混戰,更加加劇了通濟渠的堵塞。
先是咸通九年(868),龐勛叛亂,當時宿州觀察副使焦璐為阻擋龐勛自宿州南下,“決汴水以斷北路”。汴水,唐宋稱通濟渠為汴水、汴河或汴渠?!独ǖ刂尽吩疲骸般昵幻故幥?,今名通濟渠?!币簿褪钦f,當時通濟渠在宿州斷絕,無法通行。大順元年(890),朱溫為取淮南,借道時溥控制的宿州,時溥不許。二年,朱溫部將丁會“筑堤閼汴水,灌宿郛”,雖然史籍中沒有記載此次決堤后果,但是從“民失田作,又大水薦饑,死喪十七以上”,可以推測當時決堤影響之大。至乾寧二年(895),朱溫和楊行密爭奪江淮地區,為了解除屯兵清口的龐師古軍威脅,楊行密“壅淮上流灌師古軍”。根據清口,即泗水入淮之地,以及上文所提到的關于泗水入淮、通濟渠匯入淮河地點,可知楊行密水淹龐師古之地同通濟渠匯入淮河地點重合。而這次決水致使通濟渠“自埇橋東南悉匯為污澤”,埇橋,即宿州,通濟渠自宿州以下水路徹底斷絕,直至后周世宗柴榮重新疏導,才使通濟渠重新暢通,“江淮舟楫果達于京師”。
而唐末五代時期通濟渠的斷絕,則促進了中原直達江淮地區的另一條水路淮潁(蔡)水道的開發。首先通過淮潁(蔡)水道運送賦稅的是當時舒廬壽三州刺史張萬福,但在當時只是暫時的舉措,劉晏改革漕運之后,通濟渠暢通,南方賦稅仍走通濟渠運送京師。唐代宗和唐德宗時期,中原地區時有叛亂,以至通濟渠阻斷。大歷年間,先有田悅、李惟岳、李納、梁崇義叛亂,致使“南北漕引皆絕”,P時任江淮水陸轉運使杜佑提出重開淮潁(蔡)水道運送南方賦稅,因割據徐州的李洧請降,通濟渠重開,由此擱置。直至“李靈曜反于汴州”,陳州刺史李芃才“開陳、潁運路,以通漕挽”。建中年間,又有李正己、李希烈叛亂。李正己“令兵守埇橋、渦口”切斷了通濟渠,南方賦稅仍是循淮潁(蔡)水道北運關中。而李希烈所在淮西叛亂時間更加長久,唐憲宗即位后,為了徹底解決淮西問題,征兵十六道,進軍淮西。王力平認為淮西之役最終能夠以唐廷勝利同淮潁(蔡)水道運送大量物資支援前線密不可分,而淮穎水運使的設立,促進“整個淮西戰場的局面立即改變”,由此奠定了勝利的基礎。雖然在安史之亂后,淮潁(蔡)水道得到開發,但仍然是作為通濟渠的備用航道,“受中央與地方間軍事斗爭影響而興起,具有臨時性和替代性特點”。這種局面到了五代時期逐漸改變,如前文所述,唐末五代時期,由于通濟渠的疏于管理,以及地方上的混戰,致使通濟渠在唐末五代時期斷絕,逐漸廢棄。而通濟渠的廢棄則促進了淮潁(蔡)水道由臨時性、替代性向溝通南北的主要航路轉變。
根據鄭炳林、陳雙印的考證,文書作者在916—919年間,在河北、河南以及淮南地區巡禮,而此時的通濟渠經過連年的戰亂,尤其是楊行密塞淮水淹龐師古軍,早已是“自埇橋東南悉匯為污澤”,難以通行。而淮潁(蔡)水道經過唐末五代的開發,成為替代通濟渠前往淮水的重要航路,南方的“衣冠商旅,率皆直蔡會洛”。所以,文書作者自汴州南下前往海州東??h,放棄距離較近的通濟渠,而走淮潁(蔡)水道并非是舍近求遠,而是不得已的選擇。
敦煌文書S.529v《諸山圣跡志》雖然只是唐末五代時期敦煌僧人記述巡禮的游記,且記述的重點在于當時各地的“圣跡”,但是其中所載里程、方向卻是研究當時交通狀況的重要資料。根據其中所載自汴州到海州東??h里程、方向以及途中所經地點,可以考證其間自汴州前往淮水并非通過大運河的通濟渠段,而是循淮潁(蔡)水道先抵壽州,然后沿淮水經濠州、泗州到達楚州,再北上到達海州,入海前往東??h巡禮。文書作者所走的路線,看似是舍近求遠,但是結合當時歷史背景,可以知道,距離海州較近的通濟渠段已經在各割據勢力角逐中“自埇橋東南悉匯為污澤”,無法通行。而淮潁(蔡)水道在唐末中央和地方軍事對抗以及五代時期中原政權的不斷開發中,成為當時替代通濟渠溝通南北的重要航道。由此可見,文書作者循淮潁(蔡)水道前往海州東??h巡禮,并未是舍近求遠,而是不得已的選擇。
文書作者自汴州循淮潁(蔡)水道前往淮水,也間接證明了唐末五代時期南北交通的變革。隋唐時期,南北交通主要是沿隋煬帝開鑿的大運河,但在唐末五代時期,自汴州以南通濟渠在戰亂中的斷絕,南北交通干道則向淮潁(蔡)水道轉移。雖然淮潁(蔡)水道開發歷史較早,但是其航運價值真正得到開發和利用,則是唐末五代時期,尤其是五代各中原政權不斷重視的結果。如,后唐明宗天成三年(928),陳州曾奏請開展潁河漕運,以及后來的后漢、后周都曾致力于開發淮潁(蔡)水道。P尤其是后周世宗在顯德六年(959),“命馬軍都指揮使韓令坤自大梁城東導汴水入于蔡水,以通陳、潁之漕”,至宋同通濟渠一起成為四大漕運干線之一。
總之,根據敦煌文書S.529v《諸山圣跡志》對文書作者自汴州前往淮水路線的考證,不僅可以證明唐末五代時期南北交通的變革,還可勘正、補充相關史籍對汴州至壽州里程記載。
注釋:
①唐代寺院分布研究如:張春燕.從S.529《諸山圣跡志》看五代佛寺的分布及其原因[J].敦煌學輯刊,1998,(2);鄭炳林、李強.唐代佛教寺院地理分布的緝補——兼評《唐代佛教地理研究》[J].世界宗教研究,2006,(3);張偉然、聶順新.也談唐代佛教寺院分布的輯補——兼析敦煌文書《諸山圣跡志》的史料價值[J].世界宗教研究,2008,(2).唐代河南道交通研究如蘆韜:唐代河南道研究——以敦煌文書為中心[D].蘭州:西北師范大學,2015.唐末五代時期揚州城建置方面研究如張可輝.敦煌寫本《諸山圣跡志》所載揚州城考補[J].敦煌學輯刊2006,(2);陳雙印.五代時期的揚州城考[J].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05,(20).
②此處入淮地同史念海所言入淮地同。故,其觀點不再贅述。
③歷代對于《水經》成書時間頗有爭議,總的來說,其成書經歷了一個過程,最終定書于三國曹魏時期。黃學超.《水經》成書考說[J].歷史地理,2018,(37).